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滟愣是脑子空白了一下,才想起铃兰何许人。
铃兰是林如海的通房丫鬟,除了铃兰,还有一个悬兰,贾敏在世的时候,已经有意将她们当姨娘看待,只是没像培养陆清洛一样培养起来管事,也没有摆酒给个名份而已。
说起来,贾敏在世的时候,陆陆续续都在为林如海挑选一些年轻的姑娘,大多数是通房丫鬟,过个两年没有肚子没动静,就放出去了。
贾敏如今去世也将近两年,林如海的姬妾还一直只有陆清洛和两个通房丫鬟……
自己这个新上任的林太太是不是也得给点力,为林如海物色几个年轻姑娘进门?
这么一想,贾滟都觉得自己像是拉皮条的。可是不想又不行,她跟林如海各居一室,有名无实,林如海平时也不去西跨院过夜。
像这种情况,要么是林如海有病不能人道,要么是他腻了西跨院那几朵解语花。
今夜还是探探林如海的口风。
贾滟心里琢磨着,跟陆清洛说道:“让她安心回去看望母亲吧。若是这两天她母亲身体好了,她能放下心来,便回府。若是母亲不见好,你让她仍在家里服侍母亲,等母亲见好了再回来也不迟。有什么事,让她送个信儿回来就行。”
陆清洛应下之后,离开。
贾滟倚着身后的栏杆,一朵鲜花从旁边伸出来,她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柔软的花瓣,心思却飘远了。
铃兰和悬兰现在也不过是二十来岁,在西跨院已经有四五年了。如果林如海真的不想去她们屋里,可以给她们一笔钱,把她们放出去。
这么年轻的女孩,一辈子在后宅守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或许她们也想得了自由身之后,找个老实可靠的人过日子呢?
晚上,林如海带了一个梨木做的盒子回到明雪堂。
夏堇正对着梳妆台帮贾滟将头发上的珠钗取下来,松了发髻,柔顺的长发用一根梨木簪子挽了起来。
简单,不费事。
这是贾滟为数不多可以完全由着自己喜欢打扮的时候,并不想身上一层层的衣服裹着,也不想头发上有多少发饰,她觉得累赘。
好在,林如海第一次见她不施粉黛,长发简单挽起的模样,只是愣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
贾滟将林如海的没多说什么,视为对她的小纵容。
林如海回来,外面的锦葵喊了一声“老爷”,接着便打了帘子让他进门。
贾滟听到动静,从西梢间出去,林如海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坐在正房的榻上,榻上案桌放着一个梨木盒子。
夏堇向林如海行了礼就识趣地退出正房。
贾滟有些意外林如海今夜回来得这么早,两个玉儿生病时他告假了几天,两个玉儿病情好转后,他回衙门处理告假时堆积的公务,有时贾滟在西梢间歇下,他都还没回来。
贾滟:“老爷今天难得回来得早些,用过晚膳了吗?”
林如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我刚从行简那儿回来,已经用过晚膳。”
贾滟走近,还能闻到林如海身上淡淡的酒气。
她抬眼看像林如海,大概是喝了酒,他眉目舒展,嘴角噙笑,与平时稳重端方的模样有些不一样。
……感觉像是喝多了。
贾滟倒了一杯茶端给他,坐在案桌另一侧的位置上,“老爷今夜遇上了什么好事吗?”
林如海接过茶盅,修长的指扣着白釉瓷盖,十分好看。
他低头啜饮茶盅里的热茶,然后抬目笑问:“为何这么问?”
贾滟弯着杏眼,笑道:“您身上有酒气,心情却不坏。”
这半年来,林如海并不是没有喝多过,只是他喝多的时候,一般都是应酬,很少见他带着酒气回来,还表现得这么愉快的。
“两个玉儿平安无事,好得这么快,多亏行简不辞劳苦带回的偏方。他今夜在府里置酒,邀请我和三两友人一起共聚,我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没推辞。”
说起晚上的聚会,林如海的眼里便带上了笑意。
而立之年的男人不比少年郎那般意气风发,笑起来眼角还有细纹,却无损他的成熟英气,甚至更加迷人。
林如海:“裴五当真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认识。难怪老太傅说起他时,总是一副想打又舍不得打的模样。”
裴行简在裴府排行第五,林如海提到裴行简,有时喊他的字,有时也称他为裴五。
贾滟早就听说裴行简的事情,却还是第一次听林如海这么随意地说起他的事情,顿感好奇,眨巴着眼睛看向林如海。
“裴五爷今晚做什么了?”
