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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女——君芍【完结】

时间:2024-07-13 14:39:38  作者:君芍【完结】
  六小姐却拿扇子遮嘴,悄悄对五小姐说:“我瞧这位林姨娘完全不是我二哥中意的类型,我二哥怎么就看上她了。”
  五小姐也感叹:“和二嫂整个一个南辕北辙。”
  老夫人拉着林畔儿的手,问她今年多大,家中还有什么人,进府前做什么的,林畔儿一一答了。老夫人听说她是个孀妇,心里便有些不大得劲儿。旁人表情一时也是精彩纷呈。
  裴缜脸色便不大好看。
  大夫人见状,摇曳上前,抓起一只橘子塞到林畔儿手里,“这是南丰县来的蜜桔,林姨娘尝尝。”
  林畔儿谢过,剥开橘皮,掰下橘瓣一瓣瓣来吃。裴缜见她自在安然,颜色缓和,也拿起蜜桔来剥,剥好了喂老夫人吃:“娘最近胃口差,多吃些酸甜的东西开胃。”
  裴缜鲜少有这般亲密举止,老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好。
  一片和谐热闹中,薛管事进来同大夫人耳语数句,顺道把一封帖子交到大夫人手上,老夫人便问何事。大夫人面上似有顾忌,又不得不说:“房家派人来回礼,帖子上是礼单。”
  裴缜手里的橘子霎时被爆汁,汁水淋淋漓漓沿着汁缝流下,顷刻连衣衫也污了。
  “二爷!”林畔儿惊而起身。其他人怔在原地,不晓得做何反应。
  “蔷薇,把林姑娘送回去。”裴缜沉声道。
  蔷薇上前,“林姨娘,我们走罢。”
  林畔儿顺从地跟随蔷薇下去。
  室内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做出头鸟。还是老夫人悠悠叹了口气,操着嘶哑疲惫的桑音道:“儿啊,下去换身衣裳罢,顺带净净手。”
  有小丫头过来请示,裴缜不为所动,将手中干瘪的橘肉掷入痰盂,冷冷道:“既来还礼,便已走到纳征这一步,连聘书和聘礼都下了,再往后就是请期和迎亲。这些都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的,对么母亲?”
  老夫人道:“你父亲也十分中意这门亲事。”
  “母亲是想拿父亲压我吗?”
  “房家是世家大族,能与房家联姻,是我们裴家的荣耀。今后,你和忘端也能在仕途上平步青云,更上一层楼。”
  “若我执意不从呢?”
  “就为了一个林姨娘吗?”
  “母亲忘了般若吗?”裴缜双眸中浸润出哀色,浓烈得快要把自己给淹没了,“除了般若,我不会再有其他任何妻子。”
  “般若固然好,奈何命短。房家这位瞬仪姑娘精通书画,是个秀外慧中的人,未必比般若差。相处久了,你就喜欢上了,和般若不也是如此么。”
  “不会再有第二个般若了。”
  老夫人语重心长道:“不论如何,这桩亲事毁不得,你就当孝顺娘一回,同意了吧。”
  “母亲是想逼死我吗?”
  老夫人闻言落泪,“怀你时你爹徙江南道观察史,我随你爹赴任,路途颠簸,致你早产,先天不足,打小体弱多病。我和你爹自觉亏欠于你,待你远比其他姊妹宽宠,你七岁染上风寒,烧了三天三夜,二十五岁经历丧妻之痛,一病不起,这两次娘都守在你身边,想着你若是去了,娘也随你去……”
  “娘!”
  两位小姐忙上前安抚。
  大夫人亦从中缓和:“什么死呀活的,咱们是要办喜事的,说这种话多不吉利。二叔,还不快给老夫人赔礼。”
  两位小姐和众仆妇也七嘴八舌地劝说。裴缜耳朵里充斥着指责之声,他木着脸,朝老夫人鞠一躬,接着头也不回地去了。
  老夫人心里知他还是不愿意,不住地落泪。
  何婆知道林畔儿好事将近,早早来到院子里,与六饼围炉嗑瓜子等着喜讯。边等边同六饼说:“头一回见畔儿那丫头我就觉着不俗,命里带贵相,迟早飞上枝头,果然照着我的心意来了。二爷多挑剔一个人,九天仙女下凡未必看一眼却看上了咱们畔儿,畔儿上辈子得是积了多大福分哟。”
  六饼不以为然:“二爷脾气那么差,能娶到畔儿姐姐才是有福气。”
  何婆撇嘴,“瞧你把你畔儿姐姐抬的,就差没抬到天上去。”
  “畔儿姐姐就是好嘛,等我长大了也要娶畔儿姐姐那样的女人做老婆!”
  “小兔崽子,你才多大,就想着讨老婆了!”
  六饼嘿嘿傻笑。
  说话间看见林畔儿同蔷薇出现在门口,简单说过两句,蔷薇便走了,林畔儿独自一人进来。何婆迫不及待和六饼迎出去。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原想着你用过午饭才能回来?”
  “二爷情绪不对,把我撵回来了。”林畔儿道。
  “啊?”何婆六饼双双大惊。细问之下方知裴缜是在闻知房家前来还礼后勃然变色,不免犯起了糊涂:“房家来还礼关二爷什么事,二爷何故动怒?”
