她跟上这人,笑着拉近距离:“你们都是东溟来的?”
那人不答话。
容消酒并不在意,继续笑着开口:“我叫施明如,敢问姑娘名姓。”
那人掀眸,递给她一个眼风,冷冷回:“从乐。”
容消酒轻声将她名字重复一遍,又道:“你们是这丰岳楼里的人?”
说话时,她已跟着从乐走到几人更换衣衫的隔间。
从乐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反倒走去她们衣橱内,仔细翻找了件衣衫递将给她。
“我们做舞姬的没甚严实衣物,这已是最掩身段的了。”
从乐瞧着跟前人虽一身东溟舞姬打扮,穿着却并不露骨,便猜测这人是府上豢养的舞姬,自不比她们衣衫大胆,故而找了能遮住全身的衣物给她。
只待跟前人接过,从乐才转头去拆卸身上衣物。
容消酒站在角落,瞧着都在褪换衣物的舞姬,她却有些不自在。
要她在众人面前,除去衣衫坦诚相对,她做不到。
好半晌,不远处的从乐喝她一声:“若让那边的人等久了,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在用以往的经验提醒容消酒。
容消酒下意识朝她看去,正巧望见她腰间樱花印记。
不止她,便见其余几个更换衣物的女子身上也有。
她登时眼前一亮,忽然明白,这便是商凭玉教她瞧得东西。
容消酒抱着衣物,走到从乐跟前,指了指她腰侧,温声开了口:“这…印记倒是别致。”
听她说完,从乐脸上一僵,其余舞姬也朝她看过来。
察觉到她们周身的异样,容消酒越发好奇。
正要继续开口,却被隔间外突然的叫喊声打断。
“快些出来,莫叫主子等急了。”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看得出的慌张,都收回眼,加快了手上动作。
几人临走前,从乐从梳妆台前拿出一玲珑瓷瓶递将给容消酒。
“饮酒前吃下,保你明日头不痛。”
说话时,她坦荡迎上容消酒视线,只片刻又匆匆离去。
容消酒眉梢一顿,手上拿着那瓷瓶看了又看,戒备心使然,她并未打开。
待她换了衣物回了室内,那群舞姬已四散开来,未座中人添酒。
商凭玉自容消酒出现后,视线便一直落在她身上。
见她站着旁观,却并无其余动作,遂即朝她招招手。
“如如过来。”
如如。
这名字她许久没听人唤过,更是从未从他口中听见过。
脑中一阵恍惚,直到从乐走将过来,拽着她走上前,她才缓过神。
容消酒被拉到商凭玉身侧,只见从乐提着酒壶笑着斟酒。
“这小娘子属实有些温吞,若非贵人您青睐,怕是她早被发卖了几十回了。”
“贵人真真是菩萨心肠呐……”
从乐笑着赔话,明里暗里都在替容消酒解围,唯恐容消酒方将的举动得罪了商凭玉。
容消酒眯眸,不免正视起这人来。
这人给她衣物,送她醒酒药丸,如今又替她解围,确实不像坏人。
就是不知她和这群舞姬,和她母亲又有何关联。
容消酒被迫侍候商凭玉饮酒,只是她那面纱未除,终究惹得旁侧坐着的两名男子心痒。
于是,在她找借口走出去后,那原来大笑调侃商凭玉的男子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后院,见四下无人,那男人快跑上前堵住她去路。
“小娘子莫怕,我又不是甚坏人。”
容消酒眸色一凛,“你要做甚?”
