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连皇帝都管不了了。
兰殊不知该如何同他解释,只能先带着孩子在他的护送下离去。
然他一出现,那群杀手却是连命都不要了,也非得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纷纷冲他过了来。
秦陌一壁躲避着他们致命的刀,一壁将兰殊护送到了回廊。
兰殊本以为只要她走下回廊,便会暂时安全,却在这时,身后忽而来了一道短风。
兰殊回过眸看,只见一袭青衣,握着一柄短刃,径直朝着他们而来。
兰殊这时恰好在秦陌身后,那刀正对上了她,她第一反应先推开了怀中的孩子,怔怔凝着那椭圆状的刃柄,正是胡琴上头的琴柄。
可那柄,她明明之前也排查过。
就在那利刃冲上她的面门之时,秦陌眼眶血红,一力推开了那些杀手,转身,不惜以身相挡,扑向了她。
兰殊美眸圆瞪。
并不因他受下重伤,他身上穿了软甲,那锐利的光芒只划破了他的肩头。
只因,他护向她时,双眸惨淡,下意识,口中喊了一声。
“朱朱。”
第086章 第 86 章
伴随着短刃划破华衣的声响, 秦陌将她扑跌,两人掉到了回廊侧边的灌木丛中。
眼看兰殊的小身板即将着地,秦陌及时抱着她在半空翻了个身。
一声狠狠摔落地上的闷响, 那草垛里嵌了好几块鹅卵石,硌得秦陌后背一阵钝疼。
他却从始至终没吭一声,只紧紧将兰殊护在了胸前。
灌木丛中的花卉因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惊飞而起, 随风散落流转, 洒在了两人的周身。
不过弹指一挥间, 那蒙面的乐师早已被赶来的亲兵反绞,御林军已将刺客尽数擒拿。
四周局面基本得到了控制。
兰殊摔得有些头昏眼花,缓缓从他身上爬起,捏了捏额角。
秦陌紧跟着撑腰起身,忧思关切地朝她探出手,本想将她转过来, 察看一下她是否完好无损。
兰殊却下意识拍开了他的手,抬眸再看向他的目光, 已经蒙上了一层审视的微颤水色。
“你刚刚,喊我什么?”
秦陌的眸光一滞。
后知后觉地回想起, 他方才一时情急, 不小心, 喊出了她的昵称。
秦陌喉结微沉, 张了张嘴,却在她清澈的目光注视下,彻底失了声。
兰殊怔怔凝着他微敛的神色, 以及他看过来的那双, 早已如同前世般幽深的眼眸,肉眼可见地泛出了一层慌乱。
兰殊骇然失色, 一时间恍若遭了一道晴天霹雳,脑海中炸得一片空白。
她不由软着脚尖朝后踉跄了一步,沾在身上的花瓣随之飘落。
紧而,秦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害怕她跌倒,也不愿意,她对着他后退。
恰在这时,圣人留在了观戏台维持局面,章肃长公主由婢女掺扶着绕过水榭疾步而来。
她的眉眼之间布满了担忧,一靠近,先失神地看向了秦陌臂间那一块浸红的破口子,低声喃喃:“你流血了。”
那刀子没能致了他的命,却还是划到了软甲之外的臂膀,叫他受了些皮肉伤。
眼看章肃长公主的目光已经从他的肩头,落在了他拽着她不放的手上,兰殊轻挣开了他。
秦陌双眸晦暗,似是才发现肩臂划破了一道口子,简单地捂了下,安抚长公主道:“孩儿没事。”
话音甫落,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兰殊。
章肃长公主转头张口传太医,令内侍赶紧将王爷扶回寝殿,回眸见秦陌的目光落在兰殊身上,顺眼望去,只见兰殊的脸色有些不自在的发白。
连那受她庇护的小千金过来拉了拉她的袖口,诚挚同她致谢,她也只是勉力牵了下笑容。
章肃长公主以为兰殊是受了惊吓过度,便叫宫女将她一并扶回寝殿,传召太医把脉。
兰殊一时有些心乱如麻,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下意识本想先溜,可望着秦陌的肩头被血浸得一片红,思及他方才的相护,到底良心没能过意得去,还是跟在他后头,来到了寝殿里。
秦陌的伤口需要脱衣查看,一进殿,便被太医请进了屏风里侧。
兰殊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大碍,却被长公主摁在了外厅的桌前,也让太医把了个脉。
诊断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
章肃长公主轻轻松了口气,孰不知屏风里侧的人儿两耳朵竖得尖尖,仔细听到了外头的诊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她到底是受了这场刺杀的惊吓,还是,因为他?
