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落地,化作半透明的灵魂。
他们的轮廓泛着白光,每个人的面容清晰可见,灵魂完好无损,正轻飘飘地四处张望,寻找自己的坟墓。
古老而幽远的钟声传来,韶宁回头,勉强瞧见对面山头模糊的人影。
他遥遥对她鞠躬,良久未直起身子。眼前所有的魂魄停住了找寻的步伐,回头对着她的方向鞠躬。
细小的金光从他们身上飞出,这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化为实体,变成万千功德。
韶宁抬手,捧了满怀。
第156章 皇姐别开灯,我是商陆
他们直起身往墓的方向而去,浅淡朦胧的身形随着夜风消散了轮廓。
天地重归夜色,唯有远处几颗星发着昏暗的光芒。
今夜天色很暗。
韶宁转身和商陆一起下山,她打算多待几日,等虞偃一同回明光宫。
商陆暂去鬼垩楼,她一个人回到客栈。韶宁敲敲惊鹜的门,他依旧不爱开灯也不说话。
她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困得眼皮子耷拉的她随意洗漱后上床睡觉。
旁边屋子的惊鹜察觉到她敷衍敲敲门就离开了,等了片刻,推门出去。
魔族在黑暗中能视物,他在夜色中来去自如,手放在韶宁房门上,犹豫不决要不要敲门。
他因为不喜欢敲门,只喜欢硬闯被韶宁揪着骂了好几顿。
想到此处,一身反骨的惊鹜心生戾气。他推开门,房屋里只有韶宁平缓的呼吸声。
睡着了?把她弄醒重睡。
他不关心皇姐的睡眠质量和苍劫氏的存亡,这次来找她,是觉得那个垂钓者很奇怪。
乍一看,他手上的伤和打斗中造成的伤口完全吻合。
惊鹜回忆打斗的细节,他的刀口偏了毫厘。
且当时惊鹜为了留活口套取千钧玲珑骰碎片的下落,下手有轻重。
那人手上的伤,比他造成的伤口更深。
惊鹜站在韶宁床前,她刚入眠,睡得不算沉,时而翻身踢腿嘀咕。
双指一松,手上掐着的法印消散。他本来打算把她直接拍醒。
现在想一想算了,大发慈悲地饶她一次,待明日再说。
他说服自己,轻哼一声打算离开。床上人突发恶疾,伸腿把被褥踢到了地面。
惊鹜步伐顿住,弯腰为她捡起被褥盖好。
准备离开时韶宁从被褥间探出双臂,突然抓住了他捻被褥的手。
惊鹜一僵,见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商陆?你回来了?不是说最早明天早上回来吗?”
他和商陆生得差不多高,衣服也是相似的暗色。
韶宁另一只手拍拍床榻,给他留了个空位。
惊鹜呆愣地站在原地,把来意忘得一干二净,仔细思考自己是理直气壮地甩开她转身就走,还是要做些什么掩盖今日的冒犯。
韶宁等了片刻,没等到商陆变回松狮犬爬上床。
她疑惑地醒了些瞌睡,双指夹着灵力去点灯。
直愣愣站在原地的他心一慌,下一刻韶宁点亮灯,灯光照亮屋中小半天地,垂眸见地上站了只小松狮犬。
松狮犬没有往日这般粘人,它垂着头,沉默地站着,张嘴没叫唤出声。
韶宁揉揉眼,她起身把松狮犬抱入怀中,明显感受到它身子僵硬,丝毫不动弹。
魔瞳被隐去,变成和商陆相似的浅色瞳孔,松狮犬恨不得头点地,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韶宁掐着它的下巴抬起头,松狮犬浅色的瞳孔中不见亲昵,带着陌生和几分嫌弃。
应该是自己还没睡醒。
“怎么回了趟鬼垩楼就不认妻主了?”
“嗯?说话?”
她亲身扮演了一次霸总的戏码,被自己油腻到后撇撇嘴,伸手抚摸松狮犬的毛发。
心想以商陆的外貌条件,放在现代很适合玩cosplay。
商陆cos,她play。
意淫结束,韶宁挥手熄灭灯,在松狮犬毛茸茸的额头印上一个吻。
它垂在空中的短小四肢一瞬间绷直。
在韶宁准备把它带入怀中时,松狮犬拔腿往榻下跑。
韶宁打着哈欠,一把攥着松狮犬的小尾巴,把狗攥了回来。
“不好意思......”她看得不清楚,以为松狮犬要掉下去了,手快地揪着尾巴把它捉回来。
还好没掉下去。
松狮犬疼得冲她呲牙,韶宁没有察觉,双手捉着它胖乎乎的身子把玩。
惊鹜想自己现在倒是成了韶宁的玩物,被她捉在掌心揉圆搓扁。
她搓搓挼挼,抱在胸前狠亲几下。
它打起十二分精神,想打韶宁一个措手不及,随时准备逃出魔窟。
听见她说话的声音小了,惊鹜暗自琢磨,就是现在,只要它挣脱束缚,就能......
