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太远,冬月暄只能感觉到他说了些什么,却不能知道对方说的具体内容。
冬月暄忽然说:“你们离我远点。”
小慎秒懂意思,降谷零在零点一秒内反应过来,一把拽过贝尔摩德就跑。
一秒之内,他们原本站过的地方被火焰轰开了一个巨大的洞,海水湿漉漉地漫上来。
不对劲。
冬月暄闪开之后,本能地感到了违和感。
应该再快一点的。
在那一秒内,她甚至给降谷零和远处的毛利兰一家,还有铃木园子都兑换了一个防护罩,可是这个火山头咒灵却没有立刻反应。
——难道是反应力迟钝但攻击超强类型的?
不可能。
成为了特级咒灵,就代表各方面素质都远超别的等级的咒术师。
对方似乎并不想杀了她,对杀掉小慎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这很不对劲。
然而冬月暄的思绪只是短短一秒,低声对小慎说:“……在帐放下来之前,你给你爸爸打个电话吧。你就告诉他,十分钟内必须到这里。如果他这次还是不愿意来,还是忙着他的那堆烂橘子颁布的狗屎工作,那我以后就跟他彻底无关了,这回是绝对——绝对。他有他自己的办法可以赶到这里的,我不是在强人所难。”
然而事实上,冬月暄并没有太畏惧的感觉。
大概是她敏锐地察觉到,这只特级咒灵并不是想要自己的命,否则,她和五条悟有更方便的束缚,她可以强迫他立刻到自己的身边。
但她只是想知道他的选择而已。
如果这一次依旧不选她……
那就真的算了吧。
小慎立刻开始拨打电话。
漏壶眼一眯,[帐]极速坠落!
开什么玩笑,五条悟要是过来了,他们目前的计划都得被打乱。
虽然他并不觉得五条悟有传闻中的那样强大,而他也很期待跟五条悟打一场——但这回任务的目标毕竟是冬月暄,他可不想节外生枝啊。
好在这回五条悟秒接,而小慎只来得及一鼓作气把话说完,网线就彻底被拔了。
漏壶用火焰圈住了一大批人,而这堆人里,并没有冬月暄熟悉的、比较在意的人,他开口:“冬月暄,祭出你的黄铜天平。”
一句话就足以证明,他对冬月暄这个人以及她的术式,都已经摸透了。
冬月暄顿了顿,一架巨大的黄铜天平浮现在半空中。
漏壶把这堆人放在黄铜天平的左侧,右侧缓缓浮现出了冬月暄需要为他们付出的巨大代价。
“只要你愿意付出这些代价,”漏壶微微笑起来,尽管笑这种情绪在他的面孔上非常奇怪,相当不和谐,“那我就放了他们。否则的话,我会一秒之内让他们完全死亡。所以——你会怎么选呢?”
时间倒流回几个小时前,东京街头,盛大牛郎店。
火光冲天。
有母亲凄厉呼唤自己孩子的名字,她的腿被不明的片状物割得鲜血淋漓,只能慢慢地往前爬着想要拽出面前那个已经焦黑一片、生死未知的孩子的腿;
有丈夫在呼唤妻子,满是慌张和茫然,呛了浓烟的嘶哑声音几乎要泣血;
有被祖母护在怀里的稚童,明亮的眼眸里染着懵懂和无措,一直低声呼唤着自己唯一信赖的人,可他却不知道,他亲爱的祖母脊背已经血肉模糊,焦黑一片,只有鲜血抵在孩童的额角。
伊地知洁高立刻下车辅助维持秩序,五条悟面色冷峻地安排学生进行救助工作,他本人则是开着无下限率先进入发生爆炸的盛大流浪店,以免有二次爆炸。
就在他踏入前的一秒,旁边的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摔在地上。五条悟若有所感,立刻把无下限延展到对方身上:
“轰——!!”
二次爆炸。
砖瓦残骸砸在无下限上,焰红的火光肆意贪婪地舔舐着焦黑色的东西,正好抵在了五条悟的鞋尖前。
——是一截手指。
不知是哪具死尸的。
他/她的家人会为此哭泣吗?