屏风内,张院正帮秦陌包扎好伤口,躬身出来,同章肃长公主回禀,“伤口不深,外敷休养数日,便可痊愈。”
长公主平直的唇角总算缓和下来,转身迈进了屏风内。
却不知母子俩说了什么,她出来后,便屏退了两侧,连自己都一同出了殿门。
兰殊跟随在她身后询问:“娘娘,王爷没事吧?”
章肃长公主轻勾了下唇角,却没许她跟她一同离去,只道:“你自己问他。”
兰殊愣怔了下,顿了顿,转眼,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金兽蹲在墙角的角落里,冒着袅袅的轻烟,两人隔着一道青山绿水的屏风。
这间寝宫是秦陌袭爵后留宫时的住所,兰殊对这儿的一桌一凳,亦是记忆犹新。
以往她遇到这些熟悉的旧物,心里顶多是追悼过往,感叹物是人非。
此时此刻,她不由自主朝着那扇山水屏风掠去了眼,再度望见了那一道熟悉的男子身影,藏在袖口的双手不经意蜷缩。
兰殊闭上眸眼,长吸了一口气,语气不冷不热,“你的伤,没事吧?”
屏风内,秦陌正好穿上了新的外衫,正打算出来。
兰殊一见他高大的身影站了起来,正准备往外挪,心脏猛地一跳,张手阻扰,“你先别出来!”
秦陌脚步一顿,站在了屏风的边缘,默了默,透过屏风,看向眼前抹上了一层朦胧的她,一颗心不由缓缓下沉。
秦陌道:“我......”
兰殊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他,“你先别说话,我问,你答。”
屏风内,那道颀长身影短促的沉默,冲着她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记起了我们俩之前的事?”
秦陌继而又点了下头。
“是什么时候记起这些的?”
“前不久。”秦陌顿了顿,双眸暗沉,“也不是前不久,很久之前,就有陆陆续续想起一些了。”
兰殊不由睁大了双眸,“很久之前?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她的嗓音不受控制地凛起,“你戏弄我?”
秦陌连忙道:“我没有。我那时不知道那些是真的,以为只是梦。”
兰殊默然片刻,问道:“全部都记起来了?”
秦陌:“还没有。”
兰殊:“那你记得什么?”
秦陌:“你不是一点儿都不喜欢我。”
兰殊:“......不记得什么?”
秦陌:“你后来为何不喜欢我了。”
兰殊噎了半晌,冷笑了声,“你倒是很会记。”
她这话的语气含了不少讽刺的意味,秦陌感觉到了她对他的不信任,沉吟了会,道:“我没有愚弄你的意思。我虽然还没有完全记起来,但我知道肯定是我没做好,也大概知道,同我之前和你说我喜欢四哥有关。”
他说话的口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声细语,明明什么都没多讲,却引得兰殊鼻尖不经意一酸。
大抵兰殊从未想过,她还能有一天,有机会去翻这笔旧账。
便也从未料到,当他真的开口说起这件事时,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释然。
兰殊沉着嗓子,索性直截了当道:“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娶我,也不知道是我介入了你们。我原以为是天赐的缘分。直到那天,你和卢四哥哥一起出门,你奋不顾身为他挡了一击,我才发现......”
原来当年她嫁进门时,他待她的那些冷淡,并不是他,生性凉薄......
可秦陌打断了她,“你别说。”
兰殊怔了怔,他哑了声,再度重复道:“你别说。你让我自己想起来。”
兰殊不由有些发起了恼,“你是觉得我会骗你不成?”
