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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雨——莫妮打【完结】

时间:2024-07-13 17:18:34  作者:莫妮打【完结】
  宋绮跟林川脸齐刷刷一沉,偏林江河还没意识到,大着舌头继续说:“我跟你说豆豆,你要离那孩子远一点儿,她命硬啊。”
  他旁边的人听了这话也了然,“哎哟,老林,说谁呢?是不是你讲得那个爹妈都没了的小姑娘啊?”
  “对对对,就是她,命特别硬,把人都克死――哎哟哎哟,你掐我干嘛?”
  “老娘一锤子剁死你。”宋绮狠狠瞪着他道。
  要不是顾着在外头,她高低要给他几巴掌。
  林川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好没素质。”
  林江河发挥着每个喝醉的人胡搅蛮缠又记性不好的特质,胡咧咧道:“什么什么素质,我不就是喝了两杯吗?”
  “喝个屁!”宋绮本来就不爽,当下把筷子一放,“林川,回家。”
  林川跟他妈同仇敌忾,马上起身,离开了这个乌烟瘴气的包厢。
  路上,母子间的气压前所未有的低,很明显林川在生气。
  宋绮也觉得难堪,心里把林江河骂了八百遍。
  丁遥的短信又一次发了过来,这次是询问吴佩莹的地址,林川想也没想就问起了宋绮。
  “你问这个干嘛?”
  “不是我问的,丁遥问的,她说想谢谢姨奶。”
  宋绮好奇地凑过来看信息:“傻子,她管你姨奶叫阿姨,这不就跟你差辈儿了吗?”
  林川一顿:“是哦。”又开始打字,“那我得纠正。”
  “那姨奶到底住哪儿啊?”他又问,“她不是警察吗?怎么还能到处跑?”
  “辞了,你姨爹也辞了,俩人搁藏区支教呢。”
  林川抬起头:“啊?为什么啊?”
  “不想待在余江呗。”
  “那可是编制啊,不是说挤破头吗?”
  “大人的事儿你管呢?”
  “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
  “你之前也没问呢。”宋绮道,“跟丁遥说,地址就不用了,不管是快递还是啥都不大好使。”
  林川应了声,照着话回复过去了。
  县城的夜生活来得很早,今晚托了高考刚结束的福,商业街好几家店都还热闹着。
  母子俩路过一家女装店,橱窗里展示着一条漂亮的白色偏光长裙,衬衫领,两边细细的带子收着腰。
  林川不自觉停下脚步,宋绮一眼就看穿他的意图,建议道:“看看?”
  “你有喜欢的啊?”
  “少来,我不知道你?”宋绮哭笑不得。
  林川认真道:“你不觉得这条裙子上就写着丁遥的名字吗?”
  “怪事。”宋绮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怎么一下子就开了窍了。”
  好像那个高考的结束铃,不止结束了他们的高中生活,也结束了他低得要死的情商。
  林川不回答,转而问:“妈,你说丁遥为什么忽然就不来咱家了?”
  “男女有别吧。高中嘛,很敏感的,她又没什么人给撑腰。”宋绮见他望过来又说,“而且你这早恋的我可不鼓励啊。”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的,但今晚听我爸那么说又觉得可能不止。”林川盯着橱窗里的裙子,“她以前跟个小炮仗似的,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的。”
  “我当然记得。一开始你还以为他是男的。”
  “很傻吧。我光看她剃寸头了,其他的一点儿也没发现。后来她也没留过长头发,您知道为什么吗?”
  “不方便呗。”
  林川摇头:“因为头发长了会被卖掉,所以就算再喜欢,她也忍着不要。忍着忍着,她就真信自己不喜欢长头发了,但她明明就好喜欢。”他顿了顿,“妈,你说,她是不是听到爸说她命硬了。”
  宋绮哑然。
  这是他们俩都不想看到的事儿,在今夜之前,他们谁也没想到,林江河会说出那种话。
  “就算没听到,估计也感觉到了,爸那个语气都不晓得说给多少人听过了,丁遥又那么聪明......”林川垂眸,没有底气说下去了。
  他们这些人听了尚且觉得生气,更别提丁遥作为当事人了。
  “张博文跟我说,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问他为啥不能想简单,我跟她有那么难吗?他给我扯了一堆事儿,说丁遥以后不想回来,说我跟丁遥差距太大。一开始我听不懂,后来慢慢琢磨,我也懂了一些,其实他意思是,要是你们反对,我要怎么办。我觉得搞笑,你们明明都很喜欢她的,这些都不会是问题的。但是现在,我又不确定了。你们,会反对吗?”
  他掌心里满是潮意,尽管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还是需要一点支撑,一点底气,来弥补忽略掉的东西。
  宋绮抱着手,微微颔首看向橱窗,淡淡道,“去买裙子吧。她会喜欢的。”
  林川望向她,嘴角慢慢抿起,郑重点头:“嗯。”
  4.
