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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事——长山里【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07 23:06:30  作者:长山里【完结+番外】
  “你怕什么。”余晚之斜他一眼,“人是我的人从金水河里捞起来的,也是我们送过来的,你充其量只是个救死扶伤的医者,救活了功德一件,救不活也牵扯不上你,大夫只管安心治,亏待不了你。”
  坠云会意, 往大夫手里塞了个钱袋,“这是诊金,我家小姐说治那你就好好治。”
  大夫捏着沉甸甸的钱袋回话,“是是是,那就先治着,只是……她要是醒了,我又该去哪里找小姐?”
  余晚之说:“这你倒不必操心,我每日会差人来看。”
  余晚之不能久留,走出医馆,川连已经等在了马车旁,只是那一身衣裳还没换。
  见余晚之出来,川连赶忙解释,“劳小姐挂心,小的皮糙肉厚,着不了风寒,回去再换就是。”
  话音刚落,就听见街道尽头响起踩着水洼疾奔的马蹄声。
  那马跑得很急,踏得水珠四溅,余晚之下意识往后避了避,看着几匹骏马踏破长夜疾驰而过,须臾间就从医馆门口奔了过去。
  余晚之正准备上马车,又听马儿嘶鸣了一声,折返了回来,嗒嗒停在了她的面前。
  “余小姐。”
  余晚之手中的油纸伞一转,俏丽的脸庞从伞下露了出来,抬头对马上之人的目光。
  上次在金水河上只打了个照面,未曾言语半句,此刻才发觉他的声音很好听,似穿过雨雾而来,在这雨夜莫名带了几分凄清。
  余晚之温声道:“原来是二公子,上次一别,已是许久未见了。”
  沈让尘垂眸看她,又将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医馆,“三小姐为何深夜在此?”
  那人高坐在马上,浑身已经湿透了,额间的发丝凝成了一缕,犹如在眉间晃动的春日柳枝。
  他背后是漆黑的雨夜,唯有医馆门口的灯笼在风雨中将那点昏黄映上了他的眉眼,用那少许的温度,终于将那不沾尘世的谪仙拽回了人间。
  “劳二公子关心,”余晚之答道:“身体不适,来医馆看病。”
  “堂堂余府的三小姐。”沈让尘目光深了去,“何至于看病还需亲自上医馆。”
  余晚之笑了笑,“二公子有所不知,得宠的小姐和不得宠的,可不是一个待遇。”
  “倒是我没想到这么多。”沈让尘垂眸,“还以为三小姐兴致高昂,想要雨夜再去金水河里游一遭。”
  余晚之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的笑容险些没挂住。
  如此说来,金水河落水那夜他分明看见她泅水,却只字不提,只在一旁做看客,却在今夜偶遇直接点明。
  “二公子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呢。”
  “三小姐。”沈让尘拖长了调,“再装,可就没意思。”
  “啧,看来什么都逃不过您的眼睛。”余晚之面不改色道:“天日寒凉嘛,我这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泅水就不必了。”
  沈让尘颔首,“这么大的雨,三小姐出来看一次病也不容易。”
  “是呢。”余晚之耐心与他周旋。
  “什么病?”
  “这……”余晚之拖长了调子,仰着头问:“二公子是关心我还是在盘问我?”
  “你想当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就当是关心了。”余晚之说:“只是腹痛而已。”
  沈让尘:“眼下呢?”
  “好了许多,这就准备回去了。”余晚之抬手说:“不敢耽搁二公子,还请二公子先行。”
  沈让尘扯了扯马缰,却不是要走,而是绕了半圈,“深夜行走不安全,三小姐有没有在路上看见什么人?”
  “雨夜难行。”余晚之说:“即便看见了也没注意,唯一注意到的就只有二公子了。”
  巧言令色,沈让尘心中晃过一个词。
  他道:“今夜刑部丢了个要犯,路上行人按例盘查,还请三小姐如实回答。”
  “我说的便是实话。”余晚之惊讶道:“听说二公子去了詹事府,怎么如今却管起了刑部的事?”
  沈让尘在马上俯身,雨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下来,“那三小姐又是在盘问我还是在关心我?”
  余晚之盯着他的下巴,笑着说:“自然是关心,礼尚往来嘛。”
  “那要犯涉及的案子碰巧与我有些关联。”沈让尘说:“近日汴京不太平,三小姐夜里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这样啊。”余晚之慢条斯理地说:“那早知道就不出门了,可病来如山倒,它不由人啊。”
  沈让尘直起身,拇指压在马鞭上,“夜里不安全,我送三小姐回去。”
  “怎敢劳烦二公子。”余晚之笑着说:“二公子雨夜追击逃犯,那才是要事。”
  余晚之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开什么玩笑,她是偷溜出来的,沈让尘要是大张旗鼓地送她回去,那不就露馅儿了么,往后再想出门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不急。”沈让尘调转马头,“若是路上遇见逃犯,也好有个照应。”
  雨渐渐小了,马车走在中间,两侧都是沈让尘的护卫。
  余晚之将车帘挑开了些许,沿着那缝隙瞧过去,盯着沈让尘策马的背影看。
  天师之徒,如今又高坐詹事的位置,又是怎样的风光无限。
  这样的人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与他相对一言一行都当注意。
  沈让尘只等背后那道目光消失才回头,看见了摇晃的车帘。
  余家三小姐,幼时聪慧,傻了十四年,旁人口中的余三小姐那都不是他认识的余晚之。
  他认识的余晚之巧言令色、巧舌如簧,还有一副他看不透的坏心肠。
  一路静默,距余府还有数十米,余晚之终于掀开了帘子,“二公子。”
  沈让尘在马上回头,“三小姐有事?”
