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是不是说,她今日给了他一小块银角子,他将来会加倍还给她?
又或者……他是用的谐音,告诉她“等”他回来?
当然,当年这一切都只能是她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没办法得到验证。
可是后来的事情……证明她当日的猜想全都错了。
他没还给她加倍的补偿,他反倒给了她加倍的灾难;他更没让她“等”他,因为他走了之后,那个小哑巴就再也没回来过……等到后来再相见,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眼神澄澈的小哑巴。
记忆里的那个纯良无害的少年,那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莫名翻搅起来的回忆让春芽好心酸,她亲着亲着便哽咽得亲不下去,不得不流着泪停下。
她自己便也跟着迷惘起来——小哑巴不是逃走了么?她怎么会又看见他,而且还在亲他的嘴?
错乱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按照奇怪的顺序便又重新整合起来,她忍不住捧着他的脸,欢喜地问他:“小哑巴,你终于回来了,是吗?”
在这样的神智迷乱里,她终于等回了当年的小哑巴。曾经的遗憾,在这一刻离奇地被补圆了。
她笑,欢喜地搂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终于等到你了呀!”
听她这般梦呓般地欢叫,云晏的心底又酸又甜。
他原本想推开她,甚至想过干脆也将她打晕,可是这一刻在听见她这番欢叫时,却怎么都下不去手了。
他紧咬牙关,只能“嗯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她笑着又抱住他亲,“……我知道的,你是小哑巴么,你不会说话,只会‘嗯嗯’。不怕不怕,我都听得懂。”
她身子里的药力就在这一刻陡然到达顶峰。
她浑身热烫烫地用力向他怀里钻,她咬着自己的指尖,娇憨而不自知地在他身上磨蹭,“小哑巴,我好热啊……你帮我脱了衣裳好不好?”
她说着,又向他探手下去,她咬着嘴唇小坏猫似的笑:“小哑巴别怕,姐姐这回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湿裤子了……”
她在迷蒙里,放肆地扯着他的手,竟也向她自己相同的位置探去。
她娇憨妩媚地咬着他的耳朵,“这一回,姐姐跟你一起……”
当指尖触及裤子的刹那,云晏就听见自己心底某处仿佛突然炸裂。
春芽难受得哭出来:“小哑巴……帮帮姐姐嘛。姐姐救了你一回,这回该轮到你来救姐姐的命了。”
云晏又是气得咬牙切齿,心底却又奇痒难耐。
他抬眼看她难受得通红的小脸儿,终是一声低低的咒骂,抱起她来走到床榻上,将她仰面推倒。
药力全部炸开,春芽后面已经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她只觉得自己身在一只小船上,在剧烈的惊涛骇浪之上颠簸,一会儿被冲到峰顶,一会儿又跌落谷底。浮浮漾漾,高低起伏,惊喜不断。
她又觉得自己好像又骑上了一匹汗血宝马,没有马鞍,她骑得惊心动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被甩下去,却又有奇异的某处固定着,让她既激烈地摇曳,却又能坐得稳稳当当,与马背仿佛粘连到了一块儿去。
马儿奔腾得极快,马蹄声踏响春雨之后的石板路,发出湿润、清脆而又富有韵律的“啪嗒、啪嗒”声。而每次马蹄起落,都会带起石板路上淋漓的水珠,缠缠连连,连起闪光的细丝……
她在梦里都无奈地叹息。为什么明明是睡着了,却还要做这样让她疲惫不堪的梦啊。
她真的好累,仿佛骑马坐船走了千万里的路,走了一辈子那么长,腰想要折了一般,又酸又软。
可她自己却也有点奇怪,尽管那么累,却并不想醒来,宁愿沉浸其中,就这么过完一辈子也心甘了一般。
等她终于睁开眼。
却见自己躺在马车里,头枕着一个人的腿。
而她面前的人,也是那“腿枕头”的主人,不是梦里的小哑巴,而是此前一直等在王府外的罗霄。
她心下便猛然一颤!
难道一切,终究又只是她的一场幻梦不成?
她定定看着罗霄:“……我怎么会在这儿?谁送我回来的?”
第116章 今天弄脏了你的,是谁?
罗霄紧张地伸手摸摸她额头:“你头还疼么?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春芽摇头:“罗霄,回答我的问题。”
罗霄皱眉头道:“当然是王府的人送你出来的呀!他们说是在花园里发现你的,你当时晕倒在了花树丛里。”
“应当是天热导致的,你走到那处,被晒晕了。”
春芽的心“咚”地一声沉了下去。
她不信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大梦,因为那梦实在太过真实。
可问题是这件事当时只有云晏和如烟在场。而他们不想承认,那她就再无人能对证!
