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连忙拉着兰殊离去,刚走过葛风的身旁,他忽而又叫停了他们,“等一下。”
少男少女的身影同时一僵,秦陌眉眼深沉,缓缓回过头来。
葛风蹙眉问:“刚刚有没有看到一只猫走过去?”
秦陌神色微动,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兰殊在他身后探出了半个脑袋,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冲葛风摇了摇头,声如蚊讷,“我们没......没注意。”
想一想也知道,这两人都这副德行了,估计当时正在兴头上呢。
哪还有心思关注别的。
葛风无奈摇了摇头,摆手叫他们赶紧回家。
少年拉着少女落荒而逃。
葛风悄无声息地唏嘘了声,远远望着秦陌笔直修长的背影,顿时理解了为何这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会甘愿和一个家仆私奔,逃到他们这等穷乡僻壤之地。
那可真是一张骗尽少女怀春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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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阑珊,不远处,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匆匆而过,疾步转入了胡杨街尾。
一回屋,兰殊便连忙打湿了帨巾,朝着秦陌脸上擦拭而去。
“我自己来。”少年侧脸避过了她的触碰。
兰殊也不强求,乖觉递上了帨巾,温言致歉:“方才一时情急,冒犯世子爷了。”
秦陌胡乱朝自己脸上擦了把,抹掉她口脂的印记,对于她的赔罪,微微摇了摇头。
赵桓晋说她机灵,倒是名副其实。
秦陌微不可察地朝她瞟了眼,直到看见她前襟衣衫已重新整齐系好,少年才大大方方抬起头来。
刚刚回来的路上,他真是一眼不敢回头看。
秦陌问道:“你怎么会在那?”
自然是想起了他这会有了难处,特去施恩的。
可合理的解释上,兰殊还是选择了上一世的起因。
“徐婶婶说,她在六平街尾的丽春院门口看到你了,我就......”
就去捉奸?
然后正好在花街柳巷后头的护城河边看到了他,就尾随他而去?
秦陌盯着她的低眉顺眼,忍不住嗤了声。
兰殊温言解释道:“并非不信任您的人品......总归我名义上是跟着您私奔来的,旁人来同我说这样的事,我总得有反应才正常。”
秦陌道:“那里有暗桩,我是去办正事。”
兰殊奉承道:“我知道世子爷高风亮节,自是洁身自好、守身如玉的,岂会流连那等烟花场所。”
他当然不会。
只是对上她单纯透彻的双眼,他却没法完全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他是洁身自好,他也不近女色,可那些对于她荒唐的肖想,他自个也解释不清。
就如今夜,又是一场难熬的梦——
第022章 第 22 章
他梦回了今晚的城墙边。
同样的月色, 同样的角度,女儿家站在了墙缝里侧,听着来人趋近的脚步声, 忽而将衣襟一扯。
却没有胡乱朝着他脸上抹口脂,而是真的仰起头,踮起脚, 吻住了他。
她的樱唇香软温润, 就像树上刚摘下的甜果, 让人垂涎。
少年从未想过有人敢胆大妄为轻薄他,不由瞠大了双眸。而她趁他僵滞的瞬息,紧紧环住了他的后背,闭上眼,与他唇齿相缠。
甚至,略带娇嗔的, 咬了他一口。
他盯着她紧闭发颤的睫羽,指尖不由蜷缩, 轮廓分明的喉结,缓缓滑了一下。
她的檀口犹如甘泉, 清冽, 香甜。
襟口半露的酥软白得恍人, 那细柳般的腰身, 藏在真丝襦裙下,不盈一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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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声中,秦陌悠悠醒转, 闷头坐在了床前发呆。
如果那些云里雾里的床笫之欢, 他姑且推脱成是少年人的血气方刚,那这样单纯而缠绵悱恻的亲吻, 难不成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少年至今彷佛还能听到那恍若现实的梦境中,他站在墙脚下,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索吻,心口阵阵擂如鼓击的心跳声。
秦陌眉间郁郁,压着隐而不发的怒火。
屋门由外推开的一瞬间,少年下意识掠过屏风,朝着门口的人儿死死瞪了过去。
平时这个点,少年都会先去后院练功,兰殊则起床准备早膳。
昨儿个有位客人推荐了街头包子铺的烧卖,据说味道极好,兰殊赶早出门排队,心满意足地打包带回,正准备放到桌上。
岂料迈着尚且欢快的步子推开门,兜头,少年双眸沉沉地剜了她一眼。
兰殊全然没料到他仍在屋里,被他恶狠狠的眼神吓得一哆嗦,紧捏着油纸袋,手抵胸口,缓了好一会,忍不住抱怨了句,“您瞪我干什么?”
