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几个男人互相对了眼神,哄笑起来。
“王子,这女人生得也太漂亮了,”第一个男人仍是攥着公主的下巴,转头看向车稚粥,“第一次,我们哪敢霸占,当然还是王子来享用。”
握了绒布的男人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听车稚粥清了清喉咙,大手一挥道:“人是你们抓来的,我看着你们弄就行。今天她本来也是要嫁给我那个野种弟弟的,不过赫弥舒这会儿人应该也已经死了,你们来替他做这新郎,他也算是死而无憾了,是不是?”
几字入耳,萧月音只觉得心口震了一震,即使下巴被捏得再痛,也忽然没了知觉。
裴彦苏……死了?
美目骤然睁大,明明可以看清更多的周遭,她却只觉得眼前像起了雾气一般。
那日他们分别前,只是淡淡说了几句有关北北的伤势。若早知此后便是永别,她一定不会那般冷淡。
想来,裴彦苏这样的身份和地位,觊觎他、视他为眼中钉的人,比当初嫉妒他连中三元又能得大公主青睐的无耻之徒,只多不少。
被迫代替萧月桢随着他来到漠北,经历了不少变故,回回有惊无险,全是靠他运筹帷幄。
他其实没什么倚靠,却还要为了保护她和母亲裴溯殚精竭虑。
他和她不同,大周再羸弱,是她的母国,也是她得以倚靠的大树。
可是他身为胡汉混血,于漠北王廷的土著们来说,又只是个从天而降,来侵犯领地、抢夺资源的外人。
现在,这个外人终于在斗争中失败,先她一步赴了黄泉……
“哟呵,想不到这公主还挺痴情的,”耳边又响起男人的嘲弄,“刚刚我们说要操你的时候你不哭,一听到你那书生丈夫死了,哭成这样?”
车稚粥一声冷哼:“痴情不痴情的都是狗屁,我只知道她唯一指望可以救她的人没了,草原上离了羊群的羊羔被狼追上,不也会流点眼泪吗?再说,她指望赫弥舒也没什么用,这野种即使不死,就凭他那弱鸡一般的身手,恐怕连你们的毛都摸不到,又怎么来救人?”
又是一阵哄笑。
“汉人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另一个男人咂了咂嘴,“我见犹怜……对对对,我见犹怜。”
反复感叹着自己的博学,他俯身将呼吸贴在萧月音的耳边,得意地笑:“美丽的姑娘,哭起来也这么好看,我真是喜欢的不得了呢……你放心,等会儿我尽量轻一点,你的水要留给下面,不然也是浪费……”
“妈的臊死老子了!一个个学什么汉人,假惺惺让来让去,没人上老子就先上了!”却有一人按耐不住,伸手便往萧月音的胸口来,可是她身上的嫁衣不止绣工繁复,就连形制也是复杂至极,那人用油手找了一下,却根本寻不见解衣之处。
方才那个“怜香惜玉”的男人也没了耐性,顺手便将萧月音腕上腿上的束缚解开,对其他正在磨刀霍霍的几人道:
“这妮子反正也跑不了了,解了也好,咱们几个慢慢弄。”
前一个大汉已经被这嫁衣搅得心烦,准备直接用刀将衣服割开,一摸腰间发现进来时挂在了门口,便转身去拿。
可还没走到,外面却传来一阵勒马嘶鸣,紧接着便是骚乱鼎沸之声。
“妈的怎么回事!”大汉被搅了好事,鬼火正旺,掀开大帐的门帘,伸脖出去,就往外狂吼,“二王子正快活着呢,哪个不长眼的,在这里坏他好事——”
可尾音未断,这留在帐子里的身子,却因为惯力直直向前倒去。
正欲作乱的几人齐齐一看,只见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大汉,眨眼之间,竟然只剩下一副身子,项上人头不翼而飞!
与此同时,一个同样一身红火的男人掀开了门帘,如高山一般,堵住了所有人的生路。
萧月音眼前的水雾瞬间消散——
是裴彦苏!他,他竟然还活着!
