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玄,我可以偷懒不练剑吗?”
“可以。”
“宿玄。”
“我在。”
桑黛看着他的眼睛,问:
“我可以抱抱你吗?”
第19章 白刃里(五)
刹那间, 仅剩心动声。
他们合躺在一张床上,宿玄的本意只是为了照看她,可在此刻,好像变了些。
桑黛这人教养很好, 兴许是在剑宗待了太久, 干什么事情都很有礼貌, 脑子一根筋,这种话也能正儿八经说出来。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水。
宿玄一阵心软, 可与此同时,伴随的还有逐渐加快的心跳,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她问他, 可以抱他吗?
这种事情, 宿玄永远只会给她一个答案。
眼前黑影一闪而过, 桑黛没有等到宿玄的回答, 率先等来的是他的怀抱。
九尾狐族当真是体温高, 她像是被暖炉围着, 宿玄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腰,暖意隔着单薄的内衫传到她的肌肤上,桑黛觉得很暖。
她将脸埋进他的怀中,宿玄身上好闻的草木香尽数萦绕在她的鼻翼、鼻息。
“桑黛, 你可以信任我。”
桑黛没有说话。
宿玄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 这种角度他看不到她的眼泪。
桑黛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的眼泪,就好像小河一般永远也流不干净。
她鲜少落泪, 可怎么这次就忍不住了。
一人迎战千人、重伤濒死也并未落泪, 可当宿玄来到她身边之时,高大的九尾狐挡在面前, 她躺在他的真体上,眼泪却根本止不住。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是会有委屈这种情绪的。
桑黛抱紧他的腰身,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是下意识依赖的反应。
宿玄鼻尖酸涩,一手按在桑黛的后脑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剑修光滑柔软的乌发是上好的绸缎,夹杂着她身上隐隐的清香,总是能让他闻到就心安。
他知道怀里的人在哭。
她的身体颤抖,即使刻意压制了声音,可还是难免溢出了些粗重的鼻息,他身前的内衫也被她的眼泪浸湿,贴在身上,冷到他的心间。
宿玄没有阻止她哭。
桑黛是个小怪物,但更是个人,情绪需要发泄,而不是一直掩在心底。
亲手斩父,切断了与剑宗的一切关系,被自己拼死守护的仙界打为叛徒,这些对她来说都是一夕之间的事情。
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所有的错都怪在了她的身上。
宿玄知道这是桑黛最后一次为仙界落泪,他是这世上最了解桑黛的人,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桑黛会一时脆弱,但不会一直脆弱,她在哪里跌倒,便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地爬起,直到能够稳定屹立。
时间过去很久,他身前的衣服快要拧出水了,怀里的人终于渐渐稳定。
桑黛沉默了许久,没有从他的怀里出来,宿玄也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抱着她。
直到桑黛微哑的声音响起。
“宿玄,你遇到的那只厉鬼名唤翎音,是她将我掳走的。”
宿玄的身体明显一僵,桑黛能察觉到他周身的威压。
他生气了。
桑黛从他的怀中抬起头,脸上的泪水被擦干净,只剩下红透的眼眶和鼻尖证明她刚刚在哭。
“我们是伙伴,这些事情应该跟你说,那厉鬼名唤翎音,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前辈,六千年前虚弥派言灵术大能,渡劫境修士,翎音。”
渡劫境,所以可以在宿玄面前悄无声息偷梁换柱,布下的结界让宿玄都察觉不到。
宿玄面无表情,扣着桑黛腰身的手却下意识用了些力道。
“她因窥见天命说出天机,却被四界判为构陷天道,抽去天级灵根烧干血肉,魂魄化为厉鬼,掳走我似乎是要害我,可却又告诉了我天虞石的使用方法,让我能引下九天玄雷。”
“以及。”桑黛道:“她还告诉了我,她窥见的天命中,我的结局。”
她的神情太过平淡,但宿玄的心却慌乱跳了起来,对她将要说出的话有一种无端的恐惧。
她的结局?
