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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观音——雕弦暮偶【完结】

时间:2024-08-29 17:12:38  作者:雕弦暮偶【完结】
  宣榕怔了怔,方才明白了过来,哭笑不得道:“我让你跟我走,是带你回客栈,不是说大半夜来荒野看萤火虫的呀。”
  耶律尧似是跟不太上语意,映了荧光的眼里有些疑惑:“你不高兴了吗?”
  不涉及底线,小郡主都好说话得要命。
  宣榕无奈道:“倒也没有。那干脆看会儿星星吧,看完星星,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耶律尧像是在思考什么要事还剩几项未完成,心不在焉点点头。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有白影迅捷而至,几个眨眼奔到她面前。
  正是阿望。
  待停住脚步后,它扭头叼住背上颠得头晕眼花的银环蛇,在她和耶律尧面前巡视一番,两厢比较厚,果断把银环蛇放在她面前。
  用爪子拍拍蛇,嗷呜了一声。
  宣榕有点没懂它意思:“你是要我做什么呀阿望?”
  阿望又拍了一下银环蛇,银环会意,做了个咬住阿望脖子的姿势。而阿望看看耶律尧,又看看宣榕,再次用爪子拍了拍蛇。
  宣榕微微一惊:“需要咬他吗?”
  阿望见她答对,开心地呜了一声。
  宣榕顿了顿,以往所有医书和古籍上,都未曾有过“琉璃净火蛊”入人体的先例。多数持蛊者,会以小匣养,哺育以生食,听说外祖母早年就是这么操作的。
  所以,她确实不知道,耶律尧到底需不需要蛇毒,又能不能克制住蛇毒。
  可阿望在旁焦急催促,宣榕思索再三,终究是用马鞭硬柄一抄银环,送到耶律尧肩膀上,轻声道:“耶律,你别动。”
  耶律尧本来皱眉欲避,闻言,终究是没有动。任由毒蛇尖牙没入脖颈。
  下一刻,他脸色骤变,那双碧蓝如洗的眸,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覆上黑色阴翳。
  在完全没入黑暗时,他仿佛再也支撑不下去,单膝跪地,虚虚覆在雪狼头上的指骨几近泛白,喉间碾出一声极轻的声:“……你先回去。”
  话音刚落,那匹骏马就踏踏走来,示意宣榕上马。
  宣榕迟疑道:“你真的没事吗……?”
  “无事。”耶律尧缓缓道,“不用管我。昔咏他们看不到你,得急了,快回吧。”
  宣榕只当他不想让人看到脆弱的一面,颔首应好,干脆利落御马走了。
  而就在她走后不久,整个郊野岸边完全安静下来,虫鸣如寂,鸟雀遁走,萤火虫也早就没了踪迹,或者说尚在,但察觉危险,小心翼翼熄了光芒。
  方圆数里都像被黑暗吞噬。
  继而是极为凄厉的野兽哀嚎,也不知是自残,还是互殴。
  不知过了多久,耶律尧才从失控中逐渐缓过神来,他筋疲力尽,索性身躯一转,平躺在草上。
  阿望走过来,用鼻尖蹭了蹭他高挺的鼻梁。
  耶律尧没力气抬手摸它,只闭着眼道:“谁让追虹去喊人的?”
  阿望呜呜似是心虚。
  就听到它的主人像是叹了口气:“怎么,刚认识时那么凶,现在还不舍得咬我了?让我失去行动力就行。”
  阿望没吭声了,滚了个身,也仰在草地上,肚皮朝上。
  看星星。
  过了好半晌,才不情不愿嗷呜了声。
  耶律尧被它逗得笑了笑,嗓音有点沙哑:“放心,我伤好得比常人快。”
  *
  翌日是个阴雨天。
  宣榕醒得比以往还要早,推开客舍的窗,看到雨滴淅沥,风吹雨斜,便多加了件衣。
  她喜欢将课业放在清早,这天,默了几页古人的策论,有些默不下去,便将笔墨收了起来,随便挑了本游记,想去廊下茶桌坐着看。
  翻了没几页,有哒哒踏步传来,宣榕侧头一看,发现雪狼又叼着食盆,欢欣雀跃地准备下楼讨食。
  见到它,阿望放下食盆,露出个伸舌头的笑。
  宣榕笑问:“他好了吗?”
