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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千秋——西菁【完结】

时间:2024-08-05 23:06:43  作者:西菁【完结】
  “想来这几天京中的事情这么多,你一个人忙里忙外也难歇着,我等会让人收拾些补品回去,你好好养一养。”
  她看着谢瑶忧心忡忡的样子不免心疼,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找了些有趣的事逗她开心。
  两人一起在凉亭里坐到了快申时,谢瑶才辞别了顾姳回去。
  顾姳一边张罗着补品,一边还没忘低声朝她确认。
  “当真不想么?”
  谢瑶抿唇摇头。
  不愿意是一回事,皇帝的圣旨下的突然,又是许出这么尊贵的太子妃位,普通皇子尚且要嫌弃她不配位,那位储君又为何愿意呢?
  谢瑶心中总觉得不踏实。
  “你且帮我探一探吧。”
  谢家出变故的这三个月,谢瑶一人稳重了许多,思虑事情也渐渐周全。
  她深知皇家的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总不会平白无故许出这么大的好,就为了堵住悠悠之口。
  她松开顾姳的手,从凉亭往外走,顾姳在身后一直看着她出了院子,摇着扇子叹了口气。
  “也真不知道她不愿入宫,是好还是不好。”
  宫女忙上前扶她。
  “纵是不入宫,谢小姐也会有好去处的。”
  “本宫是怕萧家的事伤着她。”
  “谢小姐都与相府退亲了,您还担心这些做什么?”
  宫女言下之意是她若是喜欢萧琝,早就巴巴地要嫁过去,又怎么会将退亲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以至两人再无可能。
  “你是不懂她,她若是真这样洒脱,就不会主动退萧家的亲。”
  宫女顿时更是不解。
  “你知道她与萧琝认识多久吗?”
  顾姳却笑,伸手比划了一下。
  “十五年不止。”
  这样长的时间,便是养条狗也是该有感情的。
  何况是青梅竹马的人。
  *
  “来人,把这个孽子给我拦住!”
  昏沉的天色下,风雨大作,淋漓的鲜血顺着青石板流下,萧府大院里,一片死寂中只听见萧相怒吼的声音。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个侍卫摁住了正双目赤红挥剑的萧琝。
  萧相看着他的样子不禁一阵头痛。
  昨日早朝后,他被皇帝叫去御书房骂了个狗血淋头,又被勒令闭门思过七日躲躲风头,萧相从皇宫回来便怒气冲冲,昨晚喝了些酒,今日一觉睡到了申时,没想到一睁眼,就听说了这么大一件事。
  他的好儿子从昏迷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砍了去送退婚书的管家,一路拎着剑要冲出府去见未来的太子妃。
  萧相听罢就觉得两眼一黑。
  皇上正因前面的事恼了他,萧相也没料到一次退婚在京城掀起如此大的风波,还把帝后都惊动了,从昨日回来禁足就开始后悔得不偿失。
  早知谢家孤女真如此得皇上厚待,他也不会趁着琝儿昏迷就如此匆匆地送去那封信。
  哪怕舍出贵妾之位,也好过如此惹了皇上不满,还让那女人成了太子妃。
  他心中一边痛骂着谢瑶一边害怕自己此番真的开罪了皇帝,然而木已成舟,也只能想着暂避风头,没想到回来还不到一天,他的好儿子就醒了。
  管家还死不瞑目地横尸在院子里,萧琝大病未愈,俊美无俦的面容上还带着几分病气,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
  指尖的血被雨水冲刷,墨发紧紧地贴在耳鬓,萧琝目光阴鸷地盯着萧相缓缓举起手中的剑。
  “我昏迷前您答应过我什么?您说了只要我挨下这板子,就答应再也不干涉我娶她。”
  谁料他高热昏迷的时候,萧相竟然送去了退婚书,闹得满城风雨不说,她如今还成了别人的太子妃。
  一想到这,萧琝就克制不住心中嗜血的冲动。
  “结果呢?您在出尔反尔吗?”
  剑尖差点戳到萧相那双昏花的老眼里,萧相大怒。
  “亲事已退,如今她已是圣旨赐婚的太子妃,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杀了你父亲吗?
  别忘记你的身份和要做的事!萧琝。”
  一个已经没了倚仗的女人,怎么就值当他的好儿子为她要死要活,宁愿挨了三十板子高热昏迷也要保住她的正妻位?
  何况如今自己都是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竟然还要冒雨出去见她?
  “那不听话的管家我已经杀了,剩下的帐等我回来再与您清算。”
  萧琝不欲与他争辩,话落就转头要再次往外走去。
  他扔了剑,只手中紧紧地攥着一条同心珠串,口中喃喃有词。
  “她必然以为是我要退的吧,她肯定生我的气,她那样心高气傲,这么多天,她一个人得受了多少非议……
  阿瑶……你等我……”
  他一句话未曾说完,忽然腿下一软,两个侍卫死死钳制住他。
  “噗通——”一声,萧琝穿着单薄的寝衣被迫跪在了倾盆大雨里。
  “你们......”
