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咒术界的琐事,他强忍着每一次都没有赶到她身边带来的无奈与痛苦。她对他的爱意在一次次无尽的等待和失望中被消磨,而他一天比一天更爱她,却无法留住她。
太过残忍了,明明她才是他最爱的人。
凭什么。
然而,然而。
他再怎么厌恶这种感觉,再怎么想彻底撒手不管,一切也只是念头而已。他无法就此不管,两边都是,他确定。
他必须做出决定。
“五条先生。”
一声平静的喊声打破了这片空气中的阒寂。
辅助监督的车上走下三个人。
七海建人缓慢地解下领带,冥冥露出藏在长发后的一只眼睛,而乙骨忧太握紧了自己的戒指。
伊地知洁高几乎是瘫在了驾驶座上,擦了把额头的汗:“……太好了,赶上了。”
他静默地望着作为最强战斗力的咒术师们,常年操劳而显得疲惫的面孔上,一双眼瞳亮如晨星。
在疏散完人群之后,伊地知洁高看到五条悟进入废墟之中,而学生们在奋力抵抗,情况刻不容缓。
他飞快地调出辅助监督群中今日众人的任务表,选出的最优战力就是眼前这几位了。
其实本可以就让五条悟一人解决这件事的——伊地知洁高确定,就算他不搬来支援,五条悟一样能完美地完成任务。然而,说不上是否是直觉又一次敏锐,他觉得特级咒灵的无故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果不其然,伏黑惠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非常紧迫地交代了一下另有特级咒灵在冬月暄那边的事情。
——责任不应该全部都压在五条悟的身上。伊地知洁高想。
好在这一切都赶上了。
“只会加班这一次的。”七海建人叹了口气,身上成年人的稳重和给人的安心感却分毫不变,“加班就是狗屎。”
冥冥撩了一把自己的辫子,笑眯眯地说:“五条君记得把钱打到我的账户上。”
乙骨忧太面色很沉静,从归国之后,他就已经变得很有特级咒术师的样子了,他只是静静地喊了一声:“老师。”
五条悟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过,然而目光却沉静地望着自己的同侪们,颔首了一下:“那么,一切都交给你们了。”
原先在地上伤势颇重的钉崎野蔷薇、勉强借着高专.制服遮挡伤口的伏黑惠、被击倒在地又重新站起来的虎杖悠仁点头;
赶来支援的三位强大咒术师同样点头;
伊地知从车里出来,也点头。
七海建人和冥冥率先攻了上来,花御因为最脆弱的地方被狠狠伤害了,行动力有所下降。她的身躯往五条悟离开的那一侧偏过几分,立刻就被乙骨忧太拦住,武士刀在空气中划过雪亮的光芒——
“你的对手是我们。”
五条悟十指交叉相扣,在掌心用力阖上的前一秒,伊地知洁高远远地喊了一声:“五条先生武运昌隆!”
学生们也情绪激动地喊了起来。
“啊呀啊呀,”冥冥挥动巨斧,“我们要不要顺带着也说一声呢。”
七海建人挥动咒具:“武运昌隆——请快点结束,我不想加班。”
又是一记巨斧,冥冥说:“武运昌隆,五条君,这句祝福要加钱。”
乙骨忧太的武士刀在空中划过雪线:“老师,武运昌隆!”