韶宁直接把狗塞进了怀中,启动逃跑计划的松狮犬已经把半只爪子伸出被褥,它动作停了停,随后缩回半只爪子。
还挺暖和的。
松狮犬蜷着身子,记忆断断续续,小时候她抱着他睡过。
后头那个好像叫三十六的夫侍来了,他就被撵下床了,再不能进皇姐的被窝。
韶宁的手拍在内心焦躁的松狮犬身上,动作轻缓,像在哄孩子睡觉。
她的呼吸声逐渐变缓,惊鹜被传染了困意,随着她沉入梦乡。
......
商陆连夜处理完鬼垩楼的事情,衣角刮着夜露,在天光破晓前赶到了客栈。
韶宁的房门被推开一角,一只浑身漆黑的松狮犬抬脚踏入房内。
它步子迈得轻快,几下从房门跑到床榻前,腿一抬跳上床榻。
松狮犬亲昵地蹭蹭韶宁熟睡的面容,随后熟稔地去寻找自己的专属位置。
它躬身往被褥里钻,毛茸头颅顶起被褥一角,半个身子钻进去时止步不前。
商陆看见眼前有只和它一模一样的松狮犬,蜷着身子霸占了韶宁的怀抱。
被动静惊醒后那只松狮犬抬起头,冷淡地看了商陆一眼。
它皇姐的怀抱,它有什么不能睡的?
第157章 小狗互殴,东窗事发
惊鹜平等地讨厌韶宁身边每一个男人。
面对商陆冷然的目光,惊鹜没有鸠占鹊巢的自觉性,往韶宁怀里缩了半寸。
韶宁什么都不知道,商陆毛茸茸的尾巴戳在脖颈间,她睡梦中的手摸在松狮犬身上,带有安抚意味地拍拍它。
商陆低俯着身子钻进被窝,以防吵醒韶宁,它落步很轻,直到距离惊鹜几米远处顿住步子。
大战一触即发。
它抬起爪子,狠狠拍向另一只松狮犬的头。
惊鹜不甘示弱,抬爪拦住它攻击,另一只爪子挠向商陆。
它们两个打斗的动静被法力圈在了小范围内,睡梦中的韶宁只觉得怀里的毛茸茸变多了,以为是软软猫跟着钻进来了。
她无意识哼了两声,怀里两只狗动作顿住,惊疑不定地在试探她有没有醒。
房间里静了须臾,不知道是哪只狗先动的爪子,隔着几寸远,四只狗爪子互刨,在领地上大打出手。
商陆回来时天色将要破晓,韶宁睡了不久,感受到手下的毛茸茸一直在不安地躁动。
她伸手想搓搓眼,在晨光中看见满手的黑毛。
韶宁坐直身掀开被褥,身侧的两只松狮犬立刻停止了打斗,老实坐在床榻边埋着头。
看向两只一模一样的狗,身上落了不少抓痕,沾着浅淡血色。
韶宁呆若木鸡。
她可爱乖顺松狮犬分裂了,然后在被窝里互殴。
韶宁沉默半晌,那夫侍是不是也________?
身高腿长的商陆变成两个......她咽了口唾沫,直到其中一只松狮犬打断了她的猜想。
它动身,乖顺讨喜地想找韶宁贴贴,被旁边那只高冷桀骜的松狮犬一爪子拍过去。
见它们迈着小短腿又要打架,韶宁一手拎起一只,强制捉着它们质问:“这是怎么回事?都给我变回来。”
最先动身卖乖那只从她掌心跳下去,变作人形。
商陆病白的面上带着几道抓痕,他随意用手背擦去面上的血迹,低垂着眉眼站在韶宁身前。
不过片刻,另一只松狮犬随后化作人形。惊鹜坐在韶宁身侧,邪肆上扬的眼尾下落了一道细长血痕。
韶宁面上猜疑,她看向身边的高个子弟弟,又惊又怒:“你小子在干什么?”
“......啧。”惊鹜抹去唇边的血色,极具侵略性的面上不见惭愧之色。
面对韶宁的震惊,他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是血亲,较旁人更亲密,天经地义。”
韶宁瞪圆了眼,“哪来的歪理?!谁告诉你的?!”
“不可以吗?为什么?”