第34章 韬光
形势瞬息变化,叫人措手不及。
因为方才并未将力气浪费在挣扎反抗上,萧月音反应奇快,趁着面前的男人们注意力都在突然出现的裴彦苏身上,立刻站起来,用尽了生平最大的力气,顺利跑到了大帐的门帘边。
所幸裴彦苏身材高大,将这门帘一挡,外面的那群早已被他打趴下的喽啰,便也冲不进来。
局势暂时平衡。
“你,你不是死了吗?”帐内的大汉强作镇定,先声夺人。
“二哥也以为,我已经被毒死了吧?”裴彦苏只看向车稚粥。
因为她已经在他身边,那颗悬着的心也坦然落地,方才她向他奔来的时候,眼中没有怯懦,却全是如同重见天日一般的晶亮的神采。
他因此而多生了无数的力气和勇气,对车稚粥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如同穿云破月的利箭,直直射向还没从地上将下巴捡起来的漠北二王子:
“从前我晃荡于周地、全无功名时,便听闻过几次二哥的事迹。我以为,二哥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想不到几次交手,却发现不过尔尔。”
显然,这话不仅激怒了车稚粥,也激怒了帐内剩余几名车稚粥的心腹,几人对视一眼后,便同时向门口的二人冲来。
只可惜,除了车稚粥外,剩下的几个男人以为万无一失,在先前进帐时为了快活更加方便,都将身上的佩刀挂在了门边,如今赤手空拳,到底只能硬拼。
萧月音也早已发现他们的破绽,方才几人短暂对峙时,她便已经将其中的两把佩刀取下,除了刀鞘,交给裴彦苏一把,自己也拿了一把。
想起上回在冀州之外遇到车稚粥手下的劫掠,裴彦苏表现得几乎不堪一击,她也不知他们此番以二敌四,胜算有没有一成之多。
但眼下,她也只能相信他了。
“上次半路劫人,他只会空手接刃,”停留在原地的车稚粥也想到了同样的事,不耐烦喊道,“你们当真以为他是什么武神盖世吗?不过临时学了几招防身术,花拳绣腿而已!赶紧给我上!”
那几个大汉一听车稚粥这个“过来人”这样说,自然更不将这“文弱书生”的五王子放在眼里,本就是三打一人多势众,便更是热血上头,齐齐往前。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面前的男人早早便开始用以弱示人来麻痹敌人,先前几次不露身手,只是因为藏锋韬光,未到展翅凌云之时。
现在,他们不仅使了卑劣之计妄图毒杀他,还半路抢了他的王妃,此等奇耻大辱,正是他露出獠牙的时候——
就连他身旁的萧月音,都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招的,只知道电光火石的片刻后,三个男人一个被砍断双手、一个被割去了鼻子和双耳,另一个捂着不断喷血的裤裆,痛苦倒地。
“公主,按大周律,犯奸淫罪者,当如何处罚?”裴彦苏偏头看向呆若木鸡的公主,微微躬了脊背,在她耳边问道。
他的热息混合着极为浓重的血腥味,萧月音颤栗不已,只能将目光转向他。
他的面上沾了不知几人的鲜血,那横穿眉骨的狼牙刺青,此时也被熏染了暴戾之气,像是随时可以喷薄而出、撕咬血肉一般。
偏偏那双直视她的眼,只有恭敬与淡漠,不得半分乖张。
而他的问题,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公主的健忘又犯了,”状元郎扯了扯嘴角,方才重新看向地上哀嚎不止的三人,“微臣来替公主回答。按大周律,凡犯奸淫者,皆当处以宫刑。”
话音未落,地上三人又传来更为凄厉的哀嚎,原是这大周的驸马,用汉律惩治了胡地上作奸犯科的胡人。
而一直隐在后方的车稚粥,在听到和看到“宫刑”时,心头骤然刺痛。从前意气风发的二王子早已干瘦颓然,在这劣势尽显之下,他面色越来越沉,即使手握佩刀,也止不住不断发抖。
今日这场与母亲硕伊里应外合的大戏,他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完全可以高枕无忧的。
可眼前的局面只在须臾便天崩地裂,他甚至能从赫弥舒和他同样绿色的眼眸中,看出滚滚杀意,铺天盖地奔袭而来。
到底是他们母子二人太过轻敌,以为那个弱质汉女裴溯和她所生的野种,都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花架子。
“赫弥舒,你以为你今天杀了我,你就能全身而退吗?”在地上的三人哀嚎渐歇时,车稚粥终于再次开口,“父王即使再厌弃我,也绝不会允许你这个向亲兄弟下手的野种,留在他的身边!”
车稚粥的佩刀同样是乌耆衍从前亲手所赠,同样以玄铁铸造、同样削铁如泥,光是出鞘的刹那,萧月音紧握弯刀的双手便忍不住颤抖,她向裴彦苏又靠了拢去,且听他轻声说道:
“公主,你面前的这个人,两次都差点置你于死地。”
一次是他们刚从邺城出发时路上遇到的劫掠,一次是今日,她被掳到这里。
萧月音紧住了牙口。
“二哥方才那番话,用来形容你自己,倒是更恰切不过。”裴彦苏微微勾唇,“两次,你两次想向亲兄弟下手,若我身边没有公主,我也早就一命呜呼了,哪有今日与二哥互诉衷肠的机会?”