  那青石板太冷,他大病未愈又动气伤神,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呕出一口鲜血来。
  鲜血飞溅到衣袖上,萧琝挣扎着要起身却无果,萧相走近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劈在了他后脖颈。
  萧琝眼前一黑,顿时更觉得身上力气散尽,他脸上的怒意与震惊还没散去,气若游丝地看着萧相。
  “父亲......”
  “带公子下去,给他喂安睡散,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他醒来。”
  大雨瓢泼,萧琝本就高烧不退,此时更是身上无力,被两个侍卫搀扶着往后院走去。
  他挣扎不得,唯有紧紧握着手中的珠串,半分雨水和鲜血也未沾染其中。
  苍白的指骨摩挲着珠串,萧琝高热意识混沌,被冰冷的雨水冻得打了个哆嗦,却依旧垂首去看那同心珠串。
  “可是父亲,我喜欢阿瑶,我只要她。”
第05章 5
  圣旨下发,谢瑶将成太子妃的事情不过两日就传遍了整个上京,且不说众人心中如何嫉妒红了眼,面上都高高兴兴地往谢王府恭贺。
  门前人庭若市,贺礼将谢瑶的小库房都堆满了,与几天前冷清无人的样子相去甚远。
  就连谢瑶的舅母曹氏也眼巴巴地带着两个女儿亲自登门道贺。
  “我早就说瑶姐儿是个有福气的,还是他们萧家不识抬举,以后做了太子妃,可别忘了你的两个姐姐,也不枉舅母这些天为你担心得吃不下饭。”
  曹氏热络地拉着她,三句话不离自己未出阁的两个女儿,说到动情之处还捏着帕子哭了起来,谢瑶自始至终周到地回话,却也没真应承下来什么。
  管家将贺礼都登记造册,整整忙活了一天,谢瑶周全地送走了曹氏和她的一双女儿,一回身就把刚才替曹氏擦泪的帕子丢在了地上。
  “端水来。”
  谢瑶净了手,送走了所有的来客,回到屋子里,脸上才显现出几分疲惫。
  青玉伺候着她换了衣裳,一边给她梳发问道。
  “不如明儿个您闭门谢客,好好歇一日。”
  她的病本就才好,就要想方设法地周旋这些表面的功夫,青玉不免有些心疼。
  “才有了赐婚的事,如今满京城的注意都在咱们谢府身上,闭门谢客总免不了被人议论心高气傲。”
  谢瑶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
  话如此说,但她也的确懒怠应对这些人,谢王去世的时候不见他们上门吊唁,自己久病在床也不见有人探望,一朝圣旨赐婚了,这些人又是惋惜她父亲英年早逝,又是心疼她孤女无人可依。
  “你明日备些东西,随我去青冥山祭拜父王母妃吧。”
  躲不了一辈子,但一时半会还是躲得了的。
  如今圣旨赐婚将她推到风尖浪口,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数人的关注下,多做多错,不如趁着这时候再去祭拜一下她爹娘。
  毕竟若是……日后真入皇宫,便甚少有再能出来的时候了。
  想到这,谢瑶心里像是压着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皇上自从赐下圣旨便不再有丝毫表示,皇后也没再传召过她,她那位名义上的太子夫婿,更是依旧养病东宫足不出户,像是压根不知道这圣旨一般。
  皇宫规矩森严,没有传召她不能随意入宫,顾姳答应了为她探探口风,是以谢瑶就算再心急,也不得不在府中等着。
  握着篦子的手微微收紧,昏黄的铜镜映出一张有些憔悴忧郁的芙蓉面,烛光忽明忽暗,青丝长发垂落在颈间,珠钗金簪随风晃动,一缕愁思凝在眉间,久久不消。
  *
  第二天一早,谢瑶坐上了去青冥山的马车。
  青冥山比邻护国寺,在离京城不近的位置,谢王府早早地闭门,让一众赶着去巴结的人都扑了空,只能悻悻然回了家。
  而谢瑶的马车穿过长街,走了一路就听了一路人们对她的议论。
  说羡慕眼红的是大多数,人人都觉得她好命,才死了爹娘没了靠山,被未婚夫婿退亲,转眼却攀上了皇室的高枝。
  “换了别人哪有这好命,咱们皇上仁善,顾念忠臣之后呢。”
  “也是萧家没福分,惹了皇上不高兴不说,百般看不上的人还飞黄腾达了,我要是萧相啊,只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我听说宫里皇子连正妃位都不愿意舍,那怎么储妃……”
  “还不是因为太子殿下久病,只怕是再无缘那位置,所以皇上……”
  或好或不好的话谢瑶只当耳旁风听了,只还是第一次听见百姓们如此议论太子。
  “殿下这几年……一直养病东宫吗?”
