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快三年了,你和我表哥的婚约,是不是真没戏了呀?”
婚约。
这句话一落地,暖阁中霎时静了几秒。
虞听晚的父亲建成帝虽然不是一个明智果决的好君主,但他却是个当之无愧的好丈夫和好父亲。
在建成帝在位的那些年里,东陵皇室后宫形同虚设,不管朝中大臣如何劝谏,他从始到终都未曾幸过除了虞听晚母亲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子。
那个时候的东陵皇室,偌大的后宫,只有一位皇后,没有任何妃嫔。
哪怕到了后来,虞听晚的母亲只生下虞听晚这一个孩子,没有皇子继承大统,他都不曾有过再立妃嫔的打算。
只是说,等唯一的女儿长大后,若是她有心皇位,就把东陵国交给女儿和未来的驸马。
若是虞听晚只想做个闲散安逸的公主,他就从宗族中过继一个德才兼备的孩子,做未来储君。
为了自己的女儿将来有个好归宿、一生顺遂无虞,建成帝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为唯一的孩子物色驸马的人选。
选来选去,他选中了当时太傅的嫡子宋今砚。
宋氏乃名门望族,在当时的东陵国有着极高的声望和地位,再加上宋今砚此人品行极佳,为人中龙凤。
和皇室公主联姻,称得上天作姻缘。
那个时候,建成帝连指婚的圣旨都颁布了,只等虞听晚到了适合婚嫁的年龄,就让她和宋今砚成婚。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朝宫变。
打乱了所有的一切。
新朝成立,建成帝故去,当初的婚约,就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被轻飘飘揭过,永久搁置下来。
一晃,就快三年。
有时候虞听晚偶尔也在想:
若是没有那场宫变,若是她的父皇还在,若是一切还如当初,那么现在……
已经到了婚嫁年龄的她,或许已经在父母的祝福下,嫁给她父皇精心挑选的驸马了。
可惜,现在的她和母妃,只是他人笼中的禁徒。
第6章 皇后提议让虞听晚嫁人出宫
中宫。
去阳淮殿传话的秋华前脚刚回来,后脚谢临珩就到了中宫大殿。
皇后听完秋华的回复,脸上顷刻间动了怒。
怒色还没散开,殿外就响起了宫女太监的跪安声。
皇后往殿外瞧了眼。
勉强压了压脸上的愠色。
在谢临珩进殿后,她挤出一个笑容:“太子来了?”
转眸吩咐一旁的侍女:“备茶。”
谢临珩随意在左侧的一个位置上坐下。
宫女毕恭毕敬地奉上新茶,他看都未看。
也没铺垫,开口便直入主题。
“母后是为了昨日荷花池一事找宁舒?”
提及这个,皇后脸上刚刚强行压下去的怒色便有些绷不住。
“不错,她昨日竟敢将清月推入池子里,母后难道不该让她给个说法吗?”
谢临珩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
眼睑垂着。
让人看不清眸底情绪。
“母后想要个什么说法?”他语气很平静,“清月说宁舒将她推进了荷花池,您没仔细问问,宁舒为什么要推她吗?”
“或者说——”
他声线一顿。
侧首,看向宝座上余怒未消的皇后。
“您就没仔细问问,到底是不是宁舒推的她?”
皇后喉中一哽。
未说出话。
实际上,她根本不关心到底是不是虞听晚推的。
只要这件事和虞听晚有关,不管是非对错,她一定是站在自己女儿这边。
谢临珩早就知道是这种局面。
所以方才在阳淮殿,他才不让虞听晚来中宫。
“昨日在荷花池,我和沈知樾亲眼所见,是清月先推的宁舒,她因为心中不忿,萌生歹意,想将宁舒推进冰池子里,结果自己掉了进去。”
皇后牙关咬紧。
面上恨意一闪而过。
“清月性子是娇纵了些,但她本性不坏,不管最后结果如何,现在由于掉进冰池子高烧躺在床上的,是你的亲妹妹。”
她又道:“母后让宁舒过来,问问昨日具体缘由,难道不应该?”
谢临珩唇角扯出一丝嘲意。
“本性不坏?”
“母后,现在是寒冬腊月,荷花池附近本就人烟稀少,再加上冰水刺骨。”
“若是昨天我和沈知樾没有路过那里,若是清月真的将宁舒推下去了。”
“就凭着她对宁舒的嫉妒,您觉得,她会喊人去施救吗?”