马车摇晃,她徒劳地抬起手臂,急切地望向手肘处。
守宫砂依旧完整地烙印在那里,殷红如血。
春芽闭上眼,将衣袖拽严。
——如此说来,那她后半程的那些梦境便是假的了?
即便她确认绝对是真的遇见了云晏和如烟,可是她与小哑巴的那些亲密却未曾真的发生过,是不是?
也就是说,她终究再也没有等回那个眼神澄澈的小哑巴。
罗霄担心地垂眼仔细看她:“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啊!”
春芽努力翘了翘嘴唇,“我没事。”
可她越是这么说,罗霄越是不信。等马车回了侯府,他干脆直接将她抱下马车,不顾她的抗拒,直接将她抱回了「明镜台」!
「明镜台」内外,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们两个。
云毓也被惊动了,走到「止水堂」门口向他们两个望过来。
他那安静的眼神,却是春芽此时最承受不起的重量。她忙悄悄掐住罗霄手臂内侧,低声警告他:“快点放我下来啊……再不放,我就生你气了!”
罗霄无奈,这才弯腰小心翼翼地将春芽放下,然后上前给云毓叉手行礼:“家主派奴才护送她去晋王府,却没想到天儿太热,她兴许也是太紧张,竟然半路晕倒了。”
“奴才着实不放心她,这才抱着她进门,唯恐她再伤着。”
云毓面无表情,也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收回视线,转身进门去了。
春芽悄悄叹口气:不消说,云毓还是不高兴了。
.
春芽屏退众人,自己悄悄进门,一路轻轻走到云毓蒲团前,双膝跪下。
“……奴婢知罪,求家主责罚。只求家主别再这样苦着自己了。”
云毓静静凝视她,“你知罪?那你罪在何处?”
春芽深深俯首,“奴婢已是家主通房,却还被家丁抱着进门,着实是失了规矩,不知检点,给家主丢脸……”
云毓别开视线去,“说得这么顺滑,可见半丝真心都没有!”
春芽抿紧唇角,“奴婢认罪,不是想为自己开脱,只是为了能让家主少生气一点……”
“奴婢不用真心,是因为奴婢是冤枉的。”
云毓清冷地瞥她一眼:“还说自己是冤枉的!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这次还是罗霄!”
春芽摇头,“奴婢已经跟家主发过誓了,奴婢现在真的只当罗霄是弟弟。”
“奴婢今日在晋王府晕倒,罗霄既是家主派去护送奴婢,那难道罗霄还能见死不救么?家主若连这个还跟罗霄计较,那便是家主小心眼儿……”
她其实是带着一点点撒娇,在努力哄着云毓的。
可是她没想到,云毓非但没被哄好,反倒霍地向她伸手,一把扯开她的领口,“那你身上这些痕迹,难道不是罗霄弄的!”
春芽登时呆住。
她脖子上有什么痕迹?她自己看不见,可是她却不难想到……
她只是现在不能确定,这些痕迹是之前那小王爷萧狐若侮辱她的时候留下的;还是——云晏留下的。
春芽心底又羞又急,便有一串泪珠登时跌落了下来。
她在他面前不是不愿意说实话,而是不敢说实话。她只怕他若知道了她方才经历的那些不堪的事,他会嫌弃她脏。
她只得再设法遮掩:“还请家主替奴婢设身处地想想,奴婢在晋王府是晕倒在了花树丛中,而花树丛中最不缺少的自然就是蚂蚁、蚯蚓等爬虫。”
“奴婢身上这些红斑,自然就是那些虫子爬到奴婢身上,有的咬了奴婢,有的脚上带刺……这才留下的。”
云毓薄唇倏然抿紧。他忍了忍,仿佛不愿出口,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冲口而出:“你是不是以为,我学佛学傻了,不知道什么是吻痕!”
春芽呆住。
云毓既然吼了,便更有些收不住,他定定凝视着她玉肤上那些痕迹:“……还有些不止是亲吻,而是手指掐出来的!”
“你还敢说拿罗霄当弟弟!你和他分明是在马车上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春芽定定看着云毓,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说的都对,而且她看见他眼底的破碎——这样的她,害得他也受伤了。
也是啊,她现在已经是他的通房,唯一的通房。他将他的心和身子都捧到了她眼前,只要她想要,随时都能占为己有。
可是她自己呢,却对他无法坦白。她虽然已经确定自己不再爱云晏了,然则她却管不住旧日的记忆还时不时地浮涌出来折磨她。
而且今天,她怎么都没想到还会遭到那小王爷的欺辱……
她不想的。她现在更希望自己能洗净一身的尘埃,不再当谁的棋子,不再被人知道曾经为扬州瘦马的身份,她只想就留在他一个人的身边,学着爱他,只爱他。
春芽闭上眼,忍住睫毛尖儿上挂住的泪珠。
“家主可不可以暂时别嫌奴婢脏?奴婢一定会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身上的污垢洗净。奴婢也不想让自己这样不堪入目……奴婢也怕自己亵渎了家主啊。”
她用力忍住哽咽,可是小小的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是她这几年来,在这京城中邂逅的唯一的温暖,是她在这侯府里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她叩头下去,“求家主别不要奴婢……如果没有了家主,那奴婢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云毓的心猛地被抽痛。
他闭了闭眼,“你该知道的,我其实没想这么对你说话。我其实本来应该可以克制住自己,可以用更好的方式对你说。”
他顿了顿,仿佛又在用力地压抑,“可是……我方才那一刻是真的好嫉妒。”
“春芽,我不能够再忍受这世上还有别的男人碰你,而且在你身上留下这么嚣张的痕迹!他这不仅是在伤害你,更是在向我挑衅!”
