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到甜头的孟半烟干劲十足,侍郎府众人看着大奶奶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一面佩服她着实能干,一面又忍不住私下嘀咕,这大奶奶整天忙得不见人,大爷怎么受得了。
不过这话众人也只敢私底下说,绝不敢让武承安听见。全府上下谁都知道大爷眼里心里只有大奶奶,被他知道奴仆背地里嚼大奶奶的舌根,那好日子就真到头了。
“白薇,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冰镇的饮子,赶紧端两碗过来。”
“这都什么时节了还吃冰,今晚上要再闹肚子疼,可别再哼着往我身上赖啊。”
端午节后把潭州酒坊里的匠人接了一半来京城,孟家酒坊就算正式开张了。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从备料到酿造再到拿着样酒在京城各处酒肆酒楼谈买卖,每一件事孟半烟都亲力亲为。直到五天前,新一批的长安酒正式启封,孟半烟才算松下一口气。
“今天把留下的一半酒送进窖里去了,那地方好是好就是太偏了些。又想着答应了你要回来吃饭,你看看我这赶路赶得,汗都快要淌成泥汤了。倒是你今天去老爷那里如何,没再挨骂了吧。”
三个月时间,足够孟半烟把孟家酒坊在京城张罗起来,却不够武承安把朝中局势摸清。在武靖的书房里待的时间越长,武承安的敬畏之心就越重。
即便他依旧难以释怀父亲前些年对自己的忽视和刻意打压,但他还是能慢慢理解,父亲为什么每一步都走得如此慎重,连府里的儿子在他眼中,都必须先衡量有用还是没用,再谈父子情。
武承安只是身体不好,不是脑子不好。娶了孟半烟之后身体差归差,但这些这几个月因着身上不舒坦,去不了前院书房的时候也是少之又少。
武靖眼看着长子病恹恹却又还能扛事,也一改最初那几天和颜悦色的态度,使唤儿子跟使唤孙子差不多。
不管是朝中各股势力的组成,还是皇子间杂乱纷繁的关系,又或者是户部和六部之间的牵扯瓜葛,只要能给儿子说的就没有武靖落下的。
武承安以为自己之前让安福把朝廷抵报收罗起来,又让安泰经常在外走动打听消息已经是未雨绸缪。直到被他亲爹填鸭一般强塞了三个月,才知道以前自己的日子还是过得太舒坦了。
国子监十日一休,沐休那日武承宪回来,兄弟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武承安看不惯武承宪天天被武学的先生摔打还越摔越壮实,武承宪看不懂自家大哥天天在家养着,怎么还越养越清瘦。
两人对坐,武承安连问问他在国子监过得如何都没力气,最后只能摆摆手赶紧把弟弟赶走。要不他老在自己跟前晃,武承安迟早要后悔,当初还不如咬咬牙自己去国子监还好些。
“哎哟我的大奶奶诶,你这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要有哪天不挨骂,指定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孟半烟换下来的衣摆裙角都染了黄泥,整个人更是灰头土脸的,武承安见她这样就也舍不得唠叨了。见她坐在梳妆台前拆发髻腾不出手,便接过丫鬟端来的冰饮子一勺一勺喂给她。
“我也不唠叨你,好歹你吃几口压一压热气就行了。我让秋禾她们准备了热水,你先去洗个澡,剩下的等洗完澡散了热劲儿再出来吃,好不好。”
“嗯,听你的,再来一口。”孟半烟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就着武承安的手又吃了一勺,才起身转到后头捎间浴房里去洗澡洗头。
孟半烟洗澡向来不要人伺候,武承安在外头听着捎间隐约的水声整个人都安稳下来,这人一整天不在家他就总觉得缺了什么,非要等到她回来了自己见着人了,才安心些。
洗完澡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外间秋禾已经在领着小丫鬟们收拾桌子准备吃饭。
孟半烟裹着一身水汽坐到武承安身边,任由丫鬟替自己把湿漉漉的头发一点点擦干,一边听香菱和翠云汇报今天府里发生的事情。
“安宁伯府今天派人下了帖子,说后天在府里摆赏月宴,请夫人和大奶奶二奶奶去赴宴。”
“不是还有十来天才中秋,怎么现在赏月,早了点吧。”
“近十来年府里都是单独过节过年,并不会去伯府。伯府那边觉得这样下去亲戚很快就会疏远,所以每年都会趁着过节前摆一次席,到时候我陪你去。”
“得了吧,你就是想趁机歇息一天不去老爷那里了。”