  “这你们就不省得了吧,房家还的那是纳征之礼。”紫燕打门外走进来,幸灾乐祸道。
  “纳征之礼?什么意思?”何婆问。
  紫燕看着林畔儿道:“二爷欲迎娶房家小姐,聘礼都下了。”
  何婆六饼纷纷惊呆。
  “这……这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没听到……”
  “这种事你们粗使杂役上哪里知道。”见林畔儿不为所动,变本加厉的刺激她,“原想一个人霸着二爷,如意算盘落空了吧。什么姨娘,半个奴婢罢了。等新夫人过门,有你好受的。”
  何婆六饼无法反驳紫燕,他们深知那是事实,再看林畔儿不由换上同情的目光。
第41章 .橘颂篇(其三)偷腥
  “棠棣隆亲,弁鉴情。缅邈岁月,缱绻平生。”出自谢灵运《赠安成诗》,这两句写兄弟相互友爱。墨汁落在纹理纯净的宣纸上,没能即刻干,秋阳下闪着流动的光辉。
  裴绪写完念上一遍,神情满意地冲站在门口的裴缜道:“送给你了,拿回去挂在墙上。”
  “你自己留着吧。”裴缜面无表情。
  “我的好弟弟来找我有事?”
  “你自己清楚。”
  “想起来了,该是给哥哥赔礼来了。”裴绪笑吟吟的,眼睛像狐狸,“前几天当着众人的面给哥哥嫂嫂难堪,说什么也不能当做没发生,稀里糊涂过去。”
  裴缜冷哼:“那是你活该。”
  “长兄为父,你这样跟兄长讲话太没规矩。”
  “房家的亲事,你设法取消掉。”裴缜没与他在规矩的问题上纠缠,直截了当提出要求。
  “好嘛,你这是给我下达命令呢。”
  “事情是韦氏惹出来的,你不负责谁负责。”
  “韦氏的称呼未免太无情,别忘了她是你大嫂。”
  裴缜撇过头,以防自己说出更难听的话。
  裴绪望着骄矜的弟弟,似笑非笑。双手交叉在一起,拄着下巴,“你想一直这样跟我说话?”裴绪用目光丈量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委实远得很。
  裴缜不情不愿走进来,歪坐到裴绪对面的椅子上,脚尖仍旧朝着门口,一副随时可以起身离开的姿势。裴绪见他这般拘谨疏离,嘴角露出讥讽的笑。
  “你大嫂眼光一向好,她是亲眼见过房家那位小姐的,她既然向母亲提了,就一定配得上你。”
  “这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裴缜情绪渐渐失控,“你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不明白,我讨厌被你们操控,被你们安排,凭什么我的终身大事被你们几句话决定,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你们当我是什么,可以随意摆弄的木偶吗?”
  “和般若的亲事,我记得你后来很满意。和她如胶似漆,难舍难离,以至于到现在还走不出那段回忆。不是吗?”裴绪满意地欣赏着裴缜的愤怒,“至于说木偶,我们谁又不是木偶,难道我的妻子是自己选择的?”
  “我不管,这门亲事我坚决不同意。”
  “果然是被爹娘宠着长大的,话里话外透着天之骄子的优渥,一句我不管就可以把难题全抛给别人。可是玄朗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生于士族,我们身上天然地有延续家族荣耀的责任,不是你一句我不同意便能轻易推卸。”
  打书房出来后,裴绪的那些话还一直萦绕在裴缜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难以拔出。
  回去后面对林畔儿心里涌上来说不清的酸楚,林畔儿像是什么也不省得,一如既往的安静、柔顺。然而裴缜却深知,这样的深宅大院里,秘密最是守不住。
  “你都知道了?”
  “二爷是指和房家的婚事么,听说了一些。”
  “你不怪我?”
  “二爷也是身不由己。”
  好体贴入微的回答,换做其他男人,定会感念她的温柔懂事,裴缜想到的则是另一种可能,相反的极端。故而故意冷下脸来:“我想自己待会儿,你下去。”
  不想林畔儿竟真的去了,裴缜胸腹之间腾起一团无名怒火,喝住她:“你给我回来。”
  林畔儿回到裴缜面前:“怎么了二爷?”
  “你说怎么了,叫你下去你就下去,你看不出来我不想你离开吗?”
