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听他这语气怎么好像有点可惜?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啊……顾夏感到莫名。
“你以前都不怎么喝姜汤吗?”苏御问她。
顾夏点了点头,搅着碗里的姜汤,慢慢道:“妾身打小就身子好,连风寒都少得。”
其实也不是顾夏不喝,是没那个条件,姜汤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厨房并不常备,需要打发人吩咐了才有,她不受宠,能打点的银子也不多,通常是说了也没人给煮,次数多了,顾夏也就不说了,左右她也不爱喝。
见她光就搅动却不入口,苏御提醒道:“再不喝要凉了。”顿了顿,苏御笑着再道,“可要我帮你?”
顾夏连连摇头,世子一看就没伺候过人,刚刚喂的那一口,连半勺子都没装满,要是真让他使调羹来喂,还不知要喝到什么时候去。
“小叶,再倒杯水来。”顾夏转头吩咐道。
小叶是知道顾夏的打算的,她以前也经常这么做,当即倒了一杯温水端过来。
顾夏用嘴唇试了试热,感觉温度差不多了,仰起头来,咕咚咕咚一口气把姜汤都灌了下去。一放下碗,又拿起温水,依样画葫芦地再次仰头灌下。
看得一旁的苏御都呆住了。
他真没见哪个女子是这样吃姜汤的,如此的……豪迈。亏他还想了好些哄她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见苏御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顾夏觉得很不好意思,脸红红地低下头去,说:“您刚才也是这样喝的。”
其实顾夏不是没有想过先将苏御打发去别的地方,等喝完了再让他回来,可她又觉得没有这样的必要。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一点儿也不像闺秀,可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掩藏最真实的自己。
他待她这样好,她又怎么能用虚假的一面来对他呢?
苏御一想,还真是,但他的一口和她的一口,完全不是一回事。
“你还同我比上了?”
顾夏摇了摇头,小声解释:“这样喝快些,尝到的味道也不多,能少遭些罪。”
苏御都让她给逗乐了:“你的聪明劲儿全用到这上头了吧?也不怕呛着自己。”
“这又有什么办法,是您非要妾身喝的。”顾夏的声音不似平常宁静,透着些小情绪。
苏御听着,觉得她可爱极了,不由抬手将她拉到怀里搂着。
喜儿不愧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王府暗卫,非常的有眼色,也非常地迅速,几乎是瞬间,就拽着目瞪口呆的小叶,无声地退出了里间。
小叶无比震惊地被拉走。
她还在养伤的时候就有听后罩房里的丫鬟说世子爷如何如何宠爱夏姨娘。
小叶一直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那些丫鬟没见识。
昨夜虽也透过窗子,见过世子和顾夏的黏糊劲,可那毕竟不在眼前。
如今这般亲眼所见,所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那世子妃呢?
世子对世子妃又是怎样的态度?
肯定更加宠爱,对,一定是的!世子妃可是正妻,又那样端庄温婉。
自己选择为世子妃办事总不会有错!
一个妾室,哪里能比得过主母!
屋里的两人静静拥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窗外雨声潺潺,窗里一片静谧。
时间缓慢地走着,下了半日的淅沥小雨,在夜幕降临后忽然开始大了起来,雨声淹没一切喧嚣,显得屋里更静了。
第一声雷鸣响起的时候,顾夏下意识抖了抖。
“怕?”苏御顺势将她搂的更紧了。
顾夏摇了摇,随后又点了点头,说:“妾身小时候很怕打雷,但长大了就不怕了,方才只是被惊了一下。”
“小时候怕打雷,那打雷了你怎么办?”