那人哼笑出声:“不做甚,只是瞧小娘子神仙身段,倒越发好奇这面纱之下究竟是何美貌。”
说着,这人迈步凑近。
容消酒不禁后退,直到身后撞上石柱,退无可退。
那人得意一笑,伸出大手,正要揭开她面纱时,只见她急中生智,拔出鬓边发钗,直刺向他手。
那人止不住哀嚎,咬牙拔下插在手心的簪子,抬起另一只手朝她面上甩去。
容消酒躲闪不及,脸上声声落下一道掌印。
因有面纱遮挡,并未暴露在外。
正当这人还要动手,身后忽而一把利剑刺穿这人腹部。
容消酒美眸圆瞪,直到这人狰狞着面部倒地,她才看见来人。
“梁公子。”
容消酒下意识唤出声。
梁照晨抽回长剑,面上露出纯澈的笑:“容姐姐,好久不见。”
他来得突然,竟还一眼认出她身份。
正当容消酒诧异之际,这人用衣摆擦了擦沾血的手,遂而拉起她,朝一包厢去。
第43章 施恩
梁照晨再见容消酒,有些恍然若梦。
雀跃之际,他寻回理智先清理了下手上的血。
“见着容姐姐平安无事,我这长久以来惴惴不安的心也算放下了。”
容消酒想起之前他为了带她离开汴京,不惜被商凭玉迫害,险些丧命,便心生歉疚。
“你那时是如何活下来的?”容消酒有好些话要说,忽而又叹了口气,道:“那时你为了助我逃出汴京,险些丢了性命,我实在抱歉。”
不论他是出于甚目的,要助她离开汴京,她都由衷感激。
梁照晨毫不在意地拂了拂手,“之前的事都过去了,便不提也罢。倒是如今,我被齐国公收留,想到一个好法子带姐姐离开。”
容消酒正有疑问,既然他都知晓她身份,那齐国公是否也知晓她身份。
思索间,她已然问出口。
梁照晨轻轻摇头:“我并未告知国公爷,我与容姐姐之间的事,都不曾告诉他老人家。”
“容姐姐如今身份特殊,少一人知晓便少一份危险,这点道理我还知道的。”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我还活着的?”
既然他不是通过齐国公探听的消息,那又是谁?
梁照晨眸光一闪,沉默了好半晌,笑道:“此事暂且保密,容姐姐不知晓也罢。”
说着,他开始拉入正题:“据我打听,国公爷有一批舞姬要运回寿州,届时容姐姐可以藏匿其中,随之去寿州。”
“这般多的舞姬运往寿州,想来国公爷已打点好,容姐姐不必担心被商凭玉那厮追查。”
听着确实是个好法子。
不过一想到自己母亲去世的真相,容消酒轻叹口气。
“我暂且不离京,实在抱歉。”
梁照晨眉峰一蹙,有着着急,遂问:“为何?如此大好时机,况且容姐姐此时的处境尴尬,没了身份,何以自居?”
“难不成姐姐甘愿此生都活在商凭玉的阴影下。”
容消酒闻声,转个身子,背对着他纠结许久,还是将商禅留下的日志内容告知于他。
梁照晨眉梢一动,比起得知她母亲死因异常的震惊,他雀跃于容消酒愿意将藏于心底的秘密告知于他。
更甚至这秘密商凭玉都不曾得知。
不过面上,他抬手刮了刮眉尾,喟叹道:“这确实是件令姐姐牵挂之事。”
“是否姐姐已做好打算,若不嫌弃,我也愿替姐姐分担,尽一尽绵薄之力。”
正说着,门外响起尖叫声,应是那具尸体被人发现。
梁照晨交给容消酒一印章,坦诚开口:“既然容姐姐将事告知于我,我也便献上我的诚意,此物是能证明我身份的信物,便交给容姐姐保管。”
“如此,我也算与容姐姐是为一条船上的蚂蚱。”
说完,他带着容消酒自另一处房门离去。
这房门同丰岳楼外,只消从正门再走将进去,谁也不知晓她曾去过后院。
容消酒刚要推门走进商凭玉几人所在的包厢,被从乐止住。
容消酒正不明所以,便被她带去方将舞姬换衣物的隔间。
从乐指了指她面容,正色开口:“快些检查下,你的脸可有异样。”
容消酒蹙眉,看着她坦荡的眸子,她却戒备心重的没动。
从乐朝四下看了看,见没人,同低声开口:“我都瞧见了。”
容消酒挑眉,正色瞧着她:“你瞧见了甚?”
从乐面不改色,开门见山道:“瞧见你的相好杀了人,不过那人也是活该。”
“我们这般的女子,最是违抗不了那些臭男人的调戏,瞧见你那相好能为了你不惜杀人,我是羡慕的。”
相好?