  阿望狂点头。
  宣榕将书抵在下颚,一双琉璃眸里盈着笑意:“昨天阿渡哥哥去买了小鱼干,你今天可以多找他讨点儿。”
  雪狼惊喜地耳朵都支高了,立刻狂奔而下,奔到半途,发现要饭的家伙没带,又折回来叼走食盆。
  宣榕终是没忍住笑出声来,她问向一旁的昔咏:“昔大人,你说,回望都后我也养只小狗,娘亲会同意吗?”
  昔咏觉得悬:“不好说,公主府上不是有狸奴么,猫都怕狗。”
  好在宣榕也只是突发奇想问一问,她“嗯”了声,又问道:“阿松回来没?”
  昔咏颔首:“回来了,通了个宵,在补觉。”
  宣榕翻过一页书:“安邑这么好客么?喝酒喝了一宿?”
  昔咏神色有点不自然:“安邑这边……有点好赌,带容松玩了一宿。”
  宣榕了然:“让他把赢的银子退回去。”
  昔咏自然应是,就在这时,一阵毛躁的脚步从楼下奔来,绯红的衣袍像是火,那人也像被火烧了屁股,跑得飞快:“郡主郡主郡主!!!!!!”
  “……”宣榕喝了口茶压惊,温声道,“阿松,你慢点,客栈里还有人在休息。什么事儿?”
  容松从怀里手忙脚乱掏出四五个荷包,每个荷包都是沉甸甸的,看样子塞满了银子,他有些手足无措道:“荷包里面……”
  宣榕扫了眼道:“赢的不少,天纵奇才,然后呢?”
  “哎不是!!!”容松将怀里的荷包一股脑放在茶桌上,然后拎起一个,将它翻了个底朝天,“郡主!!你看这个!!”
  绸锦质地上,红色的字迹被雨露染湿。
  只有几个字还显得清晰——
  “救……案……冤……”
第19章 唐苏
  宣榕本来闲适的神色一凛,抬指捻了捻绸锦,再放到鼻前。
  若隐若现的铁锈味道。
  “是血。”她蹙眉道,“阿松,谁给你这个荷包的?”
  容松面露尴尬地挠挠头:“……不记得了。”
  宣榕意料之中地点点头:“还记得什么?比如和哪些人玩,玩些什么,有何异常?”
  容松想了想:“饭前牌九,饭后撞数。宋轩喜迎客,在监律司的时候就经常呼朋唤友,今儿来客三十有余——郡主,你让我一个个算,真的清点不过来。”
  宣榕轻柔一笑:“喝了多少酒啦?”
  “……”容松哑然心虚,“十来坛吧。”
  容松今年十九,少爷脾气比官宦子弟都大,但惯来有分寸。
  况且,谁也预料不到有人迂回求救。
  这确实不是他的过失,于是,宣榕只道:“下次少喝点。先把昨夜宾客名录,弄清楚给我,别惊动任何人。”
  容松应是走了。
  宣榕还在看着手中荷包出神。
  荷包精致,刺鲤绣荷,但又是烂大街的款式,她在多地都看到过。
  凭此查不出什么。
  她没理出头绪,恰好这时阿望像是吃饱喝足,悠闲地走上来。
  宣榕便喊住它:“阿望,来。”
  阿望屁颠屁颠过来了:“嗷呜!”
  宣榕将荷包往阿望鼻子前递了递,怀着一点希冀:“能找出人吗?”
