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左右都不会死,人家怕死为何不能逃?可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这种情况下,哪怕有些武官有一战之心,有一腔骁勇,此时也不会蠢得蹦出来,因为那就是自找死路。
谁想死?谁都不想找死!
反正你们牛,你们都厉害,红的白的都被你们说完了,那你们去吧,我等既没有战力也不会带兵,你们厉害你们去。
这就是当下许多武将的想法。
包括杨如今都是这么想的,若非还惦着太原义父那,他是一点都不想知道朝廷的任何军情,反正也插不上嘴。
“之前我总觉得你不过是做了个梦,如今看北戎势如破竹这阵势,怕是你的梦很有可能成真。”
元贞烦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慵懒态度,挥开他偷摸自己手的手。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着急!”
杨挑眉看她:“我着急有何用?你着急又有何用?你说话有人听吗?你应该也去找过圣上了,你说的话他可有听?”
元贞一口气突然就泄了。
她找过父皇,该说的都说了,父皇也听进去了,他也着急,无奈他着急没用,什么事都得朝堂上议。
而一议起来,就是各种混战乱吵,吵了几天,若非赵州那局势紧急,恐怕援军调令下不了这么快。
“行了,你也别着急,着急也无用,真有那一天,我就带着你跑,不是早就说好了的?”
是早就说好了的,可他们跑了,其他人怎么办?还有上京城的百姓,以及那些无辜的妇人女子?
“你管不了那么多,真事到临头,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杨伸手摸了摸她下巴,元贞嘴角燎了两颗很小的火泡,虽说秋燥,但清火的茶日日喝着,也没甚作用,一看就是心中焦虑的缘故。
“疼不疼?”
元贞倒吸一口气,拍开他的手。
“你说疼不疼,别乱摸。”
“我帮忙你把它用针挑了?我小时候上火起火泡,我娘都是用针挑破的。”
“你走开。”元贞警惕地看着他,“我不挑,御医也说了,多喝清火的茶就好了。”
不过经过他这么一打岔,确实心里也没那么烦躁焦虑了。
谁也没想到,北戎以势如破竹之势攻下邢州,大昊这边严阵以待,偏偏北戎似乎不打了,突然停下来休整。
直到数日后,太原那爆发一场大战,大昊这边才知道又中计了。
北戎哪是不打,而是又奇兵去了太原。
一开始裴鹏海带着大军,和北戎军有来有回打了几次,北戎因兵力不足,吃了一次败仗后,似乎就长教训了,开始采用游击战术。
这这么拖拖拉拉打了一阵子,待所有人都放松警惕,以为北戎大军都在河北,突然北戎大军杀来了。
大昊援军损失惨重,死伤殆尽近一半,若非权中青率手下一万兵力,从河阳前来策应,怕是都要损在这里。
这一战后,裴鹏海逃回上京,丢下残部留给权中青,由他带着人与北戎军对峙。
朝廷这收到消息后,本是焦头烂额,却突然又收到消息说,北戎见了前来议和的大昊使臣。
北戎并未斩杀来使,态度虽然倨傲,但还算过得去。
晾了他们两天后,突然来人说议和也不是不可以,不日将派出使臣,前来上京详谈。
一时间,朝堂上议论纷纷,都在猜测北戎这是想做什么。
由于战局紧张,九九重阳自然也被略过了。
九月十五这日,裴鹏海回到上京。
他回来得很低调,一到上京就入了宫,元贞还是有人给自己通风报信,才知道裴鹏海竟然回来了。
元贞去了福宁殿,到的时候正好裴鹏海从里面出来。
这位风光了多时的荣国公,此时像一只丧家犬,精气神儿全都没了,背陷了腰塌了,头发竟也灰了不少。
元贞只想此人战功有水分,万万没想到竟如此不堪一击,还是北戎铁骑太过凶猛,竟把此人吓破了胆?
“公主来了?”
领着裴鹏海的马安福笑眯眯的,竟就把人扔在那,主动过来迎元贞。
“你自去忙吧,我进去找爹爹。”
“是。”
元贞进到殿中,宣仁帝坐在书房里,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怎么说?
颇有一些惊疑不定之色,似乎裴鹏海说了什么,让他受到了冲击。
“爹爹。”
“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荣国公回来了,就过来看看。”元贞没有隐瞒来意。
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插言政事,宣仁帝碍于实在心烦意乱,再加上每次女儿插言,都是为了一解他心中烦扰,所以他倒也没说什么。
“可是荣国公与爹爹说了什么?”
