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绪真用辎重部队来诱引沙魔柯,看来已有了破釜沉舟之心。
“这诈引的将领,该由谁来担任?”有人问道。
张绪真的目光落到姬萦身上。
“姬将军,若是由其他人来率领这只‘大军’,沙魔柯不会轻易中计。唯有你担任领军之人,此计才有十足的把握。”
正好姬萦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也不想对上沙魔柯,顺势答应了下来。
“末将必不辱命。”
走出军议帐后,姬萦跟众多同僚打了招呼,带着秦疾岳涯等人离开了此处。
“你是怎么想的?”孔瑛拄着拐杖,走到姬萦身边,“你虽是此计里最适合带领假大军的人,但张绪真此举,未免没有将你调离战场,怕你夺他风头的意思。”
“他想出风头就出吧,没和沙魔柯打过,真以为对方是纸老虎呢。”姬萦揉了揉肩膀,“有他在前面顶着,我还能多休息两日。”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在战场上,一时一刻的胜利不能代表什么。”孔瑛面露赞赏。
孔会怕自己唠叨又爱操心的爷爷惹怒了主公,嘟囔着拉住孔瑛。
“好了爷爷,你连刀都没握过,就别教人家战场上的事情了。姬将军难道不比你懂?”
孔瑛拿起拐杖,砰砰地在孔会脑袋上打了两下。
“我不碰刀剑,不是我不会,而是我发誓,再也不会拿起这仇恨之源。”
孔会一边躲,一边不服气道:“真好笑!我没考上状元,发扬孔家光辉,也是因为我懒得考,不是我考不上!”
“你还说,还说!你这混账东西!昨天教你的兵法你背下来了吗?!”孔瑛拿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追着逃跑的孔会而去了。
姬萦和其他人分别,独自来到徐夙隐的帐篷前。水叔正坐在一把小凳子上,用一盆清水认真地擦拭他那把看上去年岁久远的长弓。
在此之前,她与水叔交谈甚少。但出于一种莫名的心思,她想了想,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带着一罐小小的东西走了回来。
她在水叔旁边蹲了下来,笑眯眯地看着这个一向对她没有好脸色的老者。
“干什么?”水叔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鸊鹈膏。”姬萦把手中的那罐东西递了出去,“我看你的弓身有些干燥,涂这个可以保养。”
“不要。”水叔冷冷道。
“真的不要?”姬萦说,“这把弓是水叔很宝贵的东西吧?干裂了真的好吗?”
水叔噎了一下,目光落在手中长弓上,面露犹豫。
姬萦趁机把鸊鹈膏塞到他手里。
“用吧,我不需要你的回报。”
“……为什么?”水叔拿着鸊鹈膏,狐疑地看着她。
只是因为徐夙隐看重你而已。
当然,姬萦没有说出口。她保护着这位老者脆弱的心灵,以免他听到这话又要冲她龇牙咧嘴。
“不为什么。”姬萦咧嘴一笑,起身走进徐夙隐的帐篷。
徐夙隐看上去早有预料她的到来,两杯热茶已经倒好。
“带领伪军的人选已决定好了?”他问。
姬萦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客气地端起茶杯猛喝一口。
“定了,是我。”
徐夙隐并不吃惊,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张绪真自己领兵前往文州,才最有把握诱出多疑的沙魔柯。洗州这边,有我压制徐见敏,你也可放开手脚对付沙魔柯。”
“这本是万全之法。”他低声说。
姬萦安慰道:“算了,那种蠢货懂什么大局。以后若我掌权,必不会如此。”
徐夙隐哑然失笑。
“但是,我有我的想法,也不可能每次都采取你的办法。”姬萦又补充道。
徐夙隐露出无奈神色。
“我怎会有此妄想。”
姬萦露出满意的神色:“没有就好。等我去文州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你遇上了什么难处?”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武力,姬萦相信他们能够保护好自己,只有被病痛缠身的徐夙隐,姬萦无法将他独自留下。
“战场在洗州,我把其他人留下来,但你在这里太危险了。不如与我同上文州,还可顺便领略文州山川的秀美。你不是最喜欢欣赏山水之美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山水之美?”
姬萦忽然愣住了。
她望着徐夙隐失去笑意的眼眸,跟着在脑中苦思,她怎么会觉得徐夙隐喜欢山水之美。
“我……我看你在马车上的时候总是喜欢打开窗户,所以觉得你可能喜欢看风景。”她自己也不确定起来,“你不喜欢吗?”
徐夙隐低下头去,藏起了唇畔苦涩的笑意。
“……喜欢。”他轻声说。
“那就好!”姬萦又高兴起来,“到时候你坐马车与我一路,就可免受颠簸。那些辎重部队,从未上过战场,脚速也快不到哪里去,我们正好可以慢慢欣赏风景。”
“也好。”徐夙隐说。
一日后,青隽大军拔营离开。徐见敏大约是知道留下来也在张绪真手里抢不到肉汤,干脆自请跟着姬萦一起前往文州。
在丹林沟,大军分为两支,一支在张绪真的带领下隐入山林,一支则在姬萦和徐见敏的带领下,向着东边的文州继续前进。
告里怀胎四月,依旧被徐见敏带着东奔西走。
由辎重部队伪装而来的大部队脚步迟缓,但好在声势浩大。
随姬萦一同前往文州的,有孔瑛爷孙,徐夙隐和江无源,以及还在养伤的铁娘子。秦疾和岳涯正是立功的时候,被她留在了张绪真的队伍里。
姬萦给徐夙隐和铁娘子准备了一辆马车,她则和江无源等人骑马前行,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无源,你怎么非要跟着我来,留在洗州建功立业不好吗?”姬萦骑在马上,摇摇晃晃。
戴着木面具的江无源落后她一步,眸光平静自若。
“建功立业非我之愿。”
“那你之愿是什么?”