  阿望先点头,嗅了好一会儿,又摇头,怏怏地来回踱步。
  宣榕不明所以,就听到身后有人道:“它嗅不出来。四五个荷包和着血迹,搅和在一起一夜,味道太杂了。”
  她闻言回头,果然看到耶律尧从拐角回廊走来,青年俊朗高挑,漆黑眼眸如渊,黑袍黑靴,唯一亮色来自发间银冠、腰间弯刀,还有食指那枚翠绿“玉环”。
  宣榕了然道:“原来如此。阿望没事儿的,今日有雨,本就难寻踪迹。”
  后两句是对阿望说的,她抬手摸了摸雪狼,又见耶律尧在方桌前落座,多问了句:“你好点没有?”
  “嗯。”耶律尧忽然道,“我昨晚……有做什么出格的事么?”
  宣榕端坐在小几前,心底诧异,面上不显:“你不记得毒发时发生了什么吗?”
  耶律尧顿了顿:“这种断片情况极少,也就哈里克经历过一次,他躺了半个月。醒来死活不肯说发生了什么。所以。”
  他蹙眉,上下打量宣榕:“你没受伤吧?”
  宣榕失笑:“完好无损,你该问问阿望有没有被你伤到。”
  耶律尧扫了眼埋头趴地的雪狼,淡淡道:“是它自作主张,没立刻叫来素珠。
  宣榕:“…………”
  怪不得这么怂,原来真闯祸了。
  廊檐雨帘如珠,雨声淅淅沥沥。
  耶律尧复问:“昨晚怎么去荒郊野岭了?我带你去的?”
  宣榕十七年来没有被人扛肩这种丢脸经历,而耶律尧那副歪头说要看萤火虫的举动,同样幼稚,两项权衡她果断瞒下:“不是,我在岔路口走错了路。”
  耶律尧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他扫了眼锦绣荷包,转了话题:“又有人来找你伸冤了?”
  这个“又”字,被他说得有些嘲讽意味。
  宣榕沉默片刻道:“你都察觉到不对劲了吗?”
  耶律尧露出点戏谑的笑:“短短两月,三起案子,大齐治安没差到这个程度,刚好能被你撞上。那只能说明,有人请君入瓮,是个不折不扣的阳谋。”
  宣榕道:“‘章平’外戚大理寺卿,在改革派和守旧派之间徘徊不定,经历这么一着,恐怕再想上门拜会,会找理由推拒我了。怪不得自古常道,阴谋易拆,阳谋难解呢。”
  少女端坐廊檐下,仪容优雅,眉目恬淡。
  耶律尧注视良久,眉梢一挑:“那你打算跳吗小菩萨?”
  宣榕轻叹道:“我跳。”
  *
  是夜,三十余人赴宴名单送到宣榕手上。
  宣榕只扫了一眼,便道:“阿松,这份名单还不够全。”
  容松“咦”了声:“可这就是宴会上所有的人了啊!”
  没等宣榕开口,一旁耶律尧抬臂将玄鹰接住,凉凉开口:“容松,你用脑子想想,能血书锦上,要么是来不及接触笔墨纸砚,要么就是,根本接触不到笔墨纸砚。名单上这些都是七品以上的官员,想吟诗作赋,旁边就有笔墨伺候着,谁这么憋屈?”
  容松还没拐过弯来:“那……还要些什么啊?”
  宣榕用一种复杂的语气问:“在场可有女子?”
  容松摸了摸下巴:“有啊,歌姬舞姬,不少。但我看这字迹端正,也不像。”
  宣榕又道:“谁家携妻了吗?”
  容松摇头:“没呢,官场半攀关系的欢宴,谁带家室啊。哦对,宋轩夫人出来了片刻,就很正常招待我们,可没上赌桌。”
  宣榕默了半晌道:“那她从你身后走过,把荷包放你边上呢?你能发现?”
  许是想起了自己喝得有多酩酊大醉,容松闭嘴了。
  宣榕眉梢微蹙,终是挥退容松。
  还不能确定是她——同时,也拿捏不准这桩求救到底有多急
  ,要是苦主命悬一线,耽误了得要命。
  就在她琢磨该怎么办时,耶律尧却抚了抚逡巡一圈回来,立在护腕上的追虹,若有所思道:“宋轩是个怎么样的人?”
