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来都来了,总要想法子把人再弄出去。况且他不可能是一个人进宫,身边必然还有个四皇子。
四皇子困在宫里可不行,孙婵心沉吟片刻就下了决心,先是让身边心腹挑几个信得过的太监,抬上自己冬天常用的大轿先往武承安那边去,而自己则是带着人去找沈皇后。
“皇后娘娘,德妃娘娘求见,人就在门外。”
“她怎么来了?”
昨晚上隆兴帝因为暗卫上报大皇子私底下联络官员蓄养死士,意图逼宫篡位的消息,气得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往一旁栽倒,等到半夜再醒过来时,就已经嘴歪眼斜俨然是中了风疾。
大皇子年长,十七八的时候也曾被隆兴帝带在身边西巡南游。甚至有一年隆兴帝病了,连过年祭天都是让大皇子去的。
当时人人都觉得大皇子就是板上钉钉的储君,离太子只差一道圣旨了。大皇子自己也早早以储君自居,在隆兴帝带着妃嫔南巡期间监国,北边边境戎奴来袭的消息,都被他以不用打扰父皇南巡兴致为由给拦截下来。
最后等到隆兴帝回到京城时,虽说戎奴已经被打退,大皇子在民间官场中的声望也更上一层楼。但他等来的却不是册封太子的诏书,而是隆兴帝滔天的怒火。
当时人人都以为隆兴帝是不满大皇子监国期间自作主张,打戎奴的仗虽然胜了但也只能算得上惨胜。
就连大皇子的生母景嫔也是这么认为,所以这些年虽然大皇子不得隆兴帝的欢心,还是有一批官员甘愿做大皇子党,毕竟大皇子占了长,在祖宗礼法上先天就有优势。
但只有隆兴帝和大皇子这对父子心里清楚,隆兴帝生气的不是自己自作主张。隆兴帝厌弃大儿子唯一的原因只有一个:他在儿子身上看见了自己的衰老。
儿子在一天一天长大,父亲在一天一天变老,这本是自然法则。但隆兴帝拒绝承认,就只能不断临幸年轻妃嫔,不断生出皇子皇女,不断在尚年轻的皇子中挑选可以培养的,培养得差不多了再故意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把儿子给废了。
当初的刘懋陵是这样,眼下天天被皇帝责骂兄弟忌惮的五皇子也是这样。不过那时候隆兴帝做得隐蔽,也没人觉得皇帝会拿储君拿国本这般戏耍。
就连刘懋陵这几年也一直认为自己是遭到了兄弟们的妒忌,才会被陷害发配南疆。只有大皇子,这个最早跟在隆兴帝身边最早吃了亏的儿子,才早早看透了这其中的本质。
既然看透了,就不可能乖乖等死。他清楚的知道隆兴帝是打定了主意要大权在握到死,全然不会管他死后的洪水滔天,那就该提早准备起来。
喜云楼明面上是酒楼,私底下也是大皇子藏死士与集散消息的大本营。大皇子藉着修建喜云楼做幌子,前前后后从北疆运了八百死士到京郊。
一部分放在明面上,在喜云楼里做事,另一部分养在喜云楼底下挖空的地下,等待时机。
原本这事不该泄露得这么早,但最近老二和老三又攒着劲儿找刘懋陵的晦气。武承安突然想起来大皇子去年借喜云楼的名义接触过自家大奶奶,还差点让自己尝了回无妄之灾是什么滋味。
就干脆祸水东引,想法子把喜云楼是大皇子用来养掮客的消息散了出去。却不想这事压根不像武承安以为的人尽皆知,不光二皇子和三皇子被喜云楼吸引了注意力,就连隆兴帝也派了暗卫去查。
喜云楼的异常不算太难查,发现的原因是因为喜云楼数额异常庞大的采买。
像喜云楼这样的大户,日常消耗的食物菜蔬炭火多是自然,但多得离谱就有些不对劲了。
派出去的暗卫很快就发现,即便喜云楼前楼和后院通宵达旦日夜不停,一直在翻台在进客也消耗不完他们每日采买的东西时,就确定喜云楼里的人绝对不止明面上的这些。
藏在地道地窖里的死士都是大皇子在北疆训练好的,武艺和忠心他们都有。可长时间被憋在地底下生活,即便吃喝不愁也不可能维持太长时间。
为了死士们的心态不崩溃,喜云楼向来是每个半个月就轮一批新人换上来。时间长了喜云楼的熟客都知道喜云楼的老板人极好,就连楼里的小厮侍女都是半月就能轮值休息的。
这对于暗卫来说,就是天大的破绽,所以不过几日就查清楚的内里的关窍,把收集好的证据全部摆在隆兴帝案头,把人直接气得中了风。
皇帝中风的消息瞒着谁都行,只有沈皇后没法瞒。没有儿子的沈皇后成了隆兴帝第一个想到的人,半夜醒过来就含混着把沈皇后找来,让她想办法把皇宫牢牢把控住。
今日几个皇子本就要进宫,为了不打草惊蛇隆兴帝没有下诏单独把大儿子弄进宫,他现在谁也不信,他要做的是把儿子与大臣全部握在手中扣在宫里。要么自己好了皆大欢喜,要么自己死了血流成河。