“一为天下太平,二为殿下安康,三为……”他低下目光,低声道,“若我妹妹已至奈何桥上,愿她来生能够衣食无忧,喜乐无穷;若她还活在世上——”
“只愿我以命襄助殿下,能够令她少受一些苦。”
姬萦为他语气中坚韧执着的部分而动容,她从马上回头,定定地看着江无源。
“一定会的。”她笑着说。
……
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姬萦带领伪装成青隽大部队的辎重部队,抵达了百里之外的文州。
按照张绪真制定的计划,她令军队半真半假地包围了文州城,大张旗鼓地挖掘地道,做出一副要挖到城墙内,打地道战的样子。
这些原辎重部队,打仗不行,但干苦力活却是一把好手。
他们挖地道的速度异于常人,令城内的守军人心惶惶,好似随时都可能有敌军从地下钻出。
同时姬萦有事无事,都要出阵去“问候”一下城内将士们的男儿血性。
姬萦拔山超海的武力,自天京一战后,举世皆知。
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在虎视眈眈,文州城内的守将顶不住各方的压力,终于向洗州发出了求救。
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青隽军”眼皮子底下,文州城送求援书的轻骑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自此,姬萦在文州城的任务就基本完成了,接下来只用看洗州城那边的反应,以及张绪真的表现罢了。
与此同时,她收到了凤州那边的回信,霞珠兴冲冲地告诉她,王大夫说她已经学得差不多,可以出师了。近期她就会启程,往暮州而来。
随信附带的,还有一枚黑色的药丸。
姬萦带着这枚药丸,在一个徐见敏不在帐内的时候,去见了怀孕的告里。
姬萦将装着黑色药丸的绿色小瓷瓶放到桌上,目有担忧地望着面庞已有微微浮肿的告里。
“这是由附子、丹砂、雷公藤等物制成的毒药,无色无味,化水后可以涂抹在任何物体上,干透后经皮肤接触就能中毒,发作迅疾,一盏茶时间就能令人暴毙。”
“如果你有难题,不妨与我说说,别一个人做下傻事。”
告里冷淡地凤眼瞥了她一眼。
“你放心罢,我不会用在你和你的人上。”
“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我也不会为你搞来这剧毒的药物。”姬萦说,“我只是想帮你。”
“帮我,为什么?”她冷冷地看着姬萦。
“你曾说过,‘你不愿做的事,我同样如此’——”姬萦直视着告里的双眼,“我不愿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逼迫丧夫的良女为娼,而你同样不愿坚守了良知底线的我,因此受到徐见敏的惩罚。”
姬萦目光坚定地回应着告里冷漠的眼神。
“无论你嘴上怎么说,我始终相信,我们内心是一样的。”
“我们都不愿看到无辜的女人困陷在男人给予的苦难之中。”
告里如同不化冰山的凤眼,慢慢起了波澜。那抹波澜,好似阳光包裹在冰山上的耀眼光晕,她眼中的冰冷逐渐融化,闪烁出一股动容的神光。
“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她移开目光,又恢复了那种冷淡的神色。
既如此,姬萦不再强求。
“夫人的这句话我会记在心里,希望夫人也能记住。无论将来是告里姑娘还是告里夫人,你都不是孤身一人。”
姬萦拱了拱手,起身告退。
告里目光复杂地目送她出了帐篷。
姬萦走出帐篷后不久,刚好有个小兵找上她。
“姬将军,徐将军在军议帐内等您,小的刚刚去您的帐篷里没找到您,还正在担心呢——”
姬萦告诉小兵自己知道了后,独自前往军议帐。
她撩开帐帘,看见徐见敏正坐在桌前,研究着一张文州城的地图,要不是姬萦知道他有几斤几两,不然还真以为他能从地图上看出个什么花样。
“明萦将军,你来看看这张地图。”徐见敏把姬萦叫到面前,指着桌上的图纸说道,“我今日研究地图的时候,发现在此处有一条前朝修建的栈道。若这条栈道被文州城内的朱邪守军发现,极有可能通过此处,绕到后方来攻击我们。”
姬萦看着地图上“青云栈道”几个字,露出了然的神色。
“将军不必担心,早在我们驻扎下来的第二日,我就随斥候前去探查了这条栈道。”姬萦说,“青云栈道年久失修,早就被当地百姓弃用。我亲自探查下来,也是险象丛生,难以容纳大军渡过。”
“这样仍不保险。”徐见敏摇了摇头。
“将军以为如何?”
“我已经给你清点了一支三百人的小队,你即刻出发,前去烧毁栈道,以绝文州偷袭之心。”
“……派我?”
“这是朱邪人的地盘,其他人我不放心。”徐见敏断然道,“必须是你去,一定要看着青云栈道彻底烧毁,才能回来复命。
姬萦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但也只能领下命来。
她离开军议帐后,本想去告里那里打听一下风声,但估计告里也是一无所知,不然早在刚才她们见面的时候,就会出言提醒。
烧毁栈道,并不是什么难事。徐见敏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但她心中总有点不妙的预感,或许是因为交代她这件事的不是别人,偏偏是对她素有意见的徐见敏。
保险起见,姬萦检查了那三百人的小队,装备没问题,神态也没问题——这些本是辎重部队的人,听闻能够与军中战神一起出任务,纷纷拿出最抖擞的姿态,一脸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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