“娘……姨娘会陪着我,小时候的每次雷雨天,我都会躲到姨娘的被窝里去。”顾夏说着,脸上透着怀念。香莲死去的那一晚,就是她长大的时候,她的幼年有些短,但姨娘已给了她足够多的关爱。
“以后的雷雨天,我都陪着你。”苏御轻声说道,他的语气很平淡。
顾夏眼眸微阖:“好。”
雨声越来越大,雷声隆隆,电光乍现。
“我小的时候特别喜欢雷雨天。”苏御看着掩映在窗纸上的电光,说道。
顾夏抬头看他。
苏御拂开她耳侧的发丝,慢慢道:“我幼年那会儿,要去宫里上学堂,早早的就得起来进宫,皇祖父请的师傅都很严厉,可不能迟到,所以每天都睡不够,也只有雷雨天的时候能偷个懒。”
“您也会睡不够?”顾夏觉得稀奇。
“我那时还小呢,跟现在可不一样。记得有一回贪玩,误了进宫的时辰,又不想受罚,就在宫里寻了个小池塘跳下去,谎称自己是不慎落水才迟到的。”
顾夏险些没笑出声来,赶紧低下头憋着,就是这样也还是没有忍住。
“你想笑就笑吧,也确实挺好笑的。”苏御无奈道。
顾夏将头埋进他怀里,好半晌才重新抬起,眼睛亮亮的,她问:“那后来呢,您瞒过去了吗?”
“没有,师傅们都精着呢,说从宫门到学堂根本不用经过那个小池塘,定是我去那边淘气了才会这般,最后我不仅被罚了站,还挨了皇祖父好一顿训斥。”
“您以前可真活泼啊。”顾夏想像着那个年纪的苏御,真想看一看啊。
“也是因为这样,父王才会早早将我丢进军营里历练。”
听他提及瑞王,顾夏不由想到了瑞王的死,一时无言。
正好这时,外间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朱嬷嬷随即进来,停在屏风外面小声地告知说晚膳好了,请问主子是否现在传膳。
苏御沉声说了传。
膳食很快就摆了桌,婆子端了蒸熟的螃蟹上来。
顾夏闻到蟹的味道就觉得食欲大振,她伸出筷子想去夹蟹。
苏御的筷子却稳稳地夹住了她的筷子。
顾夏一愣,抬头看他,这是要做什么?不是说特地带回来给她尝鲜的吗?怎么还不让吃?
看她表情疑惑,苏御笑着解释道:“我替你剥。”说罢放下筷子,细细地给顾夏剥起了螃蟹。
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手掌有些粗,那是常年练武留下的茧子。
一只螃蟹很快就被剥了出来,苏御将蟹肉递到顾夏面前:“你尝尝。”
顾夏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蟹味鲜美,很好吃。
“您蟹剥得真好。”
“是跟父王学的。”苏御的目光有些怀念,“母妃最喜食蟹,父王常常给她剥,我少时经常看,看多了也就会了。”
见她目露诧异,苏御笑道:“父王可怕母妃了,母妃皱一皱眉他就腿软。”
顾夏没想到传闻中战无不胜,如天神一般的瑞王爷在家中居然是这样的,一时都不知说些什么。
苏御看着她,又说:“但我可不会怕你,妻以夫为纲,你要听我的。”
话说的十分硬气,与手上拆螃蟹的动作一样利落。
什么夫啊妻啊的,顾夏听了忍不住脸红:“您也吃,别光顾着给我剥了。”
一旁跟木头一般站着的朱嬷嬷这时也开口说:“螃蟹性寒,主子不能多吃的。”
苏御一愣:“倒是把这个给忘了。”
见他住了手,显然是不想让自己再吃了,顾夏有些着急,忙道:“才这么几只,蟹的个头也小,哪有这样夸张。”
苏御:“注意一些,总不会错。”
顾夏瘪了瘪嘴。
苏御看着就心软,妥协道:“那就再一只,再吃一只,不能多吃了。”
顾夏连忙答应下来,能再吃一只也是好的。
苏御看她这副模样,忍着笑低头继续拆起螃蟹。
第36章 闲谈
用过了晚膳,两人分别漱了口,又净了手。
屋外的雨还在下,又紧又密,但雷鸣已止。
苏御随手拿起顾夏之前看过的书本翻了起来。
顾夏见状忙道:“爷,您拿错了,这是妾身的……话本子。”
“不能给我看?”苏御挑眉问她。
顾夏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您也会看话本子?”
像他这样的人,看的不该是兵书,或者《史记》、《论语》之类的书吗?
