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有关系,这个门派岂不是从八年前就已经存于世,可是他们却隐忍到如今才有所行为,是因为尚且不够壮大?还是有其他什么缘由?
察觉到她此刻神情凝重,沈宴以为她是不信,连忙往前挪了两下,“我可没诓你啊!这可不是我为了应付你编的!”
千澜不耐烦的看向他,“我没说不信。”
沈宴松了口气,“你信了就好,如今你打也打了,话也问了,合该听听我的所求了吧?”
千澜抬眸,“呵!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沈宴气势不足,只好咳嗽两声掩饰尴尬,“我这也是没法子了,父亲平日在朝中的好友纷纷对我闭门不见,宫里又下旨不允我家人入宫求情,我……我只好来找你,只要你肯答应帮忙,我再让你打一顿出气可好?”
千澜眉梢微挑,“你以为我是谁呢,皇上下旨不准你入宫,我还抗旨带你进宫,你觉得我是嫌命长的人?”
沈宴剑眉紧蹙,并不答话。
千澜笑了笑,又道:“沈宴,我敬你这份孝道,但是你我之间不是什么很有情分的关系,我没有在你落魄的时候踩你一脚已是仁至义尽,帮你的事,我全当没听见。”
“稍后我会安排马车送你回去,既然打了你一顿,这脸就不让你丢了,反正你登门道歉的事这时候估计已经满城皆知。”
“那我父亲该怎么办?”这话中隐隐带了点哭腔。
千澜愣住。
而后俯身去看他的脸。
这小子真哭了。
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得出来沈宴确实是走投无路,不然此刻也不会在她面前落泪。
千澜有点没眼看,好心递了块帕子过去,“你爹卖田给孙啸虎,本意是想哄抬地价牟利,他进诏狱也不算冤枉,你能怎么救他?”
结果他没要,千澜又只好将帕子收回来,拿在手上把玩。
“况且如今皇上没有让沈寂不插手军田案,也不曾透露出废你世子之位的意思,更没有把你远在杭州清查的三叔父召回,可见没想对你一家赶尽杀绝,你着这么大的急做甚?”
沈宴哭声不绝,“可我爹被押去诏狱,你可知那地方是什么地狱?进去了焉能保住性命?”
千澜皱眉,“你没事咒你爹做什么?”
“我……”
他刚开口,却被千澜打断,“别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为你爹祈祷。你快走吧,不然我又想打人了。”
沈宴一愣,“不是你这婆娘怎么这么歹毒,动辄打打骂骂的,哪里有半分世家女的模样。”
闻声千澜嘴角抽抽,挥舞鞭子在他身旁作了个响,吓得他立刻噤声。
“你小子再敢聒噪!”
沈宴身子抖了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
留下千澜大笑不止。
正如千澜所言,沈宴携带一堆礼品登延宁伯府的门致歉一事很快就传遍京城,对此百姓们又是一阵津津乐道。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
不过这算沈宴做的少数几件厚道事的其中一件,京城中对于千澜被弃婚另娶的言论终于有了转机,有聪明的人终于意识到在这件事情里,受害的一方自始至终都是赵家。
千澜的名声虽然只是补救回来一点点,不过好在丢脸的如今不止她延宁伯府。
此事传入皇上耳中时,他老人家正在陪皇后下棋,闻言执棋的手一停,略顿过后落下一子。
“这小子有意思,居然还敢去延宁伯府找赵家那丫头。”
司礼监秉笔许东在一旁侍候,笑道:“奴婢听闻,赵家姑娘让人将沈世子狠狠打了一顿,全打在身上,没伤着脸,沈世子回去将上衣脱下,那青红的伤痕被沈夫人瞧了,心疼的哭了一场。”
帝后对视一眼,只听皇上道:“他该!”
许东低笑没做声。
静默了一会儿,皇上又道:“你稍后去文清侯府传个旨意,准沈宴入诏狱探望其父,明日再让赵家那丫头进趟宫来,朕也有几年没见过那丫头了。”
“是。”
第206章 都不圆满
沈宴离去后,千澜的面团也已经醒好,于是挽袖开始包饺子,将将做好时伍六七跟掐着点似的来了伯府。
千澜正低着头用手帕将食盒仔细擦拭,然后开始盛饺子。
伍六七就靠着一旁的柱子看她忙活,“你这都连着让我送了两三日的饺子了,要不你自己去送?反正你俩已经定亲,不需要避嫌,我每次去送就跟着蹭吃,在他值房里一待就是几刻钟,已经要传些风言风语出来了。”
千澜闻言抬头看他一眼,而后继续手上的动作,笑道:“谁让你在他值房里待那么久的。”
“我好歹是为了你诶!这次我能不能在这儿吃过才走?不然你每次放两双筷子,大人总会邀我一起,偏生我又管不住自己的嘴。”
“那不巧,你得再忍一日风言风语了,今日我有事要去找趟母亲,有几件事我得问清楚。”
伍六七走过去,“我听说沈宴今日来了,还被你叫人打了一顿,灰溜溜的回了家,可是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同我说我孩时落水也是有心人有意为之,我得问问母亲,当年我落水,他们可有找人查究竟有什么真相。我的乳母白娘在那之后就未曾露面,我猜他们应当是查了,且还查出些细枝末节,只是他们不让我知晓而已。”
伍六七点点头。
千澜又道:“我听念娘说军田案事涉颇广,大人这两日应当很忙,你得让他多吃点。”
伍六七啧声打趣,“千澜,我硬是做梦都没想过你能有这么贤妻良母的一面,可见情爱这个东西,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
“是吧!我其实也没想到。”千澜将装好的食盒递给他,“你快去给我送,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
伍六七皱眉,不懂她的意思,“为什么是最后一次了?”
