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商贾人家出身的长媳还真是个狠人,连带自己病弱的长子也学会了如何打蛇打七寸,蛰伏这么多年,一出手就掐准了老二的死穴。
“行了,别争执了。今天的事出了这张门就别提了,往后谢家递帖子上门一概不收,谢氏也不许再私底下见娘家人。至于老二,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哪儿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听到武靖亲口说出来的处置结果,屋里几个伺候的奴仆下人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谁都想不到在侍郎府得势几十年的谢姨娘,和眼看着要做家主的二少爷会就这么栽了。
还是孙娴心见气氛过于凝重,才插嘴让武承安和孟半烟先回松云院,又唤来几个粗使的婆子去扶已经瘫软在地上的谢姨娘,武承定倒是还能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只是那颓丧的模样,看着也让人心惊。
从正院出来,谢姨娘的哭闹声渐渐听不到了。以往总要叽叽喳喳说些什么丫鬟,这会儿跟在两人身后连脚步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孙娴心说到底是个没有坏心的主母,在侍郎府当家做主这些年,跟谢姨娘的争执也多是些零碎事情,闹得再难看其实也未曾伤筋动骨。
可孟半烟这一次却是当着府里上下的面下了狠手,虽占理但在下人奴仆们看来,还是太刻薄了些。连娘家人都不让见了,这谢姨娘不死也得脱层皮。
有了这样的心思,众人再看孟半烟的神情里多了一丝畏惧,偏偏武承安这会儿牵着她的手沿着抄手游廊往回走,也沉默不说话。
孟半烟不在意旁人怎么着,但武承安不说话还是让她的心有些往下沉,便干脆较起劲儿来,两人就这么一路无话回了松云院。
翠云到底胆子大些,见两人回了屋一个进了小书房看账本,一个歪在外头榻上恹恹不做声,一咬牙一跺脚干脆走到武承安跟前气势汹汹给他道了个万福。
“姑爷,怎么跟姑娘去一趟正院回来就不说话了,这次的事姑娘和阿柒可是替您查的,行不行好不好您倒是给个说法。
要是觉得我们这些从潭州来的办事不合心意,那还是早早的说明白为好。咱们这样的人,到哪儿赚不来一口饭吃,何必留在这里落个里外不是人。”
武承安看着眼前气得跟个炮仗似的翠云,人都傻了。纤瘦苍白的手指指着她哆嗦得如同筛糠一样,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气得受不住了,干脆起身踉跄往小书房里走,“大奶奶就由着翠云这么气我,也不说句话。”
武承安这人,要粘着孟半烟的时候就半烟阿烟娘子浑叫个没完,被她气着了才会这边拿腔拿调地喊人大奶奶。
“大爷想听什么?”对于武承安的情绪变化孟半烟摸得很准,她啪一声摔了手里的账册,“你方才是没看见回来路上那些奴仆是怎么看我的,一个个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这会儿打量我是个恶人了?”
“大爷要找个知书达理又能干有本事,还时时有善心善念的妻子,那趁早休了我。我这人要么不做,要做就不可能给人留活路,你嫌我粗鄙也罢心狠也罢,改是改不了了。”
孟半烟也烦,侍郎府里的这些人算不得坏心眼儿,却又不是真的良善之辈。坏得有限真要算良心却也不多,谁都想往自己兜里多捞些,但真见了雷霆手段又害怕觉得没人情,感情里外里就剩自己不是人。
“谁嫌你心太狠了,我、我我犯得上为了谢姨娘和老二来跟你置气?你别冤枉人。”
武承安被孟半烟连珠炮似的质问顶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幸好后面就是书房的小榻,这人脚下一个踉跄正好摔进小榻里。
倒是没伤着哪儿,就是衣襟拉扯着敞开半截,露出雪白细腻的一大块胸脯,怎么看都像是被孟半烟欺负狠了似的。
“那你从正院出来板着个脸是什么意思,她们鸡崽子似的不说话也就算了,你也闷着个头不说话,一路回来那么多人看着呢。”
“我那是气我自己!”
武承安怎么会不知道孟半烟今天是替自己当了恶人,谢姨娘和武承定到底在侍郎府里这么多年,上上下下有不喜欢他们的就有依附他们的,不管怎么说多多少少都有些香火情。
在侍郎府日子过得比正妻嫡子还舒坦的两人,就这么被新进门的大奶奶当众下了脸面,不管最终得益的是谁,孟半烟的名声都好不到哪里去了。
“这事明明是我挑起来的,恶人倒叫你担了去。人家姑娘成亲嫁人图的是安稳过日子,只你嫁给我事事操心不说,还得帮我收拾府里,就许他们瞧见你厉害手段,不许我心疼你了?”