她当然不知道昨夜梦里,她是如何使出了浑身解数,勾得他动了心。
她只觉得自己昨晚刚帮过他,现儿还好心一大早出去给他买烧卖,回来,竟遭了他一顿莫名其妙的脸色。
“给我盥洗的水呢?”秦陌大爷般的质问。
兰殊愣了会,牵起唇角凑出笑脸,对此解释:“我以为您会先去练功......”
少年冷厉地笑了声,“这就是你口中的贤惠?”
来了来了,他又开始阴晴不定了。
兰殊简直不可理喻,万般疑窦地一眼又一眼将他望着,不明白他又是哪里不舒坦,非得在这找起她的茬。
可惜她一点也看不出来。
兰殊只好用盥洗盆打来水,置于高几架上,将帨巾给他沥干,装模做样地过了来,要给他擦脸。
秦陌哪肯让她碰。
兰殊虚情假意,再三询问他不要伺候之后,麻溜地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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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回昨夜,另一厢。
葛风一回到家,徐氏便同他申斥撞见周麟寻花问柳一事。
无巧不成书,葛风这会儿更加确信那两个孩子是闹了别扭,才出现在了城墙脚下。
徐氏一脸的瞎操心,絮絮叨叨,不断重复着担心他俩的日子会过不下去。
葛风安抚道:“放心吧,我巡夜的时候碰见他们了,他俩......应该已经和好如初了。”
徐氏双眸一下瞬了过来,葛风干咳了声,朝她招了招手,两人交头接耳了几句。
转眼,徐氏的嘴巴张得犹如吞下了一个鸡蛋,继而是咯咯不停的笑意传来。
葛风不过三言两语地描述了下他今晚撞见的场面,徐氏脑海里连周麟怎么拽住贞儿一个劲地解释,贞儿不听不听,周家哥儿只好将人按到墙上亲了下去的画面,都想象出来了。
直直感叹,“年轻就是好!”
葛风一时无语凝噎,“所以你少在这瞎操心了。”
“我不操心,我就知道他俩好的很!”徐氏笑眯眯的,葛风摆了摆手,走进里屋,去探看两个熟睡的孩子。
徐氏望着他的背影,看了眼墙上的黄历,吃吃又笑了两声。
那两少年能好就好,她明儿个还得寻他们帮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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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虽是巧妙躲过一劫,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秦陌今日一天都待在了酒坊里,温柔体贴地陪着兰殊迎来送往。也见到了阿禄。
秦陌对于她雇帮手的事情不置可否,只问:“你确定他没有问题?”
兰殊摸了下鬓边的簪花,唔了声,“应该没有的。”
秦陌盯着她白生生的芙蕖小脸,没心没肺似的,不由冷嗤道:“你不会看着人是个瘸子,就觉得人畜无害了吧?”
兰殊愣怔地望他一副不同于前世的苛责态度,思来想去,除了昨晚城墙下那一丁丁点儿的冒犯,想不出在别的地方开罪过她。
可上一世她明明都直接亲上了,也没见他这般发脾气。
竟还恼到了第二天。
兰殊望着他眼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色,怀疑他气了一晚上。
兰殊心里翻了个白眼,谨言慎行,垂着螓首,一言不发。
秦陌见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彷佛已经认识到了错误,一时间脑海里她独自忙里忙外的身影一闪而过,冷冷妥协了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以后注意着点。”
兰殊敛衽应了句是,抬眼觑了他一眼,那瞬间,秦陌精准扑捉到了她眼底闪过的一丝腹诽。
不过一霎那,他却不知怎得,竟通过她的神色,看出了她的心思。就仿佛她肚子里飘过的那点儿揶揄字眼,全就刻在了她的脑门上——
“可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料你看着这么笔挺,竟也是个断袖!”
秦陌眉宇蹙起,轻啧了一声。
兰殊冷不丁打了个激灵,难以置信地又觑了他一眼,从他凛凛的眼色中,骇然地笃定,他刚刚看出了她讥讽的心思。
虽然是事实,但哪个断袖,会喜欢别人笑话他是断袖呢?
