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眸盈盈发亮,十分欢喜,正想接过。
男人却一抬手,拉开她的斗篷领子,就像她刚刚往他后颈里探冰手般,把小白兔往她雪颈上贴了一下。
那雪人贴近温暖的肌肤,一下融化出了一点雪水,顺势滑入了她的衣襟内。她打了个激灵,大叫一声,嗔怒道:“冷——”
他眼底漾起了温柔的笑意,整个人倾了过来,“那我帮你擦一下。”
他话还没说完,修长的手指已经挑开了她衣襟口的蝴蝶结。
他一把抹去那滑过雪肌的冰水,女儿家却起了另一阵激灵,脸色不由红了两分。
他左右揉捏个不停,眼看着她的眼波变得迷离,眼底的抗拒一点点在他的反复折磨下消失殆尽。
屋子里,炭火烧得正旺。
榻上的温度,却比周围,还要高上几分。
那雪做的小白兔被男人放在了碳笼边,随着热度的不断侵袭,逐渐融化,化成了一滩雪水。
地上,男人女人的衣服乱作了一团,一地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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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鸣声起,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少年蓦然睁开了眼,盯着床顶上的幔帐呆了好一片刻,转过头,仍是他一人独居的屋子,仍是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
并没有烧得正旺的碳笼,也没有雪做的小白兔。
更没有藏在他身下,被他欺负得,哭成了小白兔子眼的女儿家。
雪光映照着窗台,窗外下了一夜的大雪,将整个院子堆砌得一片苍茫。
第033章 第 33 章
年关一过, 开春,朝廷首当其中的一件要事,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
六部九寺已经忙到鸡飞狗跳, 尤其是礼部,全员上下,个个都是刮风而过的陀螺。
偏偏这会儿高句丽即将来使拜谒, 接待外邦一事, 按理也由礼部统筹安排, 可他们实在是分身乏术,没有三头六臂。
李乾同中枢商议过后,决定由枢密院统筹一应事宜。
枢密院本就具有军事与外交之责,只不过这回顺带将外邦来使的吃喝拉撒一应安排了。
秦陌作为枢密院的供奉郎,名门之后,又擅骑射, 时常被选作伴使之臣。待高句丽使者入京,不论是射弓还是打毬, 少不了要他出场一较高下。
这会,秦陌正陪同枢密院正使, 一同监工梨园球场的修葺施工。
国朝正值繁忙之际, 秦陌脚不沾地, 也有好几日不曾回家了。
兰殊作为世子妃, 便是充个样子,理当前来慰问一二。不然长公主与太子表哥非得旁敲侧击地训她,不懂体恤夫君, 不会疼人。
她与少年对于这种面上的敷衍, 彼此已是心照不宣。
远远看见东宫的马车驶入驰道,崔兰殊挽着食盒提裙下车, 秦陌也暂且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配合地过去,同她说了会话。
“上头是鸳鸯炸肚,乳鸽水晶脍,中间有一盘清蒸鲈鱼,下头是一盅如意汤。菜量还是比较多的,您可以和正使他们一块分享。”
秦陌听到她说有鱼,拉开第二层食盒,双眸忍不住亮了片刻。
兰殊不能吃鱼,他前阵子为了陪她一起吃晚膳,缺了不少口福。
这会见她很是体贴,少年心里不由生出一点欢愉,挑起眉稍,“是你亲手做的吗?”
兰殊顿了会,薄露笑意道:“您不是说过我做的东西不好吃吗,我不敢献这个丑,特地嘱咐东宫掌膳一大清早准备的。”
秦陌沉吟片刻,只问道:“需要说是你做的吗?”
兰殊回过味来,轻轻微笑,“世子爷愿意给我这么个贤惠的名声,我也却之不恭?”
秦陌轻嗤了声,鼻尖逸出了一丝笑意。
又过两日,兰殊照例秉着世子妃之贤责,再次给秦陌送了顿饭。
这回秦陌不在外边,兰殊下车后,提着食盒,便往监工临时搭建的休憩处去。
刚一进门,一个娇柔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双手一张,笑吟吟冲她狂奔而来。
“阿殊!”
