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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双方僵持在原地，谁也不说，谁也不动，就像三尊塑像一样，和周围不停赶路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不敢赌，是不是？”孟春玲轻笑了一声，故意激我。
“什么赌不赌的……”不知不觉间，我对她的愧疚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防备警惕，“顾雅是个独立的人，如何选择要由她自己来做决定，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没有权利安排别人的人生。”
“自己决定？”孟春玲先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她的视线转向顾雅，幽幽道，“你自己决定得了吗？”
“我……”顾雅一下子被问住了，她下意识看了看我，眼中有一丝犹疑。
虽然那不确定只是一闪而过，我的心却像被刀刺了一样，重重地疼了一下。顾雅很有可能动摇了，她被孟春玲口中的可怖未来吓到了……
“没关系的，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即便极有可能即刻失去她，但我还是故作轻松地扯了扯嘴角，同时也将一直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就算分手，就算这辈子我们再也没可能在一起，我还是会祝福你，希望你过得……”
我高估了自己，最后几个字哽咽了。
“我不会离开你的。”还没等我说完，顾雅就打断了，看得出，她下了十足的决心，甚至连死亡都不畏惧，“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和你分开。”
我眼眶一热，泪水瞬间涌了上来。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连生死都置之度外的两个人，难道还怕被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女人威胁吗？
“郎情妾意，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见我和顾雅并未如预?想中痛快地一刀两断，孟春玲有些咬牙切齿，她的眼神一直在我俩身上打转，过了好半天，才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般的问题，“那你知道……顾雅是怎么死的吗？”
心里“咯噔”一下，对我而言，这段重要的记忆被凭空抹去了，脑海里只剩下宋萌萌提过的“抑郁自杀”四个字。
“不知道对吧？”见我一脸紧张，孟春玲冷笑了一声，双眼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难道你……知道？”我瞥了一眼顾雅，声音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后者也好不到哪去，脸色更白了，像泛着青光的纸。
“你猜呢？”把我们的心高高吊起后，孟春玲又开始卖关子，她扬起下巴，一副救世主的模样，“想知道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别信她。”顾雅抓紧了我的手，咬了咬嘴唇，“肯定是在胡说八道。”
这次，我并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和顾雅站在同一战线上，而是盯着孟春玲，一字一句地说：“想。”
“好，这是你说的。”收起那股阴鸷，孟春玲眨了眨眼睛，目光染上了一丝顽皮，“可别后悔。”
“不后悔！”我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这件事是我和顾雅绕不过去的一个宿命，与其稀里糊涂，不如弄个清楚。
因为凭空冒出来的三叔，我隐约觉得孟春玲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虽然搞不懂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但既然有探询的可能，我都不想放过，哪怕真实性只有百分之一。
“好。”见我态度坚定，孟春玲点了点头，她思忖片刻，才再次开口，语气慢悠悠的，“是你，宋智程，亲手杀了顾雅。”
这句话无异于在起了微澜的湖面上投下一颗重磅炸弹，我目瞪口呆地盯着孟春玲，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说什么？”
“不敢相信是吗？”孟春玲冷哼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顾雅根本不是自杀，你才是凶手。”
“不……不可能……”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我一个字也接受不了，但她言之凿凿的模样，又不得不让人相信。
“你说的……是真的吗？”顾雅也被惊到了，但她并没有表现得很慌乱，只是脸上越发白了，连一点血色也没有，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很艰难，“我……真是……被……宋智程……害死的？”
“不……小雅……”我急促地喘息着，脑袋里如同被塞了一团带刺的麻，每动一下都被刮得鲜血淋漓。唯恐孟春玲接下来陈述的事实会更令人震惊，我下意识就想阻拦，几十年间缺失的记忆，难道真的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想到这些，我突然变得没了底气，“你别信……她在说谎……”
“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是说谎？”孟春玲狡黠一笑，“难不成……你想起来了……”