  处理完事情已经是下午了。
  薛问均一天都没怎么吃饭,却感觉不到一点饿意。吴佩莹请了假,跑前跑后,终于把手续弄齐了。
  刘东麻木地坐在长椅上,麻木地回答着问题。
  “那就公墓吧。”
  “嗯,火化。”
  “今天吗?”
  “不是,就是觉得有点太快了。”
  “不,不用改,就今天吧,我还要上学。”
  “好,谢谢。”
  等到人走了,薛问均才坐到他身边,犹豫了半天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刘东比昨晚看起来更加狼狈,眼窝深陷,下巴冒出的胡茬儿连成了一片,憔悴又邋遢。
  火葬场派了车过来,刘东坚持要跟车一起,吴佩莹只能带着薛问均先开车过去。
  之后又是鸡飞狗跳,不停地核对手续,确认流程。做完一切之后,薛问均陪着刘东坐在了长椅上。
  良久,刘东才开口:“我恨他。”
  他望着那扇关闭的门,仔细听着里面机子发动的声音。
  “但是我没有想过要他死。”他声音沙哑。
  薛问均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是无力,仍没有接话。
  “假如我没离开、假如我走的时候没有带上门、假如我把炭拿出来......他就不会死的。”刘东眼睛睁得很大,却还是盛不住眼泪,“我明明都知道烧炭可能会中毒的,却想着他也知道,不会这么粗心的。可是我忘记了,他喝醉了、他可能会关窗、他可能真的这么粗心,我忘记了,我全忘记了。......要是我没有走就好了。”
  “我想过他死掉,因为他总是打我,我很讨厌他打我,但他没有丢下我。就算他也活得很艰难,还是没有抛弃我。我妈不要我,我姐也跟着走了,只有他......我明明只有他的。可是现在我谁都没有了。”眼泪顺着面庞划下,像是割开了一张假面,他喃喃道,“我把他害死了。”
  要是没有怄气离开就好了,要是没有去薛问均那里过夜就好了,要是没有......
  “不是你的错,谁都不想这样的。”薛问均道。
  “可以不要说话吗?”刘东道,“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好吗?”
  薛问均愣了愣,很快起身离开。
  吴佩莹正在大厅,见他出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薛问均没有多说,而是去看那张死亡证明。
  一氧化碳中毒加上醉酒,身边又没有人。这场意外来得太突然,但按照刘龙富的习惯来讲又能解释得通。
  好几个人作证,刘龙富平时就是个酒蒙子,从早喝到晚,家里到处都是酒,好几次收旧衣服的时候也醉醺醺的。至于刘东,大家都说他命苦。妈妈跟人跑了,撇下他一个人,一边念书一边还债,天不亮就去打工,放假就出去收旧衣,天天在家里当牛做马伺候老子,干得不好就要挨打。
  现在老子没了,他一个小孩儿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薛问均抬头问道:“他这种情况会成为户主吗?”
  “我查过了,他身份证比实际年纪小一岁。”吴佩莹说,“所以从法律上来讲,他还不是个成年人。”
  这种情况一般只能联系到他在世的亲属,但是上午她就在系统里找了一圈,直系血亲都不在市了,他妈妈更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就像他说得那样,他彻底被“抛弃”了。
  “那他怎么办?”
  “先尝试联系吧,实在不行只能找民政部门指定临时监护人了。”吴佩莹捏了捏眉心,满脸疲惫。
  “去买点吃的吧。”她掏出钱给他,“旁边有小超市,多买几瓶水吧,这个事儿起码要到九、十点钟才能结束。”
  薛问均没有推辞,拿着钱去小卖铺里买了好几桶泡面。
  母子俩没有去打扰刘东,在大厅坐着等,期间给刘东送过两次饭,无一例外地,动都没动。
  吴佩莹困得打瞌睡,却仍强撑着。
  “他爸真的很过分。”薛问均说,“就算这样,他还是难过。”
  “很多家庭都是这样的,平时生活的时候,水深火热恨不得手里有枪把对方一枪毙了,可真等到生离死别的时候,又觉得痛。感情是很复杂的,就算他做了那么多错事,他也还有过很好的时候,这对刘东来说是很宝贵的,他舍不得是正常的。而且死亡本来就让人惋惜。”吴佩莹顿了顿,“就像你,即便不认识刘东爸爸,但是乍一听到这件事,不是也会觉得难过吗?”
