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允......”阿洛菲这回反应过来了,她飞快的说道,“只有得到您允许的信徒,才有资格这么做。”
她的余光只能触及坐着的神明身前,从刚刚开始,对方似乎就在揉着他的左手腕。
“允许?”神明若有所思,“真麻烦――”
还不等阿洛菲说什么,眼前一暗,一只体温高于常人的手不算温柔的钳住她的后颈。
话语就像直接穿透天灵盖,压迫感极强的烙在大脑里,低沉的嗓音让阿洛菲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睛。
神明的气息沉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可是以古语说出的允诺,比她有生以来听过的所有歌声都要美妙。
想再听几遍。
神明说古语的调子实在是太......性感了。
尽管脑子里还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阿洛菲已经整理好表情,努力让自己动作优雅的站起来,双手交叠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赞美光明神。”
“赞美光明神。”
黑发神明挑起眉,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招了招手。
“你懂麦锡达斯语。”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很是漫不经心。
阿洛菲来不及琢磨他笑容里的古怪,顺从的按他要求靠过去:“记录降神仪式相关内容的都是古语,我学了才能更好的读懂原典。”
或许是刚才和神明接触过,她感觉有若隐若现的暖意萦绕身侧。
光明神全知全能,一定是他发现了自己被冻得瑟瑟发抖,顺手驱去寒冷。
虽然容貌变了,脾性也好像有点难以揣测,但神明还是那么温柔!
想到这里,阿洛菲胆子更大了。
“大司祭精通麦锡达斯语,是他教我的,而且这次的召唤仪式是在他主持下进行的,他是您回归的最大功臣。”
“所以?”神明表情没什么变化。
“所以......”阿洛菲双手合十,语气相当诚恳,“希望您可以让他成为神使!”
古籍中记载,神明在被成功召唤出来后,可以满足召唤者的愿望。
阿洛菲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大司祭救了她,养大了她,是她的恩人。
他教她读书写字,传授她光系法术。
从她懂事开始,就很少看见大司祭笑。在她的记忆中,大司祭除了主持教会,总是忙于研究神降仪式。
大司祭绝对是光明神最忠实的信徒!
也许离光明神近些,他会开心。
而除了神使,南大陆上似乎已经没有比王城大司祭更高阶的神职了。
不过,神使需要由神明指派,所以自从千年前光明神陨落,南大陆就没有出现光明神使了。
少女满怀期待,双眼亮亮的,纯粹干净得就像蓝宝石,看起来藏不住任何秘密。
黑发神明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你很大胆。”
看来这种愿望确实不太好实现。
阿洛菲脑子转得很快,连忙又说:“那请您保佑他以后可以天天开心的笑。”
“......你把我当什么,市集里滑稽木偶?”
神明不耐烦的觑她,指尖敲打着扶手。
“仪式完成者是你,许个跟你自己有关的愿望。”
“我并没什......”阿洛菲想起了最重要的事,连忙改口,“可以的话,请您把我从这个又黑又冷的地方带走,回到麦兰卡圣湖的祭台上,信徒们都在等您。”
“你会后悔今天浪费了一个好机会。”
黑发神明抬起左手,懒洋洋的打了个响指。
空中响起动静不小的爆破声,以他为中心旋起风刃,一圈又一圈的往外扩散。
在阿洛菲震惊的目光中,黑暗像被双无形的手猛的撕裂。
根本没有被传送到别的地方,从刚才开始,她就只是待在格拉利尔顿神环里。
时间大概没有过去多久,可四周的景物已经面目全非了。
天空黑得像被墨汁涂抹过,空气里的压迫感让人有些难以喘息。
高台是十二主教特意加固过的,此时已经破破烂烂,摇摇欲坠,只堪堪靠大司祭的法术维系着表面,好让上面的人们撤离。
岸边的信徒们惊叫着被风刮倒在地,有些动作快的才站起来,又被湖里掀起的大浪重新拍在地上。
本来平静清澈的圣湖此时像一头狂暴的巨兽,湖水浑浊暗黑,似乎要冲破而出。
仿佛风眼般存在的祭台,是唯一完好的地方,只是黑色巨石凭空消失了。
阿洛菲诧异的抬起头。
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操纵,隐隐泛光的黑色石座高高停在半空,黑发神明懒洋洋的靠坐在上面,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四周的喧闹。
“停下――”阿洛菲在下面冲他挥着两只手,大声喊,“主神!蒙特塞拉冕下!大家受不住您的神迹啦!”