武靖发现儿子虽然体弱但不耽误用之后,就越发对武承安的身体上心。半个月前武承安因着孟半烟不用出门,想跟着媳妇一起躲懒,派人去书房说自己病了不舒服,要歇两天。
当下武靖听了没说什么,等到下午从户部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来松云院要药方子。一句话问得武承安脸都绿了,自从王苍和丘太医给自己改了方子以后早就不吃药了,哪来的药方子。
还是孟半烟躲在里间硬着头皮现写了一张清热下火的太平方子,才勉强糊弄过去。没想到武靖非要跟儿子较真,没过多久就把那张墨还没干的方子送回来,顺道捎话给儿子说要是明天还不舒服,就再休息一天。
把武承安给挤兑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第二天一早就乖乖坐上软轿去前院书房,把人幕僚方先生逗得拿扇子捂着脸哈哈大笑,直笑武承安也有今日。
许是在亲爹那里被挤兑惯了,这会儿被媳妇儿打趣两句武承安压根不觉得有什么,还接过丫鬟手里的布巾,一边给孟半烟擦头发一边示意翠云继续说。
“庄子上已经有庄头送东西过来了,下午的时候张妈妈和正院的张全一起带人去接收了东西,能收进库房的干货已经收进去了,鸡鸭鱼肉这样的活物都送去大厨房。
张全说后面几天肯定还有庄头要来,等都登记好了,让奶奶一齐见过那些庄头们,再回头来给各院分东西。”
侍郎府的产业除了京城和江南的好些铺面,还有伯府分在祖籍金陵的祖产,和武靖这些年置办下来的庄园山头和田地。
这些产业平时都由各个庄头管着,除了每年三节两寿往府里送些应季的东西,便是年底交四成的租子到府里来,其余剩下的才是庄户们的。
主家抽收四成租子在京城里算不上多,但武靖是户部侍郎,手底下的人敢跟他玩花样也有限,所以每年府里收上来的东西并不算少。
“行,明天后天我不出门了,翠云你明天去一趟家里,嘱咐谢锋和阿柒酒坊和几个酒楼都盯着些,有事赶紧往府里来告诉我。”
孟半烟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就是为了把中秋前这段时间空出来给侍郎府,不管是各府的交际往来还是人情送礼自己都要盯着,这是自己管家之后第一个大节,决不能出岔子。
“大奶奶,还有一件事。”香菱犹豫了一阵,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事不能不说,“下午的时候汤先生派人来了,说这几天二奶奶去了好几次家塾,僮奴在屋里读书她就在外面守着,不说新来的张先生不自在,汤先生也跟着不自在。”
孟半烟一听这话乐了,她清楚柳娟儿这是在干嘛。端午之后,武靖很快就给僮奴找了个启蒙的先生,是个家就在离京城只有三十里地的一个镇子上,今年才二十四是个秀才。
按理说一个才二十四的秀才给个刚四岁的娃娃启蒙,怎么都够用了。但柳娟儿就是瞧不上张秀才,总觉得武靖这是在敷衍二房,就老想要琢磨法子把张秀才给换了。
汤先生并不知道这些,人老先生只是觉得柳娟儿一个女眷,整天往家塾里去看一个年轻秀才上课不像话,这才找了香菱说这事,想要孟半烟这个当家大奶奶管一管。
“知道了,明天白芍去一趟西院,告诉二奶奶就说僮奴的事我知道了。只是马上就要过中秋,府里忙乱腾不开手。等过完节我自己去老爷那里回话,看看再给僮奴换个什么样的先生才好,让她别再去家塾。”
这几个月的西院,主打一个癞蛤蟆不咬人它膈应人。谢姨娘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回,请了好些大夫来看又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惹得冷落她好一阵的武靖也重新进了西院的门,第二天私底下就跟孙娴心说,让孟半烟管家时别太苛刻西院,把孙娴心气得浑身直颤。
等到第二天把孟半烟叫过去,把这事忿忿不平跟儿媳说了,一个劲儿的抱怨武靖到底偏心西院。
明明他亲眼瞧着大儿媳妇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每月月钱和该分给西院的东西哪一件有迟了的时候,就更别提总要单独再多给僮奴的那一份,也是从孟半烟管家之后才有的。
为此还专门在账房里单独立了一笔账,不管是府里的采买还是下头的人送进府里来的东西,有什么稀罕物件都要单独送一份去僮奴院中,就这样要还是苛责,旁人家的妾室庶子怕是不要活了。
当时孟半烟只是笑笑,还能反过头来安慰孙娴心,西院要的当然不止是一视同仁,前些年处处争先被人捧着的日子过惯了,又怎么受得了现在要在自己手底下讨生活。
武靖来藉着孙娴心敲打自己更加不是怕自己苛责了西院,而是侍郎大人有些得陇望蜀,看着长子在一步一步按着他期盼的好起来,又想要回过头来拉一把次子了。