武承安越说越替孟半烟委屈,最后干脆侧过身子去不让孟半烟看自己通红的眼眶,“你走远些,别留在这儿看我笑话。”
“我笑话你什么,过了今天府里上下就都知道大爷和大奶奶是绝配,都是不咬人的狗,真发作起来才是要人命的那种。”
孟半烟向来不怕武承安发脾气,把话说开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就更不在意面子,起身绕过书桌也走到矮榻上坐下,笑嘻嘻往武承安身边凑。
“你是,我不是。”武承安被孟半烟和翠云主仆两个气得心窝子疼,“你才是那没事尽冤枉我的小狗儿,别这会儿又嘻嘻哈哈凑上来,让翠云姑娘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
两人吵的时候谁也没压着音量,整个正院外面都这会儿都静悄悄的。武承安知道丫鬟们都躲起来了,但也知道两人的话都被她们听了去。最好都听了去,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孟半烟是一条心,这府里以后就是要变天了。
第62章
松云院里闹了一小场,就算是翻了篇。丫鬟仆从们被秋禾和几个管事妈妈私下训过一轮,再没人敢胡乱想些什么,只是在孟半烟跟前还是显得比以往更加小心周到,就连一向傲气些的夏荷都老实了许多。
事情也没有被捅出去,武靖带着供词先去了一趟谢家再去了一趟国子监,武承宪纵马伤人的事便很快被压制下来,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但也仅仅只是仿佛。
被女婿毫不客气挑明不让再登门的谢铨,僵着一张脸把武靖送走,转头就给了正满脸怒气,想要骂武靖不顾念亲戚之情的谢从钰一嘴巴,“谁要你私底下做这些不入流的小动作的,混账东西!”
谢从钰被老父亲一巴掌给打蒙了,捂着脸站在廊下半晌说不出话来。还是谢铨又抬腿踹了一脚,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爹,我也是为了阿姐好。这种法子咱们在定州的时候不也用吗,脏水泼上去了哪有那么容易洗干净……”
“糊涂!定州是定州,京城是京城。你以为京城里的那些纨绔公子们就真的个个都是草包。你以为这事武靖说不报衙门就真的瞒得住,稍微留心些的人家,见两家从今以后不往来,难道不会想这里面出了什么事?”
“爹……”
谢铨看着脸色煞白的儿子,有些颓唐地摆了摆手不听他再说什么。这些年在定州一步一步往上爬,两个儿子帮他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时间一长脑子里就光会这些,现在要改怕是也难了。
“爹!那姐姐呢,姐姐怎么办。就由着武靖这么把咱们家的脸面扔在地上踩不成。”
“等等吧,势大于人,不熬着又有什么办法。咱们家这么些年都熬过来了,还怕这一时半会儿吗。”
谢家要蛰伏等待机会,侍郎府里也管不得那么多。日子还要照样过,谁还有功夫整天盯着个谢家不放。
“姑娘,今天戴这一支钗好不好。”
“这支也太招摇了,不过是去一趟那府里,用不着。”
武靖这一次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置了谢姨娘和武承定,两天前武承宪就包着脑袋骑着武承安给的好马去了国子监。
被武靖禁足的只有武承定,但西院里这几日鲜少有人出来走动,谢姨娘彻底闭门不出,柳氏搬到了儿子房里,专心守着僮奴。
武承宜本就是个要强的性子,这次亲娘和亲哥都被罚了,她也觉得没脸见人。借口病了身上不舒服,连家塾都不去了,就整日蒙在屋子里读书,谁也不见。
只有武承蔻一向是个万事不过心的人,听说了娘和哥哥被罚的原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私底下跟丫鬟抱怨过孟半烟小题大做,也就完了。转过天来照样去请安去读书,仿佛这事压根与她没关系。
“怎么用不着,我看这套头面就很好。这还是两年前母亲从姨母那里得来的,今天去新昌侯府戴上正合适。”
武承安向来喜欢凑在孟半烟身边看她挽发上妆,对他来说能安安静静看妻子梳妆打扮,就是一件难得的乐事。