“这么冷的天,宁舒又不会凫水,若是因为清月,让宁舒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母后觉得,父皇那边,清月能给得了交代吗?”
最后一句,谢临珩说得很慢。
其中意味,他懂。
皇后又怎会不明白?
她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郁色被压下两分。
换了另一个话题。
“此事我不会再追究,还有一事,正好太子过来了,母后一并说了。”
谢临珩没说话。
皇后径直说:“当前朝中局势基本已经稳固,宁舒身为建成帝的血脉,已经没有必要再长留宫中。”
“既然宁舒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依母后来看,应当早些让宁舒嫁人离宫。”
谢临珩眯了下眼。
依旧没有开口。
皇后以为他是在考虑,又道:
“先前建成帝给宁舒定了桩婚约,是前太傅嫡子宋今砚。”
“虽然建成帝故去后,宋太傅就告老还乡,但宋家如今的声望还在。”
“若是太子觉得宋家是个威胁,就再给宁舒另则一门亲事便是。”
这几年来,陛下一直用宁舒来牵制泠妃,让泠妃如他所愿留在宫中。
正因为宁舒是牵制泠妃唯一的筹码。
以至于这两三年中,哪怕她再怎么看她们母女不顺眼,也动不了她们。
泠妃一直被层层守卫禁在霁芳宫,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靠近,她没办法对泠妃下手。
而宁舒,虽然独自一人居住在阳淮殿,但有谢绥时时看顾着,她也难以做点什么。
如今谢绥病重,对宫中的事有心无力。
所有权力都在太子这里。
皇后便想趁着这个机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宁舒嫁出宫。
如此一来,这深宫中,只剩下一个泠妃,没了虞听晚,以后长久岁月,她总有机会在谢绥疏忽的时候,除去这个心头大患。
中宫大殿渐渐安静下来。
一时间,没有任何声响。
皇后看着对此事不做评论的儿子,眉头拧起。
“太子……”
“宁舒的婚事——”她刚一出声,就被谢临珩冷声打断。
“不是母后该操心的。”
“倒是清月,这两年性子越发跋扈,更目中无人,再这样下去,迟早酿成大祸。”
“昨日之事,我已经压了下来,父皇那边不会知晓,但若是再有下次,儿臣也无能无力。”
—
翌日一早。
阳淮殿。
虞听晚站在殿前,冷风呼啸吹过,呛得她掩唇咳了几声。
岁欢连忙拿了一件厚披风过来,披在她身上。
“公主,清早天寒,先去里面待会吧。”
“太子殿下公务繁忙,不会这么早过来。”
虞听晚拢了拢披风。
仰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
开口时,呼吸化成白霜雾气。
“屋里太闷,我在外面透透气。”
岁欢知晓自家主子是想去见泠妃娘娘。
跟在虞听晚身边这么多年,她深知虞听晚的脾性,看似温良柔顺好说话,实则,骨子里却是一等一的坚韧倔强。
一旦下定了什么决心,不亲自试一试,绝不会轻易放弃。
岁欢没辙,只能让人拿来个暖手炉,给虞听晚暖手,确保自家主子不再冷后,才静静站在旁边陪着一起等。
岁欢和若锦都以为太子殿下至少午后才会有时间来。
谁曾想,一刻钟都没出,太子就踩着清早的霜雾来了阳淮殿。
见虞听晚站在殿门口,谢临珩眉头微拧。
“伤还没好,怎么不去里面?”
虞听晚仰头,对上他视线。
“有些闷,出来透透风。”
说罢,她主动问:“皇兄今日不忙?”
谢临珩陪着她往殿内走,说:“这几日没什么事,不忙。”
淮阳正殿中,虞听晚将暖手炉给岁欢,又吩咐人备茶上点心。
兄妹俩说了几句家常,谢临珩主动提出对弈一局。
虞听晚自然不会拒绝。
眉眼微弯,答应下来。
本就瑰丽仙姿的面庞,添上明媚不加掩饰的笑容,更显姝色无双,惊艳非凡。
偏殿棋案旁,虞听晚捏着一枚墨玉棋子,看似是在看棋盘上的走势,心里却在思忖该怎么开口成功率才会更高。
见她出神,谢临珩扫了眼被她捏在指尖好一会儿的黑棋。
从棋罐中拿了颗白子,“啪嗒”一声,落在了棋盘上两颗黑子之间。
随着这道声音而来的,还有他那句听不出具体意味的:“别分心。”
虞听晚眼睫轻颤了颤。
指尖一抖,手中的黑子落在了一个起不到任何关键作用的角落里。
沉默在棋盘上蔓延开。
她这一分心,这盘棋胜负已定。
虞听晚心下叹了口气。
索性将另一颗黑子直接扔在了棋罐中,不再碰。
谢临珩看了眼她刚刚黑子落下的位置,眉峰若有似无地挑了下。
看向她问:“有心事?”