尤其他今儿个一整天,都一副被谁骗钱骗身了似的模样,哪哪都不爽。
兰殊心里发虚,脚下浮悬,连忙趁着他还没发作,忙不迭地逃离了他的视线,“啊,有客人来了,我去招呼一下!”
她的背影溜得比兔子还快,秦陌没有追上去收拾她,心里却有一点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
并不喜,她把他看成断袖。
可他不是吗?
秦陌站在原地,默然望着崔兰殊逃之夭夭的倩影,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她曼妙的腰肢间。
梦里,她那一抹腰身,当真是细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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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殊打帘走向大堂,只见站在柜前摇铃的客人,并非他人,正是徐氏。
再过两日,四月,草长莺飞之际,葛二叔的四十“大寿”即将来临。
徐氏本想给他摆宴庆祝,葛风却嫌麻烦,只想到贞儿的小酒坊里小酌两杯。
徐氏拗不过他,纳言应下。
葛家与小酒坊隔了两条街,谈不上近,徐氏想拜托他们帮的忙,便是想在那天,借用一下店里的厨房。
“小事一桩!”兰殊爽朗答应,回头看见秦陌打帘出来,一拍脑门,又嚷嚷起今儿下酒的花生米忘了买,一溜烟人就朝外跑去了。
秦陌双手交叠,冷不丁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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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诞来临,这日一大清晨,徐氏就去集市买了新鲜食材,直接到了酒坊的厨房里做准备。
“他爱吃卤牛肉,但这东西得腌一天。”徐氏开锅给她提前熬制好的卤水加热,摇头笑着同兰殊埋汰了句。
兰殊蹲在灶火旁为她添柴,笑眯眯道:“婶婶对二叔真好!”
徐氏嗤笑了声,倒也没驳她的话,反问道:“贞儿素日会给周家哥儿做吃食吗?”
陆贞儿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徐氏真捏不准她会不会下厨。
兰殊愣怔了会,似是有过类似的经历,撇了撇嘴,“他不爱吃我做的东西。”
有的人,可难伺候了。
徐氏见她埋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宽慰道:“哪里会不爱吃的,他可能是不想你累着吧。”
兰殊忽而觉得秦陌演得可真好,所有人都觉得他待她千恩万宠的。
兰殊嘴上不好反驳,只能心里嘀嘀咕咕,他要真不想我累着,倒是自己做啊!
可秦王府里的世子爷是何等人物,眼睛都是长在脑门上的,叫他十指沾个阳春水,只怕比登天还难,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难。
兰殊正这么想着,一抬眸,刚好是少年帮忙打水回来的身影。
四目交汇,秦陌总觉得她那双圆不溜秋的大眼睛又在腹诽他。
他微微眯起了凤眸,兰殊连忙低下头,擦了擦眼皮儿。
她只是想要躲避少年凛然的目光,徐氏却以为她被灶火熏了眼,转眸见秦陌站在水缸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兰殊瞧,徐氏忙笑开了声:“贞儿还是去大堂坐着吧,我一个人忙得来的。”
兰殊刚抬眼,徐氏目光循向秦陌,“快去歇着,不然有人要心疼了。”
兰殊顺着她的目光,下意识又朝秦陌看了一眼,实在不明白婶婶的眼睛是怎么长的,竟然能从那样一张阎王面上,看出一点儿心疼的影子。
可徐氏都这么发话了,兰殊只好从善如流地将蒲扇往旁边一放,抬衣起身,往前厅走去。
路过少年身边的那刻,兰殊将头埋得低低,比夹着尾巴的兔子,不遑多让。
可惜那水缸太大太清了,正好叫秦陌看见了水中的倒影,她埋着头的那张芙蓉面,在经过他身边时,眼白一翻,做了个鬼脸。
兰殊一出厨房门,屋外天朗气清。
她迎着不算刺目的阳光,刚刚舒了口气,肩膀忽而搭来一只覆着薄茧的手,指尖修长白皙,随之而来的长臂几乎环住了她整个肩头,猛地将她一转。
兰殊那口气就这么不错不落地扑在了少年玄色的衣襟上,映入眼帘的,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骨相俊美,风度翩翩。
满足了她对于道貌岸然的一切幻想。
秦陌眼睁睁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清澄眸子瞳孔皱缩,心里嗤地笑了声,回眸掠了眼徐氏的身影,特意在她耳畔,压低了声音。
那不偏不倚落在兰殊耳畔的嗓音,又讥诮,又悚人,“小姐整天到晚一双眼珠子转来转去的,是有什么意见,不敢直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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