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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知道后悔了？”刘若东长吁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盯着我，言语中带着愤怒和无奈，“可惜已经晚了，晚了……”
“什么晚了？”见他完全没有施救的意思，我又急又气，言语混乱词不达意，“小雅的身体是热的，她还活着，你……你不能放弃……还有的救……赶紧找医院找警察……找…?…”
“不是我想放弃。”刘若东双眼通红，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才再次开口，“宋智程，警察不会管的，医院也不会管的，没有人救得了顾雅……没有人……如果当初知道重来一次，会搞成这样，我绝对不会……”
到最后，他已经喊起来了。
什么意思？
警察不管？难道他们不应该惩凶除恶吗？
医院不管？难道他们不应该救死扶伤吗？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表面上美好得如同永不凋谢的塑料花，骨子里却冷漠自私，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连最起码的怜悯心和责任心都消失殆尽。
“宋智程……”刘若东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灰败的气息，“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应该盲目自信，觉得自己能改变什么……我更不应该贪图……一念之差，真的只是一念之差……也许，是时候告诉你真相了……”
真相。
捕捉到这两个字，我的心脏剧烈地震荡了一下，随后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在这一次重生中，每个人都说要告诉我真相，但每个“真相”都会引发更多的谜团，事到如今，我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孟春玲说的三叔，被顾雅证实是捏造的，居民楼变成了坟地。
顾雅和刘若东的身份，被刘校长证明是假的，他们根本就不是青云大学的学生。
现在，刘若东又有“真相”要说，他会不会编造出一个全新的故事，将我引向另一个泥潭？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站口的旅客都走光了，放眼望去，站前广场变得空荡荡的，一阵萧瑟的冷风吹过，卷起了一些残破的纸片，在半空中上下飘摇，恍惚间，就像坟地里呼呼啦啦的白幡。
我心里一滞，突然发现孟春玲不见了，连带着那些黑色恐怖的藤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刚刚那场杀戮全都是我的幻觉。
昏黄的路灯应和着正圆的月亮，双双投射在大地上。
原来今天是中秋。
我眼角一酸，落下泪来，万家团圆的日子，顾雅竟然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爱我而已，却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宋智程，我知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肯定很难接受。”刘若东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察觉到我的不信任，他耐心地解释，“但，我用人格担保，一切都是真实的，绝无半点虚假。”
“人格？”我抹了抹脸颊的泪，冷笑了一声，“你有什么人格？你连身份都是假的！我前几天刚刚去过青云大学，见过当年的辅导员，你根本就不是我同学，更不是什么上下铺的兄弟……你处心积虑……你就是个骗子！”
“对！”刘若东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好半天才接着说，“我确实不是你的大学同学，也从未在青云大学读过书，你了解到的信息，完全没错。”
“呵呵……”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承认了，连掩饰一下都不愿意，我有些意外，也有些失望，“刘若东，真想不明白，我有什么……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思？”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你要相信我绝不是故意骗你的。”刘若东想要解释，但张了张口，似乎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我有苦衷。”
“你的苦衷，就是顾雅吧！”提到这个名字，我的心脏一阵绞痛，“你‘ 打造 ’出来的亲密无间，你‘设计’出来同学关系，究其根本，还是为了她……刘若东，你以为自己很伟大吗？这种根本就不能叫爱，而是彻头彻尾的变态！”
一顿痛骂，几乎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再次低头看向那具已经变得冰冷的身体，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一滴滴砸在顾雅惨白的脸上，发出“噗噗噗”的声音。
“如果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刘若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怅然，“原本，这一次，我是要救她的，可偏偏……孟春玲这个人……让所有事情都变得不可控……”
孟春玲，听到这个名字，我突然打了个激灵。
光顾着伤心和质问，我竟然忘了这个杀人凶手！
是，我曾经对不起她，害她父母双亡。但一码归一码，我犯的错，为什么要让顾雅这个完全不相干的人来承担后果？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愿意挡在顾雅前面，替她受这无妄之灾，哪怕即刻死去，也在所不惜。
“刘若东，我现在根本不关心所谓的真相是什么。”顾雅的死让我思绪混乱至极，此刻唯一的念头，就是为她报仇，“孟春玲根本就不是人，她是怪物，她的身体里会伸出无数的黑色触手，小雅就是被那些……”