容消酒了然,从乐这是将梁照晨当成她的相好了。
“我是没这命了,你要好生珍惜才是。放心好了,你我同为苦命人,我自不会高发你。”
说着,又再次提醒她摘下面纱,查看伤势。
容消酒放下防备,撂开面纱,整张脸都暴露在她面前。
从乐凝眸,眼中俱是惊艳之色,她盯着容消酒看了许久,忽而眼中落下泪来。
“你真美,我的妹妹曾经也是这般美。”
容消酒有些不知所措,她也没说甚,怎的就惹这人抹起泪来。
这人也是奇怪,边抹泪边拿脂粉替她遮盖着脸上留下的掌印。
等到她重新戴好面纱,回了室内,并没见商凭玉的身影。
室内只剩齐国公及那位破了额角的官员。
没了商凭玉,那官员看向容消酒的眼神越发灼热。
如狼似虎的视线,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小娘子出去这般久,是去了何处?”
那官员阴森森启唇,语气里尽是审讯意味。
不等容消酒开口,从乐扭着腰肢走到那官员身侧,笑吟吟开口:“这小娘子将才一直待在换装的房间里。”
“我们几个都可作证。”
从乐说着,看向其余几个舞姬。
但见她们纷纷颔首称是。
那官员弯唇,冷飕飕睨着从乐,“是嘛?”
说着,他执起琉璃酒壶砸向她。
男人似是在不满自己额角流血,故意朝她额角处砸去,只听一声闷哼,从乐额角渗出鲜血,止都止不住。
“蠢女人!爷早看过了,这小娘子并未在隔间。”
说着又试图找趁手物什砸将过去。
只是在他出手前,容消酒用力将他撞倒。
遂即将从乐护到身后,从身上撕下布料替她堵住伤口。
那官员本就因容消酒而撞破额角,心生不满。
如今越发怒火中烧,也顾不上商凭玉的情面,起身就要朝容消酒身上挥打去。
“期间只有你离席,徐兄必定是死于你手!”
“如今商侯不在,我便要在此亲自审讯,直到你招供为止。”
坐一旁的齐国公只冷眼看着,在他眼中这些个舞姬同食用的鸡鸭牛羊,无甚两样。
容消酒瞥向齐国公的眼神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原来这以往对着她总是一副笑脸的老者,也有这般冷血无情的一面。
几个舞姬见状,试图过来说和。
却被从乐摇头阻止。
她实在清楚,这些人从未将她们当人看,她们过来也不过是一块儿跟着受罚罢了。
那官员解下腰间蹀躞,便要将容消酒双手捆住。
而在门外观摩半晌的商凭玉,此时才慢悠悠出现在门边。
“鲁大人好手段。”他边说着边拍手称好。
那官员见状,丢下蹀躞跪地:“卑职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
“被愤怒冲昏了头?”
“是啊,徐兄死的无辜,卑职只是想替他找出凶手,替他报仇。”
商凭玉呵呵一笑,“还真是好兄弟。”
“你是觉得本侯的舞姬是凶手,遂即出手想为徐大人报仇?”
那官员点头如捣蒜:“正是正是。”
商凭玉走到他跟前,靴子正对着他脸面,只见商凭玉缓缓蹲下身,歪头开了口:“那若本侯说,是本侯杀了他,你该当如何?”
官员脸色煞白,嘴上哆哆嗦嗦,试图捡些好话回答,可惜此刻脑子一片空白,他一句好话也堆不出来。
商凭玉轻笑一声,站起身,朝齐国公拱手一礼:“叫您见怪了,实在是那徐来献无礼,冒犯了本侯,这才让本侯不得不对他痛下杀手。”
商凭玉解释的敷衍,显然是料定了齐国公不敢多加追究。
他说要又垂头看了眼脚下人,又沉沉道:“徐来献冒犯本侯该杀,但若是你对本侯的决意有甚不满,本侯准允你当面指正。”
那官员显然已被吓到呆滞,他擦了擦脸上冷汗,肃声道:“侯爷英明,卑职也早看那人不顺眼了,侯爷此为简直大快人心。”
这人善变的言论惹得商凭玉嗤笑出声。
他瞥了眼容消酒,走上前,却转脸看向那被砸伤的从乐:“不知这位舞姬姓甚名谁?”
说话时,他正对着容消酒,那声音顺着容消酒的肩侧传入从乐耳内。
从乐抬眸,望着商凭玉,柔声回:“奴家从乐。”
“从乐好啊,是个有情有义的,本侯喜欢。”
商凭玉轻笑着开口。
容消酒闻声,心头一滞,下意识转脸看向他。
此时,商凭玉亦看向她,瞧着像是看了许久。
只一瞬,容消酒瞥过眼。
齐国公此时起身大笑:“既然侯爷喜欢,便是这丫头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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