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言情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email protected]举报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4

无人过境——陆归【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13 17:25:49  作者:陆归【完结+番外】
  陈斐兴许正在寝室收拾行李。她的花是谁买的,是弦乐团那个拉大提琴的化工系学弟吗?她要怎么回家,是大巴还是火车?她母亲和继父来学校了吗?还有她弟弟,他还从没见过她的家人,他们会觉得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幻想出来的、毫不实际、自然也无从依靠的虚拟人物吗?陈斐也是这样想的吗?
  事到如今了,该说的话一句都没说。他想抓住她好好问问,为什么都不商量就抛下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你要登高望远,那我也去,你想看的风景,我也想要看。我要和你一起去。这统统都没说明白呢,怎么就要结束了?
  《友谊地久天长》的音乐声从体育馆上方悠悠升起。这是本校历年传统,等所有离别和祝福都到达高潮,学生们会在乐声中拥抱、合照、祝福彼此的前途坦荡、未来光明,而盛嘉实在通往女生宿舍楼的路上拔腿狂奔。
  从体育馆到宿舍楼,平时要走十五分钟到路,那天用时不到一半,宿舍楼下的阿姨也不再拦人,他一路畅通无阻,三步并两步登至五楼。陈斐宿舍的门虚掩着,他一把推开,叶晓宁和爸妈正在打包被褥,被他吓了一跳:“……你找陈斐?”
  盛嘉实喘得像条狗,说不出话,视线转向对面:陈斐的床铺已经搬空了,从蚊帐到床褥尽数取走。叶晓宁小心翼翼:“她走啦。”
  全都搬空了,早就搬空了。只有不知道谁送的花还放在书桌上,是漂亮的香槟玫瑰,夹着夹着几枝尤加利,用浅色包装纸裹住,空荡荡的,看起来很香。
  盛嘉实从楼上下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天空晴朗,阳光像耳光一样落在脸上,非常温暖。
  他在那一年的八月接了上海律所的offer,搬离信川。父母开车送他来此地租房,正好是应届生毕业租房高峰季,连看了三四套都很不如意,价格高昂不算,环境之差令人咋舌,谢雯坐进车里就哭了:“你留在信川,哪用吃这种苦头?”
  爸爸说:“能开车,何必要走路?”
  盛嘉实不声不响。
  最后在公司附近与人合租,两室一厅、共用厨卫,人均租金近五千。卫生间还好说,他最不习惯的是和别人合用厨房。第一次对合租这件事有实感,是在冰箱里发现一坨神秘的黑色物质,表面发软,用塑料袋兜着,一半浸泡在腐臭的酸水中,他催室友处理掉,对方口头答应,实则一动不动。一周后,还是盛嘉实主动出手,捏着鼻子把这只腐坏已久的橘子扔了。
  此类不明物质还数次出现在厨房的不同位置,处理流程无一例外,都是盛嘉实提起、室友拖延,最后盛嘉实实在受不了,主动处理。
  有一回深夜加完班回家,刚躺到床上就听见隔壁响动,原来是室友把女友带回家来,床架嘎吱作响,有节奏地撞击本就不怎么牢靠的墙板。秋老虎还正盛,天气那么热,后背的汗直往腰窝流,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自己很龌龊。
  忽然想起那年夏天去陈斐的出租屋找她,也是那么小的床上,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吻,没日没夜地胡闹,那时候倒是从来没考虑过隔音的问题。欲望如火星在脑海中闪烁,他闭着眼睛,眼前全是陈斐的脸,手向下探,他闻到自己身体的味道,像大雨过后的植物的味道。
  那个瞬间盛嘉实想,如果被陈斐知道,她也应该会觉得很龌龊――即便再加个时间维度上的定语,“这么多年来只想着你手淫”,好像也依然称不上多圣洁,只是在龌龊之上又徒增龌龊而已。
  他沉沉地睡去。次日一早,收拾行李,准备搬家。
  第二个家是独居的隔断房。彼时他毕业一年,正好涨了薪水,能负担起更高点的房租,再在通勤距离上稍作让步,独居就也不是多大的开支了。
  江卉在当年毕业,回到上海家里。盛嘉实在毕业后颇过了一段与世隔绝的日子,和大学时的朋友少有联系,这回也是江卉主动来找他,说问问他们律所的情况。两个人约在附近的日料店吃饭,江卉问:“你和你女朋友联系过吗?”