话还没说完，我突然发现刘若东的神情有异，他的目光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我顺着看过去，才发现顾雅的身体正在发生奇怪的变化。
只见她的周围出现了一些闪着光的星星点点，不一会就形成了一个密集的银色光圈，将整个人完全环在其中。
我大惊失色，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突然，那光圈像是被一股神秘力量赋予了生命，迅速收紧，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顾雅包得严严实实，猛的看过去，像是一个闪着银光的蚕茧，在月色下格外醒目。
“这……这是……”我瞪大双眼看向刘若东，但他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只是一脸沮丧以及无可奈何。
“我说过，警察和医生都救不了顾雅，现在她真的要离开了。”刘若东淡淡地回了一句，他盯着那团“蚕茧”，双眼通红神情哀伤，声音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智程，顾雅要走了，从此以后，天上地下都不会再有这个人了……”
话音刚落，那团光斑像是受到了惊吓，一下子跳跃着四散而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原本被环在其中的顾雅，竟然不见了！
这一幕太过震惊，我瞠目结舌，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怔怔地看着，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上一世，我在顾雅墓前跌倒陷入昏迷后，好像也曾经有过类似的经历。
我还记得，那些光斑一开始是游离的状态，后面就开始和身体渐渐融合，温热而执拗，仿佛要将一切吞噬 ……
想到这，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难道，顾雅也被吞噬了？
第51章 无涯计划
无形中仿佛有阵阵风吹过，原本密集的光斑逐渐变得稀疏，如同银河中的星子一般，被浓雾一点点遮盖，慢慢只剩下寥寥几颗。又像是万事万物的运行周期，从繁盛到冷清，从烈焰烹油到无人问津，终归沉寂。
看着面前的一切，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想伸手去抓，留住顾雅，又有些胆怯畏惧，因为根本无法分辨出，到底哪个才是她，到底这些是不是她……
顾雅消失了。
前后不过几十秒的时间，顾雅就在我眼皮底下消失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遏制不住地急促喘息着，耳畔嗡嗡作响，刚刚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了，孟春玲变成了可怕的怪物，顾雅被黑色的触手吸干了血，现在连身体都消失不见……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噩梦……
对，说不定就是个噩梦！我努力说服，深呼吸，试图寻找证据，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根本无济于事，心脏“突突突”跳个不停，似乎下一秒就会从胸腔里一跃而出。
慌乱中，无处安放的目光终于对上了刘若东的，和我的极度震惊相比，他实在显得过分冷静，只是呆呆地望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满眼沮丧。
“刘若东！”焦躁的情绪如同一头猛兽，在体内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我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咬牙切齿地怒吼：“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智程，别那么激动……”刘若东脸色灰白，全然没有了以往的意气风发，他颧骨高耸，眼窝深陷，眼睑下方浮着一层斜斜的皱纹，就像刀刻上去的一般，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很多，和我记忆中那个热衷于敷面膜的娘炮判若两人。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眼神中带着不可言说的情绪，似在权衡，又像犹豫，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双肩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小声嘟囔着，“其实……顾雅不是人……”
不是人？
我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松开手，身体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被脚下的石板绊倒。这叫什么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顾雅不是人，难道是鬼？
不对，如果真是鬼的话，她就不会被孟春玲吸干了血，没听说过“鬼”还能“一死再死”的……
“当然，跟鬼神无关。”察觉到我的疑惑，刘若东接着解释，他跌坐在台阶上，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眼神迷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不仅她不是人，这个世界……都是虚假的。”
说完这句话，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只见刘若东挥了挥手，眼前繁华的街景突然剧烈颤动了起来。那些闪着霓虹灯的高楼大厦，空旷的站前广场，远处的车水马龙……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一下子全都被“吸”走了。
没错！就是吸走！
虽然我看不到任何有形的实体，但却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冒出无数股巨大的力量，把所有的一切都扯得变了形。