萧月音眼帘颤动,她很想问身边的人,关她什么事。
但现在剑拔弩张,显然保命要紧。
“二哥,若你现在当着公主的面自断一臂,或许见到父王时,我还能为二哥求个情。”车稚粥一步一步提着佩刀走来。
“公主,你想要他左臂还是右臂?”裴彦苏偏头,像是确乎在征求萧月音的意见。
可这样轻漫的态度,让车稚粥彻底失了理智,出招的瞬间,几乎是用尽了全力。
“抓紧一点。”萧月音却听到身边男人不合时宜的提醒。
而下一刻,“哐嘡”一声掷地,原来是裴彦苏用佩刀将车稚粥手中的佩刀生生打落,车稚粥彻底失了倚仗。
就像是他犯下大错、又眼睁睁看着从前对他倍加倚重的父王,将所有的注意都移到了流落在外的另一个儿子身上一样。
可是从小便被权力裹挟的单于亲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权柄他移?这几个月来时时萦绕的不甘心,也在此刻突然达到了顶峰——
然而,他对自己的拳脚功夫还是过于自信,想要抓公主来要挟亲弟的意图乍然被识破,便连同整个右臂,齐齐断了根。
萧月音双眼也跟着麻了起来。
“微臣自作主张,要了他的右臂,公主不会怪罪微臣吧?”裴彦苏回看向她,像是真的犯了大错,在争取她的宽恕一般。
像毕竟是像,他也不等她回答,收了佩刀,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对身后满眼不甘却无可奈何的车稚粥说:
“二哥不杀弟弟,弟弟礼尚往来,也不会要二哥的命。”
车稚粥被剧痛侵袭,满口呜咽,又哪里管的了这个“弟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着美人扬长而去。
帐外的喽啰们,早在裴彦苏踏马而来时,便已经领教了这位小王子的威力。
是以即使他们人数众多,在他夺了一个喽啰手中的佩刀,飞掷将那从大帐中探头出来的汉子头颅切下之后,所有人为了保命,根本不敢和他硬碰。
即使他入了帐,他们也只敢在外面以乱吼虚张声势,不可能真的冲到这帐中来找死。
而眼见着他怀抱一身红衣的美貌公主,将公主抱上马背后与其共骑而去,他们也无人能够阻拦,只有几个胆子大的,听到马蹄声渐远,方才进了那大帐,入目满地狼藉。
***
萧月音是在胯下的汗血宝马疾驰穿过一片密林之后,方才渐渐回过神来的。
天色全黑,一路飞奔,身后的男人只稳稳将她护在怀中,并未言语半句,月光下他紧握缰靷的长臂结实有力,只有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偶露的点点血痕,诉说着他们起先共同经历的一场生死剧变。
她紧贴他的胸膛,明明有呼啸风声和哒哒马蹄声擦着耳畔掠过,她却仿若听见他有力的心跳,透过她在长夜漫漫中愈发单薄的嫁衣,传入她自己的心头。
一转眼,两人又入了一片密林。
头顶光线渐暗,大雨过后的草木泥土气息扑鼻而来,萧月音一直抓着前鞍桥的手指发麻,也终于在此刻,再也无法紧绷下去。
劲力渐松,眼看支点坠落,裴彦苏及时用大掌包裹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勒马停驻,一气呵成。
他的手掌宽阔,温暖而有力。
萧月音却屏住了呼吸。
“公主还在生微臣的气吗?”耳边是他的问话,虽不是贴近,却仍能感到热息。
被问到的人一怔。
“生气微臣方才不等公主做出选择,自作主张卸了那车稚粥右边的胳膊。”裴彦苏料到她的疑问,先一步解惑。
“我……”话到嘴边,她却只剩下嗫嚅。
因为想问他的问题太多,一时不知从何讲起。
“有什么话,到了山顶,公主再来详问?”他的声音再起,却是比方才温柔了许多。
“山顶?”她扬了尾音。
“树林遮云蔽日,公主要审问微臣,自然需要找明亮之所。”说话间,他一夹马腹,又驱赶着胯下的汗血良驹,踢踢踏踏向上峰驰去。
萧月音挣脱了他的手掌,又自己握了前鞍桥,稳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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