“下个月是他夫人的生辰,他想送些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给夫人贺寿,便找了几个游历甚广的人到裴府,将他最近搜罗到的奇珍异宝拿出来给那几人品鉴。”
林如海说着,忍不住低头笑起来,“像他那样性情古怪的人,大概都是旁人说好的,他觉得不稀罕。旁人说不好的,他才觉得稀奇。有一盒产自东海的珍珠,我瞧着觉得挺漂亮的,那几人见了,也说是珍珠虽不如宝石稀奇,但粒粒个头差不多大,色泽温润,一看便是难得的珍品,倒是可以送给他的夫人,既能做首饰,又能做珍珠衫,岂不极好?谁知他听了,只说那几人眼中只有俗物,看得见珍珠,却看不见他辛辛苦苦养的三色牡丹。”
窦晴川喜欢牡丹,裴行简特地花了心血嫁接,养了一盆三色牡丹,想着在窦晴川生辰的时候,将三色牡丹送给她。
他千辛万苦嫁接成功的牡丹,当然是要显摆一番,可惜他显摆得不是时候,三色牡丹并没有开花,看上去与寻常牡丹无异。
众人不知裴行简显摆三色牡丹之心,只当他是真的想从一对奇珍异宝中挑合适的礼物给夫人,十分认真地给他点评珍珠宝石的优劣,唯独没人点评那盆三色牡丹。
这可把裴行简郁闷坏了。
林如海原先不知他的本意,看他越喝越不高兴,还以为是那些奇珍异宝他都觉得不合适,等那几人走了一问,才知他早就想好了要将三色牡丹送给窦晴川,如今只是想显摆,谁知那几人竟是榆木做的脑袋,一点都不灵光。
林如海听了,顿时笑得喘不上气来。
因为裴行简邀请的那三两友人都是品鉴宝石珍珠的行家,唯独不懂这些花花草草。
“裴五恼羞成怒,那几人极力推荐要送给他夫人的珍珠也不要,硬是塞给了我。”
林如海脸上笑意未减,侧首看向贾滟,徐声说道:“我觉得应该很适合你,所以便带回来了。”
贾滟听着林如海说起晚上的事情,本来也是觉得挺好玩,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在倾听,此时话锋一转,转到她身上,面上的笑容不由得微微一滞,狐疑地看向林如海。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可是林如海接着就拍了拍案桌上的梨木盒子,跟她说:“你打开看看。”
贾滟打开梨木盒子,盒子里的珍珠粒粒圆润,在昏黄的灯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产自东海的珍珠,精挑细选出来个头差不多大的。这盒珍珠一个月前,是我先相中的。裴五那家伙,非要和我胡搅蛮缠,说他家太太缺一件珍珠衫,硬是从我这儿抱走了。如今却又嫌珍珠太俗,非要还给我。”
说起裴行简,林如海的语气有些无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我平常在裴府陪老太爷下棋,至少能听老太傅说十来遍见了裴五就想打的那些话,从前不太能理解,如今看他做的这些混账事,倒也能体会几分老太爷的心情。”
贾滟听得忍不住笑。
林如海见她的笑容,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贾滟的目光从那盒珍珠移开,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这盒珍珠,你喜欢吗?”
贾滟眨了眨眼。
整整一盒珍珠,粒粒浑圆,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
她长这么大,还没收到过这么贵重的礼物。
值钱的东西谁不爱呢?
贾滟双手捧起珍珠,珍珠从她的手掌落下,滴滴答答地落在梨木盒子里。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弯着眼睛,“喜欢。”
林如海见她喜欢,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温声说道:“那送给你。”
顿了顿,他又说:“两个玉儿生病,你很辛苦。”
贾滟感受着珍珠从指间溜过的感觉,笑问:“所以这是老爷看我辛苦,特意带回来犒劳我的?”
贾滟其实想说不用这么客气,她如今既然是两个玉儿的继母,肯定会对他们好的。但是想想,没必要这么高风亮节。
她暂时还无法达到“钱财乃身外物”的境界。
林如海看她摸着梨木盒里的珍珠爱不释手的模样,笑着说:“这么喜欢,干脆做一件珍珠衫穿着,日夜不离身。”
日夜不离身?
那睡觉时不得硌死人?
心里那么嘀咕,贾滟面上却笑着说:“这也是个好主意。”
她开心地收下一盒产自东海的珍珠,然后又跟林如海说了一会儿话。
说话的内容不外乎就是关于两个玉儿,还有铃兰要告假的事情。
林如海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倚着身后的靠枕,静静地听,贾滟说完,他就提了句,“丫鬟姨娘那边的事情,你直接做主就行了,不需要事事跟我说。”
丫鬟姨娘的事情,她做主就行?
那她能做主给他买几个通房丫鬟?或是给他纳几个妾吗?
贾滟试探着问道:“那……我可以做主给老爷的房里添几个人吗?”
林如海看向她,似笑非笑地反问:“你收了我带回来的珍珠,心里过意不去,想着要还礼吗?”
贾滟:???