  “那也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薛问均道:“是因为有人死掉,所以有点......失落?可以这么说吧。还有点震惊。”
  “他也是为了孩子活的,只是方式上错得离谱。”吴佩莹停顿片刻,意有所指,“很多时候人就是忍不住的,即便知道事情是不对还是会想去做。我们这一辈子都在跟这种犯错的欲望对抗。我们......会改的。”
  “是啊,只要可以找到一个借口,就可以把所有不幸的根源转移成别人的责任,反过来自己一身轻松。”薛问均想到丁遥的处境,想到那些说她命硬,怪她克父的人,嘲讽地笑笑。
  吴佩莹心中刺痛:“犯了错可以弥补,走反的路可以掉头,人只要活着什么都可以重回正轨的。”
  “那又怎么样呢?伤疤还在,当事人已经不稀罕了。”
  “你可以原谅,原谅那些错误,接受以后更多的好,把以前受过的苦全部覆盖掉。”吴佩莹急匆匆地解释。
  薛问均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那不是原谅,是无所谓了。”
  道歉并不是受害人的宽慰,那只是让犯错的人获得平静。
  站在丁遥的立场上,他不会原谅任何人。凭什么轻飘飘的两句对不起就可以换来心安理得的下半生,凭什么一次死亡就要连带着这个人所有的不堪全部算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吴佩莹脸色苍白,仍不死心:“活着还是很好的。”
  “嗯,挺好的。”薛问均心不在焉地回了句。
  吴佩莹还想说些什么,刘东已经出来了。
  短短一天,他仿佛被抽干了精气,嘴唇干裂,脚步也是虚的,整个人像一把萎缩掉的树枝,忽然,他顿住脚,整个人摇摇欲坠,薛问均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别碰我。”刘东不知道那里来得力气,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他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脸上满是干涸的、结皮的泪痕,他深深地看着薛问均,道:“要是昨晚没有遇到你就好了。”
  那样他就不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住他;
  那样他就会如往常一样,在院墙外安静等着刘龙富睡着,然后回去,及时打开被关掉的窗户;
  那样,他就不会再一次被抛弃。
  刘东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去。
  吴佩莹忙道:“你不要多想,你是好心,这事儿跟你没......”
  “我知道。”薛问均垂眸,“是借口。”
  “嗯,你知道就好。”吴佩莹心里惴惴不安,“你不要想太多。”
  “我没想太多。”
  他只是有点难过。
  一个家暴的父亲都能让人这么怀念,那么丁遥,在面对依靠的父亲的离去又会有多崩溃多伤心呢?即便,他离去的时候她还年幼,还对死亡没有概念,那么她长大之后呢?在明白了一切之后,再想起曾经的那些温柔的时候,她会有多难过。
  薛问均看了眼手表,十点半了,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家里跟丁遥联络。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丁遥了。
  现在,他忽然很想见她。
  5.
  薛问均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刘东坚持要回家,吴佩莹怎么劝,怎么说不忌讳都不行。
  刘东家果然如打听得一样,杂乱不堪,穿过院子,打开大门,窗边放着熄灭的炭火,上头的窗帘烧了大半,配合着碎掉的窗户玻璃,看上去很滑稽。
  隔壁邻居牌局凌晨才散,好几个人都看到了火光,敲门得不到回应后便一起把窗户砸了,之后才发现跟火比起来更严重的事情――刘龙富死了。
  跟着刘东往后走是漆黑的楼梯道和厨房。
  刘东拉亮灯泡,暗黄的灯光幽幽地,只照亮了一块儿角落,他打开柜子,将里面的酒瓶子拿出来,空出个地方放骨灰坛。
  “刘东,去我们家住吧。”吴佩莹打量着四周,“这儿太冷了。”
  “不用了阿姨。”刘东淡淡地说,“我就住这儿,可以了。”
  吴佩莹还要再劝,薛问均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算了。
  二人这才回家。
  薛问均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良久才打开台灯。书桌上多出的那一块白,瞬间吸引了他的视线,让他的心快了几拍。
  「我的相机被叔叔没收了一段时间,今天考完试才给我。很抱歉,让你很苦恼了吧。
  吴远航是刘东,他被你的父母收养了。在报道中你的死亡方式是自杀,而不是谋杀。我怀疑他就是凶手,他具备凶手的条件,屠宰经验,跟你是好朋友,至于动机,比较清晰的是清北的保送名额。
  我找他聊过你,他语气里是觉得可惜的,在我坚持说你不可能是自杀的时候转换了口风,好像很殷切,说他也不相信。除此之外,他问了我很多关于怎么认识你的问题,我本来对你毫无印象,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他问过后这几天想起来和你有关的事情却越来越多了。我都恍惚了,不知道是自己编造的谎言骗过了自己的大脑,还是自己的大脑消极怠工,把你忘了个干净。
  这段时间,我也一直有个猜测,相机的谋杀录像在模糊,但是每一次改变都会让它变清晰,那么假如你做的变动足够多呢?比如现在的防备是否可以引起 26 号对凶手的反抗?假如现场留下除了你之外其他人的血迹、DNA,是不是可以改变你这场“自杀”的性质呢?
  现在我的相机回来了,我的高考也结束了,我会尽可能多地去问关于你的一切的,我会想办法联系到你的父母,你不要担心。
  另,因为 09 年时林川还小,所以你不在了的消息,他们并没有告诉他,所以他一直以为吴远航(刘东)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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