  “没联系。”他吞下寿司。
  “还是女朋友吗?”
  他看着她。
  江卉用胳膊支着桌子,探身追问:“你那天到底说了没有呀?”
  “说什么?”
  她无趣地坐回去:“你真没劲。”
  盛嘉实没接话。他过得太忙了。这个行业的长尾效应显著,应届生和初级助理律师获取报酬的方式和蓝领工人没有区别,都是出卖劳力而已,他是最省心、最听话、最让领导放心的一类人,任劳任怨,按部就班。偶尔觉得自己没有灵魂,但仔细想想,要灵魂做什么?灵魂也并不重要。
  那一年的秋天,盛嘉实如往常一样每个月回家,在小区楼下碰到一个人。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年龄与他相仿,在楼下比照着门牌号,犹犹豫豫地确认地址,见他走过,小声地叫住他问:“请问五号楼703室,是从这里走吗?”
  那正是盛嘉实的家。他留了个心眼没说,只是点点头,上楼后趴在窗台上看,那女孩还在楼下转悠。妈凑上来:“看什么呢?”
  “那个人问我们家地址。你认识吗?”
  谢雯凑上来看了一眼,摇摇头:“不认识。认错了吧,看她也没按门铃。”
  盛嘉实迅速把这事儿忘了,直到数月后,他在医院住院部的楼下又一次碰到这女孩子。她哭得梨花带雨,抽噎着试图说话,父亲在旁边不断小声哀求,身形佝偻、双手合十。盛嘉实活了二十几年从没见过他那样低声下气,那是一种非常猥琐的体态,他听不清两个人的对话,却能从这种体态中敏锐地觉察到情势――研究唐宋文化的盛教授把手轻轻放在女孩子的肩膀上,低头亲亲她的额头。
  那么亲密的动作。盛嘉实只觉得有人给自己施了法术,四肢百骸突然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一切发生,心里如有雷击,一个问题冒出来:低头亲吻年轻女孩的时候,他有没有想过他的妻子?她正在十二楼的病房里,进行第一期化疗,而她的丈夫正在楼下亲吻一个年纪足可以当他们女儿的年轻女孩,用阅历、权力、看似风度翩翩学问渊博的面具,实施本质为诱骗的行为。
  他坐火车回上海,一路上如行尸走肉,到家扑到床上就睡,沉沉睡到次日,被江卉的电话吵醒。她咋咋唬唬地问他毕业就业后档案怎么处理,说到一半发觉不对劲:“你生病了?”
  “没有。”
  “你在家?我去找你吃饭。”
  他都没来得及说不用,她就挂了电话,风风火火地过来,一摸他的额头就大呼小叫起来:“你在发烧,你知道吗?”
  他当然不知道。谢雯确诊恶性肿瘤以来,他每周往返两地,除了上班就是陪妈妈,再精壮的身体也经不起短时间内这么折腾,累垮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江卉帮他叫了饭、逼着他吃药,待到半夜才走,走之前捧着他的脸:“退烧药就在床头,半夜体温起来了就吃一颗。”
  他含糊应了一声,再次陷入昏睡。再醒来时,身上出了一身大汗,体温已经降下去了,朦胧的晨光里,有一个人站在窗边叠衣服。细长的脖子,乌黑分明的头发,圆润的肩膀,伶仃的锁骨,粉红色的膝盖,鸽子般的乳。陈斐。他几乎要坐起来伸手揽住她的腰,就像从前无数个普通的早晨,伸手揽住她,然后故意向后仰,两个人都齐齐倒在床上,一种无伤大雅的恶作剧。
  只是迟疑了一瞬,盛嘉实浑身冒汗,头脑清醒过来。
  江卉回头问:“你醒了?中午想吃什么?”
