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的心猛然一颤,随即却又沉寂下去。
她对自己说:不要做梦了,他不会是为你而来。若他知道你跪在这里受罚,他只会再多踏上一只脚!
阮杏媚兴奋地拍手:“叫他进来呀!一起看我怎么收拾这贱婢!”
丫鬟道:“三爷说了,叫姑娘出去呢。三爷给姑娘买了个好玩意儿,要带姑娘去看。”
阮杏媚回头又看了看春芽,有点犹豫。
她现在看着春芽受罪,正高兴呢。要是这就出门去,那就看不着了。
外头又有丫鬟进来报:“三爷等急了。”
“三爷说,阮姑娘要是再不出去,他就把那好玩意儿送给旁人了!”
第19章 带她逛青楼
从小一起长大,云晏的脾气,阮杏媚还是知道的。
他若失了耐性,他真能说走就走的!
阮杏媚没办法,只好扭头瞪一眼春芽:“算你运气好!这次暂且放过你,还不快滚!”
阮杏媚说完,自己赶紧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阿晏,我来了!别生气嘛!”
春芽放下锡茶壶,忍着掌心的灼痛站起来。
墨儿还在与她叽叽歪歪,她都顾不上听,只急忙坠着阮杏媚的身影,跟着出了门。
她不敢走正路,只能隐身在抄手回廊里,绕着弯子一起向门口的方向走。
透过回廊的墙上开着的海棠窗,她眼睁睁看着阮杏媚出了门就扑进云晏怀里。
而云晏,垂首凝望怀里的人儿,满眼的宠溺。
“阿晏,你给我买了什么好玩意儿啊?快给我吧。”
云晏屈指在阮杏媚鼻梁上刮了一下:“你还有什么可缺的?没有好玩意儿,是我唬你的。失望了么?”
阮杏媚登时鼓起腮帮,举起小粉拳砸向云晏胸膛:“既然没有,你干嘛要诓我出来?我在里头收拾那个贱丫头,正好玩儿呢!”
花木扶疏,春芽看不真切他面上神情。只能听得见他漫不经心地问:“贱丫头?哪个?”
阮杏媚轻哼着:“就是毓哥哥院子里那个狐狸精!她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讥讽我‘红杏出墙’,我非把她一双爪子烫烂了不可!”
阮杏媚还邀功:“阿晏你看,我对毓哥哥院子里的人可半点都不留情!我还是喜欢你的,阿晏,你快点当上家主,好正大光明地娶我呀。”
凉风过耳,又听见他说:“既然是府里的丫鬟,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急什么,她又跑不了。留着下回再收拾,将这次没过瘾的一起讨回来就是。”
春芽头重脚轻,忙扶住海棠窗,才勉强站稳。
他说着伸手揽住阮杏媚肩头,将阮杏媚带向与她所立的回廊相反的方向。
“走吧,不理她。虽没给你买玩意儿,可我是要带你去一个你早就想去的地方。”
阮杏媚的声音娇媚又欢快起来:“什么地方?”
云晏揽着阮杏媚的肩,垂首在她耳畔低语了什么。
耳语之间,视线若有似无,从春芽藏身的方向滑过。
春芽一窒,急忙向后躲去,完全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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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楼」斗拱飞檐,门前高扎花牌坊,满楼红袖招。
阮杏媚下了马车便欢叫:“阿晏,你终于肯带我来了!”
阮杏媚也是听说云晏有个红颜知己,是「合欢楼」的花魁娘子。她早就想来看看,跟云晏闹过好几回,云晏也不带她来。
今日倒不知云晏怎么忽然想通了,肯带她来。
两人入内,坐在楼上看歌舞,楼下舞娘腰肢曼妙,媚眼斜飞,不时望向云晏来。可是云晏却兴趣缺缺。
阮杏媚则如临大敌,紧张得满脸通红。
这些普通的舞娘都这样狐媚,她心下就更没底,担心那花魁娘子还不得是顶级的狐狸精!阮杏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点花魁来。
难得云晏竟也没拦她。
不多时,花魁珠儿随着老鸨前来,盈盈下拜。
阮杏媚瞟了一眼便皱眉:“这就是花魁?瞧着还不如府里那个狐狸精呢……”
云晏原本不知在神游什么,听了阮杏媚的话不由得回神,眯眼看她一眼。
阮杏媚哼了声:“若是那贱婢再敢顶撞我,我非让我姨妈将她发卖到青楼不可!”
“照着这个花魁的样子,说不定她也能捞着个头牌当当!到时候,她指不定得多感谢我呢!”