沈皇后本就对隆兴帝没有真心,她在宫里蹉跎这么多年也早没了盼头。他要闹那自己就看着他闹,反正死的都不是自己的儿子,怕个屁。
现在一听是孙婵心来求,她就猜到十有八九是老四把她那个好外甥也带进宫里来了,又怎么肯见。
孙婵心也猜到了皇后不会见自己,但武承安还被困在宫里出不去,她必须要再争取一番。是以干脆顶着侍卫的刀,带着自己身边的内侍和宫女往皇后宫里冲。
孙婵心毕竟是德妃,身后又还有孙家满门清流做靠山,侍卫们不敢杀,只能且拦且退,到底还是让孙婵心见到皇后。
屏退两人身边的宫女,孙婵心第一句话便是:“皇后娘娘,这宫里你没孩子我也没孩子。只有我能明白娘娘的心,娘娘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从来没人敢在沈皇后面前说她没孩子的事,但孙婵心说了,她听了也并没有发怒,而是忍不住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德妃既知道,又何必为了个外甥蹚这趟浑水,老老实实关上宫门什么都不管,这事牵连不到你身上。以后管他谁做皇帝,你都是太妃。”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不管哪个皇子登基我都是太妃这话不错,但要是是四皇子登基我外甥得势,我的日子自然比旁人登基更好过。
皇后娘娘不也一样,不管哪个皇子登基您都是太后,可除了四皇子其他皇子的生母都还在世,到时候宫里两个太后,你说新帝会以您为主,还是以生母为主。”
沈皇后嫁给隆兴帝,是为了家族的兴盛。这些年没有圣宠没有孩子,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便是皇后的地位与权力。现在被孙婵心戳中心里最重要的东西,她本来打定主意要坐山观虎斗的心,难免有些动摇。
“我本就不是自愿入宫,这些年我由着自己的性子得罪那么多妃嫔是因为什么,皇后娘娘该知道的。”
“可我也是个人,是个人就想活着,就想要好好活着。”孙婵心说起自己不愿入宫时忍不住哽咽了一下,随即又收敛好心情继续劝说沈皇后。
“我的期望都压在我外甥长安身上,他好了四皇子自然也就好了。如今只要皇后娘娘能帮这孩子一把,我朝又是以孝治理天下,日后您成了唯一的太后,不怕新帝不孝顺您。”
沈皇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依旧貌美的孙婵心,她进来这么久连问都没问半句隆兴帝如何了,甚至已经默认他熬不过这一关的态度,让沈皇后有些羡慕。
自己总以为自己对隆兴帝没有半点期盼,但其实仔细论起来这些年来心里未尝没有怨恨。倒是眼前的女人,隆兴帝在她心里恐怕才正经是个最好没有的人。
“皇后娘娘,您快下决断。您要是不肯,臣妾就只能另想法子了。”
“来人,那我的腰牌跟着德妃娘娘的人去一趟。就说武家公子犯了重病,留在宫里怕给陛下过了病气,特许送出宫去。”
宫门口的侍卫得到的圣旨是今日进宫的人一律不许再放出去,但这道命令其实下得极不合规矩与常理。皇城里不光有皇帝和后宫妃嫔,更多的还是宫女太监和每日进皇城当值的各处官员。
这些人每天光是吃喝拉撒都不知要吃掉用掉多少东西,又要产出多少污秽。专门负责采买的内侍出不去,整个皇城里的人吃什么喝什么,很快就堆积起来的污秽之物又往哪里堆,这可都不是忍一忍就能忍得过去的事。
尤其原本该出宫的官员都被留了下来,陛下的圣旨只说了让人留下来,可没说要饿死渴死这些大臣。皇城里的水都是当天派人去城外几口专门的甜水井里运回来的,现在人出不去水不够用,那到底是打算先饿死谁。
这些事听起来都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没一件不要紧。说是围得跟铁桶似的皇城,其实在皇后的点头下也有不少人走小门出了宫。
现在多一个病重的武承安而已,众人也不觉得太反常。等到皇后宫里的人跟着孙婵心身边的宫女,找到武承安临时休息的地方时,孙婵心的大轿已经停在门口。
第94章
还没等拿着皇后腰牌的大宫女出声,孙婵心身边的总管太监福全德就快步从屋里出来抬手拦住。
“丘太医在里面施针,经不得打扰,有什么话等会儿再问。”
武承安刚进宫没多久就发觉出不对,侍卫就近把他带到的地方算是官员们上朝,或等待面圣时用来落脚等待的班房。今天没有大朝会更加没有等候召见的臣子,正好能让武承安歇歇脚。