千澜扬扬下巴示意他看桌上一只空空如也的铁钵,“我上次买的便宜面粉用完了,今日这顿饺子用的是最后的份。”
伍六七忍不住嘴角一抽,“……你可还记得我刚刚说了什么?”
千澜仰头看他,“记得啊!怎么了?”
“现在我把话收回。”说完抱起食盒告辞,“我走了。”
千澜切声,“走吧走吧!我就不送你了,改日记得给我带酱猪肘子来吃!”
……
下晌时,廖氏在屋里琢磨着这几日各府送来的宴会约请,年关一至,这些世家就算没事也得办个什么赏梅宴、赏雪宴的出来,往往还要将请帖送到她这里,也是无奈。
她不去不好,去了又很嫌麻烦。
千澜在门口就听见她叹气,走进屋问:“母亲怎么了?”
廖氏见她突然来了,有些错愕,不过转瞬尔,却又笑道:“是一些世家递来的宴会帖子,正琢磨着要不要去。”
千澜望着书案上厚厚一摞请帖,也是一惊,“这都快过年了,他们这些世家怎么也不知道节制点,每日流水的宴会,得流去多少白花花的银子。而且谁家还没个年货要置办呢,哪里有空去赴宴。”
“这里头有推拒不了的自是要去赴的,其余的让人事处的送份礼品过去就成,无需事事亲为。”
“也是,好叫母亲休息。”
廖氏望着她笑了笑,“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因为有事要问母亲。”千澜直言,在屋里自顾找位置落座,“母亲大概已有所耳闻,沈宴不久前被我叫人揍了一顿,灰溜溜的回府去了。”
廖氏点头,垂眸喝茶,“听说了,我已叫人送了伤药过去,都是往日你父亲在军中常用的方子,活血化瘀有奇效。”
千澜起身福了福,展颜笑道:“多谢母亲为女儿善后。”
廖氏看她两眼,笑起来,“这算什么,即便我不送药过去,文清侯府此时也不敢多说。”
“也是。”千澜点头,随后道:“沈宴被我打了后告诉我当年落水的真相,母亲,其实当年救我之人并非沈宴,而是沈寂。”
闻言,廖氏微微抬眼,脸上虽是错愕的情绪,却不见多惊讶,好像早猜到会有这事一样。
千澜本是倚靠在圆椅上,坐没个坐像,见到廖氏这般模样,忍不住正身打量自己的母亲,目光似有若无的带着疑惑。
良久,廖氏抬眸。
她急急撤开视线,用咳嗽声掩饰赧然。
“母亲能猜出这事,大概也是从白娘那里听过女儿孩时曾和沈寂交好,我与他确实算是故人。”
廖氏对此并不否认。
“那估计母亲也曾查过我落水的真相,所以白娘才会被母亲送去庄子上,而后又被父亲带走,自此再未露面。”
“自家女儿无故落水,险些丢了半条命去,怎么可能不查。”廖氏看向她,目光很是凝重,“只是千澜,可否告诉母亲,为何会想起查这件事情?”
千澜嘴巴动了动,看向窗外的素白,沉默须臾,垂首道:“母亲,女儿怀疑当年推我下水之人,和如今要害我们一家人和沈寂的,是同样的理由。或许您会觉得我所思过多,压根不会有人从那时起就想着要我们去死。”
“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将相隔甚远的两桩事牵扯到一起,但我就是控制不住的怀疑,母亲可能理解我?”
两桩事相隔了八年。
若廖氏不理解她心中所想,才叫正常。
“千澜。”
廖氏望向她,轻声开口,“我相信你会这么想,必然也是有缘由。”
这话不是询问,却似询问。
千澜仔细理了理自己的想法,才道:“若说缘由,大概就是白娘,我落水要是没有内情,她被罚去田庄务农无可厚非,但父亲之所以会将他带走,只怕我落水与白娘也逃不开关系。”
“沈寂告诉我,那时他来见我是因为我让白娘找他,说有东西要给他,可到了那个院子恰好就见到我落水,但凡他要没能救我上来,大概我和他都不会有今天。”
“如今来看,不一定是我让白娘去请沈寂,说不定其实是她自作主张。”
至于为何要将此事同八年后扶凌门追杀他们牵扯上,千澜也说不准自己的猜测有几分贴近真相。
“母亲,若扶凌门所行之事,其中之一的目的就是向赵沈两家寻仇,会不会从我落水起就是他们的计划,与如今的区别,只不过是从毫无势力时的暗杀,变为羽翼丰满后的追杀?”