“没……我什么也想不起来……”话一出口，我后悔得直咬舌头，这听起来未免也太像刻意隐瞒了。怕顾雅误会，我赶紧转了话题，试图找到孟春玲撒谎成性的佐证，“小雅，其实她的话并不可信……对了，三叔那件事……”
“孟春玲，我到底是怎么死的？”顾雅的思绪已经完全被牵着走了，她甚至直接忽略了我的话，“能直说吗？”
“坠楼。”孟春玲不再兜圈子，淡淡地说出了顾雅的死因，“就在金雅苑 B 栋 1220。”
顾雅面色凝重，她慢慢转身，目光从孟春玲身上挪了过来，如同两道裹挟着高温的射线，灼得我无处可逃。
“智程，金雅苑 B 栋 1220，是我们未来的婚房，对吗？”顾雅的声音很干涩，像是利器划过黑板，忧伤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绝望，“我的生命会在那里结束，对吗？”
我……
看到顾雅面如死灰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的问题，我一个也回答不出。但最让人难过的是，我似乎也否认不了。
“是被人推下来的。”见我沉默不语，孟春玲又补充了一句，随后她轻快地笑了起来，“而这个人，就是你的丈夫，宋智程。”
“你胡说！”纵使我再拿不出证据，也无法容忍孟春玲的步步紧逼，心中压抑许久的怒火噌地一下蹿了上来，我如同一只被逼急了的野兽，冲上去掐住这个搬弄是非的女人的脖子，“你是从哪冒出来的？你想干嘛？你到底想怎么样？”
孟春玲试图掰开我的手，但男女力量实在相差悬殊，她拼命挣扎，脸憋得通红，眼珠微微凸起，像一条离开水的鱼，急促地喘息着。
心中的恶魔一旦被释放出来，就再无回去的可能。
我红了眼，手上愈发用力，脑海中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杀了她，杀了她一切就都结束了！
“宋智程！”正在这时，顾雅尖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她冲到我俩中间，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地将我和孟春玲分开，气喘吁吁地指着我高喊，“你疯了，这样会害死她的！”
“咳咳咳……”重获自由的孟春玲一手捂着前胸，剧烈咳嗽着，她的眼角带着盈盈泪光，嘴上却依旧强硬，“有本事你杀了我啊，反正我爸妈都被你杀了，我的家都被你毁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她还挑衅似地冲了过来，试图再次激怒我。
“够了！别闹了！”顾雅伸手拦住了她，“孟春玲，凭一面之词，我不可能信你。不管你和宋智程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会杀我？”
我瘫坐在地上，濒临崩溃的情绪被再一次拽了回来。
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都没爱错人。关键时刻，顾雅总是选择毫无条件地站在了我这一边，也许她心中会有犹疑，但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异常坚定，仅这一点，就足以让我热泪盈眶。
“唉，恋爱脑真没办法！”孟春玲摇了摇头，眼神里尽是失望和不屑。她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然后将屏幕转向我和顾雅，“看看，这就是你们想要的证据。”
屏幕上是一段视频，从拍摄角度来看，应该是室内监控。
看到那些熟悉的陈设，我一下子愣住了，这不是金雅苑 B 栋 1220 吗？墙上贴着红彤彤的肿郑明显是我们婚后不久。
但孟春玲的手机里为什么会存有上一世的视频？她又怎么能将上一世的东西带过来？她处心积虑地想要破坏我和顾雅，意欲何为？
想到这些，我身上泛起一阵恶寒，紧张地将顾雅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孟春玲：“你到底是谁？”
第48章 两世轮转
周围依旧吵吵闹闹，人流量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少，恍惚间，我感觉身边来来往往的，并不是一个个真实的人。
他们连成一片，面目模糊，五官不清，像无关紧要的群众演员，又像流动的人形背景板，只是为了衬托我们三个“主角”的戏份。
听到这个问题后，孟春玲的表情变幻莫测，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脸上有片刻的沮丧，随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宋智程，你的问题真好笑。”她轻哼了一声，弹了弹下指甲，看似轻描淡写，“我是谁？我是你大学同学，一个因为你家破人亡的人，一个爱上了仇人痛不欲生的人，一个你这辈子都对不起的人……”
“不……”脑海中突然跳出三叔的面容，如同微风掀起厚幕布的一角，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可惜我还来不及看清楚，那幕布又落了回去，将后面的一切遮挡个严严实实，“你在说谎！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怎么可能知道上一世的事？又怎么会有我和顾雅婚后的视频？一切都是假的！”
“假的？”孟春玲挑高了眉毛，不禁笑出声来，目光终带着赤裸裸的怜悯和嘲讽，她将手机扔到我和顾雅面前，“视频也许可以作假，但你们关起门来过日子的那些事，又没有第三者在场，总不能作假吧？”
这句话让我头皮发麻，剩下的话全都卡在喉咙里，犹如被一团棉花堵住，无论如何也钻不出来，憋得两颊通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小小的屏幕上。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窗外的夕阳悬在山尖上，犹如一颗泛着香气咸蛋黄，油汪汪金灿灿的，周围的树影浅淡模糊，就像淡青色的鸭蛋壳，托着这一团囫囵，颤颤巍巍的。
顾雅刚刚把孩子哄睡着，她面露疲惫之色，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粉色的棉质睡裙被高高提起，露出了白皙纤细的小腿。