无论阮杏媚说什么,珠儿都是含笑静静听着,也不说话,只跪在一旁给二人斟茶递水。
唯有一双妙眸,光彩流转骨碌碌从两人面上滑过。
云晏被看得皱眉头。
阮杏媚不了解珠儿,他岂有不知的。他可怕珠儿这么三看两看的,再将他给看穿了。
他便起身:“没意思!咱们走吧,逛逛去。”
珠儿亲自送到门边。
老鸨笑意殷殷,委婉而不失含蓄地提醒云晏该付账了。
云晏伸手进怀里,指尖触及一物。
他皱了皱眉,便也抽出来,连同银子一并塞给了珠儿。“这是赏你的。”
阮杏媚防备地瞧过去,便看见了珠儿怀里那海棠红的肚兜。
阮杏媚登时就急了:“阿晏!这是跟我衣裳一样的料子,你怎么可以赏给一个青楼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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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明镜台」。
她先前跪了两个时辰,饿着肚子,方才又烫了手,外加心灰绝望,上了台阶,脚步便散了,险些绊倒在门槛上。
绿痕瞧见她回来,赶紧过来亲手扶住她:“你可回来了。阮姑娘那边,没为难你吧?”
春芽将自己的手藏进袖口:“没事。”
绿痕便叹口气:“你刚出门,佟夫人就来了。可真是不巧,若你去的时候佟夫人在,想必阮姑娘也能收敛些。”
春芽挑眉:“佟夫人亲自来了?”
绿痕点头:“佟夫人亲手做了灯笼酥,送来给家主品尝。”
“这灯笼酥,还是主母的手艺,当年主母还在世的时候,手把手教给佟夫人的。”
春芽心内忍不住苦笑:佟夫人就是佟夫人,不愧是掌家夫人,好手腕。
佟夫人知道她去,自己避开。这便既让阮杏媚磋磨了她,让阮杏媚出气;同时又不伤及佟夫人那边跟云毓的关系。
春芽进「止水堂」见云毓。
俯伏在云毓面前,小心摊开掌心:“奴婢已经请过罪了,家主可以原谅奴婢了么?”掌心烫出的暄红还赫然在目。
云毓垂眼看来,眼中却并没有怜惜。“为何故意对阮姑娘出言不逊?红杏出墙,对于云英未嫁的姑娘来说,着实是羞辱之语。”
春芽心下狂跳,小心掩饰着。
她便编了个理由:“……只因,府中都传说阮姑娘是三爷的青梅竹马。可她却来「明镜台」,三番两次叨扰家主。”
“她这又算什么呢?家主本心如琉璃,却能叫她这般抹黑?奴婢便看不过去。”
云毓轻捻佛珠:“这么说,你倒是为了我。”
春芽将头垂得更低:“奴婢身受家主大恩,自然满心都只想维护家主。”
云毓未置可否,只亲自起身,从抽屉里取出药膏,垂首替春芽涂抹。
碧玉色的药膏,澄澈清凉,让春芽终于松弛下来,悄悄松了口气。
云毓却未抬眸,“你上回烫伤,还是厨房的骆大娘那回吧?”
春芽心内一晃,却不敢不答:“是。”
云毓点点头:“他们两夫妻,都死了。”
“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被发现时,他们两人的尸首被野狗啃食得残缺不全。便连转世轮回,都入不得了。”
一股凉意从脚心蹿起,春芽一时已经忘了烫伤的疼痛。
她既震惊于骆大娘两口子的突然死亡,也更因为云毓忽然与她说起这件事而紧张!
她只能努力扮做懵懂,定定看着云毓,“怎么会这样?”
云毓收起药膏,视线冷漠滑过她的脸。
“骆三只来「明镜台」见我一面,就死了。是不是若他不来见我,他便不会死?”
第20章 奴婢再疼,也不敢颤抖
云毓的话,字字如钉,敲进春芽心底。
云毓的扪心自问,仿佛是在质问她:若是她不将骆三来过「明镜台」见云毓的事告诉云晏,那是不是骆三两口子就不会死?
至少,骆大娘不该死。
就算骆大娘烫伤过她,可是罪不至死。
春芽说不出话来,甚至不敢再对视云毓的眼睛。
“骆三因我而死,”云毓却定定凝视着她,“你说,我是不是又成了罪人?”
春芽掌心忍不住轻颤,她急忙收回,藏进袖口里,“这不是家主的罪,家主不必自责。”
云毓微微挑眉:“怎么说?”
春芽俯伏下去,“若论有罪,首先罪在骆三自己。”
“若不是他自己心生贪念,贪墨了铺子的银钱,他便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他是账房先生,贪墨银子便是监守自盗,这样的人无论放在国法,还是家规里,自然都是容不得!”
“家主修佛,佛家说凡事自有因果,骆三便是自己种下恶因在先,那丢了性命便是他自己求来的恶果,怨不得旁人!”
春芽之前还因为骆三两口子的死,自己心下也有些莫名的负疚。此时与云毓说完这些话,自己心下便也跟着澄明起来。
她也以此提醒自己:骆三两口子脚上的泡是他们自己走的,她要收起妇人之仁,没必要为此负疚。
云毓却缓缓眯眼,眸光变凉落在春芽面上:“他在铺子贪墨银钱的事,你怎知晓?”
“你是内府的丫鬟,他是外面铺子的账房,他的事你不该知道。谁与你说的?”
春芽心下一个惊雷滚过!云毓是在试探她!