宣仁帝领着元贞来到侧殿 两人坐下后 方把裴鹏海说的一些话转述给了元贞听。
原来裴鹏海这趟进宫 就为了请罪。
除了请罪外 他还十分详细得描述了当时的战场 尤其对北戎重骑 描述得格外详细。
在他嘴里 北戎重骑跟西狄重骑完全就不是同一个东西。
那些重骑兵除了人和马皆是满副铠甲以外 机动性也并不差 由于北戎接手了北鞑大量领土 他们并不缺战马。
所以他们的重骑是一人配三马 早先西军对付西狄的厚阵 在这里根本没用 因为他们不止可以冲锋两三次 而是可以借换马来进行叠加。
除此之外 他们还有一种重骑 装备了比之前重骑更为精良的铠甲 同时用铁索将这些重骑连成一排 组成战阵。
当这种钢铁巨墙推上来 什么弓弩什么长枪箭矢 一切皆都无用 只要去路被堵 就知能硬生生被推倒被踩死。
当时 裴鹏海就碰到的是这种重骑兵 不过几百之数 但配合北戎轻骑合击 也将大昊援军打得溃不成军。
那时候人根本就不是人 就是肉泥 是杂草。
裴鹏海根本受不了这种冲击 才会肝胆俱裂逃回上京。
元贞听完后 皱起柳眉。
她知道北戎有一种铁塔兵 被北戎视为镇国之宝 据说这种战争利器 一旦上了战场 是不可力敌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大败或是小败。
可她却记得铁塔兵并不是这个时候该出现的东西 而是在北戎攻破上京之后。
有一次慕容兴吉从外面回来 喜不自胜 当着她的面说漏了嘴 说都是因为俘虏来大昊工匠好用 根本不是北鞑工匠可比的 才让他打造出一支精锐重骑兵。
就因为这支重骑 慕容兴吉在北戎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一跃成了最炙手的皇子不说还被封了一等金印兽纽王。
北戎的王爵跟大昊不一样 并不是按封号来定身份尊卑 而是按几等金印。他们也没有太子 一等金印兽纽王爵就是除过皇帝的最高品级。
而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现在提前出现了 这到底是哪儿出了差错?
不过眼下重要的不是这个 而是裴鹏海。
“显然荣国公说这些 是为了博取爹爹的同情 爹爹打算如何处置他?”
如何处置?
本是众望所归 却被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死伤还那么惨重 把烂摊子都扔给了权中青。
若是换成武将 必然是个死的下场。
元贞见宣仁帝面露犹豫之色 就知爹爹对杀不杀裴鹏海还有些犹豫。
她对裴鹏海死不死 没有什么执念。她知道梦里裴鹏海是死了的 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不想去管。
但眼下 裴鹏海必须死。
“荣国公如此作为 不杀不足以以儆效尤。邢州经略姚广邴及监军陈榘临阵脱逃 不杀不足以以儆效尤。”
作者有话要说:
有红包。
第57章
57
这连续两个‘杀’字,被元贞说得杀气腾腾。
宣仁帝错愕地看着女儿,似乎没想到她一女子竟张口就是杀。
“爹爹,你难道没发现朝中乱象?丢失的那些城池,俱是武将战死,文官和监军宦官要么跑了,要么降了。而如今朝中武官俱都沉默,反倒文臣上蹿下跳,难道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
“如今北戎大军压境,战事频繁,武官不请战,抑或是不愿战,您知道这对朝廷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难道爹爹还真要指望那些文官去带兵打北戎?”
“女儿也是接触朝政以后才知,原来我大昊领兵的将领竟不能做主战事,如何作战竟要听从枢密院指令。战场与上京相隔何止千里,战局随时都在变化,等朝廷这拿出作战指挥,怕是敌人都已经打到眼前了,难道爹爹不觉得这种方法有很多弊端?”
当然知道!
可为何依旧如此?
不外乎皇帝和文官虽利益不同,却站在同一个立场。
皇帝怕武将拥兵自重,文官为了揽权,自然不吝帮着皇帝打压武官。
说白了,还是当年得国不正留下的阴霾,当年太祖皇帝就是武将造反起家的,自然对武将是千防万防。
“还有,尽心为朝廷守城者,竟也分三六九等。朝廷不杀文官,所以文官有退路,有退路就想跑。若再这么退下去,怕是北戎很快就能打到上京城下了吧。”
宣仁帝沉吟道:“所以你想――”
“趁着机会斩了这几人,以儆效尤!并告诉朝臣,若守土不利,武将得死,文官宦官也得死!再给领兵武将自主权,让他们因地制宜作战,而不是都要等着上面指令,像个提线木偶。”
宣仁帝显然有些乱了。
“宦官杀了也就杀了,可文官那里,怕是不会那么容易。”
这是什么?
这是突然开了杀文官的口子,这是抢那些人的保命符,他们能答应?恐怕前扑后拥拼上命,他们也不会答应。
宣仁帝以前也不是没试过,每次都是无疾而终,还被喷得一头包。
“现在杀文官,可能是外乱还没攘,内里就先乱了。”
“可爹爹你要知道,若这时候还不整顿乱局,怕是大昊危矣!”
