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庆之在扬州干丝跟八宝鸭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金葱麻鸭?”
林如海失笑,“是扬州瘦马。这些年国泰民安,百姓生活富足,这些东西也渐渐兴盛起来。瘦马头一次见客,原先还叫梳笼,后头也改成及笄了。”
顾庆之叹了口气,“这的确是没办法,不过总归是个大生日,稍微请两个人,再多准备些礼物吧。总不能叫师姐觉得咱们忽略了她?”
“东西我是准备好了,不过她生辰那天正好是会试头一天,宴席我就交给你操办了。虽然这里是京城,不过还是那句话,及笄宴一办,就是说这姑娘家里想把她嫁出去了。”林如海郑重其事嘱咐道:“不许大办。你前头生日不是也没怎么办?”
“我那又不是真正的生日,无非找个借口吃顿饭罢了。况且今年又有会试,我还要考县试,我前几日想去忠顺王府听听戏,都被撵出来了。”
“该。”林如海给了言简意赅的评价,“等考完了再好好庆祝吧。”之后又嘱咐一句,“你师姐也是一样。”
顾庆之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大张旗鼓炫耀师姐了,但还是好生答应了,道:“我知道了,我其实也不想师姐出嫁的,到别人家里当儿媳妇,伺候一大家子,又怎么比在自己家里当姑娘舒服呢?”
林如海的眼神顿时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师尊放心。”顾庆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可靠,“我可是锦衣卫千户,能随时进出考场的,到时候有问题我就去找您。”
林如海叹了口气,“你这么一说,我是一点都不想见到你了。”
随着考试时间一点点临近,京城气氛陡然间紧张了起来,京城分了大兴宛平两个县,考试人数加起来都快四千了,还有来考会试的有七千多人,一下子多了一万多的学子,就是顾庆之也不免被感染了。
就连皇帝都专门差全公公来传了话,“好生看书,等考完了再进宫。”
没错,顾庆之的御前行走牌子,被暂时性的封印了。
不过作为钦天监监正、锦衣卫千户、礼部尚书和安国公,顾庆之还是有点别人没法比拟的优点的。
比方他用的笔墨纸砚是今年给会试的举人老爷提供的标准版考试专用笔墨纸砚。
又好比他能在考场周围找到地方住。
宛平大兴两县,是按照皇宫的中轴线分的,安国公在西苑对面,被分到了宛平县。
而宛平县衙在哪儿呢,从安国府出来往西偏南走差不多四十里地就到了。
这样的距离,当天去考试是不可能的。
所以顾庆之一问,就问了两处地方。
第一是京营五大营之一的左营在附近有个驻地,还有就是锦衣卫在附近也有个卫所。
考虑到自己是锦衣卫千户,顾庆之决定住在卫所了。
县试从二月初一开始,一连考五天,当然考不考得上,第一天考完就有结果了,后头几天参不参加都行,说起来不过是锦上添花,微调名次而已。
不过林如海的意思,反正也没事儿,多见识见识也没坏处。
顾庆之在考场上待着,不管是林家还是贾家,说得都是他,只不过一个是在明面上说,一个只敢私底下说。
县试头一天上午,林如海是照例修书的,不过临近中午,御膳房送了一大盘枸杞蒸鸡来,说是陛下赏的,叫林大人保重身体。
如今林如海被顾庆之天天熏陶的,大概也能猜到皇帝什么意思,就算猜不到,也知道该如何做个好臣子了,下午他就去谢恩了。
果不其然,皇帝都没寒暄,第一句话就是,“听安国公说,他的文章是爱卿教的,你觉得他能考中吗?”
跟顾庆之说话,能用“不出意外的话”跟他一起皮,跟皇帝就不能这么说了。
反正他的任务就是安皇帝的心,至于考不考得上,哪怕没考上,安国公也不会失宠,总之后头的缺儿就是安国公自己来了。
所以林如海很是坚定,“陛下放心,安国公早年也是读过书的,安国公本就聪慧,县试不在话下,必定能考中的。”
皇帝松了口气,笑道:“朕的确是有些不放心,林大人过几日就要入住贡院了,朕许你一天假,回去好生收拾东西,莫要太过忙乱。”
还是有顾庆之熏陶,并且有他私底下串联,林如海客气了一下,提了提同为考官的其余几位大人也很是辛苦,皇帝便道:“是朕疏忽了,一同放一天假吧。”
等到了申时,皇帝许了一天假的消息就传遍了,林如海也得了好几个善意的笑容,和客气的道谢。
晚上回去家里,林如海不免也要问一问自家女儿。
“他那诗是你教的,你觉得他能过吗?”
林黛玉很是认真的想了一想,“若是县试,肯定是够了,打油诗也是诗。”
林如海表情不说难以言表,也很是复杂了,他叹道:“我只希望他能考过,我已经听了好几次他说若是不过就要去申请查卷子,我只希望――”
他看着自己女儿,眼神仿佛在说:我怕丢人,你怕吗?