明明历经无数死亡,明明火灾爆炸案也经历过成百上千次,明明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受伤。
然而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最初听到的那声凄厉呼唤,让他想起了爱人曾经的痛楚,所以格外缄默。
被他用无下限包裹起来的人小声地痛吟,焦黑的面孔被眼泪冲刷出一道道痕迹。他这时才发现自己一把扯过来的是个女人,而那双带着痛楚的眼睛让他认出来这究竟是谁。
是那位公主切小姐。尽管她的公主切已经被火舌燎得全毁了,蛋白质燃烧的臭味在空气中静静漂浮着。
她还攥着那管他也见过的口红,上面刻着英文和数字——“4”。
她似乎很痛,一边低低地吸气,一边流着眼泪,然而却没有再哭出声了,只是断断续续地说:“……我不会……不会死的……对不对?你会救我的……我会活下来的……”
她攥紧了那管口红,像是攥紧了她最后积蓄的一点能量,另一只手牢牢攥着五条悟的裤腿,缓慢地、极痛地吸气,仿佛这样就能平复所有的伤痛。
五条悟蹲下来。
他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笑意,也没有悲悯。公主切小姐打了个哆嗦,却还是咬牙说:“我叫町田美羽……我想活下去的……”
五条悟忽地抬手,町田美羽心口一惊,闭上了眼睛。
然而,却只感觉到,那只手在她发间捻去了什么,动作轻柔到仿佛一记安抚。
睁眼看,是一朵不知道哪里飘来的花瓣。
她鼻尖一酸,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五条悟问:“背上和脖子疼吗。”
町田美羽摇摇头。
五条悟便用苍把她提起来,苍附着在她的背部,他的动作尽可能平稳:“里面没有活人了,我们先出去。”
町田美羽用力地点头。
五条悟往外走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语调意外很温柔:“好好活下去。我会救每一个拼命想要活下去的人,包括你。”
町田美羽用力、再用力地握住了那管口红。
在这个时刻,它已经不再只是口红了。
在即将走出门外的时候,五条悟的动作蓦地一顿,视线凝滞在墙角。
——墙角摆着一排整洁如新的人偶,全都是男性人偶。烈火无法焚烧吞噬他们,烟尘无法把他们弄脏,在冲天的火光之中,他们面前摆着的一片片碎裂的镜子。
而从五条悟这个角度来看,碎裂的镜子里盛满了人偶们的假笑,令人作呕的咒力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在嘲笑他此刻才看到。
此时此刻,门外骤然响起钉崎野蔷薇的怒吼,咒力气息庞杂凌乱。他在混乱之中捕捉到了很强的咒力波动,相当陌生。
而五条悟几乎是一秒判断出来,外面有一只特级咒灵。
人群在尖锐崩溃地叫喊,浓烟滚滚,一切都变得再糟糕无比。到处是恶心的气味,庞大的信息杂流强劲地冲入五条悟的脑海。学生们在奋力对战、实在支撑不住才大声呼唤他的名字,辅助监督在大声指挥,然而也在祈祷他快点解决完一切,痛苦、愤恨、绝望的人们滋生一只又一只的咒灵。所有人都需要他。
在这颇有末日氛围的傍晚,五条悟却透过断壁残垣,看到了染成茜色的、美到绮丽的天空。
他在倏然之间,感觉到了一种漫长的、无尽的孤独和疲倦。
孤独的尽头,是一个永远站在他身后盈盈微笑着望着他的人。
五条悟在这一刻,突然无比、无比地思念冬月暄。
思念到连心脏都仿佛在作痛。
第62章 徒花·9
盛大牛郎店之外, 一个人形绘着纹路、面颊上有树枝的咒灵静静地看着围攻她的几个学生,站在一片颓垣败壁之中岿然不动。
他们的攻击对她来说太过稚嫩,甚至连让她提起警惕心都很难。在这样稚拙的攻击中, 她望着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 平静地说:“我只是想守护这个星球。人类对待这个星球上的森林、天空、大海都太残酷了,它们被无情地剥夺了本有的生存空间……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个星球, 为了真正温柔对待它的人类。”
“说什么守护这个星球,并不是让你靠摧毁这一切来建立的啊!”钉崎野蔷薇怒吼着,燃着冰蓝色咒力的尖锐的钉子在指尖轮转, 最后被她狠狠地扎入自己的手臂, 鲜血飞溅,“共鸣!”