外部世界的震荡让人心慌，我下意识就想抓住点什么来稳住自己，没想到脚下却稳如泰山，说句不恰当的，我现在就是风暴中心定海神针本针。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台阶上的刘若东，虽然他的头发全都竖了起来，但身体却和我一样，沉在那里，异常稳固。
“所以，你能明白为什么刚刚没有人见义勇为了吗？为什么我说报警打 120 没用了吗？”狂风让他的头发蒙在了眼帘上，刘若东胡乱抹了几把，停顿了片刻，随后苦笑着大声说，“因为一切都是假的，我们身处一个虚拟的世界中，除了‘必须存在’的，其他不过是‘徒有其表’。”
“什么叫必须存在？”我仿佛听懂了，又仿佛更迷糊了。那些景物消失之后，风暴也渐渐停止，我和刘若东仿佛陷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虚无之中，那种状态跟上次死后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整个人以一种悬浮的状态存在着，除了身边偶尔经过的光斑，什么也没有，“你说的虚拟世界，又是什么意思？”
“你、我还有顾雅，就是必须存在的一部分。”刘若东思考了片刻，“还有和我们相关联的一切因素……简单来说，你可以把这看成是在拍戏，除了主要演员之外，还需要群众演员，当然，他们只是在剧情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
“不是，怎么又成了拍戏了？”我心底一阵燥郁，根本听不懂刘若东在打什么哑谜，“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什么地方？”
“无涯计划。”刘若东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抛出了一个十分陌生的名词，他定定地看着说，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我们的……无涯计划。”
“无……无涯……”见他不像是开玩笑，我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努力想要想起点什么，但大脑却依旧一片空白，只能结结巴巴地问，“什么无涯计划？你别故弄玄虚，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来这一部分很成功……你确实什么也不记得……我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刘若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垂着头想了半天，才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句，“无涯计划，是我们共同研发的人机交互智脑系统。”
我怔怔地看着他，就像个傻子一样，什么无涯计划？什么人机交互模式？什么智脑系统？跟我们现在的处境有什么关系？
“事情要从咱俩那次一起出差说起……”刘若东的表情有些怅然，他习惯性地想要掏出一支烟点上，找了好半天才发现口袋里空空如也，最后只能尴尬地搓了搓手，不自在地笑了笑，“我确实打算拍一期惊悚的短视频，想着打造一期爆款，连剧本都写好了，可早上去酒店后面的国家森林公园踩点的时候，不小心坠落山崖，尸骨无存。”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轻松自然。
但这平平无奇的叙述，却让听得人毛骨悚然，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每个毛孔都进入了警戒的状态。
原来刘若东早就死了，没想到他才是那个真正的鬼。
但让我无法理解的是，新时代的鬼……都嚣张到这个程度了吗？不仅像正常人一样每天上下班，还抢人家女朋友……
“别紧张。”见我如临大敌的样子，刘若东轻笑了一下，“我现在确实不是人，而是以一种十分特殊的形态存在着。既然你遗忘得很彻底，那么现在，只能让我充当‘备份’的角色，来帮你弥补上那部分缺失的记忆了。”
接下来，随着刘若东的叙述，我的思绪慢慢回到了两年前，那段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过往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当厚重的尘埃散去后，事情的全貌终于呈现在眼前。
我叫宋智程，是青云大学 2014 级计算机专业的毕业生。
现如今的就业形势并不乐观，很多大学生一毕业就面临着失业，有些为了逃避找工作，只能选择考研。但我算比较幸运的那一类，虽然中间也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最终还是拿到了一家知名科技企业的 offer。
接到通知那天，我开心极了，特意将“入职通知书”打印了一份，午夜时分在十字路口焚化，希望一年前在车祸中双双去世的父母在天有灵，能为他们的儿子感到欣慰。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程序员，但我很满足，相信经过不懈地努力，一定会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有自己的房子车子，结婚生子，就像每个前辈一样，过上平平无奇却又幸福安稳的生活。
刘若东是和我同一批入职的，他学历不高，但因为从小就喜欢研究计算机，所以在国内国际很多大赛上，都拿过奖项。
但让他最引以为傲的，却是十六岁时黑了国内一家知名网站，还挑衅似的侵入了 CEO 的私人电脑，把人家严肃的证件照改成了猪头。
虽然这种行为看起来极其无聊且幼稚，但在当时却引发了业内的一场“地震”，谁也不敢相信，如此严密的安防系统，竟然被一个毛孩子发现了漏洞，随便出入如无人之地。
因为这件事，刘若东被相关部门请去喝茶，最后考虑到他尚未成年且并无主观恶意，从轻处理。
但也因为这件事，他在业内名声大噪，有一段时间，甚至被誉为“神”一样的存在。
“猪头”CEO 也是个惜才的人，不计前嫌，邀请这个捉弄自己的小孩加盟公司，彼时刘若东尚未成年，对方希望他能以“顾问”的身份，经常来公司给技术部门“上上课”。
不过，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因为刘若东他妈不同意，说老家的地没人种，自从男人腿断了之后，刘若东就是唯一的劳动力，不能因为“玩电脑”，就把地撂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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