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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孕——皆皆【完结】

时间:2024-08-18 17:12:55  作者:皆皆【完结】
  苏遮月自小安逸富贵,平生就勇敢了一次,最后落了这样的下场。
  而除却后悔自己的人生,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不去的,是与她订亲的那个魑族男子。
  她曾听姆妈说,那异族传承并不只是为了繁衍后嗣,更主要的是为了阴阳相调,控制自身不寻常的力量,如果没有鬼胎传承,他们极有可能被力量反噬。
  可他从未找过她。
  他明明神通广大,却好似就这么轻易地饶过了她。
  为什么?
  苏遮月当时一门心思只顾自己的出逃,完全没有想过会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
  兴许那尊古祠里的石像,就是他殒落的化身。
  年轻的时候苏遮月一心只想着自己,逃离家族,可是这几年,被李祁所负,又害了治不好的病症,病榻烫久了,她的心静了,想的也更多了。
  她应该,多多少少也是对不起他的。
  也许落到现在的下场,就是冥冥之中的因果报应。
  一路淋着大雨到得山脚,苏遮月浑身湿透,湿发贴面,和阿香紧搂着在一起不住哆嗦。
  雨幕迷蒙中她又回望了一眼古祠的方向,哪还有影子,早已湮没在深山密林之中,无处可寻了。
  她转过头,闭了闭眼,泪水混着雨水滑下:
  “我应得的。”
  *
  下山之后苏遮月便和阿香回了苍梧县。
  她的银钱本就不多。
  从家里带出来的几件珍宝勉强算是嫁妆,又一分未藏地都给卖了,给了李祁。而打李祁纳了二房后,宋姨娘就借着她生病的机会抢走了中馈,之后拨给她的月钱少之又少。
  苏遮月省吃俭用,往年积攒下来的都在这次回家的途中用了干净。
  因此再无银两去他处周旋,寻觅族人。
  一路坐着驴车,颠簸了旬日后终于回了李府。
  李府门面宽广,虽然和州郡勋贵不能比,但在这个苍梧县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宅。
  阿香扶着苏遮月从进角门进,也不往正堂去,只穿过一条小廊往她们自己的院子走,然而没走多远,刚转过一个弯,前方就泼来一盆水。
  苏遮月来不及退却,多亏阿香反应快,护着她躲开,才没被劈头盖脸的泼到。
  但是鞋袜还是湿透了。
  泼水的人半点没有做错事的模样,将自家夫人的洗脚盆一收,瞅着她们主仆两,阴阳怪气地出声,
  “还知道回来啊,死在外面多干净啊。”
第3章 欺负
  阿香见说话的是宋姨娘房里的阿莲,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丫头不过是一个洗脚婢,竟然仗着二房的气焰,这样诅咒她家夫人。
  阿香正要上前狠狠教训这个丫头,就被身旁脸白如纸的苏遮月轻轻拉住,摇头道:
  “阿香,走吧。”
  苏遮月的心里早不在意这些了。
  “夫人!”
  阿香恨铁不成钢,再怎么说,苏遮月还是李府的正房夫人,就算二房三房受宠,她若以正妻身份敲打二房的丫头,就是闹到老夫人面前也是挑不出错的。
  偏偏苏遮月的性子又软又绵,只会忍气吞声,才任由她们欺负。
  阿香所想,苏遮月并非不知道,但她是真的不想争。
  她累了,争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
  丈夫的心早就不在她这里了。
  为这样朝三暮四的负心男子,有什么争的必要呢?