虞听晚点头。
“还真有点。”
她面上扬起一个温良无害的笑容。
一眼看过去,倒是很有求人办事的态度模样。
“有件事,我想请皇兄帮忙。”
第7章 虞听晚求太子相助
谢临珩将白子放在棋罐中。
指尖冷白修长,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杯侧壁,“说说看。”
虞听晚看着他的动作,淡抿了下唇角。
短暂思考后,还是决定直说:
“自从父皇病后,霁芳宫便无人能再靠近,我想见一见母妃,皇兄可否帮帮我?”
谢临珩眸色温淡,定定落在她身上。
看不出具体情绪。
虞听晚硬着头皮迎着他视线。
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好在,他很快出声:
“我去和父皇说说,等有了结果,让人来告诉你。”
没有当场拒绝,便是有两分可行的余地。
虞听晚颔首应下:“多谢皇兄。”
—
接下来的三天。
虞听晚除了精心养脚踝上的伤,便是在殿中日复一日的等谢临珩的消息。
可一连三天过去,扭伤都彻底痊愈了,东宫那边还是杳无音信。
直到第四天,在虞听晚耐心快耗尽时,墨九来了阳淮殿。
“公主殿下,太子说您今日便可去见泠妃娘娘。”
虞听晚心口重重松了口气。
语调都轻快了两度。
“替我谢过皇兄。”
小半个时辰后。
虞听晚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霁芳宫。
霁芳宫外的一众侍卫,见到她人,没再像从前那样阻拦,而是恭恭敬敬地让出了一条路。
虞听晚快步进来的时候,泠妃司沅正端着一碗长寿面从小厨房出来。
“母妃!”
司沅抬头,循着声音看去。
那张绝美温婉的面容上,在瞧见自己女儿的那一瞬间,不自觉浮出笑容。
“听晚,快来。”
虞听晚拎起裙摆,直直跑过来。
在她来到跟前时,司沅笑着及时侧了侧身,护住了刚煮好的长寿面。
“这孩子,半年没见,还毛毛躁躁的,母妃特意给你做的长寿面,可别还没吃就给洒了。”
虞听晚眼底压着水雾。
目光落在那碗长寿面上。
她压住哭腔,尽量让声音听不出异样。
“母妃知道我今天过来?”
泠妃端着面,和她一起往正殿走。
“今日一早太子殿下就让人来传了信,恰好今天是你生辰,母妃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去做了这碗长寿面。”
来到桌案旁,她将面放下。
侍女随之递过来一双玉箸,司沅坐在虞听晚旁边,催促她先吃寿面。
“难得今年母妃能陪着你一起过生辰,来,快尝尝母妃的手艺,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
虞听晚将面条咬进嘴里。
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上晕染开。
她重重点头,“味道和原来一模一样,母妃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司沅唇畔笑意深邃,满脸柔色地看着自己女儿。
“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在阳淮殿,皇后那边,可有为难你?”
虞听晚摇头,“没有,她忙着照顾陛下,没空在我身上费心思。”
“母妃呢?”她看向司沅。
同时仔细打量着自家母亲的表情和神色。
司沅摇头,“母妃一切都好。”
“这霁芳宫,外面守着层层护卫,别说皇后,平时就连一只蚊子都难飞进来。”
虞听晚捏着筷子的指尖微紧。
难以言喻的滋味在心底蔓延。
昔日东陵国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今被新皇死死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宫殿中。
注意到她的异样,司沅握住女儿的手,耐心叮嘱:
“听晚,你一定要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现在的皇宫,早已不是当年的皇宫。”
司沅尾音中参杂一抹难以察觉的痛色:“国破人去,我们母女两个身份又特殊。”
“不管做什么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谨言慎行,切勿心急。”
虞听晚放在筷子,对上自家母亲嘱托又担忧的视线,
忍不住将心中的想法吐出:
“我想和母妃一起出宫,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司沅无声叹了口气。
拍了拍她手背。
皇命之下,出宫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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