说是班房也算有个小小院落,两个侍卫守在院子门口,原本刚刚人都在里边的。偏丘太医一来就说武承安经不得吵闹受不住憋闷,让人都退到院子外面等着,他等会儿要下针更加不能打扰。
两个侍卫虽跟武承安不认识,但他们跟司马仪都熟得很。虽说在宫里当差的侍卫跟朝中大臣和世家子弟都要保持距离,才能让陛下用得放心,但架不住司马仪是个自来熟的。
他跟武承安的情况又不一样,司马将军早早地就给儿子在军中谋了个闲职。司马仪这人,世家子有的小毛病他都有,但好在能放得下身段,跟普通将领士兵混在一处,不是那等死要面子的草包。
刘懋陵还没从南疆回来时,他就已经跟京城内外的驻军禁军侍卫守卫都打好了关系。人人都知道司马家的少爷一门心思想要守住将军府的荣光,虽然不是个能上战场的料,但却是个能交往的人。
全京城都知道司马仪跟武承安关系最好,有了这层关系,丘太医说院子里不能站人,两个侍卫也就卖了武承安一个面子出来守在院门口。
福全德一抬眼,孙婵心身边的宫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就拉过皇后派来的宫女温声细语寒暄客套,就是说什么都不让她进院子。
而院子里除了武承安和丘太医,还有半路打晕带路的太监折返回来,翻墙进院的刘懋陵。
他虽然还没弄清公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已经确信自己的所有兄弟们,要么在进宫的路上,要么已经被人带去偏僻的宫殿里看押起来。他要想掌握主动权,就一定不能留在宫里。
武承安现在身子算不上强健,但是也和以往那个病秧子不可同日而语。要他装病光咳几声还不够,丘太医往他身上扎了几针又灌了半碗冷茶下去,看着他很快变得难看起来的脸色,才点点头。
“老丘,你这针扎下去真的没事?长安好不容易养好些的身子,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可不是闹着玩的。”
“行了,这时候还说这个。今天要是出不去,你我都死在宫里面,也就用不着操心这个了。”
丘太医已经嘱咐过,行了针喝了冷茶胃会疼,过后仔细养些日子影响不大。武承安不在意这个,自己这个身子自己最清楚,且还到不了要死的时候。武承安不想死,更不想功败垂成,他必须把自己和刘懋陵都带出宫。
有了这样的武承安,丘太医很快就出去让人直接把大轿抬进院子里来,福全德和大宫女两人故意堵在门口,正好拦住侍卫和皇后身边宫女的视线。
直到几人看着一道人影闪进大轿里,两人才装作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上前去搀扶此刻连走路都有些艰难的武承安。
被软手软脚扶上大轿的武承安,又被福安从侧殿里间找来一床棉被,紧紧盖在身上。原本苍白得没一点血色的脸颊,又活生生被烘出一层薄汗。
脸颊两侧更是泛起一片病态的潮红,偏薄唇又透着浅紫,这么一衬原本七分假的病秧子,也成了十分真。
连被孙婵心派过来压阵的太监总管福全德看着都心惊,一时分不清真假,忍不住握住武承安从棉被里露出来的手掌,“大爷您再撑一会子,咱们马上就到家了。”
孙婵心这么多年没生育,她身边的侍女太监都知道,自家主子有多看重武承安这个外甥。
见他这幅生死不明的模样,福全德也不禁露出几分恓惶,看得一旁的侍卫内侍也打消了大半的疑虑,不再拦着德妃娘娘的大轿往宫门口去。
到了宫门口,大轿不出预料又再次被拦住,这一次守门的侍卫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即便有皇后的腰牌开道,侍卫还是坚持要掀开大轿轿帘。他们不能违背皇后的懿旨,但是也不能轻易把人就这么放出门。
福全德没想到侍卫这么较劲,当即帘嗓音都拔高了些,“两位大人,咱家知道你们也是奉命行事,可大人也别糊涂,你们得的命令是真,咱家手里拿的腰牌懿旨也不是假的。耽误了我们大爷的病情,你们可赔不起。”
跟了孙婵心几十年,福全德也沾了几分德妃的脾性,在整个宫里都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年轻的时候孙婵心还没成为德妃时,他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收敛的脾气吃了多少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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