  阿莲甩了她们一个白眼,扭着腰,得意洋洋地走了。
  苏遮月带着一脸愤懑的阿香回了自己的院子。
  主仆二人一进门,都是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才几天,院子就像是被劫掠过一般。
  苏遮月手植的兰花都被拔了根,杂草一样扔在一旁。
  墙下原本栽着的几株绿柳、梅花更是没了踪影,只有几个光秃秃的树墩。
  再往里,打门里走出一人来,端着瓜子碟,是三房赵姨娘的贴身丫头阿照,见了她们,笑得明媚,
  “大夫人可算回来了,这和我们没关系啊,都是二房的宋姨娘说府里吃穿紧张,别弄这些小情小意的,才着人把你这些宝贝树砍了……”
  她嗑着瓜子,顿了顿,一口瓜皮“呸”在台阶上,
  “当柴烧嘛。”
  她们往日还多少顾忌苏遮月的身份,现下大爷在外公干,老夫人又去了城外寺庙烧香,苏遮月这个有名无实的正头夫人,真没什么好忌惮的。
  何况这是宋姨娘发的话,她们是三房的丫头,照着办差而已。
  阿香听得她话已是怒极,再看到她身上穿的衣服,气得一双眼珠子都红了,扑上前撕扯,
  “你穿的是我们夫人的衣裳,脱下来。”
  阿照没躲开,刚“啊啊”叫着被她拧了几下,屋里就跑出两三个粗壮嬷嬷,一齐动手把阿香掰开了。
  止住了疯丫头,阿照掸了掸身上的粉白缎面绸衣,
  “又不是什么好料子,叫我们夫人穿还怕坏了她的身子,也就我皮糙肉厚,勉为其难能穿穿。”
  她说着还用手梳整了一下鬓发,右耳下的翡翠耳坠子熠熠发光。
  阿香瞧见,又是苏遮月妆奁里的东西,怒火从胸口喷薄而出,奋力挣扎起来。
  苏遮月急步走来,看着被三个婆子死死钳制的阿香,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又支使不动这些人,只能转身向三房的丫头哀哀行礼,
  “这衣服我也穿不上了,姑娘喜欢就拿走吧,还请把我的婢女放开。”
  她一时气血攻心,捂着帕子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白帕子上点点滴滴的红,像梅花绽放。
  阿照一看那红,忙退后好几步,生怕被传染了这劳什子的瘟病似地捏紧了鼻子,挥了挥手里的帕子道:
  “行吧,看在你家夫人的面上,算了。”
  那帕子上格外精巧别致,绣的是荷花池里戏水的鸳鸯,苏遮月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绣的,用的是苏府的料子,别家是断断没有的。
  一绣两张,一张在她怀里。
  另一张被她送给了李祈。
  她以为李祈丢了,原来是没丢,给了三房的姨娘,又到了人家的丫头手上。
  当真是贱如草芥了。
  那几个嬷嬷听了阿照的吩咐才把阿香放开。
  阿香手臂上都被掐出了血痕,还要和她们打,被苏遮月一脸哀色地挡在身后。
  见她家夫人直摇头,阿香只好跺脚看着这群强盗抬着她们房里的大小物件,大摇大摆地走了。
  *
  一屋子空空荡荡。
  床上的被褥被掀得七零八落,四面橱柜都被抽出来了,妆奁里的金银首饰,但凡有个价的,都没了踪影。
  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等着她死了,好腾出位子。
  却不想这么急。
  阿香好不容易才从自己房中找出一些干净的鞋袜,一边给苏遮月换上,一边硬憋着眼泪,
  “就得让他们看看,夫人您可以活得好好的。”
  苏遮月坐在椅子上,看向铜镜里的自己,
  一脸病容,如同枯骨。
  原来美艳的眉目没了丈夫的宠爱也没了光彩,一天天的,萧索成如今这样。
  她抬起手,手腕上是一个碧玉镯子,暗沉沉的,原本戴进去的时候还是合适,现在已经空了大半。
  苏遮月将镯子取下来,硬是塞到阿香手中。
  “别的东西也没有了,这个还值几个钱,你将它卖了,换来的银子给你傍身用。”
  阿香听她像是交代后事一般,眼泪登时憋不住了,摇头反复说“不会的,不会的……夫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但再没有比病人本人更知道自己的身体了。
  回光返照之后,便是油尽灯枯、大限将至了。
  *
  入了夜,月光从薄薄的云层里透出来。
  皎洁的光辉洒进了窗棂,像柔纱轻缦般覆在苏遮月的身上。
  被子从她纤细的足上滑出一角,若是阿香在,便能看到足腕处有一个蛇咬的印记,在黑夜里发出幽蓝的光芒。
  不一时,床上女子熟睡的眉目悄悄地蹙了起来。
  舒展在一边的素手抓紧了紧被,跟着苍白的唇瓣逐渐浮现出润红的色泽,伴随着喉咙中一声极细的嘤咛,
  “嗯……”
  *
  翌日清晨,明媚的晨光泼洒在院中。
  阿香进屋来服侍苏遮月起身。
  一掀开素色床帷,倒退一步,差点连脸盆都没端稳。
  苏遮月的长发散披在肩头,里衣的衣襟都开了,雪白的额上、颈子上全是盈盈细汗,脸上却泛着一种出水红莲般的晕色……
  简直像是,像是刚承欢后难掩媚态的女子。
  阿香连忙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发癔症了。
  怎么会,大爷不来揽月院多久了。
  就是早几年,大爷还来的时候,都没有见过夫人这般模样。
  想是昨夜起了病症,烧成了这幅模样,她覆手去探苏遮月额头。
  好生奇怪,没有发烧。
  且苏遮月虽在病中,平日里都是这个时辰起,从未延误过,怎地今日贪睡起来。
  “夫人,夫人。”
  阿香担心有事,接连唤了几声。
  床上的苏遮月渐渐睁开惺忪的眼,迷糊的眼神缓缓聚焦在阿香的身上,听得她焦声问,
  “夫人可有觉得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找南城的李寡妇来看看?”