  谢雯一直被所有人瞒在鼓里,从病情到丈夫出轨学生的一切。前者是全家人齐心协力的结果,后者则无需串通,因为只有盛嘉实知道。
  她的身体衰败得很快,到元旦时就几乎已经不能下床,盛嘉实只能推着她去阳台上看烟花,权当庆祝新年。到快睡觉的时候,她不知怎么突然提起来一件事:“你和陈斐联系过吗?”
  “没有。”
  “可惜了。”
  盛嘉实本来要关灯出门,听见这话,在床尾坐下:“可惜什么?”
  “我儿子是个心软的,得配个有主意的人,这才刚好。”她笑了笑,“虽然说她家里条件一般,但陈斐这个人,我是赞成的。”
  “怎么又说到她家里了?”
  “终身大事,我和你爸爸当然要调研的。”
  他心里一动:“你们什么时候去调研过了?怎么调研的?”
  谢雯精力不济,寥寥几句话便已耗尽力气,含混不清地说:“去过那么一趟。”
  “我怎么不知道?”
  “那怎么能让你知道?”
  “怎么不能让我知道?”
  她慢慢闭上眼:“你懂什么。我都是为了你好。”
  妈在农历新年前离世。正好春节放假,盛嘉实一天假都没请,省心到了极点。她一辈子就想着给儿子铺路,样样照顾得妥帖,连临到头这件事都不叫他烦扰,到最后只留下一句话:“我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怎么落到这个地步?”
  盛嘉实握着她的手,一个问题几乎到了嘴边,却到底没说出来,只有眼泪流出来,滴在母子交握的掌心。
  两个月后,父亲与他商议,说住在这里触景生情,希望把这套房子买了,重新购置房产。盛嘉实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微笑着问:“这是你和妈妈共同持有的财产对不对?”
  “是这样。”
  “卖可以,我要分割遗产。属于妈的那一部分,你不能全拿走。”
  他和父亲打了半年官司,此后卖掉江畔的公寓,正式搬离信川。
  买家是一对年轻夫妻,从外地来信川定居,要给自己置办一个小家。其实按租售比来说,还是租房比较划算,但他们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家。妻子抚摸着主卧的家具,说:“硬装都挺好的,就是家具得再换换。”
  心里有根针隐隐刺痛,很久以前就在那里了,长久不发作,他差点都忘了。盛嘉实微笑着说:“本来就是临时用的……你们之后自己换吧。”
  “房子真的挺不错的,怎么就要卖了?”
  “不打算回来了。”
  这是二十多年人生里第一个完全由自己拿的主意,不考虑经济划算,不考虑未来,只想离开。他说到做到。
  一切都像是骗局,都是短暂的假象。激情在这个时代一点都不罕见,都市里的欲望男女来来去去,人心真假莫辨,没有人再习惯说真话了。他在回上海的火车上睡去,梦见一个人站在烟雾缭绕的浴室里,细长的脖子,乌黑分明的头发,圆润的肩膀,伶仃的锁骨,粉红色的膝盖,鸽子般的乳,她梗着脖子说:“我会照顾你,你也会照顾我。”
  现在想,那确实是陈斐的真心话。因为她这个人就是这样,除此之外,她宁可沉默。
第22章 . 好好想想
  到好几年后,一个醉酒的初夏的夜晚,当陈斐说起她买房时生怕将来在家附近的超市里碰见他的事情,盛嘉实才又恍恍惚惚地想起那间江边的公寓,以及他们在那里度过的所有时间。
  也许他从根本里就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也许是被成长的环境塑造所成,但在二十岁出头、刚离开她的那两年,盛嘉实心里只有一个决定:成为谁都可以,只要不是自己。