第 18 章 拆招
  余晚之说:“就送到这里吧,再往前就不合适了。”
  “为何?”沈让尘不解。
  余晚之淡淡道:“我与二公子虽有婚约,但这婚约成与不成大家心中有数,再往前走,家中长辈恐怕要误会了。”
  深夜与男人同归,又是未婚夫婿,要说什么也没有恐怕也没人相信。
  沈让尘默然。
  他是要退婚的,只是归都不久一直忙于其他事,这事就暂且搁置了,如若今夜让余家上下发现他送她回来,于她名节无益。
  “是我思虑不周,冒犯了。”
  “无妨,请二公子先行。”
  沈让尘一夹马腹往前走了两步,不知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三小姐,今夜金水河里死了人,往后……还是不要再去泅水了。”
  余晚之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今夜金水河死了人,川连已经把刘寡妇从金水河里捞出来了,金水河怎么会又死了人?
  沈让尘带人打马离开,直到人影消失,余晚之仍未放下帘子,她听出了沈让尘言语间那些客气与不客气都是警告。
  距上次相见已过月余,那夜游船上的谪仙在这个雨夜变作了鬼魅,穿过长夜的马蹄犹如疾风,人消失了,那股凉意却经久不散。
  余晚之想起那双眼,仍旧心有余悸,“往后得避开这人。”
  那双眼太锋利,好似能将人看穿一般,当被他注视着的时候,能让人无所遁形。
  坠云两眼放光,仍作花痴状,“为什么?他这般好看。”
  “蛇蝎美人没听过么?”余晚横了坠云一眼,“就是他这样的,专门拐骗你这样的天真少女。”
  余晚之甩下帘子,靠坐回去,刚闭上眼又倏地睁开,“不对。”
  坠云:“怎么了小姐?”
  余晚之沉下脸,“他不相信我是深夜求医,送我回来是为了盯着我,不给我与大夫串通消息的时间,以他的警惕,恐怕在送我们这段时间已经差人去盘问了。”
  “那怎么办?”坠云跟着变了脸色,“那刘寡妇的事不就暴露了么?这事要是交到官府去,杨顺这条线就不能用了呀,咱们这段时间不都白费了吗?”
  是呢,好不容易有个切入口,若是叫沈让尘毁了,那这段时间的辛苦可都白费了,关键是找人就得花银子,她近日手头嘛,好像也不太宽裕。
  “那就得抓紧时间了。”余晚之侧头,“我还有多少银子?”
  坠云道:“不多了,还有个二十两,刘寡妇那里治病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呢。”
  “我竟穷成了这样。”余晚之显然没料到是这个数。
  “可不是嘛。”坠云煞有其事,“再花就见底了,得去要饭了。”
  余晚之灵光一闪,“无妨,明早我就要饭去。”
  ……
  房中水雾氤氲,蒸得人困意绵绵。
  听见外头檐下的脚步,沈让尘从浴池中起身,披着衣裳去开门。
  “都查清了?”
  澹风立在门口,身上的蓑衣还在往下滴着水,“查了,那家医馆里一共就三个人,一个大夫一个药童,还有个病的快死了的女人。”
  听见女人,沈让尘下意识想问,没等他发话,澹风作答:“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急来的夜雨让院子里布满了潮气,沈让尘那点被热水蒸腾出来的困意都被凉意冲淡了。
  “那余三呢?”
  澹风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片刻才想起来指的是余三小姐,忙说:“哦,已盘问过大夫了,大夫说她深夜腹痛不止,于是前来就医。”
  “腹痛不止,”沈让尘轻笑了一声,“却从城西跑到城南就医,她好能扛啊。”
  这样一说,澹风当即被点醒,“那三小姐有问题。”
  沈让尘侧头看了澹风一眼,“你才发现吗?那家医馆里有她要的东西,或者……是人。”
  “可是我们查了个底朝天,的确没有再发现其他人。”澹风压着腰间的刀,“我这就派人去把那大夫绑回来,上些手段不怕他不招。”
  “不必。”沈让尘眼眸渐深,“先不要打草惊蛇。”
  澹风颔首,还是忍不住道:“只是……这与我们要找的人没有任何关系,公子为何如此关注?”