  宣榕微微一怔:“宋轩其人,刚愎自用——但这只是长辈说的,我没有和他接触过。”
  “待人接物呢?”
  “官场混迹久了,明面上都可圈可点的。”宣榕不置可否道,“你看阿松玩得乐不思蜀的。”
  耶律尧冷冷一笑:“确实表里不一。”
  他仿佛对一些事了如指掌,宣榕好奇了:“追虹看到了什么吗?”
  耶律尧很诡异地顿了顿:“在斥责妻子,为何要到前堂来丢人现眼,又和谁有所牵扯不干不净。”
  宣榕没有注意到他语调里的微妙不自然,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她在求救?宋轩怀疑妻子不忠,想杀她?可是不对啊……”
  她一指荷包上若隐若现的“案”字:“这和案有什么瓜葛?还是冤案。难道说的是我们碰上的,走私兵器那事儿?”
  耶律尧道:“你可以找个机会,当面问她。这位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宣榕沉默片刻,方道:“这……我还真有所耳闻。她名叫唐苏,是户部员外郎的女儿,以仙姿玉容出名。”
  耶律尧奇道:“你都知道的程度?”
  “不,耶律。”宣榕轻轻道,“女子出名,很多时候靠的不是外貌,亦非才情,而是风流韵事。她在京中家喻户晓,是因为她有三嫁,一嫁比一嫁高。”
  她向来恬淡的神色有些犯冷:“京中有些传言和对她评价很过分,有人拿这当乐子酒宴后闲聊,说给我听的,我发了火,勒令不准再谈。所以对唐苏印象深刻。”
  耶律尧放飞臂上鹰,笑道:“被你照拂的人不少啊,昔咏,季檀,再加个唐苏。”
  宣榕却道:“……谈不上照拂。但过几日或许得去宋府做客了,你若不想去就在客舍。”
  这次做客在三天后,仍旧晚宴,衣香鬓影,宾客如织。
  宋轩侯府出身,长得丰神俊朗,身材高阔,即使见到昔咏冷着脸,也能温润道:“昔帅许久未见了。一个月前阿灼来玩,还和我念叨过你,不知近来可安好?”
  昔咏一挑眼皮:“好得很。”
  宋轩见她似乎实在不待见这位庶弟,便转而向容松、宣榕和耶律尧,微微行了个礼:“诸位请。”
  向来酒桌客,都是名利场。
  酒过三巡,各自攀附关系,也不知宋轩是实在有眼力见,还是他们一路快马疾行,消息未传到河东,宣榕觉得,宋轩对待她的态度并没有太过殷勤。
  是好事,不引人瞩目,正好方便她趁机离席。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有宾客喝多了上头,揶揄道:“宋大人,今日没歌舞,也没个美人作陪啊?”
  “怎么没有?”有人指着宣榕道,“这位康小姐,不也姿容甚美吗?”
  昔咏立刻一个凌厉眼风扫了过去。
  这人哽了哽,拍拍胸脯没敢再多嘴,又转向宋轩:“哈哈,只是还比不上宋夫人风韵,她今儿怎么没来?”
  宋轩依旧一派翩翩有礼:“内子感染了风寒,这几日卧病在床。”
  这种翩翩风度,一直维持到了有下人来附耳禀报了什么,宋轩脸色稍稍一变,举止从容和宾客解释几句,说有公务急报,暂时离席了。
  而宣榕毫不犹豫地扯了耶律尧就走——
  昔大人和容松在此吸引火力,她得找个人防身。
  耶律尧很顺从地跟她起身,而宣榕带着他,在偌大的宋府,一路七拐八拐,居然很快避开所有人,从最偏僻的路径到了后院主宅。
  耶律尧看着想笑:“你怎么熟悉得像自家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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