林黛玉笑道:“怕什么?他肯定能过的。”
这天晚上,贾政又把贾宝玉叫去问了问功课,贾宝玉就是再厌恶四书,但他也不是很傻,这几日县试,贾政是肯定要考他的,贾宝玉也是好好做了些准备的。
这么一问,贾政果然满意,但他这个人,满意也是要骂的。
“还不够!”贾政喝道:“你还没你弟弟跟你侄子用功,好生读书,你自己掂量,端午前就得背完四书,之后再复习两遍,中秋过后就开始练习破题做文章。”
贾宝玉面上还是一样的尊敬,但心底是没有以前那么怕自己父亲了。他好生应了是,这才恭恭敬敬倒退着离开了。
“倒是比以前从容许多。”贾政略显开心的跟自己几个清客道:“多读些书,自然没有那么草包了。”
几位清客争先恐后的恭维着。
“哥儿的诗做得很好,京里没几个人比得上他。”
“哥儿是很有才情的,读得书也多,破题那些路子,也是要多读书才能想到的,哥儿这点肯定没问题。”
这边考完贾宝玉,贾政又想起自己庶子跟孙子来,便也叫人把他们喊来考较一番。
不过这就不太满意了。
去年顾庆之来访,贾政骂了贾宝玉一顿,又觉得他没出息,给贾环贾兰都许了要给他们找好一点的先生的承诺。
但是实际上,他带贾宝玉去拜林如海为师,虽然没通过,承诺给贾环跟贾兰的好先生也没影儿,他们依旧是在私塾读书。
私塾的老师的确是换了,但依旧是个没功名的老先生。
而且这老先生一来,把所有人一考,发现基本上九成的人基础都很差,那怎么办呢?
从基础教呗。
至于贾环贾兰两个,一来贾政也没跟老先生着重提过,二来这是荣国府的私塾。
荣国府啊,有银子什么人请不来?请他这么一个连秀才都不是的老先生,那不就启蒙呗,识字就行。
老先生明白科举是怎么回事,怎么准备科举也知道,但他水平有限。他虽然也给贾环贾兰两个布置了些功课,但他们两个不免也要产生点厌学的情绪。
贾兰还算好点,贾环本就没有什么天分,又被赵姨娘天天戳火着,满脑子都是叫贾宝玉吃个大亏,刻苦上也减了三分,贾政自然是不满意的。
贾政怒道:“去年你们两个还比宝玉强些,如今竟然连他都比不上了?”
贾兰贾环两个是真怕他,越发的不敢说话了。
骂了两句,贾政将两人赶出去,不免也要忧愁,“虽然老太太溺爱,可我膝下,还真就只有这一个出息的。”
清客们又要恭维,“哥儿是有才情的,天分又高,只等长大些知道用功,以后是不用老爷管的。”
贾政笑着捋了捋胡子。
梨香院里,县试加上会试,这阵京城是管得比较严的,薛蟠也不敢在外头胡闹,申时刚过就回来了。
他瞧了瞧香菱,脸色的确是比前一阵红润了许多。
这叫他很是满意,又强调一句,“你也机灵点,有些事儿能避就避开,莺儿是丫鬟,你又不是。她们明摆着是欺负你,家里这么些丫鬟,怎么就紧着你一个人使唤?”
香菱从小被打着长大,自打有记忆,那几乎是三天一顿打,她从不敢反驳的,自然是好生应了,“都听爷的。”
两人正说话,那边莺儿过来叫薛蟠,“太太请您过去。”
薛蟠叹了口气,心想还是为安国公的事儿。
果不其然,一进门,就听薛姨妈板着脸道:“你是不是一直骗我们?你根本没见到安国公!”
薛蟠一直不肯送银子,薛姨妈也觉乎出点不对劲儿来。她又差铺子里的人去安国府看看,人家回来是怎么回报的?
“进不去,根本进不去那条街,至少也得是个举人。”
还有薛宝钗一边提醒,薛姨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哪知道薛蟠一点不带紧张的,他颇有几分无赖往椅子上一靠,“我说咱们家什么情况?妈还是人家二房太太的亲姐妹,也没见把妹妹嫁出去,安国公圣眷正浓,我是不配,要么叫妹妹自己去?”
薛宝钗眼圈一红,“你说得这都什么话!”
薛姨妈一边安慰薛宝钗,一边骂薛蟠。
薛蟠一点不在乎,破罐子破摔道:“其实我觉得荣国府挺好了,妹妹嫁给二房嫡次子,勉强也够得上,而且宝玉那个人,我也跟他喝过两杯酒,妹妹这手段,保管把他治得服服帖帖,不比安国府好?”
薛姨妈气得拿杯子砸薛蟠,薛蟠起身躲开了,一边往外头走,一边嘲讽道:“怎么如今又不承认 了?前头还说要扮了男装亲自去找安国公,怎么?还是来那一套,装作不主动,叫别人贴上来?我都听说了,宝玉午睡,你就在一边守着,就这还没――”
薛宝钗这次是真哭了,薛姨妈冲过来推薛蟠,“你给我滚!这是你亲妹妹!”