什么结局?
“桑黛……”
“归墟最后覆灭了,四界说是因为我,判我有罪,抽去了我的天级灵根,将我围杀于归墟。”
似乎血液都被冻住劈了下来,明明属火系的宿玄却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冷。
桑黛依旧很平淡:“可我不信,即使这是天命,我也要扭转它。”
她问宿玄:“我的前路是一片黑,我看不到路的尽头,我也不知归墟何时会覆灭,我又何时会被打上叛逃的罪名,或许有一天这些会突然发生。”
“所以宿玄。”桑黛望着他的眼睛,道:“和我一起走这一段路,你会很危险,若最后我还是被定为罪人,我面对的敌人是整个四界,你——”
“不会的。”宿玄打断,淡声道:“有本尊在,不会。”
“不会什么?”
“你不会死。”
“……可你呢?”桑黛的声音很低,“你若是会死呢?”
“本尊也不会死。”
他的话很坚定,声音很沉,若是旁人这般说,桑黛兴许会怀疑不信。
可这是宿玄说出的话,而宿玄从未骗过她。
桑黛与宿玄对视,能听到他最真实的想法。
【便是要死,也会死在你的前面,黛黛,你可以信任我,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桑黛强大之时,他会一直在她身后跟随她。
桑黛虚弱之时,他会在她的身前,至死不渝地守护。
他总是嘴欠,说出的话半真半假,但心底的想法却从未骗过她。
桑黛看了他许久,眼眶酸软之时,脑海里却想起了另一件事。
“宿玄,我十三岁那年,妖界也选了献祭者,是你,是吗?”
“嗯,本尊没死。”
“你经历了什么?”
“没什么,你不必知道这些。”
桑黛也听不到他的心声,关于这段过去,宿玄没有去回想。
那不会是一段好的记忆。
宿玄察觉她低落的情绪,安抚她:“桑黛,都过去了,便不要再想了,本尊如今过得很好。”
“……好。 ”
他不愿说的事情,她问不出来答案
桑黛默了会儿,两人安安静静共处一室。
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桑黛发现,似乎救了她之后,宿玄也被卷进了这些事情中。
可是他本来可以不用面对这些的。
桑黛的唇瓣抿了又抿,最终还是抬头,又劝了他一遍:“宿玄,我必须要查清楚师父的事,如今我已经无法全身而退,暗处有太多人想杀我,这次的事情不会只有一次,你在我身边真的会很危——”
“桑黛。”宿玄再一次打断,“这是最后一次说这些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桑黛哑口无言。
宿玄只道:“无论你问多少遍,本尊还是那个答案,本尊要护下的人,没有人可以杀。”
桑黛侧躺在里侧,两人面对面共躺一张榻,曾经的死对头有朝一日竟然能将后背交给彼此。
失去的不足可惜,到来的尤为珍贵。
她终于明白,她问出的那些问题,其实宿玄的回答永远都很明确。
他的选择只会是她。
“宿玄。”桑黛忽然笑了,眼睛被笑意浸染,问他:“你对我为什么这么好啊?”