伏黑惠的式神们轮番而出,攻势汹汹,他不动声色挡在了肩部和手臂被击伤的钉崎野蔷薇前,同时也把后背交给了她。
虎杖悠仁径直和花御开打, 他的脑海中只有打败她一件事。
太强了。
他们的脑海里只掠过了这样的念头, 随即只是咬牙任凭额角冷汗直流。
……即便她如此强大, 他们也绝对不会退缩。
因为他们有彼此。
因为他们有老师。
……死时不会是孤身一人的,绝对不会。
然而这样的伤害终究是不够的。
花御在等最终的那个人出场。
她感知到漏壶那边的信息之后, 原本略有些悬起的心微微放下来。
五条悟如此在意冬月暄, 那么这个计划绝对不会有问题。
除非他们赌错了, 她对他来说并没有这么重要, 否则绝对不会出现问题。
五条悟把町田美羽带出来之后,目光滑过钉崎野蔷薇血流如注的受伤部位、伏黑惠损毁的高专.制服和五条悟再熟悉不过的他咬牙忍痛的动作,还有即便是伤痕累累仍然在坚持的虎杖悠仁。
因为人群的溃逃, 繁华的东京街头竟是在转瞬之间空荡一片,连鸽子都不再停留, 广场中央的大屏幕上还放着最新的少女偶像用甜美的嗓音唱着幸福、安宁和爱情。
五条悟把废墟里唯一活下来的人交给伏黑惠,而町田美羽这时候一把拽住了五条悟,紧张不安地完全不肯松手。她在极度恐惧、战兢,只有待在救她出来的人身边才能完全安心。
伏黑惠心口一紧,想要上前劝服她放手,就听到五条悟说:“没关系,你会活着的——我可是最强的啊。”
这次语气变得和平日里一样,带着点玩笑意味,又有些夸张,然而却一如既往地能给人完全的安心感。
五条悟转过身来。
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是在转瞬之间,他就到了花御的面前,毫不客气地扯住了那两截斜逸旁出的树枝,用力一拧:“嗯,果然这就是你的眼睛嘛,你超——”
随着他话音的曳长,树枝粗暴地被他连根拔起,莫大的痛楚在咒灵身上炸开,然而她几乎要无法动弹。
她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和五条悟未尽的话音撞在一起,轻轻碎裂:
“超——弱诶。”他说。
太恐怖的强大了。她想。
脆弱点被他疯狂袭击,花御咬着牙凭借本能闪躲——硬扛绝无胜算,五条悟没有在第一时间把她秒了只是因为场地不适合彻底摧毁。
“爸爸接电话啦——爸爸接电话啦——”熟悉的童音在空气中响起,在场所有人齐齐抬头,除了场地中心的五条悟和花御。
这是他为小慎设置的独特铃声。
那时候的小慎还觉得让别人听到自己的录音作为电话铃声会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每次都是用Line联系,也只是在社交软件上用语音而已。
不祥的预感在心底翻涌,五条悟单手接起电话,另一只手仍在持续不断地输出,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爸爸我们这里出现了特级咒灵麻麻打不过说你十分钟之内必须赶到不然就你们之间就永远完蛋了——”
小朋友一口气说着,最后的话音被生生掐断了。
十分钟之内。
五条悟的神情再度变得冷峻。
因为电话音量足够大,身后的学生们显然是听得一清二楚,骤然屏住了呼吸。
又是特级咒灵。
又是两难的境地。
不是不可以一鼓作气祓除眼前的特级咒灵,然而即便是强大如五条悟,也无法确定整座城市中,究竟还有没有人类留在建筑内一边流泪一边掩藏自己。
预感告诉他大概是有的,因为人类总是跟故土有所联系,即便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会为了生存而逃到其他地方,但仍然会剩下百分之一决定长眠于故土。因为对生存不再抱有希望,所以干脆选择最熟悉的地方沉眠。
也不是不可以放下帐,然而特级咒灵狡猾至斯,这回是他们得了先手,事后补帐已经来不及。
十分钟。
他要守护哪一拨人。
是守护他的爱人、他的孩子,她们身边的无辜人类,还是守护他的学生、东京市民,城市之中更多的人?
在这千分之一秒的抉择内,他的脑海中还是闪回过冬月暄曾经的话:
“……可我确定我不会在你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绝对、绝对不会是第一顺位。”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推移,五条悟动作没有停,可任凭谁都会觉得,他现在内心大概凝固如静默雕塑。
他回望,他尚未成长起来的学生们沉默地注视着他,而町田美羽攥紧了口红,咬着唇不发出声音在流泪,双眼里流露出的是本能的哀求;
而在他看不见的另一个地方,冬月暄大概已经抱着死志在苦苦硬撑,用她柔软的爱意裹挟着不被选择的怨恨和痛苦。
五条悟在这种时候,也会想:
——去他的,凭什么是我啊。
凭什么总是我得站在这里,凭什么我不能顺从本心去救回我最重要的人,凭什么啊。
他已经为了咒术界做了够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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