苏御将本子放下,招招手让顾夏到他身边:“这样的书对于读书人来说是禁书,但对我来说不是。”
顾夏依言坐了过去,好奇地看着苏御。
苏御将她抱在怀里,含笑继续道:“对于大部分读书人来说,书本存在的意义便是颜如玉和黄金屋,他们靠读书来挣前程,可书本的存在并不单单是为了某个人的前程,书就是书,更没有所谓的禁书。”
苏御这样的说法可谓深得顾夏的心,她从不觉得话本子上不得台面。
犹豫了一下,顾夏也开口道:“妾身也是这样想的,圣人之书用以立身骨,野史游记看了长见识,医药卜筮之书是学本领,至于话本子则教人情爱世故,各有各的用处,书都是好的。”
苏御定定看着顾夏,看着看着就笑了。
他很享受夏夏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
犹记他第一次来梧桐院时,她拘束的很,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规规矩矩的,不敢有丝毫怠慢。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她显得放松多了,也敢在自己面前说心里话了。
“我见你有很多话本子,都是怎么来的?尚书府里应该没有这类型的书才是。”
顾夏颔首解释说:“最开始是姨娘寻来的,后来是我自己买的。”
“你姨娘怎么会想着给你寻话本子?”苏御好奇道。
顾夏想了想,道:“那时因为一些缘由,姨娘不能同我亲近,我的状态也不好,怎么都打不起精神,姨娘就寻了些书给我看。也不全是话本子,游记、杂谈,甚至还有舆图和连环画,虽然都是杂书,但内容很是风趣,细细想来也颇有哲理。”顾夏说着,又笑了起来,“我那会儿认的字不全,为了看明白书上的内容,还厚着脸皮偷偷请教了长兄好几回。”
“顾嘉琪,他对你好吗?”
“也说不上好不好吧,长兄平常都住在前院,我很少能跟他碰上。”顿了顿,顾夏补充了一句,“长兄是个很体面的人。”
苏御又问了顾夏一些别的问题。
比如以前在尚书府都做些什么,每日几时用膳,几时向长辈请安,每月又能见几回顾尚书,等等,都是些琐事。
那些她三缄其口,试图含糊过去的话题,诸如为何她不能与自己的姨娘亲近,顾嘉琪是体面人又是何意。
苏御反而没有问。
她三缄其口,显然是不想多说。
她既不愿告知,那他便也不问,他可以自己去查。
况且这些看似无关痛痒的琐事里,也蕴藏了很多信息。
几时用膳,几时请安,每月见顾云之几回,都关乎她在尚书府里的地位。听她所言,她在尚书府里的处境远比他想像中的还要更差一些。
长安之前查探到的关于她的事情,果然是经过有心人特意变造的。
她在尚书府里过得远不如一般的庶出小姐。
苏御闭了闭眼,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眼神,怕吓着她。
关于她的一切,他再不会大意分毫。
原先因为顾盼主动示好,再加上阎王断之事,他将调查的重点都放在了李清姿及其子女和顾云之身上,因而忽略了顾夏,甚至错放了齐星礼。这次若非有张幼娘,只怕他已错过这最重要的信息,也无从知晓顾夏这些年所受的冷遇。
姑母肯定了齐星礼的身份。
周叔也查实了顾盼的身体,她健康得很,一点毛病也没有。
种种迹象显示,他的夏夏,或许才是导致如今局面的关键人物。
李清姿的计划因夏夏而受阻,甚至到了不得不牺牲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大女儿的地步。
李清姿,她究竟在盘算什么?
定远侯府的势力又伸到了哪里?
林允南到底是谁?
这些,都是他目前必须要查明白的事。
长安已领命调查数日,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
烛火昏黄,轻轻摇曳。
苏御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今日可还觉着腰酸?”
顾夏本来还在疑惑他为何要突然问自己以前在尚书府里的事?
虽然都是些琐事,可他问得这样细致,顾夏难免多想。
然一听他再次提起腰酸,顾夏当即就顾不得其他了,面上泛起红霞,小声地说道:“不……不那么酸了。”
意思就是还有些酸。
苏御失笑,故作不解:“你脸红什么?我只是关心问问而已。”
“……”顾夏气愤地拿眼瞪他。
苏御见状更开怀了,声音里都勾着笑:“这是听懂了?很有进步啊。”
一句话,更是说得顾夏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那方面的经验都是从他身上来的,她能懂这些,怪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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