不知是因为四周的响声太大,导致她的声音无法抵达神明的耳朵,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高高在上的神并没有任何反应。
阿洛菲的嗓子都喊疼了,受神力影响的事物依然在破坏着周围。
她环顾四周,一片狼藉。
信徒们恐惧的躲避着巨浪,但有部分人已经发现半空中的神明,跪下高声祷告,高台上的贵族和主教们还没撤离完,大司祭分身乏术。
阿洛菲急得不行,从来没觉得这些人动作这么慢过。
必须得做点什么。
她从地上抓过刚才举行仪式的书。
耗尽法力后,想抱这本又厚又大的书实在吃力,她干脆把它平放在地上。
阿洛菲跪在书前,飞快的翻动着书页。
有了!
【......辅以血液为祭,绘出魔法阵,可以在没有法力情况下,与神明沟通。】
啊?
望着书上的魔法阵图案,阿洛菲刚露出的笑容又僵住了,她从小就怕疼,要画这么复杂的法阵,那得要多大的伤口!
可耳边信徒们一声比一声高的呼救声让她不能再犹豫。
她站了起来。
施行召唤仪式的圣女身上不能带利器,阿洛菲摔碎一盏灯,碎掉的玻璃渣中飘出法力凝成的灯火,瞬间消散在狂风之中。
她挑了片大的碎片,重新跪在祭台上。
她又抬头看了看神座,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用玻璃片朝掌心用力划下去。
和血液一同溢出的还有她的眼泪。
好疼。
阿洛菲吸了吸鼻子,用另一只手沾了血,在地面上开始画魔法阵。
刚开始,她还疼得双手发颤,画到快结束时,她已经顾不得许多,还去挤了挤手腕,好让血涌得更快些。
魔法阵完成了。
丢开沾着血的玻璃片,阿洛菲双手按在法阵上,抽泣着开始诵读祷词。
“光明神在上......”
阿洛菲读完了一遍,停顿片刻。
四周并无变化。
【辅以勇气、决心......】
想起书里的文字,阿洛菲有些郁闷,神明以什么来判断勇气和决心啊?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她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更加大声的开始念刚才的祷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粗粝的地面刺激着伤口,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法阵上,混入血中。
阿洛菲没有发现,法阵开始无声的泛起银光,绕着她柔柔的生起透明的风网,宛如温柔的涟漪往外散,在接触到狂乱的黑风时,和它交缠,融合,最终一同散去。
嘴边挂着似有若无冷笑的黑发神明似有所感,轻轻侧头。
岸边,惊慌失措的人类跑来跑去,做着徒劳的躲避动作。
高台上,所谓的神职们也没了高傲,慌张的往下跑。
而在他座下,风眼里的人,似乎有别的打算。
刚刚把他召唤出来的这个小小少女,身上有血腥味。
神明歪过头。
少女用自己的血画了个魔法阵,念着什么愚蠢的祷词。也许是因为疼痛和害怕,她边念还边哭得抽抽搭搭,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看起来狼狈至极,不过始终没有停止念词。
从来没见过这样作祷告的。
黑发神明勾起抹讥讽笑意,他不介意发一点点善心,告诉她这是徒劳无功的。
然而就在此时,在她身下的魔法阵,开始泛起微弱的光。
或者说,银色的、毫不起眼的银光,源自于这个小圣女的身上。
黑发神明直起了身,双眼紧紧凝视着她。
银光生起的微风和神力掀起的狂风碰撞在一起,竟然毫不见怯。
一个人类,竟然中和了他的神力。
黑发神明突然又笑了。
看来南大陆,还是有点意思。
*****
狂乱的风声终于停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是光明神!圣女真的把光明神召唤出来了!我们的神明回来了!”
一众信徒呼啦的跪倒下来,高声赞美前年后重临大陆的神明。
阿洛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绷紧的神经忽的松懈,她本来就疲惫,此刻只觉半点力气都使不上,身体一歪就倒在冰凉的祭台上。
天空中的黑色尽散,月亮遥遥挂在远处。
她的脑子嗡嗡作响,信徒们在岸边此起彼伏的赞美声忽远忽近,像浪潮轻拍,好像还有大司祭的声音。
她吃力的抬起头,只模模糊糊看见一双脚落在祭台上,朝她慢慢踱来。
阿洛菲正要说话,却有一只手粗鲁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的意识再次沉入虚无中。
白袍大司祭庇斯特踏浪匆匆而来,落在祭台上,他先是看向阿洛菲以及她手上还未止住的血,脸上闪过一丝几乎不可见的焦虑,脚步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半跪在黑发神明前。
“吾主。”
黑发神明坐回神座上,示意地上昏迷的阿洛菲:“你们的圣女可是几乎拼了性命,为了你们。”
他的声音不大,但已足以让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为什么不先去看看她?”
