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我觉得很幸福。
你让我觉得这个十八岁,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我还是幸运的。
可以认识你,是迄今为止最幸运的事情了。
绯红悄悄爬上少年的脸颊,他垂下眼眸,道:“快许愿吧。”
“好。”丁遥依言闭上眼,双手合十“我的愿望是――”
“不要说出来。”他急匆匆打断她,“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摇头:“我偷偷许过很多愿望了,没有说出来,也没有成真,所以今年我一定要讲的。人们常说,十八岁只许一个愿望就会成真的,我总是不相信,但今天我想信一回。”
夜风轻拂火苗,跳动着的橘色火焰,照得少女秀气的面庞明明暗暗,唯有那双眼睛,愈发的亮。
“我的愿望是,薛问均,你不要死。”丁遥深吸一口气,眸色坚定,带着些恳求――
“我再也不想看到你死掉了。”
薛问均定定地望着她,感觉到眼前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线。
那根线穿梭着,越过时间、越过平行的宇宙,将他们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忽然间,这世界好像也不是那么无聊了。
至少,还有那根线。
“丁遥。”他望向她的眼睛,语气认真,“我会活下去的。”
哪怕是为了你。
26.合理化
1.
11 月 24 号,周二。
薛问均如往常一样早起,桌上是丁遥给他的留言。
「预知录像在消失,或许是你的方向找对了,影响到了未来的事情。
杨文龙已经退休,暂时联系不上;你家小区现在住着我的物理老师。
......
」
退休了?杨文龙竟然已经是退休的年纪了吗?
也合理,毕竟薛志鹏都五十多了。
薛问均翻到背面,看到另外一行字。
「以及昨晚我很开心。
丁遥」
他嘴角微扬,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本皮套本,将纸条仔细夹在里面。
“薛问均。”吴佩莹在外面叫他,“出来吃饭。”
“来了。”他收拾好书包拎着出去。
今天是学校月考的日子,吴佩莹特地起早买了他最爱吃的小馄饨回来。薛志鹏带着副眼镜,正坐在餐桌前翻着新到的早报,油墨的味道一层层地往外涌,有些刺鼻。
薛问均在另一头坐下,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
“你们教材都上完了吧?”薛志鹏问,“这次是综合考?”
“不知道。”
“你考什么都不知道?”
“嗯。”薛问均答应得干脆利落,一句话堵死。
薛志鹏的动作一顿,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又没想到说什么好。
“哎哟。”吴佩莹夹了块煎蛋,放在薛问均碗里,“考试前不聊这些。别紧张啊。”
汤汁钻进金黄的气孔里,油香混着鲜汤勾得人食欲大振。
薛问均眼眸低垂,遮盖着淡淡的不耐。他并不想跟薛志鹏虚与委蛇,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太假。
迅速解决完了早饭,他拎着袋子准备出门。
“等等。”薛志鹏老早候在门边,手里拿着把燃着的香,“今天是你哥生日。”
薛问均抿了抿嘴角,没顶嘴,绕过他,自顾自地走到案桌前,抽出几根细细的香,靠在香炉里已燃着的几根上。
黑白照片上的男生瘦削如干柴,两颊凹陷,唯有一双眼睛微微弯着,里面是经年未变的笑意。
细小的白烟升腾,浓厚的檀香在鼻尖弥漫开,叫人沉静。
“如果你哥还在的话,也应该大学毕业了。”薛志鹏语气不无遗憾,“要是他还在的话……”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神色黯然,背微微佝偻着。只有在薛衡“面前”,薛志鹏才会流露出这种脆弱。
一个孩子的逝去抽走了他大半的活力,也让他报复一般地在面对第二个孩子时罕见地苛刻。
薛问均不说话,鞠了几躬,将香插到炉鼎里头。
“他如果教你会比我好吧?”薛志鹏喃喃道。
“谁教谁还不一定。”薛问均冷淡地回。
“你这说的什么话?”薛志鹏脸上的柔和褪了干净,像是被质疑信仰的教徒,声音拔高,“他怎么可能比不过你!当年他可是中考状元,就算没时间读书也一直都是第一名!文章上过市学生刊的!我看你是读了几个书,认了几个字,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你忘了衡衡对你有多好了是吗?那年冬天他为了你跑出去买冰棍;你生病了,他自己针都不打了,也要去看你……”
薛问均心头拂过一丝可笑。
他真是昏了头。
明知道在薛志鹏心里谁都比不过薛衡,却还是不甘心要去分个高下。
“祖宗,你们俩能不能消停会儿!”吴佩莹收拾个垃圾的功夫,就见薛志鹏又暴躁起来。
“你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薛志鹏怒极,“有他这么说哥哥的吗?”