反正魔族不注重纲常伦理。
倒是有极个别的魔因为魔族天生比其他种族身体素质更好,追求纯正的血脉,近亲通婚也不是个例。
虽然会顶着三界六道的震惊与白眼,但魔族最独特的标志就是肆意妄为,世人若用平常目光看待他们,倒成了魔族的耻辱。
念到韶宁进入轮回成了人类,人类尤其注重伦理纲常,后面的话惊鹜没说。
但是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天底下的魔都死光了,就剩他和韶宁相依为命。
她心头却只有那几个外人,胳膊肘往外拐。为了外人来排挤他这个血亲。
韶宁掐人中,她突然觉得魔族不灭亡都是违背天理。
这边三人闹得鸡飞狗跳,客栈外忽然传来叩门声。
韶宁冲惊鹜比了个‘等着’的口型,秉承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她压下怒气,率先去开门。
门后的青年手里捧了一个白布包着的物什,见到韶宁,他浅浅一笑,“还有个东西没有给神妃。”
话音落下,他补充道:“这只是一半,冤有头,债有主,结善果得善因,恶果自然也有恶人应得。”
韶宁秀眉微蹙,心头极快闪过猜想的尾巴,在打开白布那一刻定型。
是镜子,她擦去镜面上雾气。镜中画面清晰,可见她和温赐在云烟镇的部分行踪,包括同去鬼垩楼,还有坟场斩妖一行。
白布轻飘飘落地,只有半面。
韶宁浑身温度下降到零点。
商陆手中长刀已然驾到了苍劫虞的脖颈一侧,苍劫虞的神情毫无波动,“人世的仇怨非一言可概述。神妃不是不讲情理之人,应当知道我做这些的缘由。”
“与无面仙尊有过节之人不止我一人。真相大白,恶人恶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神妃与仙尊相交甚笃,定是清楚他所作所为。难道神妃想看道貌岸然之人高坐明台,而明光宫上下,仙家上下皆被蒙在鼓中,一个个跳进火坑?”
“或者是蒙冤受苦之人背负丧亲之恨,惶惶无雪耻之日?他们同我,同魔族都一样,身似一粟,却于茫茫沧海间无容身之所。”
“读魂香被人做了手脚,只要神妃不干预此事,无人会发现你和仙尊的盟友关系。”
韶宁伸手摸腰间的宫主令牌,它仍完好,不由松了口气。
“除了这个,还有吗?”
温赐坐上明光宫宫主之位有了些年头,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威望足够让他翻身。
仙家大能们心里头有轻重,单指妖兽一事不至于撕破脸面,对一位宫主动用读魂香。
苍劫虞侧身为韶宁让出一条道路,现在韶宁回去,已经晚了。
“还有长鱼氏二皇女的一封信件,夹杂了其他人的请书,约十来封。”
背后是十来个家庭的悲剧,她一时无话,直到苍劫虞下句话才让韶宁想起首要之事:
“在神妃到来之前,它们已经跟着读魂香一起送往了承平宗捱生塔。”
她捏着宫主令的手一紧,惊鹜见此景,在空中为她开辟一条道路。
韶宁想也没想,捏紧宫主令踏上去。
她心下纷乱如麻,如果那封信和镜子和读魂香一起送去了承平宗,那温赐应该已经锒铛入狱了。
都让他少干点坏事了,现在不得不把牢底坐穿。
不,他没有机会坐牢,按照现代人的标准,这得拖出去枪毙五分钟。
韶宁捏着宫主令,敲了敲没反应后往里面注入灵力。
不过宫主令为何没反应?那日虽然温赐拒绝了她的提议,但她另起一计。
当时的韶宁想着宫主令一碎,她就回去。
有商陆和惊鹜两个类似于传送点一般简单快捷的存在,她直接把温赐从明光宫抢回深渊,小事一桩。
灵力顺她指尖流入宫主令,此时的韶宁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明光宫大门。
她神色微滞,见弟子抱着大包小包,一个两个的往外搬。
他们见到她,迅速低下头不敢靠近,纷纷绕过韶宁离开。
灵力完全注入宫主令,如石沉大海。
‘咔嚓’一声,她低头,手里宫主令碎成了两半。
她被温赐骗了。
第158章 高塔锁凤,帝心劫至
她以为他会在第一时间捏碎宫主令。
没想到是要等她发现为时已晚后,再注入灵力,它才会碎掉。
她路过匆忙收拾东西离开的弟子,快步走到忘情殿。
涂钦汀背着重剑,他和极少数的弟子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沉默着看着承平宗派来的长老搜寻忘情殿。
什么都被温赐烧光了。
长老走前盯了韶宁一眼,欲言又止,碍于她的身份愤愤一挥袖,走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魔族很有可能是温赐的帮凶。
等用了读魂香就能下定论。
一颗水晶球落到韶宁脚边,她俯身捡起来,其中的萤火虫软趴趴地攀在内壁,命悬一线。
“师尊他?”她问涂钦汀。
他面上说不出喜怒,带着衰败的灰色。“捱生塔,在受刑。”
碎成两半的宫主令落到地面,她抱着水晶球赶往捱生塔。
韶宁再次踏上兰草皋,与上次不同,这次上头围满了人,面色各异。
或奚落,或愤恨,或心虚。
见到她那一刻,所有人让开一条道,她走到涯际,见到了被锁于塔顶高台之人。
两道锁链贯穿台上人琵琶骨,他白衣沾满血污,垂着头,未束的银发散在脸侧,看不清没戴面具的面容。
仙家单方面敲定温赐定有同谋,为了防止同谋劫狱,将他关押在了塔顶。
同谋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身后的惊鹜按捺着剑,等着韶宁的决定。韶宁欲再往前,被一只手拉了回来。
是江迢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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