  他几乎没有再回过信川,除了去参加同学会和同学的婚礼,而从小到大的朋友又几乎都留在那里,上海是面目陌生的他乡,是江卉在此地的朋友圈构成了他新的社交网络。她颇有几个交往多年的同学,关系类似他之于常远叶晓宁,周末常聚餐、出去爬山远足。
  离开信川的第三年夏天,江卉想去海边度假。那是一次随性而起的旅行,盛嘉实也顺便叫上了常远和叶晓宁,几个人分头北上,在葫芦岛碰头。此地位于辽宁西南部,南接渤海辽东湾,海水澄澈、沿海遍布砾石滩,和东南沿海地区泥沙海量极高而呈土黄色的海景完全不同,江卉说:“我查了气温,飞机三个小时能到的地方,就数这里凉快。”
  同行的还有两个江卉的高中同学,到假期最后一天,她提议去看日出,叶晓宁和常远一贯是早起不了一点的,剩下两位朋友一个干脆拒绝,另一个说是加入,临到出发又实在起不来床,到最后下楼的竟只剩盛嘉实。
  两个人并肩走去海边,天边红光初现,江卉说:“冷知识,在中国只能看到海上日出,看不到日落;在美国西海岸呢,只能看到日落,看不到日出。”
  他还没完全睡醒,立即想到一个人。
  江卉侧过头看着他,不安好心地坏笑:“想到谁了?”
  盛嘉实把她的鸭舌帽拉下来遮住眼睛:“你话怎么这么多啊?”
  海天交接处,朝日初升,红红的一团火焰。江卉说:“我有问题。”
  “你问。”
  “为什么太阳看起来这么大?平时见到的,好像要小一点。”
  “我也不知道。”
  盛嘉实掏出手机搜索:日出时的太阳看起来会更大吗?点开一个链接,还没等页面加载完,便听她说:“第二个问题,请听题。”
  “你说。”
  “师兄,我们到底要不要交往试试?”
  他愣住了:“我怕我没有准备好。”
  “那就先试试嘛。”
  大约是在交往一个月后,常远来上海出差,三人吃了顿饭。饭毕散步他回酒店,他说:“我觉得你和江卉在一起更快乐。”
  盛嘉实摸着后脑勺:“和什么时候对比?”
  他笑着解释:“就是一种感觉,感觉你有锚了。”
  他们总共交往三个月,每周见一次,周五下班后一起去吃饭,吃完饭散步去地铁站。她是心理能量发育良好的人类社会标准优质产品,性格开朗外向、该强硬的时候就强硬。你要维护自己的利益!江卉这样讲,说着捏紧拳头。他们正坐在一家火锅店外排位,久等不上,江卉挤到队伍的前面说:“拜托,我们可是有预约的……”
  最后也没维成,还是得排队,江卉愤愤地打开大众点评:“我现在就要写差评。”
  盛嘉实握住她的手:“我们换一家吃就好。”
  吃完饭散步,江卉仍余怒未消,盛嘉实则低头微笑着倾听,偶尔回应。走到地铁站前就该分手了,她站定了问:“要不?”
  “什么?”
  “要不要去我家玩?”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今天住在我家,好不好?”
  江卉是上海本地人,但自从上班后就自己出来租房住,租的是老小区里的一室户,从外到里分别隔出厨卫、餐厅和卧室。盛嘉实不习惯住别人家里,洗澡洗脸,样样东西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总有种退化成巨婴的感觉,到了江卉家也是一样,两个人洗完澡并肩躺在床上玩手机,都有点不好意思,因为觉得不熟。
  江卉关了灯,小声说:“你不会觉得我是那种很随便的人吧?”
  “不会。”
  这是真心话。有什么比热忱的爱更宝贵?他是幸运儿。
  “那你为什么不亲亲我?”
  与陈斐在黑暗中不明不白的初吻完全不同。其时灯光昏黄,晚餐时的两杯梅酒悄悄作祟,头脑发热。盛嘉实几乎吻下去,然而并没有。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