  管中馈的二房不给拨银子,苏遮月没多少钱傍身,起初还能请得起大夫,日久就吃力了,好在阿香认识南城的李寡妇,平日里苏遮月的病症全靠她帮衬,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大夫,也只能治个大概,缓解一二。
  苏遮月这时缓缓摇头道:
  “阿香,不知怎么,我感觉好多了。”
  以往她晨起都会体乏无力,只想在床上怠惰着,今日手脚竟有了几分力气。
  阿香虽然惊奇,但也高兴,毕竟她听得许多人在床上呆久了便下不来了,当即面露喜色道,
  “夫人一定会大好的。”
  说罢她扶着苏遮月慢慢起身、漱口净面。
  之后便是用早膳。
  可惜苏遮月的早膳已经被克扣得只剩下一碗白粥,一盘小菜。
  就这还是阿香吵嚷着要来的,二房的人原话是“都快病死了,还是给府里省点粮食吧。”
  苏遮月本身就吃的少,病了之后更是吃不下什么,进补日少,愈发消瘦。
  今日却难得用尽了。
  可这一点哪够病人的调养。
  阿香心疼又心酸,抹了抹眼睛,咬牙道:“夫人,我再去要点。”
  说是“要”,实际是“抢”。
  阿香自觉皮糙肉厚,只要能帮夫人得点吃的,挨点掐胳膊、鸡毛掸子、擀面杖子也没什么。
  苏遮月伸手拦住她,声音轻柔和煦,
  “没关系,我够了的。”
  她知道厨房是宋姨娘的婆子管着的,阿香能为她寻得这些已经是不易,况且今日她虽开了胃口,但饭吃八分即可,多了也不好,只道,
  “你扶我出去晒晒太阳吧。”
  阿香看自家夫人这副娇柔心善的样子,只觉她合该被人如珠似玉地捧着,却在这深宅大院里受得这般苦楚,实在气煞人也。
  今日是个大晴天。
  艳阳高照,夏蝉叫得欢脱。
  只是院子里原本栽种的好好的树都没了,叫苏遮月也有些黯然神伤。
  李祈当年喜欢她时,也为她种过些花木。
  那时他还未考上进士,家中并不宽裕,只能从野外移来些寻常见的树种,移入小院中。
  她扶着树干,李祈弯腰刨土,对视之时,她总忍不住羞赧一笑,一双美目含情脉脉,能叫李祈看得痴愣几分,又能说出好些油腔滑调的情话来。
  那真的是他们最好的时候了。
  如今剩下什么,唯有这荒芜的庭院,空空的土洞。
  就如她的心一般,彻底死了。
  原来书里说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是真人真事。
  可惜她这个旧人,如今为他,是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了……
  两人在院子中走了几圈,见得日头越晒,便打算回屋。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人声、脚步声。
  乌泱泱地竟是来了一群人,打眼一望,有十来个婢女,兼四五个高头大马的仆役。
  一个个衣着光鲜,面容肃整,行止有度,不是一般的粗野下人。
  别说她们院前,便是整个府里都未有过这么大的阵仗,苏遮月心头一紧,和阿香对望一眼,面面相觑。
  只怕来者不善。
  行至门前,阿香瞧这些人都面生得紧,以为是其他房里新来的,挺直腰背,护在苏遮月面前,紧着嗓音问,
  “你们是谁啊?来干什么?”
第4章 苏家来人
  为首的是一青一白两个女子,面貌上都是和阿香差不多的年岁,见了苏遮月,忽地就在地上跪下。
  她们一跪,后面的人齐刷刷地下跪。
  这场面着实吓了主仆两个一跳。
  毕竟这府上很久没有人向苏遮月行过这样的大礼了。
  “我们是奉苏家家主之命,前来伺候小姐的。”
  “苏家?”
  苏遮月听了又惊又喜:“你们是苏家的?”
  但转念一想,不可能啊,她明明没见到家人,连府邸宅院都没有寻到。
  这时那青衣婢女膝行几步上前,对着苏遮月又行了一下叩首大拜。
  阳光正照在她的后颈处,有一处明显与周侧肌肤不同的暗影。
  乍眼看去,只是寻常的胎记,但仔细看,却似一条弯曲盘旋的蛇。
  苏遮月一看,猛地抓紧了阿香的手,眼露惊惶的怯意,
  “你……你是……”
  她又看向另一个白衣婢女,她亦下跪叩拜,后颈处有同样一道蛇形图纹。
  不会错了……这是魑族的标记。
  苏家的姆妈教过她的。
  两个婢女见她看得清楚了,才抬起头,轻缓说道:
  “夫人别怕,我们是夫人娘家人。”
  苏遮月明白外人面前,她们不能说出魑族的身份,所以才说是她娘家人。
  可是苏遮月到底没有真正见过魑族中人,现在突然间出现在她面前,又慌又怕,不知如何是好。
  没一会儿的功夫,其他院的小厮婆子都跑来了,挤在院门后面围观,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大太阳照下,一个老爷不疼爱、快死了的夫人,面前竟然齐刷刷地跪了那么多人,太稀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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