秦陌的神色晦暗,哑声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不想你去回忆,不想你,心里难受。”
他不想从她的口中,去探听那些令她痛苦的过往。
屏风内,那道笔挺的男子身影高大,却又说不出的萧索,声线是天生的冷硬,话语却很怆然,“我不想明明是我做了不好的事,伤了你的心,还要你来解释给我听。”
兰殊默了默,几不可闻地吸了下鼻子,撇过了脸,冷声道:“我早就不伤心了。”
可她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倔强鼻音,终归是落进了秦陌的耳畔里。
秦陌的心角就像被人捏了下,忍不住攥了攥拳,双手发抖,沉声续道:“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害怕自己真的有对你不忠。”
兰殊猛地抬起头,美眸圆瞪,“你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觉得我在诬蔑你吗?”
“我没有。”秦陌连忙道,嗓音低沉,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无助,“我只是不敢相信我会。”
兰殊的嗓音一下就提了上来,忍不住着恼道:“你凭什么觉得你不会?你当初娶我,难道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吗?”
秦陌默然好一会,看向屏风外她那一道婀娜娉婷的身影,眼神又无力又幽深,似疑似问道:“但我已经碰过了你,我怎么会呢?”
兰殊猛地噎了下,“你这算什么道理?”
须臾,她不由睁大双眸,狠狠咬了下唇,声音带了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质问道:“你到底,都记得些什么?”
屏风内的身影僵了一下,短促的沉默。
兰殊的双靥一瞬间犹如胭脂扫过,脑海里不由顺着这屋子蓦然微妙起来的氛围,回想起他们过往孟浪的种种,本来就不清明的脑袋,愈发糊成了一团。
事已至此,秦陌自知过了今日,她再无法将他当作此世的那个少年看待。
他双眸惨然,沉着嗓音道:“我不是那种随心所欲的人。否则枕边人总是在梦里,我如何一点儿不去想?”
可越是想,他越不敢迫她分毫。
得不到尚且如此,叫他如何去想象,他会背叛她。
即使前世与今世的不同轨迹,致使秦陌的性情有了微小的偏差。
可他最开始的误会起源于春梦,大抵说明,不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他骨子里都是一个将性与爱视作一体的人。
因为将二者视为一物,他才会在年少懵懂时,误以为自己对卢四郎动了歪念。
反之,若他不爱兰殊,他又岂会碰她。
兰殊的脸颊登时红润更甚,脑海里嗡地一声。
那一句意味不明的“枕边人总是在梦里”,反复冲击着她的天灵盖。
明明穿了一身稳稳当当的衣裙,两人还隔了一道屏风,兰殊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突然变得一.丝.不挂起来。
不是断袖骗她同床共枕也就罢了,他竟还......
兰殊一下跳起了脚来,“秦子彦,你,你就是个混蛋!”
话音甫落,兰殊气得提起裙摆,转身便朝着门外跑去。
刚到门口,还未迈出门槛,身后就伸来了一双大手,一手环向她的锁骨下,一手圈过了她杨柳般的腰身。
这熟悉的拦抱姿势,与前世的他阻扰她逃跑的动作,如出一辙。
兰殊的后背一靠上那副坚实的胸腔,彻彻底底地感受到,他是真的回来了。
略有不同的是,她的脚步一受制,身后人便克制地收回了手,转变成,小心翼翼地拽住了她的手腕。
兰殊的另一只手甫得自由,单凭他方才搂搂抱抱的冒犯,也该照例扇他一耳光过去。
她也不知这一耳光是不是她蓄谋已久,可恨他也没让她得逞,半途就给她截了下来。
秦陌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待看清她回过头来那双略有发红的清眸,他松下了截她的手,定定站在了她面前,等着她悬在半空的掌心落下。
兰殊凝着他纸般苍白的脸色,该死不死地想起他现在是个病号,一时间殴打他的心思,又跌了一半。
他断然是全天下最可恶的人,可他终究还没有记起全部。
她这一巴掌现在下去,除了打得他觉得无辜,并没有多么解恨。
暂且记下。
兰殊寒着面色收回了巴掌,轻甩开他拉她腕子的手,后退了一步,质问道:“就算你以为那些是梦,为何从始至终只字不提,难道看着我这一世的反应,你觉得很有意思?”
秦陌连忙摇了摇头,垂下黯淡的双眸,“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怕你知道以后,会不理我。”
兰殊顿了顿,多多少少还有点气在心上沤着,撇脸冷声道:“我不理你难道不是应该的?”
秦陌短促的沉默,嗓子低哑,“应该。可我喜欢你,又怎么会期望你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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