庇斯特表情已经恢复如常,沉声回答:“她有您的庇佑,会没事的。”
“虚伪。”
不等他说完,对方冷笑打断他的话。
不过很随意的两个字,就让岸上的信徒们缩起脖子,瑟瑟发抖。
神明才重临大陆,就在仪式上施展神力,又开口斥责王城大司祭。
是哪里做得不对,惹怒他了么?
如果有必要,圣女和王城大司祭,换一换也不是什么难事。
岸上的人各怀心事,祭台上的庇斯特垂下眼睑,不作辩解。
【刚刚在法阵里,你们的圣女为了你,向我祈愿,是一个很大的心愿。】
古语直接通过神力传入庇斯特脑中,他怔了怔,忍住没有抬头。
【你猜,她为了你这个大司祭,用了什么来和我作交换?】
第3章
【神明会予以考验,也许在下一刻,也许在生命的尽头。】
【只有通过神明考验的信徒,才有资格陪伴在神明左右。】
阿洛菲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床边柜子上,灯焰摇摇晃晃,似乎随时就要熄灭。
多年前,她床边的灯变得这样朦胧时,就意味着这夜的大司祭睡前故事要结束了。
换回便服的庇斯特坐在床边,茶灰色的长发松松扎在脑后。
王城的至高司祭,南大陆的教会总统领,是外貌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阿洛菲偷偷问过庇斯特比较亲近的下属,他的真实年龄到底是多少,他是不是有偷偷修炼什么驻颜神术。
没问出个所以然就算了,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接下来的一周,她的神术学功课直接翻倍。
气得阿洛菲半个月没搭理路上所有向她问候的神官们。
庇斯特的面容平和,鼻梁上架着金边细框眼镜,微垂着眼睑看手里的卷轴,羽毛笔在上面时不时发出沙沙的声音。
圣女的寝宫就在神殿旁,可此时房间里安静无比,连窗外都不曾传来嘈杂。
阿洛菲一时恍惚,她长大些后,庇斯特就不再在夜间造访,为她讲睡前故事了。
圣湖上发生的事,难道只是她的一场梦吗?
“庇斯特,我通过考验了吗?”她下意识开口。
才刚张嘴,她就被自己声音的沙哑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感觉里面还有点疼。
她抬眼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杯,手指才触碰到杯壁,就被另一只手制止了。
“冷了。”
庇斯特一手握住玻璃杯,指缝间透出微微的金光,而后才递到她面前。
阿洛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居然用了神术。
庇斯特精通神术,但他在日常生活里,一般只会用普通的法术。
她想伸手去接,看见自己被绷带包扎的手掌,才意识到之前发生的都是真的。
庇斯特避开她的手,把水杯怼到她嘴边。
抿了口温热的水杯,阿洛菲心里感叹,如果被光明神听见,大司祭为了加热一杯水而使用神术,不知道有什么反应。
“什么考验?”
摇曳的焰光下,大司祭的表情比平时看见她闯祸后还要冷。
加了一点蜂蜜的水似有若无的甜,轻柔地抚过喉咙,极大的缓解了渴意。
“我想起你以前给我讲的故事。”
阿洛菲小心翼翼打量着他的脸色,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刚刚仪式上发生的......骚乱,会不会是神明对我的考验?”
“不是,”庇斯特没有犹豫的否认了,灰色的眼睛盯着她,“你跟光明神做了什么交易?”
他的视线锐利,让阿洛菲摸不着头脑中又有些不安,她努力回想了一遍自己在格拉利尔顿神环里的画面。
“我没有......”
“还撒谎!”庇斯特的语气很重,“跟我有关的事,还想瞒着我?”
阿洛菲诧异,望着大司祭震怒的脸,迟疑了一下,嗫嚅道:“我只是......希望他可以让你做神使。”
“你,”庇斯特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失态神色,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似乎是为了凝住心神,“然后呢?你把自己的什么东西献给了光明神?”
“什么都没有,”阿洛菲一头雾水,“他不答应我,那我也不能勉强别人嘛。”
这话说得好像是自己放过光明神一样。
她趁庇斯特还没接话时,赶紧换了个话题:“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呀?”
庇斯特不语。
“难道是光明神说的......神明居然撒谎!”
阿洛菲见庇斯特没有反驳,震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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