  “是呢,说太子殿下久病在榻,素日连门都不出,更别提参朝政了,说十日有九日都不上朝。”
  青玉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说了出来,一边在心中担心。
  这位太子殿下如今是正位东宫没错,可谁不知道他手下无甚党羽,加上这么虚弱的身子,是真真和那个位置再无缘分的。
  *
  巳时二刻,马车停在了青冥山。
  谢王父子是战死,无上荣光,皇帝赐下了棺椁,又命几位皇子亲自扶棺相送,本身是要葬在京城的风水宝地的,然谢府满门陵墓都在青冥山,皇帝终究是随了谢府的规矩。
  今儿一早下了雨,山路有些泥泞,谢瑶带着青玉和几个侍卫祭拜完谢王夫妇,心情便如同这暗沉的天色一样,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霾。
  她的父亲为人宽厚,对底下的儿女都很是慈爱,母妃虽然是个冷美人,性情却很是平和,哥哥前年才入了兵部,年轻有为,意气风发。
  也才三个月,就变了个天又阴阳两隔。
  哪怕过了这么久,她每晚也都会梦到阖府欢乐的场景,至亲的离世于谢瑶而言,是横在她心中的一道疤,每每想起都那样伤情。
  她一路沉默,青玉和侍卫也不多言,几人下到半山腰,半空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雨。
  “小姐在这等着,奴才去寻把伞。”
  青玉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衫就要替她挡雨,侍卫更是着急地往下跑去。
  “不用了,咳咳……”
  谢瑶才说了一句话,山风灌过来,吹得她低头咳嗽了两声,脸色也有些苍白。
  大病初愈,又因为退婚和谢王夫妇的去世她很是伤怀,整宿地睡不好觉,一见风就有些受不住。
  “那就是护国寺。”
  谢瑶往前一指。
  这雨没一会的功夫就渐渐下大,寻伞也多半要入京了,二月末都还穿着棉裳,谢瑶不想让几个侍卫再折腾,若是染了风寒也不值当。
  “不如今儿去上香礼佛,顺便落榻护国寺避雨。”
  她开了口,侍卫们自然不敢说不,谢瑶坐上马车,侍卫很快赶着车到了护国寺外。
  谢王妃生前喜礼佛,与住持也算有些交情,听闻是她来了,住持忙命人备好了姜汤和干净的衣物,与她慈眉善目地寒暄。
  “谢小姐前来,本该是备最好的院子的,然而今日护国寺有贵客落榻,恐惊了贵客,便只留出北院与小姐住。”
  护国寺香火极盛,每日都有无数达官显贵,谢瑶并不在意地点头,还了半礼。
  “本就是我叨扰住持。”
  她与住持寒暄了几句,去北院换了身衣裳,便来到了大殿礼佛。
  佛香袅袅,钟声悠远,梵音响在身侧,让谢瑶有些沉重的心也安定下来,跟在佛堂前祝祷了一个时辰。
  未时二刻,谢瑶从佛堂出来。
  外面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青玉拿着伞撑过她头顶。
  “我自己走一走吧。”
  谢瑶看着院中的景致忽然开口。
  她有段日子没来护国寺了,依稀记得上一次来,她与萧琝陪在谢王妃与萧夫人身侧,那清园满池的荷花还开得正盛。
  如今时过境迁,第二次来,竟只剩下她自己了。
  谢瑶挥退了青玉,撑着伞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荷花池边。
  此时正初春,料峭春风夹杂着微雨,池中的荷花还未到开的时候,只有满池的荷叶被风雨吹的摇摆。
  凉亭内无人,她站在桥边,素手抚过冰凉的栏杆,任雨水打落指尖。
  忽然想起了谢王妃。
  顾长泽走近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年轻的女郎身段纤细,素手执伞,一身淡蓝色的衣裙与风雨交织,青丝垂在脑后,正垂眸不知想着什么。
  圆荷未露,荷花池中便只有一片碧色的荷叶,凉亭边柳树抽了新芽,一片碧绿之中,那道浅蓝便格外显眼。
  姝色艳绝,清波流盼,纵是蹙眉垂首,也端一句秀色掩古今。
  “仲春尚冷,纵是喜欢荷景,谢小姐也需注意身子。”
  清润温和的话从身后响起,谢瑶下意识回过头,瞧见从凉亭尽头走过来的顾长泽。
  谢瑶上一次见他,是御花园清贵的储君,彼时他从车轿中下来,身上自有一种天家的清傲与贵气,纵身子孱弱又温和待人,总也是耀眼得不敢让人直视。
  然而眼下,顾长泽退去玉冠冕服,只着一身月牙长袍,独自撑伞从风雨中走来,眸光清和温雅,倒少了以往的贵不可攀,平添几分随和。
  “太子殿下。”
  谢瑶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他,怔愣片刻低头行礼。
  未等她真正弯下腰,顾长泽已到了近前,如同上次一般,他抬手递过来一方帕子。
  谢瑶这次发觉袖边已落了雨渍,而自己因为太过沉思竟没发觉。
  经了上次的事,谢瑶知道他的脾性,没多推拒便接了过来,一边擦拭一边在心中感叹这位殿下实在太随和又心细。
  “臣女落榻护国寺避雨,未曾想到会在这见到殿下。”
  按理说顾长泽久病养于东宫,为何竟在这样的大雨天来了护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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