五条悟微微勾起唇角。
下一秒,双手掌心相击,地面出现一个巨坑。而他已经彻底消失在此处。
十分钟之前,“天使之心”岛。
明明相当矮小、却带来很大压迫感的特级咒灵意味深长地问:“所以——你会怎么选呢。”
黄铜天平的右侧浮现出的价值是:
-[用和你熟悉的好友的生命进行交换。]
黄铜天平呈现的结果,永远是在尽可能有利于冬月暄的情况下,所呈现出的“等价”。
也就是说,用跟冬月暄熟悉的、占千人之中不足千分之十的、关系好的朋友的性命,换取数量更多的群众的性命,是黄铜天平衡量出的最优解。
“啊。”漏壶想起什么似的,手指只是在空气中轻轻划过几条线,原本看不见特级咒灵、黄铜天平术式的人类们惊骇地望着眼前的一切,“这样就行了。”
人群里不知是谁爆发出第一声尖叫,紧跟着第二、第三声,数十声尖叫在空中撕裂,无数恐惧、求救,带着希冀的眼神全都凝固在和漏壶对面而立的冬月暄的身上。
“求求你……”一个脆弱到快要破碎的声音响起,“我才结婚,跟我的丈夫感情很好……”
紧接着是“我老婆怀孕了啊,我得照顾她,求你了……”
“你看在我刚才给你递过花的份上救救我好不好?我发誓我是真的觉得你很好的……”
“在射击室里你不是说祝我每天有好心情吗!你信守承诺啊,求你了……”
仿佛开启了一个哀求怪圈,被置于黄铜天平左侧的人不断地讲述自己的苦难,而被置于右侧作为“等价物”的人望着另一端的人群,哑口无言。
风暴中心的冬月暄心想,果然啊。
先是哀求,再是讲述自己的“好”,等她一旦拒绝了——
“我拒绝。”冬月暄冷淡地说,“每一条人命都是等价的。”
这当然是谎话。
谁说人命等价。
至少冬月暄不信,可她还是把这种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摆上来了。
“你就是觉得他们重要,我们不重要!我真是看错你了!”原先说着觉得冬月暄很好、给冬月暄送花的男人青筋暴露,面色狰狞,“你怎么不去死——”
“凭什么你自己不去死——你有什么权利决定我们的生死——”
人群中的谩骂声一阵阵灌入冬月暄的耳膜之中。
然而她无动于衷,甚至微微嘲讽地勾起唇角。
果然,她一旦拒绝了就他们,所有的褒美就会加倍转化为恶意的毒箭,仿佛要让她万箭穿心才能解恨。
明明让他们陷入困境的根本就不是她,可是所有的错误都会被怪在她身上。
她怎么选都是错误的。
这就是人性啊,她早就体会过了。
漏壶望着神色淡漠且笃定的冬月暄,不动声色地继续试探:“如果我说,只需要用你一半朋友的死亡,来换取这些人的死亡呢?”
人群顿了一下,登时开始沸腾起来。
他们的目光扫过天平右侧的人类,像是在评估他们的价值。
他们七嘴八舌:
“把跟你关系差的交换出去吧?”
“把那群人中无所事事的交出去啊!反正活着只是浪费资源而已。”
“把年纪大的踢掉,年轻人更有价值吧?”
“……”
右侧的人群错愕不已,又隐隐心寒。
铃木园子和毛利兰几乎是第一次直面庞大人群中如此鲜明的恶意,如洪水裹挟,她们都呼吸不过来。工藤新一面沉如水,却紧紧握住了毛利兰的手。毛利小五郎听到那个“年纪大先死”论简直要气炸了,却因为眼前这个明显颠覆认知的怪物而不敢轻举妄动。
降谷零皱着眉头担忧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他其实在以前的职业生涯中,面临过无数次这样的恶意。
但还是第一次,自己也成为“砝码”的一员。
贝尔摩德冷冷地哼笑一声。
虽然眼前的情况超出了她的认知,但她此前也对咒术师略有耳闻,即便到了这种境地,她也并不非常慌张,只是觉得太荒谬可笑。
小慎扯住冬月暄的衣摆——不知道是不是这特级咒灵有意为之,她没有被作为交换物。
但为什么她不是交换物之一?
“我不换。”冬月暄没有看任何人的神情,冷淡至极地说。
机械表上才过去了不到五分钟。
她还要等六分钟左右。
六分钟等到的,会是永久的心死,还是眼前的希望呢?
人群继续谩骂,另一侧的铃木园子忽然哭泣起来,对着冬月暄喊道:“如果实在要死的话,请用我的命让小兰活下去吧!阿真也不在这里,小兰、小兰得和工藤一起的。”
毛利兰在旁边大声制止:“园子!我才不要你这么做!我们要一起活下来!”
漏壶看着决心丝毫不改的冬月暄,心里有了一个初步的估量。
他的手指冒出烈焰,灼热的高温连冬月暄都能感觉得到。这一簇火烧下去,说不定连灰都看不见,彻底弥散。
尖叫声、哭喊声、咆哮声中,漏壶又粗暴地在空中一扯,降谷零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上。
“那他呢。”漏壶说,“让他一个人死,其余所有人好好活下来,如何?”
贝尔摩德立刻说:“我同意!”