薛蟠呵呵一声出去了,亲妹妹?把他搞死好继承所有家产妄图嫁入高门的亲妹妹?
跟外头人装,跟自己人也要装?
他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妹妹?
他下辈子一定改!
二月初五下午,县试结束,宛平县是个考试大县,一般要等到三日后才能出名次,顾庆之先回去卫所道谢,又留了些银子,这才坐着马车回到了安国府。
四十里地,又是城区,就是四匹马拉的车,有人给让道,也是跑不快的,顾庆之回来天都黑了,也没去找林如海,洗漱过后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一起床顾庆之就往林家去了。
初六他们这些考官放假,初七正式入住贡院,之后几天是考官们相互熟悉的日子,大家互相通个气儿,主考官出考题,等到十二日,就是正式考试了。
考完试自然少不了一项重要活动,对答案。
三人坐在圆桌边上,桌上还放着果子点心,顾庆之一点点回忆着考题。
听他说过一遍,林如海是放心了,“虽然考不中案首,不过是必中的。”
林黛玉对这个兴趣不大,顾庆之便讲了些考场趣事。
“进考场前差得可严格了,会试还稍稍恭敬些,毕竟都是举人了,县试就没那么多规矩了。头发要扯开,衣服也得扯开,怕把小抄抄在衣服上,连带的馒头都得捏成渣。”
顾庆之笑道:“我如今算是知道了,前头咱们看得那场戏,女扮男装考科举的,根本不可能,衣服都脱成那样了,还看不出男女?”
林如海咳嗽两声,“以前倒是有,以前科举刚开始的时候,童子试只限年龄十五岁,倒是不限性别,不过就考中了一个。第二个考的就被朝廷训斥,后头限制了性别,再没有了。不过倒是有女子做官的,但都是冒名顶替丈夫或者兄弟的。”
“女子是真不容易。”顾庆之叹道,“幸亏师姐已经是县君了。”
林黛玉眨了眨眼睛,问道:“我就不信你能好好叫他们扯开发髻,又拉开衣服不成?”
顾庆之笑道:“那肯定不行,我大氅里头穿的飞鱼服,腰带用的玉革带,超一品的规格,杂役查归查,动手就没那么蛮横了。”
林如海旁边又叹了口气,顾庆之道:“师尊吃个梨?”
林如海瞪他一眼,又嘱咐一句,“我明日就去贡院了,你们两个好生在家里待着,莫要生事。我月底就出来。”
“师尊放心,我能生什么事儿?我最老实了。”
初七早上,顾庆之跟着来接林如海的锦衣卫,一路把林如海送进了贡院,没他跟着,对这种朝廷大员,锦衣卫也很是恭敬的,如今有他跟着,恭敬里又多了几分自己人的亲热。
“靠东边的屋子好些,靠着厨房,用热水也方便,而且东边距离墙还有一段距离,太阳也能晒进来。”
林如海好生道了谢。
送完林如海,顾庆之又回到了林家,“师姐马上生日了,想吃些什么,想要些什么?师尊虽然说不能大办,不过这会儿他又不在,你想要什么只管吩咐我,月亮我也给你捞来。”
林黛玉想了想,认真道:“也没什么想要的,如今东西也不少,平日里你送的就很可以了。不过……”
她轻快笑道:“既然是我生日,你看着办吧,总归得有点以前没见过的东西。”
顾庆之故意皱了眉头,又故意想了很久,“豆汁儿喝过没有?羊尾油炒麻豆腐吃过没有?”
林黛玉拿着手里帕子就扑他一下,“讨厌。”
“你喝一碗我喝两碗?”
林黛玉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三碗!”
第66章 “误会”引发的扩大化惨案
林如海要走快一个月,虽然他在与不在,在顾庆之看来,对林家看家护院的人和狗都造不成什么影响,林如海本身的战斗力也――
虽然没真正看过,但顾庆之觉得真打起来可能还打不过大鹅。
但他不在,在外人看来,就是林家满是漏洞,没了男人。
加上林家住的这地儿,治安的确是没安国府好的,所以下午顾庆之收拾了东西,又带了些人,搬来林府住了。
连着考五天的试,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等着叫号,尤其因为宛平县是个科考大县,人又多,几乎是三更不到就得起,就算是有下人替他排队,这也有点太累了。
所以顾庆之还没太缓过来。
他吃过晚饭就打了个哈欠,道:“我先去睡了,科举虽不考君子六艺,可身体不好还真扛不住,幸亏我就是试试自己学识,一想要后头乡试会试要连着考九天,啧啧,真惨。”
林黛玉关切道:“吃些芝麻红枣,我这儿还有芝麻糖呢,一会儿给你送去。原先他们说人参养荣丸也能补这个,不过我吃它总是睡不着,你也别吃这个。”
顾庆之又打了个哈欠,“没事,就是前两日睡得少了。我再好生睡几天就能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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