林如海已经起身,他脸上不见愠色,眉眼间的神色却不再像刚回来时那样轻松舒畅。
“你平日若是没事干,就将陆姨娘手里的活接过来。这两年她也太累了,你若有心,不如让她先闲下来,好好养身。”
贾滟愣住,听林如海的意思,好像是觉得陆清洛这两年太累没养好身体,所以没去西跨院留宿。
可她也没听说陆清洛身体哪儿不好。
或许是她刚来,陆清洛心有顾虑,没跟她说。
贾滟想了想,决定要找个机会跟陆清洛推心置腹地聊一聊。
虽然她个人觉得林如海子嗣单薄的事情与旁人无关,是他个人身体原因。否则怎么解释贾敏给他找了这么多人,还是没有庶出的孩子呢?
但事关老板家族开枝散叶的问题,她也不敢乱说。
她一面想,一面温顺地应下林如海的话,“好的,老爷。”
林如海阖了阖眼,转身进了西次间,走进去了又绕出来,跟贾滟说:“叫人在耳房备好热水,我要去洗洗。”
贾滟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态度好得宛若春风化雨,“好的,老爷。”
林如海:“……”
第25章
025
翌日,林如海起得比鸡早的时候,贾滟也起来了。
两个玉儿因为长水痘耽误了大半个月的八段锦要重新练起来,贾滟要去闲云阁陪他们一起练。
林如海看着贾滟秀发挽起,穿着一身白色练功服未施粉黛的模样,挑了挑眉。
贾滟跟他解释:“松月今天要去闲云阁教两个玉儿八段锦,我要去陪着。”
林如海整着官服的衣襟,侧首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些气功看似简单,做起来不容易得很。两个玉儿年龄小,身段还软,练起来不费力。你这么大年纪,筋骨都硬了,还能练吗?”
贾滟:“……”
大清早的,看不起谁呢?诚然她的筋骨不比小孩软,可如今不过也是双十年华,年轻着呢。
贾滟瞅了他一眼,“比起老爷,还是不算硬的。”
林如海没说话,继续整理官府的衣领。松月早就带着两个小厮在外面候着,贾滟还听到松月跟夏堇说话的声音。
然而林如海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衣领总整不服贴,“啧”了一声。
贾滟忍不住又看向他,林如海察觉她的视线,动作顿了下,干脆不整了,直接喊她。
“过来帮我整理一下衣领。”
贾滟从善如流地走过去。
她比林如海矮了半截,站在他跟前不过也是到他下巴的高度。
跟一般贵族子弟出身的人不同,林府虽是钟鸣鼎食之家,又是言情书网之族,可林如海身上很少有贵族子弟的那些骄奢和身后跟着一群人服侍的习惯。
可能跟他后来离开京城到扬州任职有关系,人出门在外,就不会讲究那么多事情。
平时贾滟在明雪堂跟林如海相处,顶多是闲时亲自煮茶,陪他品一品这个茶味道如何,那个茶口感又如何之类的,很少服侍他穿衣洗漱之类的事情。
贾滟靠近林如海,平时不觉得,一靠近才觉得这个男人其实也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个子挺高,属于男人身上的气息便笼了过来。
贾滟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帮他将官服的衣领整理好,然后规规矩矩地后退两步,抬头笑着说:“好了。”
林如海看了她一眼,面容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走了。”
贾滟送他出明雪堂的大门。
松月和两个小厮见贾滟送了林如海出来,连忙低头。
林如海说:“我去衙门了。”
贾滟微笑:“好的,老爷。”
于是,林如海带着松月和两个小厮走了。
林如海才走,夏堇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贾滟身后,说:“太太,您怎么不送老爷到二门?”
贾滟看向夏堇。
这时,锦葵也来凑热闹,说:“陆姨娘每天都在西跨院那边的游廊候着,要送老爷到二门呢!”
“陆姨娘送,我就要送吗?”
“倒不是说陆姨娘送太太就得送,可你眼下不就要去闲云阁陪两个小主子练八段锦吗?其实你去闲云阁的时辰跟老爷出门的时辰差不多的,顺路就送他出门了。”
夏堇倒是不觉得贾滟送林如海出二门有什么不对,贾滟送跟陆姨娘送又不冲突。在贾府的时候,那几个大老爷们出门,什么时候不是太太偏房都一起送的。
但贾滟觉得没必要。
做人要入乡随俗不错,可也不是什么事情都那么死板。她到了这个世界,将林太太这个身份视为是一份终身工作,将林如海视为给她发薪水的老板,看待很多事情,会客观很多。
人只要别预设立场,就能体会理解到很多不一样的事情。
贾滟从前跟小伙伴们一起看红楼看历史,总会听到小伙伴们说假如我是谁谁谁,假如我在那个世界,我会如何如何。
其实那都是假设,假设都是好的,加了很多自己主观臆想的东西,仿佛自己在那个假设的世界里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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