云毓的话让春芽完全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确洞察秋毫。
所以她身上的痕迹终究还是云晏留下的吧?他这样做,也完全只是为了挑衅云毓的吧!
春芽不敢再为自己辩解,只是坚持着叩头祈求:“家主别误会罗霄……今日弄脏了奴婢的,真的真的不是罗霄。”
云毓突然起身,到她面前来,伸指挑起她的下颌。
“那告诉我,今天弄脏了你的,究竟是谁!”
第117章 这么快就失宠了
春芽被云毓质问得无地自容,只能伏地轻声抽泣:“奴婢求家主,不要再问了。”
这是她屈辱的伤疤,刚好容易结了痂,她不想再在他面前重新掀开。她怕被他看见那下面的血肉模糊,闻见那些臭不可闻。
云毓伸向她的手,空悬在了那里。
他怔怔看着她半晌,只能黯然收回了手,将手又藏回僧衣那宽大的袖口里去。
“……你终究还是不愿意向我敞开心扉。就如同你亲我要隔着轻纱,即便入了床帐还要隔着衣裳一样。”
他深深吸气,颈侧的血管激烈跳动,“春芽,是不是你来我身边,自始至终,都是在演戏给我看!”
春芽眼前一黑。
她想膝行上去抱住他的脚,告诉他“不是的”;可是她却终究还是跪在原地,定定没动。
因为她知道,她没资格替自己辩白。她自从来「明镜台」,便的确每日里都在他眼前演戏!
即便是现在,她也还是对他隐瞒了真正的原因,她依然还是在骗他!
尽管这一切全都非她所愿,可即便再是违心的,她却也还是在骗他啊!
云毓定定地看着她,他看出她有过犹豫和挣扎,却最终还是放弃了。他便也寂寂轻笑一声:“你承认了,是么?”
他霍地站起来,“我却也不应该怪你,因为是我自己选择了宁愿相信你!其实我本可以,从一开始就不给你机会的!”
春芽难过不已,只能碰头在地,“家主要怪只管都责怪在奴婢身上就好,家主万万不必自苦。”
在她与他和云晏三人之间,唯有他才是真正无辜的那一个。
云毓垂下手,一甩袍袖,“算了!你出去!”
春芽一点点将泪水吞了回去,“在奴婢告退之前,先给家主引见一个人。”
她怆然笑了笑,“奴婢已经脏了,家主既然嫌弃,便请接受新人伺候在畔。这便也算奴婢仅有的一点心意了。”
云毓眯眼,“谁?”
春芽道了声罪,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头晕目眩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将翠环引进来。
翠环脚步轻盈,跟在春芽身后,走到云毓面前五步远便跪下了。
春芽垂着哭红了的眼帘,轻声介绍:“禀家主,这位是翠环姑娘。”
“之前奴婢去拜见晋王妃,王妃娘娘得知奴婢身子不易坐胎,娘娘体恤奴婢,更牵挂家主的子嗣大事,故此特别为家主赐下翠环姑娘为新的通房。期冀翠环姑娘能为家主尽快开枝散叶……”
云毓耳边便嗡了一声,望住春芽的眼睛点点变凉。
“怪不得姑母大人今日特此宣召一个丫鬟去王府面见她!春芽,你高兴了吧?姑母的决定,亦让你得偿所愿!”
春芽黯然垂下眼帘。她知道,云毓误会了。
云毓以为,她已是晋王妃的人;他还以为,她是自己不愿意为他侍寝,不愿为他怀上子嗣,所以晋王妃这才另外赐下翠环给他。
可是她现在对他解释的话,还有用么?他已经不会再相信她了。
于是春芽只是俯伏在地,一个字再不解释。
云毓看着她的模样,点点头,清寂地笑,“好。”
他远远向晋王府方向行礼,“侄儿谢姑母大恩。”
行完礼起身,他冷冷地再也不看向春芽,“翠环留下,你出去!”
说完这些话,做完这件事,春芽早已像被抽尽了所有的精力,只剩下一具麻木而疲惫的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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