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几句案件变得明朗的话,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王小姐,谢谢你的配合,如果你还有其他的证词证据,不妨和我说就行了。”
彼时,王雪晴正坐在顾律师的办公室里,在如何劝说下,都不舍得摘下她同样低廉的墨镜。
“温宁呢,她不过来吗?”
王雪晴冷笑了一声:“她不是平常对李远哲的事情最着急的吗?”
“我是她的代理律师,”年轻的顾律师其实根本没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不过前些日子主任就把那间最大的会议室借给了他,他当然知道温宁身边那位新丈夫的分量,但并非是因为惧怕对方的权势,更重要的是,他也想要为困苦中人们稍微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他推了推水晶茶几上的薄荷糖,推往王雪晴的方向,“您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第49章 v33(狼藉)
冥冥之中, 温宁提早感到了不安、焦灼。
同样与李远哲相关的,却并非案件本身,李母突然现身江城, 说要见她和澈澈。
“不是说小孩子马上都放暑假了吗?”
“我这不就凑巧过来……看看自己的大孙子, ”李母不会管唐不唐突,想来便来了,“我现在儿子没了, 可不就剩这一个指望了么?”
温宁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 分明有段时日, 她操劳李远哲的后事,母亲的身子骨一言难尽, 经不起折腾,操办后事已经令她心力憔悴, 那时她想过喊这位婆母过来帮帮忙, 当时她说什么都不肯。
“我死了儿子,可不伤心么?”
当时的口吻与如今截然不同, “哪还有精力替你顾得上孩子?”
这会儿,老太太又突然从老家过来,事有蹊跷,她这样的人原本可以和不相干的人冷淡至极,故作推辞地讲,澈澈还在上课。
却又不希望澈澈完全感知不知道父亲这方亲戚对他的关照。
她同意了。
“晚上六点左右见面吧, 我把地址发给你。”
她本身并不想动身去见李母, 依照对方的秉性,并不是温宁日常愿意去接触的人, 她想着沿原定计划,与何玫在万象城逛上一圈, 之后顺道与孩子拜访一下他的长辈,避免太大的交集。
“怎么用得着去外面吃饭呢?”比起提出诉求,李母的口气更像是下达指令,“我就去你馄饨馆吃两碗小馄饨呗,我正好有空也可以搭把手。”
“你大老远过来,还是别太辛苦了。”
不是温宁看不上这位改嫁的婆母,而是个人的卫生习惯大有不同。
李母不讲究,抓葱花等小料直接用手,别说顾客,就是她瞧见了,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处理细节。
且李母做生意,能多赚一点事一点,她亲耳听见她算账时故意多算了两块,等顾客喊‘是不是老人家记性不好,算错了’的时候,她又赔着笑脸,说人一老,记性就差了。
可这样的情况不是一次、两次发生,原本温宁或许顺着台阶下,真以为她多忘事。
后来,如果不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那她自己店里的招牌也快没了。
李远哲早在婚前就信誓旦旦地同她讲过,以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他母亲住在一块的。
这也是温宁能够尝试接受的原因。
偶尔短暂的相处,保持相对的和平不算太难。
如果真要忍受这种人无休无止的打搅,那生活简直就一团乱麻。
婆婆没有多大的学识,眼界并不开阔,和大多数没有接受过教育的人一样,她总是试图以包容的眼光去看她。
熟知,这在婆母看来,何尝不是得寸进尺的机会。
没过多久,温宁打破原定计划,匆忙告别何玫,回到自己的小店里,就听见她一边吃着生煎馄饨,一边对她妈颐指气使。
见自己回来,立马讨巧地换了副嘴脸。
笑脸相迎。
“宁宁,这回我可给你带来了不少乡下自己人腌的腊肉。”
“麻烦你了。”可年头的腊肉放到这个季节,多半也是吃不完、不新鲜的了。
温宁起初也还算客气,只是不希望这个女人无法无天闹到周寅初那边去,将她好不容易积攒的颜面一扫而空。
“不辛苦了,就是这车费又涨价了呢,”李母见缝插针地讲起自己来时的开销,“我是坐的老火车,可近两年腰不好了,只能坐卧铺,这不又多花了许多钱么。”
见温宁一声不吭,她转眼就连连哀嚎,“以前,远哲活着的时候总会替我这个老母亲报销车费的,这都一把年纪了,我真是命苦啊……”
她再这样喊下去,整个店都乌泱泱的。
温宁和这种人相处过了,自然知道他们的言外之意,“这次要多少车费,我报销给你。”
“也就五百块吧。”
温宁明显愣了一下,不是她有意不给,而是但凡有点生活概念和常识的人,都知道这高铁上北京也才四、五百块钱,更何况省内的绿皮火车呢。
“你把凭证给我看一下?”