吴佩莹将椅子一摔,冷声道:“当着衡衡的面还要吵是吧?”
“是谁在吵?是他不说人话,跟白眼狼一个样儿!”
“薛志鹏!你不要清净,衡衡还要呢!”
薛问均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了,拎着考试袋径直出了门。
他沉默地踩着自行车,寒风在耳畔呼啸,刮得脸庞生疼。
2.
不管他做成什么样子,他们永远只会惦念着薛衡。连吵架、劝架都是为了保住薛衡的优秀和清净。
就在刚才,薛问均很想冲动地问一问他们。
假如自己也死了,他们会难过吗?
如果会,那是为他的死亡难过,还是为世界上记得薛衡的人又少一个而难过?
几乎是这想法冒头的一瞬间,那个清秀瘦弱的女孩子毫无预兆地闯进脑海。
她说:“我再也不想你死掉了。”
思绪间,薛问均拐入了不常去的路口,到了余江一中。
薛问均本能地刹了车,停在树下,抬眼去看。
学生们一个个神色疲惫脚步匆匆,看门的保安大爷搬出了藤椅一边晒太阳一边懒洋洋地喝着茶。
算算时间,这个宇宙的丁遥高考已经结束了。
薛问均忍不住想:假如当初他也在这里读书,会不会遇见丁遥呢?
不。
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就算遇到了又能怎样?
那――另一个自己呢?
在那个平行的时空里,他会认识丁遥吗?
丁遥这么想帮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他吧。
那“薛问均”还真是好运气啊。
薛问均垂下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阵酸涩涌向心尖。
3.
午休食堂永远是学校最热闹的地方。
“天呐,你上哪儿弄的老古董?”
李施雨好奇地看着丁遥手里的 CD 机,道,“这东西,我大概是在幼儿园时候见过吧。”
“哪有那么夸张的?”丁遥取下一边耳机,递给她。
这些都是薛问均送她的生日礼物。
五条人的绝版专辑,为此还配了播放器和耳机。
“e-t-y――什么啊?”李施雨拿起刚撕开的耳机包装盒,拼了半天还是放弃,一头雾水地说,“怎么感觉像杂牌子。”
外形也奇奇怪怪的,插头老土不说,连耳塞套都有三节,跟个小锥子似的。
“管他呢。”丁遥不在乎地说,“能用不就好了。”
唱片旋转着,手风琴的前奏像一列远方驶来的火车。
非常鲜明的五条人的风格。
出自他们的第一张专辑《县城记》,已经绝版了。也不知道薛问均是从什么渠道弄到的。
听了一会儿,李施雨跟丁遥面面相觑。
事实上,这耳机不是能用,是相当好用。
好用到连她们两个门外汉都察觉出了音质的区别。
李施雨好奇地说:“你这些东西都从哪儿弄来的?”
“是......我妈送我的。”
“阿姨回来了?”
“没,寄给我的。”
丁遥面不改色。
谎撒得多了,现如今她可谓是游刃有余。
真是堕落啊......
李施雨立时想起来:“跟你那个相机一样?”
“......算是吧。”
“那个人是不是阿姨,你搞清楚了吗?”
“我感觉是。”
“小丁遥,你不能什么事情都从感觉出发啊。”李施雨叹气,“那些谋杀啊,林川啊,全都是你的幻觉,你不能在无关的事情上消耗太多的。”
“不是无关。”丁遥小声地反驳,“还有,他不是林川,更不是幻觉!”
李施雨嘴角抽搐。
她思来想去,实在是没法子相信丁遥的话。但丁遥又一副不容反驳的坚定模样,像是护崽的母兽。
经验之谈告诉她,现在不是一个跟“病人”争论长短对错的时候。毕竟生病的人,往往是意识不到这一点的。
这种情况,还是先顺着她说,之后找机会去看医生才好。
“好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李施雨拿她没有办法。
丁遥抿了抿唇角:“我知道,我说的这些很没有说服力,但是,以后我一定会跟你好好解释清楚的。”
“行吧,那你多留点证据,以后说服我。”她顺着话道。
丁遥用力点头。
4.