  院中似有片刻的静谧,直到屋檐上的残雨聚成水珠“嘀嗒”一声落进了水洼里。
  “直觉。”沈让尘望着漆黑的夜,“派人盯着那家医馆,这个余三,不简单。”
  ……
  晨起时雨已经停了,院中的芙蓉花被一夜骤雨打得散落在地,粉色的花瓣铺了薄薄一层。
  “真快呀。”余晚之坐在镜前梳妆。
  醒来时芙蓉花期正盛,如今花期已经到了尾声。
  “是呀,感觉小姐醒来,日子都过得快了,从前在庄子里……”坠云拿着簪子在余晚之头上比划,正准备往她头上插,余晚之伸手挡住。
  “就这样吧,不用首饰。”
  坠云:“可是……”
  “没可是。”余晚之抬手压了压鬓角,“你见过街边讨饭的穿得光鲜亮丽吗?”
  坠云还没反应过来,余晚之已起身走了。
  余老夫人的院子离得稍远,余晚之走了小半炷香才到,丫鬟通传后请她进去。
  余晚之进门扫了一圈,林氏已经在位子上坐着,倒不见余锦棠人影。
  “祖母,晚之来晚了。”
  余老夫人笑着招她过来,“不晚不晚,刚巧赶上。”
  余晚之行了礼,又向林氏行礼,“母亲。”
  林氏“嗯”了一声,“坐吧,我也是刚到,天凉了,锦棠风寒又反复了,早晨刚喊了大夫,我便没让她过来请安。”
  余晚之垂眸盯着自己膝上的手,余老夫人看她越发觉得乖巧得紧。
  余锦棠娇宠太过,性子娇躁了些,余晚之倒是沉稳却不显沉闷。
  “天凉得加衣,我瞧锦棠昨个就穿得少,身边的下人也不知提醒,我看……”
  余老夫人话音一顿,瞧了余晚之一眼,“咦?怎么好像你这衣裳还是昨儿那一身?”
第 19 章 要饭
  余晚之点头,“祖母记性真好。”
  此话一出,余老夫人脸色顿时一沉,“我余家尚且没有落魄到一个小姐连衣裳都没得换的地步吧?”
  余晚之起身要跪,膝盖还没着地,就叫余老夫人抬住了手臂,“晚之,我问你,你衣裳呢?”
  余晚之乖巧应答,“天太潮,衣裳干得慢,料子金贵又不能烤,所以……”
  余老夫人拉着她坐下,看向林氏,“晚之回来已有月余,你这个做母亲的竟没叫裁缝上门裁衣?”
  林氏赶忙回话,“回母亲,晚之回来时已过了秋日裁衣,冬衣又还没开始做,卡在这节骨眼上,即便做好秋衣也要入冬了,我便没兴师动众。”
  “无妨的。”余晚之拉着余老夫人劝慰,“四妹和我身型差不多,明年再裁也是一样。”
  林氏心都揪到了一起,看似劝慰,实际上压根就是火上浇油,可看她一脸天真的样子,又让人觉得这人心思没深沉到这地步。
  林氏说:“我都是挑的锦棠没穿过的新衣,既然母亲这样说,那我近日就叫裁缝上门,顺道把冬衣也一起做了。”
  余老夫人脸色稍霁,刚想说话,又瞥见了余晚之的头发,发丝乌黑浓密,却只簪了一根简单的簪子。
  “怎么不戴首饰?”
  余晚之捏着手,抬眼偷偷瞥了林氏一眼。
  “看我做什么?”林氏道:“首饰都是挑了给你送去的。”
  余晚之连忙垂下头,“首饰……首饰……”
  她提了裙子跪下来,“对不起祖母,我将首饰当了。”
  “当了?!”林氏抬声,“你堂堂余府三小姐,竟沦落到当首饰为生,让旁人知晓,还不知怎么编排咱们余府,你当的是首饰,丢的却是我余家的脸面。”
  高门大族,看中一个脸面,许多没落的门第还要打肿脸充胖子。
  余老夫人沉声,“你当首饰干什么?”
  余晚之垂着头,“出门玩都是要花银子的,我刚回来也不好找母亲拿,就……就把首饰当了。”
  房中倏然静了下来。
  方才还趾高气昂当林氏一下怔住。
  余老夫人问:“家中小姐少爷都有月银,你的呢?不够花?”
  没等余晚之回答,林氏抢先一步说:“她天天出门,就是月银也顶不住这样的开销。”
  “母亲。”余晚之佯装惊讶地看着她,“可我,没领到月银呀。”
  林氏一下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就听余晚之又道:“定然是哪个下人中饱私囊,竟在中间克扣我的银子。”
  她说得这样天真,又没把矛头对准林氏,竟叫林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余老夫人心里门清,招呼丫鬟扶了余晚之起身,说道:“都是余家的女儿,不能厚此薄彼。”
  “那是自然。”林氏尴尬道:“从前晚之在庄子上也用不着,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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