兰殊看清来人,双眸的惊喜之色方一浮起,卢梓暮已经扑到了她怀中,毛茸茸的脑袋迫不及待在她怀里蹭了蹭。
“好久不见,你又胖了!”卢梓暮环着她的腰身,目光艳羡地落在了她柔软的胸上。
兰殊双靥一下绯红起来,不可避免地将目光掠过她,望向了她身后的两名儿郎。
卢梓暮说话向来爽朗直率,并无恶意。
可望着她身后坐着的两个儿郎闻言目光都朝她瞬了过来,兰殊下意识抬起手臂捂了下胸前,挡了挡那巍峨的弧度。
十六岁的兰殊,比起十五岁,又丰盈了不少。
秦陌看了她一眼,便回转了眼眸。
少年执起眼前的茶杯,漫不经心浮了浮茶沫,掩盖着他刚刚看到崔兰殊抬臂时,喉间猝然冒起来的一阵干涩。
屋内另一名儿郎全然没留意到个中赧然,简简单单同兰殊四目交汇了下,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了卢梓暮上,翩翩上前笑道:“你以为像你一样,怎么都养不胖,浪费粮食的家伙。”
他说完便朝着卢梓暮的额门轻敲了下,卢梓暮冲他瞪圆了眼,张手就想挠他,而他凭着身形差距,按住了她的脑袋,笑如春风拂面,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兰殊一掌拍开了他的手,十分熟稔地苛责道:“朝朝,不许欺负暮暮!”
薛长昭见她一如既往维护卢梓暮,笑着轻啧了声,同卢梓暮道:“得,回京以后你就有靠山了。”
卢梓暮轻哼了声,笑眯眯抱着兰殊不放。
兰殊在她八爪鱼般的缠绕下,艰难地不忘使命,把食盒放到了秦陌面前。
秦陌已从院正使口中得知了他们仨是青梅竹马,现儿一看,关系匪浅,交情不只是甚笃可喻。
薛长昭所属的薛氏家族外交人脉广布天下,历来任职国朝驻外游使,专门游历大周域外诸邦,寻找外贸商机,与秦陌同属枢密院。
两年前,薛长昭与卢梓暮成婚,薛父刚好升任西北游使,奉命出使塞外。薛长昭作为副使,带着卢梓暮随父离京,沿着丝绸之路,一路走出了西域,通往罗马。
如今高句丽来使大周,薛氏一族作为两国昔日使臣,自然也要回京,参与盟约谈判。
薛长昭随父千里迢迢从域外归京,卢梓暮一回门省完亲,便吵着想见发小兰殊。见薛长昭奉命来梨园同枢密院院正使述职,她听闻秦世子正陪同院正使监工梨园修葺,死赖着要跟过来。
非要见见兰殊嫁的人怎么样。
秦陌也不知卢梓暮看了他之后到底觉得怎么样,但在他们四个人中,秦陌俨然成了一个外人。
午时共膳,院正使临时受召入了宫,留下他们几个年轻人。
四人齐聚一堂。
秦陌低头刚夹了块酥炸黄花鱼,只见兰殊仔细将荷叶鸡的鸡胸肉都挑了出来,放到了卢梓暮碗里。
卢梓暮则把鸡翅给了兰殊。
薛长昭拆下了两个鸡腿,一个给了梓暮,一个给了兰殊。
兰殊夹起鸡头,梓暮摘出鸡爪子,一同朝着薛长昭碗里丢了去。
三人相顾,恍若回到了童年,不约而同想起了儿时的不少往事,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他俩都知道兰殊不能吃鱼,习以为常地陪她一起不吃。
那么大盘黄花鱼,端端正正摆在秦陌面前,倒像专门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秦陌一时失了两分胃口,将那酥炸鱼夹在了碗里迟迟未动,抬眸再瞥了眼那荷叶鸡,却只剩下空空荡荡的骨架子。
他不知他们在吵吵闹闹笑什么,有什么好高兴的。
少年抗议般地蹭了下耳朵,厌欠他们的喧哗,以及,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看了眼旁边的少女。
崔兰殊的笑容,突然间变得有些刺目。
秦陌睨了她一眼,冷不丁在心里嗤了声,她素日不是最喜摆出一副端庄识礼的样子吗?
怎么能笑成这样?
前仰后翻的。
两只眼睛一张嘴都弯成了没缝的月牙,像三枚月钩子映到了脸上。
她从来没在他面前这样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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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
薛长昭见正使迟迟未归,便同秦陌坐到了一旁太师椅前,一壁喝茶,一壁闲聊起近日的一些时政。
兰殊在旁为秦陌侍茶,卢梓暮拉过她的手,想带她到外头去逛逛。
梨园后山便是皇家猎场,现儿正是野杜鹃开得正盛的时候,漫山遍野,烂如云锦。
卢梓暮拉着她的手就想往外去,兰殊却顿了会,先用目光请示了一下秦陌。
秦陌微一点头,兰殊才放下了茶水。
卢梓暮是个没心没肺的,从不担心自家夫君饿不饿渴不渴,想做什么也从来不问他,薛长昭抬眼见兰殊对秦陌像是对待一个东家似的,不禁蹙了蹙眉间。
两个小姑娘一出门,便一路朝着后山猎场散步而去。
卢梓暮喋喋不休地说起她这两年在境外的所见所闻,以及嫁入薛家以后,那一家老小在后宅的那些鸡飞狗跳、勾心斗角。
兰殊听她说的跟看戏般,绘声绘色,忍不住掩袖笑了笑,“我之前还担心你会是个吃暗亏的,现在看来,你挺看得清楚后宅那些事呀。”
卢梓暮撇了撇嘴,天真烂漫道:“我哪里看得出,都是朝朝和我讲的。他们一家子人多嘴杂事可多了!我可处理不来,都是叫他打头阵的。”
卢梓暮已为人妇两年,归来还是这么一副随心所欲的少女模样,足见薛长昭把她保护得很好。
兰殊欣慰道:“小时候就觉得你俩凑一对好,现在觉得我那时眼光可太准了!”