李母的声音顿时变得尖锐起来,“怎么,你怀疑谁,怎么能怀疑到婆母身上呢?”
温宁见她急眼、跳脚,理智告诉她没有发怒的必要,却还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您不嫌丢人,我嫌。”
“瞧瞧,我儿子一死,你就立马露出另外一副嘴脸了吧?”李母神气得活灵活现,一有事情,就拿地域出来说事,“我就知道你们江城的,看不上我们苏北人!”
莫名其妙地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温宁的心情实属不太美丽。
临走前,吃饱喝足的李母又将她悬挂在温宁店里的腊肉给取了下来,骂骂咧咧道,“我就知道没有一个好儿媳,远哲就不该和你这种女人在一起,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这么有能耐的老婆就和别的男人跑路了呢。”
温宁是一句话也不想和眼前的女人多说,多说一句都是她的罪过。
更别提,她早就找别的男人了。
要是被李母发现这事,指不定怎么编排她,生意是肯定做不下去了,名声至于会如何,她更是难以想象。
以前,李远哲在的时候,毕竟有个男人从中调和,这样的矛盾也就不会被无限放大。
李远哲一走,这家人其他的臭毛病便变得忍无可忍。
见状,母亲似是准备掏出这五百了,可这会儿功夫一过,李母立即对这五百也看不上了。
“来回得要一千。”
“好歹咱是做过亲家的人,何必这样在孩子店门口大声嚷嚷呢。”温母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她想着以这些钱财说不定安抚好李远哲母亲的情绪,免得小题大做,闹得街坊邻里人尽皆知。
加之,又有了新的女婿,最怕李母在小周那丑态百出。
李母冷呵了一声,眼白完完全全露出来,“亲家母,什么叫‘做过亲家的人’,咱们现在不算了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女儿攀上了高枝,改嫁了呢。”
温母生怕脸色叫人看出端倪,便也没再塞钱,这下可好,两手空空的李母讽刺道,“都下过蛋的鸡了,还当自己女儿十八岁一枝花,人人抢着都要同她困觉呢?”
温宁意识到她不想再接待李远哲的母亲了。
粗鄙不堪的用词令她心烦意乱。
过去的关系捆绑、束缚着她,她自以为她还算宽和,能帮衬上的忙,也不会去找别的理由和借口推脱。
可这都闹到她门前了,她如果还继续退让,那岂不就是软弱无能的表现了?
在煮馄饨的小洋怎么听得下去,以前有人羞辱她的妈妈,现在还有人欺负她的宁宁姐。
二话不说,挖了一碗半生的馄饨水就往这女人的身上泼。
她低头认错:“宁姐,算我冲动。”
却不料,温宁没有任何要怪罪她的意思,“我也早想那么做了。”
李远哲的情面,她看得已经足够久了。
这和她改没改嫁都毫无关系,但凡眼前的泼妇稍稍学会尊重人些,也不至于闹得这么一发不可收拾。
温母平常也最心疼女儿的,恨不得豁出去,和眼前的人拼得鱼死网破。
但温宁制止了她,她拉上了店门,难得大中午的不做这一天的生意,又发了条消息给周寅初:“你今天下班,不用过来帮忙了。”
周寅初一本正经:“那我怎么赔礼道歉?”
此刻的温宁眼眶却含着难言的、不堪一击的泪,人的下限不同,自然所表现出的样子也不一样。
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当跳梁小丑的。
门外的李母并没有学会适可而止,而是因为那一盆的水恨不得让走过路过的每一个人看看她,了解内情的邻居有好心劝诫的,却没有一个声音大得过她的。
“怎么了?”
周寅初很快察觉到温宁身上的不对劲。
“如果不开心的话,你可以打开你随手拎着的小包看看,或许心情也会变得明朗。”
那两张红色的存折藏在小包的暗格里,到底还是来到了她的手上。
他的声线、他的钱总是过分使人感到安心。
温宁浅笑:“如果我就这样收下的话,岂不是显得我昨天晚上的推辞很虚伪?”