宿玄眉梢一松,琉璃眼眸中一抹无措明显闪过。
桑黛便又说了句:“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听到她这么正儿八经地说出这种话,宿玄耳根一红,脸颊升起烫意,别过头轻咳了声,别扭找补:“不过是举手之劳,本尊不是说过吗,你是本尊最强的对手,除了本尊没人可以杀你。”
而他偏偏是最不可能伤害桑黛的人。
桑黛的笑意更浓,了然点头,有些想逗逗他:“哦,那如果有朝一日你遇到比我更强的呢?比如翎音前辈就比我强。”
宿玄一僵,忽然凶凶转过来看她:“本尊的对手只会有你一个,你莫要把本尊和其他人挂上关系。”
桑黛捂住眼睛笑了起来,笑声轻快完全不似方才的啜泣哽咽,如银铃般悦耳。
宿玄喉结微微滚动,心中万语千言都难以开口,最后只有一句:“桑黛,你以后可以多笑笑。”
因为她笑起来很漂亮。
桑黛将手扯开,露出一双弯似月牙的眼眸,眼眸中倒映的全部是他。
“好啊,宿玄。”
宿玄捏紧了锦被一角,心跳在这一刻猛烈加速。
年少就心动的人,真正能靠近的时候,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清风拂过平静的水面,所过之处掀起细细密密的涟漪,一阵又一阵,循环往返,让他心动。
【真漂亮,哪里都好漂亮,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
桑黛这次笑出了声,抬手扶额笑得肩膀都在抖。
【好想亲。】
桑黛习惯了他这点不正经的话,早已免疫,只觉得这死对头似乎真的很可爱。
亲亲什么的她早都听顺了。
可是他下一句话让她笑不出来。
【还想咬黛黛的耳朵,好红好可爱。】
桑黛唇角的笑一僵,这……怎么还具体起来了?
【更想和黛黛过发情期。】
桑黛:“……”
他们两人之间好像很难正经起来。
【黛黛的腰好细,身上好软好香,想把黛黛亲个遍,从上到下都亲亲。】
桑黛:“…………”
她的头有些疼,满脑子都是宿玄的声音。
【王室那些人还说仙界虚伪,黛黛在利用我,没脑子的东西,我的黛黛怎么可能跟那群伪君子一样,黛黛现在会担心我了。】
【今天担心我了,那下次就是心疼,再下下次就是心软,发情期就可以和黛黛一起过了,今年必定能娶到黛黛,迟早是本尊的夫人。】
【黛黛黛黛黛,让我亲一口!】
桑黛直接坐起了身,不敢看宿玄的眼睛,耳根红成一团。
“宿玄,我要起身了。”
桑黛躺在榻的里侧,宿玄躺在外侧,他的身形高大,将本就不算大的床榻几乎占满,桑黛要出去必须要从他的身上跨出去。
她此刻太过羞赧,动作也有些无措凌乱,没意识到不妥,直接就想从宿玄的身上越过去,一只胳膊刚好撑在宿玄的胸膛上。
最近跟他接触太过亲密,这种反应像是躯体下意识的动作,身下的人闷哼一声。
桑黛急忙收回手,无措看去,瞧见某只狐狸捂住胸口微微蹙眉。
“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宿玄捞过剑修的腰将人拽了回来,桑黛一时不察直接被他拽躺下来,又重新躺回了他身边。
“本尊帮你疗伤消耗太多灵力,身子正虚弱,你压到本尊了,本尊现在很疼,要修养一会儿。”
桑黛:“……你别装。”
宿玄闭上眼,拉过锦被盖上,俨然一副不听不动的模样。
桑黛:“该起身了。”
宿玄:“等本尊睡醒你再动。”
桑黛:“……你就挪开一下让我出去,你随便睡。”
“太累了,不想动。”
“……你这么脆弱的吗?”
“嗯。”
桑黛:“……”
行吧,那她算是惹到公主了。
宿公主闭上眼,就差没把“勿扰,已就寝”写在脸上。
桑黛神色复杂,看了他一会儿,发现某位公主的呼吸规律,似乎是睡着了。
公主的作息倒是真的很好。
桑黛拉了拉锦被给自己盖上,算了下时辰,现在应该已经傍晚,再睡会儿可以直接吃晚膳了。
算了,晚膳就晚膳吧。
她闭上眼,刚醒来后本就睡意未散,再次陷入梦乡很是容易,不过一刻钟后,呼吸逐渐放慢。
装睡的公主睁开眼,小心朝她那边凑近了些,近到可以感知到某个剑修的呼吸。
很轻很轻,她睡着的时候很乖,也很安静,甚至一晚都不会翻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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