  “二爷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你对我又不是真心实意的。”
  裴缜见她默不做声,心凉半截:“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吵架都不痛快,倘若如此,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
  林畔儿眼里闪过明显的慌乱,偏偏又不晓得做什么化解裴缜的怨气,情急之下道:“二爷等我片刻。”
  她飞跑出去。
  裴缜隔窗看到她跑进了六饼的屋子,大概因为屋里没人,出来时一副无所适从的模样,原地转了两个圈,忽然想起什么,再次跑出去。
  裴缜鬼使神差地跟出去,捕捉到她的身影往何婆住处去了,猜她是向何婆求助。踱到何婆房门外偷听,果不其然。
  彼时六饼也在,蹲坐凳子上一副小大人的口气指点迷津:“畔儿姐姐真笨,二爷说你对他不是真心实意,你回答对他是真心实意不就得了,怎么会不知道说什么。”
  何婆也说:“畔儿吃亏就吃亏在这张嘴上,一点儿不会哄人。二爷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性儿,一味地跟人讨糖吃,讨不到就乱发脾气。”
  窗外的裴缜闻言翻了个白眼。
  六饼将烤的滋滋冒油的红薯拣大个儿的送到林畔儿面前:“畔儿姐姐吃红薯,可甜了。”
  “不吃了,二爷还在等我。”
  “揣着。”何婆强行塞进林畔儿袖里,“记住了,二爷是顺毛驴,你顺着毛捋肯定不会错。”
  林畔儿答应着去了。
  裴缜落在她后面,将何婆与六饼的对话又听了一耳朵:
  “畔儿她这样不会为自己谋划,等新夫人进门,是个能容人的倒还罢了,但凡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稍微在二爷耳边挑拨几句,畔儿这姨娘怕也难做。”
  “不会吧,二爷很疼畔儿姐姐的!”
  “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男人最靠不住了,二爷又是个敏感多疑的性子――不说这些了,省得隔墙有耳,来来来,吃红薯。”
  裴缜回去时与林畔儿在门口撞上。
  “二爷去哪了,害我好找。”
  “我还要问你呢,钻哪疯去了,害我好找。”
  回到屋内。
  “叫我等着我也等了,你有什么好说的?”
  “我、我……”林畔儿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忽然掏出一只大红薯,问裴缜,“你吃红薯吗?”
  裴缜又好气又好笑,接过她手里的红薯,从中掰开,红艳艳的薯肉尚冒着腾腾热气,裴缜将其中半个递给林畔儿:“吃吧。”
  两个人对坐着吃红薯。
  吃到一半,裴缜道:“说喜欢我就那么难,上次不是有教过你吗?”
  林畔儿眼睛眨巴眨巴。
  裴缜长叹道:“母亲和大哥逼我娶房家小姐,我够头疼了,倘若你和我也不是一条心我真的会寒心。我不需要你体谅我的难处,说什么我也是身不由己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比起这些,我更希望你对我发脾气,坚定地把我据为已有,告诉我除了你我不能再拥有其他任何女人。你明白么,畔儿?”
  林畔儿道:“除了我你不能再有其他任何女人。你能做到么,二爷?”
  “未尝不能。”
  “二爷最好做到,因为我讨厌违背承诺的男人。”
  裴缜见她前所未有的认真,不禁笑了:“我们畔儿严肃起来真可爱。”
  林畔儿继续埋头吃她的烤红薯。
  裴缜摸摸她的头,数日以来积攒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沈浊家住延康坊,三年前与魏若若成亲时裴缜去过一次,他还记得他们的居所有一株柿子树,当时是盛夏,树上结满青柿子,望一眼舌尖都要发涩。
  凭借记忆找去,扣响门环,开门的是杏影。
  杏影见是裴缜,惊喜道:“裴二爷来了,快请进――小姐,是裴二爷。”
  明眸皓齿的女子提裙而出,虽已嫁作人妇,仍旧不改少女之姿,身姿轻盈得可以花朵上起舞,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一如当年初见模样。
  同样桃李年华的人儿,妻子林氏却早早过世,神魂消亡,裴缜心头不禁浮泛起酸楚,面对魏若若的热情招呼,勉强挤出一个笑。
  “一晃有两年没见,你变阴郁了。”魏若若奉上茶水招待裴缜。
  上次相见还是在林般若的葬礼上,想起这茬儿,裴缜心口若堵。
  “想当年我们四个同出同进,哪有好玩的都不落下,日子何其逍遥快活。自打般若离世后,你便不大出来走动了,我和沈浊的日子也变得一沉如水,无聊得紧。”魏若若拄着腮,感叹起从前。
  裴缜愈发坐不住了:“沈浊不在家吗?”
  “他今天当值,姐夫不知道吗?”
  裴缜微愣,瞬即道:“是我糊涂了,自己休沐,错当他也休沐。”
  “他这阵子忙得紧,据说寺里来了几个难啃的犯人,天天得严刑拷打――有这回事吗?”
  “是几个江洋大盗,窝藏了一批赃物,须得尽快问出赃物下落。故而刑讯勤了些。”说罢话锋一转,“既然沈浊不在,我告辞了。”
  “这么快么?”魏若若诧异,“成天闷在屋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又急着走。”
  裴缜微露歉意:“改日再来望你。”
  “说是改日,怕是没日子。”见自己的心直口快有令裴缜尴尬,幽幽叹气,“算了,我送你出去。”
  打魏若若家出来后,裴缜胸闷气短,好一阵无法纾解。那感觉如同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挣出水面,猛然间又叫人按回去,委实不好受。
  缓上一会儿,裴缜恢复些,直奔北街的花间酒肆。他清楚知道沈浊今天休沐才过来,方才的话不过为了敷衍魏若若。
  清晨的酒肆还未上客,清冷寂静,上次见过的大块头牛武门神似的守在门前,看见裴缜走过来,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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