“毕竟……”
千澜莫名眼眶发热,抿唇续道:“我们一家与沈寂一家人,八年里都不圆满。”
第207章 白娘已逝
都不圆满。
是啊!家人死别,都不圆满!
廖氏默声,眼底盛着刚涌出的悲意,似有汨汨流淌之势,她极快的垂目掩饰,却终究红了眼眶。
年少夫妻,情比金坚。她又怎会不思念葬身西北黄沙之中的夫君,又怎么不恨他将自己与一双儿女舍弃?楚军大胜,将士们都凯旋归家,为何独独只有他以身殉国?
任她如何都想不通。
是以千澜眼下这般提起,她竟真有个念头压抑不住似的在疯长。
半晌,她抿唇提气问:“你……若无人提点,你怎会怀疑到这上面去?”
这句话将千澜问住了。
许是她在此事上算是半个旁观者,因此有些牵扯就更看得清些,她屡次三番被扶凌门盯上是不争的事实,这个门派那层神秘的面纱虽还未曾被揭下,但他们对于赵沈两家的仇倒是寻得明明白白,而她七岁落水之事在白娘被赵绥带走后变得更加扑朔。
宁静不到数年,沈敬病逝,齐氏亡故,赵绥殉国。可究竟沈敬是不是病逝?齐氏死因到底如何?赵绥是否真的是殉国?
没谁说的清。
而他们活着的这些人,被投毒被诬陷被追杀,实在像是仇家要暗中把他们都逐个击破。
想到此处本无需别人提点,倒也不是千澜灵泛……底蕴和情节次些的权谋剧都这么拍,格局要大不大的网文小说也都这么写。
“大概……”千澜轻声开口,字语斟酌,“是这些天被拘着没让出府,一时闲暇,揉面团做饺子时思绪升腾竟觉得脑子无比清明,偶然间这才有所怀疑。”
“不过白娘这事,我也是当真好奇,案子要查必然绕不开白娘这一环,母亲您……应当知晓始末的吧?父亲将白娘带去了何处?她究竟做了什么?”
廖氏望着她不作声。
若说之前还是怀疑,到这里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这女儿确实有些不同于往常了,哪里不一样,她也终于有了定论。
以前的千澜是机灵,被她父亲宠着颇为无法无天,自己坚定的事情容不得别人劝说,说白了就是轴,脑袋里从未思虑过旁的。
而如今的她依然对自己好奇的事很上心,但会迂回地跟她打听,也会细想事物以外的细枝末节,行事作风稳重踏实不少,称得上一声聪慧。
千澜自然明白她这目光里的审视,原本直起的身子缓缓后靠,双腿不自禁想翘二郎腿,又觉得太刻意,只好端起一旁的茶盏要喝。
廖氏忽然道:“白娘已逝,死在你落水那年的冬日。”
千澜手猛地一哆嗦,茶水自杯中溢出,淌到她手上,她偏头望向廖氏,眼眉间蕴满惊诧。
“……是父亲?”
廖氏点头。
千澜唇齿间窜入一股寒气,她放下茶盏,又坐直身子,“父亲为何要……”
关乎性命的错处,等闲人犯不着。
“你落水虽与白娘无关,然则那日你会去到那个院子,正是她哄着你前往,当日隐匿在暗处的那人也是由她带入府中,不然那人也没办法向你下手。”
话音坠地,廖氏深深吁气:“白娘是我慎重之下替你挑选的乳母,性子温婉,品行端正,任我如何都不相信她会做出害你性命的事来!”
可她到底还是做了。
千澜对她这位乳母倒是没什么情谊,说话时有些冷淡:“我猜,白娘害我也是有隐情的吧?”
廖氏道:“白娘不是家生子,在府外有丈夫有儿女,不过生逢荒年家中无米可炊,无衣可穿,她才进府来做乳娘,那个贼人正是以她家人的性命相要挟,迫得她不得不对你下手,相助贼人害你落水,还险些丧命。”
有此缘由,只怕她的父亲不一定会要白娘的命,她后来必定还做了些什么,惹怒了赵绥。
正想着,就又听廖氏道:“后来你父亲起恻隐之心,有心饶她一命,派下属去营救她的家人,怎料去晚一步,在南面城郊的河边小筑里,她一家人皆被贼人所杀。白娘得此悲讯,气急攻心,当即吐出闷在心间的瘀血,竟不管不顾的挥剑朝你父亲刺去。”
“我赶去时,她已身受重伤,却仍指着我们痛骂,说倘若不是我们一家人,她不至于家破人亡,许是找不到真正的凶手,悲痛下将恨意转嫁到我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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