比她自己看男人的眼光准多了。
想当年“朝朝暮暮”,还是兰殊先打头叫闹起来的外号,结果真把他们叫成了一对。
卢梓暮双靥不可避免绯红起来,羞臊地望向前面一排杨树林,忽而笑了笑,指着那刚冒着绿芽的树杈,转移话题道:“阿殊当年就是在这里遇到秦世子的?”
卢梓暮一成家就被迫跟着薛长昭离京出域,直到兰殊成亲两月后,她才收到那封跨越山海寄来的婚帖。
没能及时参加发小的婚礼,卢梓暮心里不晓得有多遗憾。对于兰殊信里所提的“杨树林下,一眼万年”的场景,她一直好奇不已。
兰殊神色僵滞,仰头朝着那熟悉的杨树林里望了去。
山岚簌簌而起,树叶沙沙作响,倒映在地面的树影斑驳,摇曳着星星点点的光。
兰殊的思绪一下被勾出了天际,蓦然回想起那一日,天气也如今日这般,仰头一望,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要不是平阳伯家的二公子直直冲他讷然了声秦世子,她那时根本想不到,眼前的少年郎,就是那个敌国愿用黄金万两,两座城池悬赏的少年将军。
兰殊原以为,能以这样小的年龄,闯出这么大的名声,他理应天生比他们多了三头六臂才是。
再不济也是个小巨人,而非如此眉清目秀,身姿青涩削薄,和所有同龄少年郎一样。
那时的兰殊年已十四,崔氏刚把她放上台面,就已名动京城。
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儿郎无数,其中,包括了不少纨绔子弟。
那年吐蕃使者来朝,皇庭在梨园设宴,邀百官赏春。一群儿郎冲入了围场狩猎角逐,兰殊遭到了平阳伯二公子的设计,在丛林里迷了路。
平阳伯二公子曾于赏菊宴上对兰殊一见钟情,奈何崔氏想把兰殊嫁入公王以上的门第,伯二公子上崔府提亲失败,相思难耐,企图将兰殊与他困在一处,借此损毁兰殊名誉,逼她就范。
恰在这时,秦陌于一旁纵马路过。
少年手握长弓,一箭朝着他们中间的前方破空而出,以射杀山鸡之举,阻挡了平阳伯二公子对她的冒犯。
秦陌年少成名,在同龄人中素有威仪,伯二公子一见他,如见了阴差一般。
那骏马上的少年郎面无表情,凛凛目光从他们身上探视而过,又从箭筒拿出了一枚矢羽,拉弓指向了二公子,冷冷道了句,“让开,你后方有只野兔。”
平阳伯二公子识相往后一退,连滚带爬,跌逃而去。
秦陌是真的在猎杀野兔。
少女却忽而闪到了他拉弓前,擦了擦此前被吓得红彤彤的眼眶,张开双手,双靥绯红地看向他,“可不可以放过它?”
秦陌箭在弦上,看了她一眼。
那寒星般的视线不过在她身上短暂扫过,兰殊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忙拿着团扇挡了下,糯糯道了句:“我属兔的。”
又补了句,“再过一年,我就及笄了!”
说完,却不知自己在画蛇添足什么,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少年短暂的沉默,撤了弓,转眸,周围传来了侍女寻找兰殊的呼唤声。
他一拉马缰,马蹄原地打了个转,回头疾驰离去。
待一众仆人寻来,兰殊身边已没有任何外男的身影,也没损毁任何声誉。
后来,赛场上打马球。
秦陌代表大周出战,领着球队一举胜过吐蕃,拿下了大半的彩头。
高台上,许多花红柳绿的姑娘挤着围观呐喊,兰殊亦在其中。
就在少年进了最后一球,朝台上扬起月仗示威之时,台上人潮沸腾涌动。
兰殊不小心被人推搡了一下,手中的帕子不甚掉落,一阵春风拂过,竟飞到了他的怀中。
少年探手一抓,并不知是谁的,下意识蹙眉抬头,朝着观赛台看了眼,却正好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个时候的她啊。
就像彻底掉进情网的猎物,从此,脱不了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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