可惜,两房之间这么多年结下的矛盾又哪里那么容易烟消云散,孟半烟还时时刻刻记着,孙娴心替她儿子娶自己这个媳妇进门是为了什么。
她从来不信什么浪子回头,更不信像谢姨娘和武承定那样的人,会有一天因为自己厚待他们就对自己感恩戴德。既如此,那自己就只能借题发挥,赶紧把这几人给收拾干净了。
第77章
转过天来,不用早起出门的孟半烟难得赖在武承安身边不肯起,守夜的春兰已经蹑手蹑脚进来看过好几轮。
见拔步床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又只好轻掩上门,转身出去冲等在廊下的安福往远处指了指,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拐角处,才敢出声说话。
“还没起呢。”
“没呢,里头安安静静的我看是大奶奶还没醒。”
两人成亲这么久,身边的丫鬟都已经把两人的习惯摸透了。早上要是大奶奶先醒,过不了一会儿大爷就要跟着起身,大奶奶每天都有要忙的事,赖床的时候不多。
要是难得轮到大奶奶睡迟了,大爷就算醒了也不会起来,要么翻身再睡个回笼觉,要么在床头随手摸一本书安安静静的看,一直等到孟半烟睡够了,两人再一起起身。
“那……”
“你先去前面支应着,就说大奶奶还在理事,要中秋了实在忙不过来,都不是外人没事的。”
孟半烟其实早醒了,不过昨晚上武承安这浑人实在闹得太过分,折腾了大半宿直到后半夜才睡下。
等到早上醒来像是从马上摔下来似的浑身酸疼,白皙的锁骨上是见不得人的殷红,气得孟半烟揪着武承安的衣襟不放。
不让他起身也不让他往自己身上黏,两人就这么躺在幔帐里什么都不干,享受这一刻难得悠闲的时间。
“我今日不去老爷那里了,好不好。”
“大爷又要称病?”
“不称病,就让他们去回禀老爷,说我被大奶奶缠住了脚走不开,想来老爷能体谅我这个当儿子的。”
床幔里外的武承安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外面人前有多清冷自持的武家大少,进了孟半烟的床沿就有多混账。此刻浑然不觉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反而还要顺着孟半烟的意越发赖在床上不肯起。
孟半烟在这事上到底比不得他,听着窗外廊下特地压低的脚步声,隔了一小会儿也就起来了。
“春兰,方才是有什么事要说吗。”洗漱过后,孟半烟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丫鬟给自己梳头上妆,也不去看还倚在床头不愿起床的武承安。
“早上刘夫人和孟老爷前后脚来了府里,秋禾姐姐把刘夫人请到后头抱厦里等着,孟老爷在前院让安泰带着小厮伺候着。”
“让小厨房单准备一份早饭和点心,送到前院去。就说我这边暂时走不开,让他……”到了嘴边的话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换了个说话,“让我爹在客院安心等我会儿,我忙完立马就过去。”
“香菱,你让厨房把我那一份早点直接送到后头抱厦去,再派个人去老爷那里一趟,就说松云院今日忙得实在腾不开手,我求大爷留下帮我支应一天,今天就不过去书房了。”
原本倚在迎枕上要起床又不乐意,不起床又不行,一直磨磨唧唧的武承安一听这话可算乐飞了。当即就光着脚从拔步床里出来,弯腰凑到孟半烟身边亲了一口,才又转身踏踏实实躺回床上。
“大奶奶的恩典没齿难忘,你今儿只管忙你的去。要是底下庄头们来了,我只让他们先来见我,等你腾出空来再去盘账也不迟。”
被武承安这么一打岔,刚上好的脂粉又乱了。孟半湮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大爷想得倒好,等会儿庄头来了您光见人可不行,送了什么东西来,你先帮我过一遍,好歹看看他们有没有糊弄我这个新上任的管家婆。”
“大奶奶且安心吧,那些庄头没一个老实的,肯定是要糊弄你的。”本以为武承安要说些自己英明神武,底下人绝不敢欺瞒这样的话。
没想到武承安偏不,非要看着孟半烟被自己气得俏脸儿通红,才笑着保证,即便糊弄他也肯定搞清楚庄头们糊弄了多少,孟半烟这才起身往松云院后面的抱厦而去。
刘桂金,十六岁那年嫁给武翊,至今十年没个孩子。这十年她在武衡那个府里吃了多少苦头,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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