“不虚伪,”男人的情话信手捏来,既不轻浮,又因为这份礼而厚重,“你只是因为爱我,才不舍得花我的钱。”
“谁说的?”
周寅初言之凿凿,“常有情感博主说,当一个女人开始为一个男人的经济做打算,那她一定是爱惨了他。”
她又细致地问,“哪个情感博主?”
“我。”
温宁了解周寅初的人,若是他不存心,绝对说不出这种调性的话来。
“我收下了——”
毕竟,她得去尝试证明:“可没有那么爱你。”
谁料到,男人昨夜来得如此不凑巧,“温宁,李澈都能看见,你有什么必要不承认吗?”
“你不是说你昨天去抽烟了?”她上当了。
他倒是坦诚:“我骗你的。”
男人慵懒恣意地提及了昨晚的情形,美曰其名,“不那么说的话,你的脸一路不知道要红多久。”
“我……没有,”温宁依稀可以听见门帘以外稀碎、杂乱的骂声,她无法保证周寅初完全听不见,“我这里还有点私事,先不聊了,我先去处理掉。”
“好。”
或许,依托于片刻的纾解,亦或者,她不得不承认周寅初于她而言,早已不同的意义。
温宁摆明了已经不再受到过去的重重限制,她面无表情地拉开了店门,继续做她的生意,而口干舌燥的李母这时候再跑过来,底气全无,便只能张口认定了温宁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她咬着后槽牙:“让你妈把五百块钱拿过来了,少是少了点,但我得收你的。”
“免得你拿着李远哲留下的遗产,去外面供养小白脸去——”
温宁摊手:“不给了。”
“抱歉,陈女士,你儿子没留下多少,我还要留着打官司呢,”温宁心里莫名升腾出未曾有的勇气来,以往她多忍让,或许适合周寅初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多多少少从他身上学到的乖张,使她不必再压抑她的本性,“如果你不想民警因为你妨害我做生意而被赶走,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继续赖在这里不走。”
那些既往,残留在美好生活表面下的狼藉,令温宁意识到她原先的婚姻也并没有那样的圆满。
眼下,她有重新经营感情、婚姻的机会,对于她而言,亦是新生。
第50章 v34(少年感)
薛正尧出奇地一早来到周寅初的办公室。
“不解释一下吗?”
“有事说事, 没事走人。”
下午三点,周寅初从会议厅走出来,气质凛然, 完全没有在私底下聊天的闲心雅致。
薛正尧加快脚步, 以求跟上周寅初的步伐:“我这不是关心我老同学的近况么?”
周寅初是这样评价起他俩的近况的:“多谢关心,我们很好。”
“不是,周寅初你这么些年我不结婚, 我一度还以为你是有什么毛病在的……”薛正尧一脸不可置信, 摇头晃脑道, “结果等了半天,你原来眼巴巴守着别人温宁呢。”
他难以想象周寅初这么高傲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而没有半点屈尊降贵的神色,“要是人家老公没死——”
“她的老公是我。”活着的周寅初语气相当不耐。
“哎, 你可不知道, ”薛正尧属实一时还是不能正视周寅初和温宁重新在一起的事实,以往何玫一贯的紧张他虽然看在眼里, 总也觉得不至于那样离谱,“我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你会纯情到这副模样。”
周寅初赶人的口吻并不客套,“如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的建议是你早点回去。”
“有事。”
“何玫跟我讲,温宁之前的那位婆婆过来找她了,”薛正尧从何玫那头领命, 直奔老友的办公室, “那种人其实你也明白,就是些井底之蛙, 如同无赖一样。”
周寅初一脸严肃地质问道:“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直接说这些?”
“我这不是一心想着先问候一下我认识的人当中最了不起的周总么?”薛正尧吹捧道。
“何玫没为难她吧?”
对于当心妻子腹背夹攻,薛正尧义正言辞地替何玫说明:“这不至于。”
“何玫表面上和她置气, 心里早就因为在和叶姝的冲突中,温宁肯为她出头给乐死了。”
按理说,也只有温宁前婆婆一事困扰着他的太太,也不知道凭何周寅初突然严阵以待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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