看来云毓虽然收留了她,允许她留在他身边,可其实他对她仍旧存着戒心,并未肯完全信任她。
想要打开他的心防,还需更加用心才行。
她用力吸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奴婢那日去布库,行经园子,听照料花草的妈妈们说的。”
这是实话,不怕云毓查证。
云毓这才点头:“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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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芽回到自己的偏厦,手和心还都是抖的。
云毓的话虽不重,却句句叫她后怕。
春芽抖自己的,却没料想竟惹怒了那坐在黑暗里的人。
“我知道软软今天罚了你。不就是烫了手么,又没伤筋动骨,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演成这样吧?”
春芽扶着门框,紧紧闭上眼。能令她登时心死幻灭的,永远都是他。跟他相比,方才云毓的那些试探和敲打,全都已是仁慈!
她攥紧指尖,努力让手静下来不再抖了。
“三爷误会了。奴婢虽说当年也学了几句小唱,不过是浅尝辄止,哪敢演戏给三爷看呢?”
云晏眯起眼:“那你抖什么?从你捧热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即便烫伤,到了这会子也不至于还疼得直抖!”
“还说不会演?我看戏子演得都没有你好!”
春芽紧紧攥住指尖:“三爷息怒,奴婢已经不抖了。即便再疼,也不敢抖了。”
说真的,手上那点痛,与此时心上的痛比起来,当真已经算不得什么。她连心痛都要硬生生忍着,那手上这点就更可以忽略掉。
云晏的身影如黑雾一般席卷过来,缓缓抬手掐住了春芽的脖颈。“虽然说得恭顺无比,可是爷却听得出来,你这语气里分明还有怨气儿。怎么,觉得委屈?”
春芽却反倒笑了起来,妩媚柔婉,“奴婢不委屈。阮姑娘是主子,更是三爷未来的妻子,她怎么罚奴婢,奴婢都应该承受。“
怕死么?她怕呀。可是她怕的,却又不是死亡本身,她只是不甘心来这人世一场,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她愿意暂时忍下一切痛楚,只为了换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只为了要看一看,她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过上一天好日子,遇上一个肯真心对待她的人。
云晏拎着她的脖子,将她带回榻边,推在榻上。
她也不反抗,只软软地抱住自己的膝盖,让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
他立在榻边,居高临下看着她。
就在她以为他又要继续折磨她的时候,他突然伸手,却是将她的手捉过去,又给她抹上了蛇油。
他仿佛是与她说,又仿佛是自言自语:“这蛇油到你手里,还真是物尽其用。一天天的,不是这儿伤,就是那伤。”
涂完了,他偏头看她,看她的反应。
可是她却似乎失去了魂魄,苍白麻木地伏在那里,毫无反应。
云晏抿了抿唇,有些突兀道:“今天还不到给你解药的日子。”
她这才终于动了动,却只是淡淡地问:“那三爷是来给阮姑娘出气的么?”
她当然不敢以为,他是来看她手上的伤。
她将自己小小的身子蜷缩得更紧:“三爷还想如何惩治奴婢?奴婢不敢求三爷开恩,只是求三爷……手下留情。”
看着她如此,云晏心下莫名刺痛。他只能皱眉:“爷是来告诉你,既然你不识抬举,不要那肚兜。爷说到做到,今日已是赏给「合欢楼」的花魁珠儿姑娘,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春芽却浑不在意:“哦。三爷赏得好。奴婢也曾听闻,花魁娘子是三爷的红颜知己。三爷赏给她什么,都是应该的。“
听她这么说,云晏反倒高兴不起来,将拳头攥紧:“……今日吃了教训,你以后便该明白,不要再去冒犯软软!”
春芽这才缓缓笑起来:“奴婢今日已经得了教训,三爷便不必再警告奴婢了。”
云晏听出春芽语气里的怨怼,他伸手一把将她衣领捉住,将她提到眼前来,“就没别的跟爷说了?”
春芽幽幽叹了口气:“三爷是想知道「明镜台」里的事吧?”
“今日,就在奴婢受阮姑娘磋磨的时候,佟夫人亲自去了「明镜台」,给家主送她亲手做的灯笼酥。”
她猫儿似的挑起眼尾,斜斜打量他:“灯笼酥,三爷不会不知晓是谁的手艺吧?”
云晏便眯起了眼。
春芽:“三爷虽然用尽了心思讨阮姑娘的欢喜,也是因为想得到佟夫人的支持,对么?可是显然,佟夫人并未受阮姑娘影响,她心里一心向着的还是家主。”
“甚至,佟夫人还一心想将阮姑娘推到「明镜台」来,看来佟夫人也并不想让阮姑娘嫁给三爷。”
春芽的话刺中了云晏的自尊,云晏眼底一时风云涌动。
看他这样,春芽心底的疼痛终于悄悄纾解了些。
她小心藏住欣慰,“要小心啊三爷,佟夫人不是阮姑娘,不是那么好拿捏的。倘若到头来,三爷一番心意却换得竹篮打水一场空,三爷恐怕会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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