之前答应过孙娴心要去新昌侯府一趟,孟半湮没忘了这事。趁着这几天天气还不算太热,府里又格外清净什么事都没有,她就打算带着武承安去一趟,把这人情给了了。
点翠的凤钗步摇着实有些招摇,更难得的是整套头面都是用的莹润均匀的南珠做嵌,虽样式不算繁复但只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不是外面能有的,一定是宫里内造赏出来的东西。
“既是大爷说好,那就戴这一套。”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孟半烟虽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每次梳妆时都有一个人在旁真心实意夸自己好看,还是难免有些得意的。
“白芍,你去小书房桌上把那几册账本拿上,等上午有空送去夫人那里。就说这几本账我都看完了,给完了就回来,先不用拿新的回来。”
“诶,奴婢记下了。”
原本孙娴心的打算,是想等儿子儿媳从松云院搬去东路跨院以后,再慢慢把府里管家的事情交给孟半烟。
一来儿子刚成亲,总要跟媳妇过一段腻歪日子才好,把刚进门的媳妇当牛马使,说得好听是器重说得难听那就是磋磨人。孙娴心自己年轻的时候吃过这上头的亏,就不愿意再这么折腾孟半烟。
但随着国子监名额闹出来的这一场风波,孙娴心就有些等不及了。她还不清楚武承安到底还有什么样的抱负愿景,只能让孟半烟尽快名正言顺当上府里的管家媳妇,才能尽量帮衬儿子每走一步都更稳当些。
今天孟半烟要去新昌侯府,孙娴心昨天专门嘱咐过不用两人再到自己这里来请安。早上多睡会儿安安心心吃了早饭,就直接过去。
没想到孟半烟人走了还留了东西给她,白芍带着两个翠竹翠玉把书房里的账册送过来。
这些册子都是侍郎府近几年公中的账目,孙娴心明白自己说得再多都不如孟半烟自己去看。
孟半烟看得认真,跟着账册一同送来的还有孟半烟已经写满大半本的笔记,里面仔仔细细记录了孟半烟对府里账目的汇总和理解。
不明白的地方都放在最后,意思十分清楚,让孙娴心先给自己解惑,先弄明白前一年跟账面对不上的花销到底去了何处,再拿下一年的账册回去看。
“这么多账本,才多久就看完了。”孙娴心粗粗翻过孟半烟的笔记,看她十分准确地把府里顽疾写在最后,欣喜之余又忍不住皱眉。
“这才几天你们奶奶就看完这么多账册,你们也不劝劝,熬坏了身子怎么办。每日到我这里来请安,不见你们谁说上一句,就这么干看着主子忙?”
“夫人,奴婢们劝了,也得大奶奶肯听啊。”一说这个白芍要说的话就多了,“不光我们劝了,大爷也劝。”
“可大奶奶说好难得有些事情干,不过看几本账累什么?就不许我们多说。大爷都被大奶奶从书房里赶出来,说就是有大爷在才没法专心,做不成事情。”
白芍刚满十五,办事虽能干但男女之间的事情还不明白,一五一十跟孙娴心告状,把一旁伺候的净月听得直捂着嘴笑,孙娴心才连连摆上不要她说了。儿子房里那点子事当娘的整天打听,成个什么样子。
武承安还不知道自己黏妻子的名声又更大了一点儿,两人吃过早饭就出了门。
昨晚他就跟孟半烟说好了,今天从新昌侯府出来不回府,直接去城郊新开的喜云楼吃饭,他家新搞了个曲水流觞席,据说掌柜还能张罗拼席,十分有意思。
武承安最小的叔爷娶的就是新昌侯府的老姑奶奶,虽然武靖父亲那一辈儿在他父亲袭爵以后也早早分了家,但分出去的旁支也多依附着府里生活。
小叔爷的宅子离安宁伯府就两条街,每年年节里武承安跟着爹娘一起回伯府去拜年,也遇上过几回。现在新昌侯府当家的世子要叫那叔爷一声姑父,两家非要攀亲戚也不算牵强。
当武承安从马车上下来,听见等在门房上的管事哈着腰凑上来喊自己表少爷的时候,也只是挑了挑眉没接茬也没拒绝,而是转头去看孟半烟。
这一表三千里的关系,孟半烟沉吟了一小会儿才理清楚。看来上次自己在三房发的那一次狠,至今还留有余威。
这府里不愿意断了跟侍郎府的关系,又怕自己再发疯,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干脆不从自己这边论亲戚,不戳着自己的肺管子总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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