少废话了,赶紧把她放了,牺牲一个波本她大不了回去说发现波本是卧底就ok……
酒厂人员都是塑料情谊。
“我不同意。”冬月暄这一次飞快地说道,无视了所有谩骂她的话。
降谷零对她来说意义不同。
她也知道降谷零的真实身份是公安,她不希望他在黑衣组织卧底那么多年、为深爱的国家牺牲至此之后,还要直面他保护的人群对他本人带来的恶意。
所以她抢先揽过一切的话,尽管“你就偏袒你的小情人”“你个贱人”这种话纷纷窜入耳中,然而她面不改色。
降谷零自然就在最短的时间内理解了冬月暄的意图。
他几乎要叹气了。为她的温柔。
事实上,如果他被人群辱骂的话,恐怕难受归难受,但并不会信念动摇。因为他已经一步一个脚印走到此处,他相信保护的人之中总会有人充满善意。
“所有的方案都不同意?”漏壶把降谷零丢回去,古怪地笑了一下,又看似随手地从左侧的人群中抓了一个人出来,“既然朋友不同意,那陌生人总行了吧?这家伙可是有着顶级财团继承权,却只知道吃喝玩乐嫖赌毒的渣滓啊,死了他一个,换取所有人活下来,不是很正确的选择吗?”
“这群冒牌人类的丑恶作态,你难道还没看清楚吗?这真是令人作呕的丑态,只有我这样的人类,才活在真实之中。”漏壶把人提高了一些,高声说。
被拎出来的人被吓坏了。
他本能地用哀求的目光去望冬月暄——他刚刚也骂过冬月暄去死。可转眼间,生杀之权重新回到了冬月暄的手上。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这场杀人游戏中,什么也不是。
财富,地位,名利。
在此刻什么都不是。
他自己平时都用脚底看人,今天才体会到被另一个人审判着、用脚底看的滋味。
最后五十秒。
冬月暄沉默着倒数,心一点点跌入谷底,然后说:“我不同意。我要是答应了,老师会不开心的。”
大概是生命中的最后几十秒——又或许特级咒灵并不想杀她,但无论如何今天都是注定要流血的,所以她非常坦然无惧。
“哈,你害怕五条悟会伤心?”漏壶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有趣的话,“他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伤心的——但是要是死了那么多人,大概会吧。”
最后十秒,冬月暄突然说:“算了。”
她的手缓缓抬起,已经想好了最终祓除这只特级咒灵她要兑换的东西——
“轰!”
一记泛着红光的[赫]立时撕裂开了血腥味混着海腥味的空气。
[帐]被强行破开。
漏壶的独眼中,瞳孔猛地一缩,急速地避开了这一记毫不留情的攻击。
小慎大声喊:“爸爸!”
五条悟回过头笑了一下:“啊,不要紧不要紧,小慎等等哦,等爸爸祓除完毕以后再来跟你聊天哦。”
他勾起眼罩,天空延展色的眼瞳和冬月暄完全对上。
手上还在密集地释放[赫],把漏壶打得连番躲避,然而视线却凝在她这边几秒:“没来迟吧?”
冬月暄喉间一哽,泪意和别样的情绪在心口流动:“9:59,差一秒就要迟了。”
她像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一般,用力地攥了攥手心:“……你居然会来。你居然真的来了。”
“是哦,真的来了。”他语调轻快到甚至有些谐谑,“先把这个脏东西解决掉哦——”
愤怒的火山头瞬间爆发。空气中都变成火海般炙热的局面。
被挟持的人群因为漏壶的自顾不暇而纷纷摔下来,原先能看清咒灵的能力消散,他们只能看到五条悟在空中。
每个人神情晦涩难辨,几乎不敢去看冬月暄的眼睛,沉默着往建筑物内部逃去。
这个时候仿佛又捡回良知了,所以对自己的行为格外羞耻。
只有在意冬月暄的人,才纷纷跑到了她的身边,神情之中满是关切。
冬月暄坐下来,手指在掌心叩了叩,黄铜天平上,她付了部分代价,让在场所有不能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部忘却了这部分的回忆,包括贝尔摩德。
“会很伤心吗,被人谩骂。”降谷零微微喘着气,问。
“这话应该反过来问你吧?”冬月暄的眼神凝聚在空中。
五条悟和漏壶的打斗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她又一次深深、深深意识到了这天堑般的沟壑与差距。
如果继续担任咒术师,是否终其一生都无法和他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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