这件衣服我记得很清楚，是坐月子时候买的，她以前偏爱丝绸纱绢材质，怕孩子过敏，所以才将衣服全都换成了纯棉质地。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画面的变化。如孟春玲所说，视频或许可以造假，但这种细节若非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绝对不可能百分百契合，总会露出破绽。
“这是……我吗？”顾雅并没有以前的记忆，她抓住我的手臂，有点紧张，也有点犹疑，“上一世的我？”
“是……”声音没来由地颤抖，我反握住她的手，强装镇定，“别怕，不会有事的。”
顾雅刚躺下打算眯一会，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她挣扎着起身，先是看了看手机屏幕，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才按了接通键。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的眉头越皱越紧了，渐渐变成了讶异，直至恐慌。
到最后，顾雅挂电话的同时几乎把手机扔了出去，她心急如焚，甚至顾不得换睡衣，抓起一件长风衣套在外面，就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中间等待的部分明显已经被剪辑过了，时间直接去到了两个小时后。
随着大门“咔嚓”一声响，顾雅又重新出现在画面中，而跟在她身后的，正是满脸沮丧的我。
这是……公司破产那天！
心猛地跳了一下，没错，当时郁闷的我只不过想去楼顶抽根烟，没想到被误会成要自杀，前房东保安物业都来了，楼下甚至铺好了鲜橙色的气垫……
最后，他们找来了顾雅，希望我能看在老婆孩子的份上，不要一时冲动。
结果也正如大家所愿，顾雅一番情深意切的劝说，终于让我放弃了“死”的念头，跟着她乖乖回了家。
正在这时，视频中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顾雅快步走到了摇篮旁，将刚刚睡醒的女儿抱了起来，只是晃了两下，她就将孩子交到了我的手上：“宝宝要找爸爸呢！”
我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不过是想转移我的注意力，亲子时光无疑是最好的慰藉。
屏幕内外的我都在盯着那张粉嘟嘟的小脸，明明就是发生在昨天的事，其实却已经过了几十年，过了两辈子……
顾雅一直没说话，怔怔地盯着那一幕幕，唯恐错过什么。
我并不能完全理解她此时的感受，看着熟悉的自己做着陌生的事情，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一定会很好奇吧，肯定也有忐忑。
不一会，镜头切到了卧室。
顾雅洗漱完毕后，孩子已经睡着了，她凑了过来，故意夸张地低喊道，“女儿果然是爸爸前世的小情人，每天我都要把自己哄睡着了，她也不肯闭眼睛，还真体贴你呢！”
“吃醋了呀？”我揽过顾雅的肩膀，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小情人再好，也比不上老情人。”
“嗯……”顾雅鼻音浓重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搂住我的脖子，眼睛湿漉漉的，“智程，答应我，别再做傻事了，好吗？”
“好。”我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多余，于是在她额头上印下深深一吻，“小雅，为了你和萌萌，我一定会好好的。”
……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心知肚明，但当着孟春玲的面……实在……
我的脸颊有些发热，打算找个理由跳过这一段。
“还是直接看重点吧！”没想到，孟春玲比我早了一步，她似乎有些生气，粗鲁地夺回手机，快速拉着进度条，嘴里还咬牙切齿地嘀咕着，“黏黏糊糊的，让人恶心。”
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我心里却松了一口气，如此私密的事情，若是堂而皇之地被播放出来，实在让人尴尬。
顾雅不明所以，问道：“重点是什么？”
“喏……”孟春玲又重新亮出手机，眯着眼睛笑了笑，“这不就到了。”
屏幕上是黑乎乎的一片，应该是卧室熄灯之后的画面。努力分辨了半天，才隐约发现床上躺着两个人，看样子都睡着了。
左边平躺的那个应该是我，正发出微微的鼾声。顾雅睡在右边，侧卧，蜷成一团，距离我大概有一拳的距离。
突然，顾雅毫无预兆“腾”地一下坐了起来，就在这时，一轮圆月从窗外经过，银白色的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犹如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顾雅睁开了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瞳仁中并没有任何光彩和感情，看起来就像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
她在床边坐了一会，终于站了起来，长发遮面身体僵硬，就像恐怖片里的女鬼一样，直挺挺地向窗边走去。
紧闭的窗户被完全推开了 ，明亮的月光瞬间倾泻而入。顾雅仿佛正在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召唤，她跳上窗台，一条腿迈了出去。
寒凉的秋风钻进了粉色的睡裙，下摆鼓起了一个大包，猛地看上去，顾雅就像一个孱弱的娃娃，变得异常“宽大”的睡裙根本贴不到皮肤上，她只能在里面晃来晃去，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
我的心揪紧了，没想到顾雅生命的最后时光竟然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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