元贞说得痛心疾首:“难道真要等到北戎兵临城下,才知道思变?”
宣仁帝忙道:“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北戎不是愿意和谈?等他们使臣来了,先和谈,不管要钱要物,先谈再说,待应付过这一阵子,日后寻到机会再处置这些。”
“可爹爹……”
“行吧,你先回去,朕还有些政务要忙。”
宣仁帝站了起来。
“怕是等会就有朝臣入宫,他们看裴鹏海不顺眼多时,这次大概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可裴鹏海说得对,若这次杀了他,朕要自断半支臂膀,以后更是只能听这些人说的话,他们既然要保姚广邴这些人,朕必然也要保裴鹏海……”
大概是确实有些乱了,宣仁帝竟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元贞眼见爹爹不愿再与自己多说,人已经走了,只能退了出去。
走出殿外,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她眺望远方天际。
今天没有太阳,天色灰得发暗,竟让入目之间那层层叠叠的飞檐翘角,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
元贞突然有种感觉,这个王朝已经烂透了。
是顽瘴痼疾,是痈疽入骨,积重难返。
救是救不回来的,哪怕能救一时,但也仅仅只是一时罢了,以后还会如此往复地不停地纠缠。
并一而再再而三损害那些有用且忠心报国之人,一次次寒了他们的心,直到所有人都变得冷漠,都置之不理,任凭这个王朝坏掉。
元贞突然理解梦里,为何大昊会亡得那么突然了。
并非突然,是大厦早已将倾,只是从外表看不出来罢了。而看出来的人,想救却无能为力,只能装傻,只能漠视,只能眼睁睁看着,直至它轰然倒塌。
如何才能改变?
也许――只有破而后立,只有彻底推倒后重建,也许才能焕发生机。
赶在九月底,北戎使臣来到上京。
这支使臣队伍并不庞大,主要人员不过七八人,其中竟有半数都是熟人。
认真说来,这些人也是汉人,只是早年归于北鞑,北鞑没了又投了北戎。由于他们深谙和大昊打交道,这次北戎竟把其中几个翘楚派来了。
中间还有两人,正是原定州经略使施建义及观察使秦云鹏。
这二人如今俨然一副北戎降臣的模样,穿着北戎的官袍,施建义的面上偶尔还有愧色,秦云鹏却是大模大样,一副狗仗人势的嘴脸,似乎没把大昊放在眼里。
民间早已知道朝廷在北边又败了,北戎这次竟然打到了赵州。
如今北戎使节入城,肯定又是来索要钱物,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百姓自然没有好脸色,见到北戎车队经过,多是面露愠怒,呸上一口唾沫。
而这几天,元贞大抵是真灰心丧气了,竟就在尚书内省不出。
虽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虞夫人却是看出她大概是又受挫了,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沉沉地叹一口气。
那个炸雷似的消息,是次日中午传到元贞耳里的。
北戎使臣到来,但宣仁帝作为一国之君,肯定不能亲自出面,便派了四方馆使以及光禄寺和太常寺的几位官员接待。
宴上自然提到和谈之事。
大昊这边以为这些北戎使臣总要拿乔一二,因为以前就惯是如此,哪知这次北戎使臣倒十分爽快。
先谈了几句和谈的事后,就绕着弯说听闻贵朝元贞公主容貌绝世,乃难得一见之美人,而我朝三皇子人品贵重,久闻元贞公主大名,甚是倾慕。
这都是不是绕着弯子了,而是直接明说。
由于太过震惊,大昊官员当场失态地落了酒盏,这些就不细说。
总之,现在北戎表明态度了,要想和谈行,先把你家元贞公主嫁与我朝皇子。你我两朝结为秦晋之好,自然一切好商谈。
当时元贞正在金华殿,听到这一消息后,也当场落了茶盏。
她想的倒不是结秦晋之好的事,而是那慕容兴吉为何竟提前知道她?
那梦里,慕容兴吉说是听安庆所言,才出言要她。
他虽没说为何会这么做,但元贞还算了解他几分,知晓他心机深沉并非唯美色是图之人,之所以会开口要她,不过看重她是大昊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他是在试探大昊的底线。
现在北戎并未兵临城下,宋家还未获罪,安庆也没被送出城,如今刚出嫁正在宋家,为何会提前发生这种事?
早在听说北戎的铁塔兵提前出现了,元贞就感觉到一丝异常。
只是她想不通其间关窍,只能当是慕容兴吉早已有组建精锐重骑之心,只是碍于工匠不行,但其实他早就提前开始在做了。
现在想来,难道只允许她做那一场预知的梦,别人就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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