高考愈近,班上的氛围也两极分化得很明显。
有紧张派,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看书学习,午饭连食堂都不去,就在教室啃啃面包将就;也有潇洒派,要么是对考试游刃有余,要么就是放弃了。
林川跟张博文坐在位置上,一人拿支铅笔,低着头,锁着眉,凑在一块,表情非常严肃。
李施雨好奇地探头,看到的是一张棋盘纸。
丁遥将兜里的 CD 机塞进书包,不小心带出来一个红色布包。
“这什么呀?”李施雨蹲下去捡,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样,问道,“你缝的?”
“不是,这是专辑的外包装。”
“那还挺......有新意的。”李施雨忍住吐槽的心。
“什么东西?”林川听见动静也好奇地扭过头来。
张博文拽住他的胳膊,道:“诶,没下完呢。”
“不下了。”他将铅笔一丢。
张博文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一点棋品没有吗?”
李施雨白眼快翻过去了:“你们俩下个五子棋,至于扯到这种高度吗?”
这下子张博文要理论的对象就从林川换成了她,二人一句接一句,谁也不让谁。
“你昨天没怎么吧?”林川靠近了小声问,“我看你叔叔的店一直关着门,是发生什么了吗?”
好不容易求得她的原谅,他谋划了一番,决心要给她的十八岁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为此提前预支了接下来半个月的零花钱。谁知道计划还没开始,她就请假了。
晚自习前,林川去过她家,碰见了丁滔。
丁滔很没耐心地说丁遥不在,转头就把门关上了。
林川说不遗憾是假的。
“没什么事情,他们有个亲戚生病了,就都走了,没在家里。至于我......我过去不大合适,所以后来就直接回去了。”
林川一愣:“这么说,昨晚你在家?”
丁遥点头。
......这个死小孩儿!
“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林川心里已经将丁滔好好地拳打脚踢了一番,但面上不显。
他的目光被桌面上那团耳机线吸引,“这不是音特美吗?”
“你知道这个牌子?”丁遥诧异道。
“当然。”他将那耳机拿在手里,“ER4P,很老的款式了诶。现在都出到 4sr 了。”
“有多老?我觉得用起来也挺好的啊。”
“那当然了,这是常青树款啊,1991 年出的第一版,你说有多老?你这款是双黑,估计停产有个七八年了吧。”
看来,薛问均还是个这方面的专家。
连这么老的耳机都有收集,而且还保存得这么好,跟新的一样。
林川说完又看向她手里的那片红,道,“诶?这不是你说的乐队吗?”
“你还记得?”
丁遥有些意外。
毕竟林川表现过很不感兴趣,只在得知她喜欢这个乐队是因为口音后,开玩笑说照这个逻辑来看,他应该喜欢二手玫瑰。
“当然。”
林川心说,他不仅记得,还试过找专辑当生日礼物的,只是五条人在他们这里实在是不怎么火,弄不到正版还不如不送。
于是他选择了她更喜欢的另一个。
想到这里,林川压低了声音,做作地咳了两声,状似不经意地问,“哦对,礼物喜欢吗?”
丁遥一顿。
完了。
她完全忘记了!
那个盒子此时此刻还在她的柜子里,连上头的蝴蝶结都没拆开过。
再一看,林川虽然表情随意,但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期待。
丁遥很是艰难地点了点头,说声谢谢后立刻挪开视线装作收拾桌肚,以此掩盖心虚。
林川是个非常好糊弄的,愣是一点不起疑,颇为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那个电脑主机不是有光驱吗?这下你可以慢慢看了。就是不知道下一季会到哪一任博士了,官方也不给个准话的,真难等。”
这下丁遥不需要猜,就已经知道那盒子里的是什么了――《神秘博士》整整十一季的碟片。
“还有啊。”林川有些不自然地说,“你周六晚上有没有空?”
“周六?”丁遥疑惑道,“那不是还早吗?”
“你不用管。你就说有没有空就好了。”
“应该有。”
林川道:“那你周六跟我一起回家。”眼看着丁遥皱眉,他又说,“不是说去我家,是我们一起坐车。”
这不算什么,丁遥便答应了下来。
5.
“谢谢你的礼物。”丁遥抚摸着专辑包裹的边缘说,“你花了很多钱吧?”
薛问均摇头:“没有,只是有点难找。我遇到了熟人,她带我去了一家店。那里货很齐。”
“当然难找了,这两张都已经绝版了。二手市场都卖到五六百一张了,而且还不一定是正版。”
“是吗?”他道,“那看来老板很良心,没有骗我。”
丁遥笑了笑,随后从柜子里取出林川的那盒碟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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