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本应以神明为主,以神明的意志为先,何时何地都要维护神的至高地位。
那当然不是他的神像,他也不心疼一具雕像就这样被摔坏了,但目睹着那具石像高高跌落在地上,发出可怖的响声时,他的内心中似乎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一个响声。
黑暗神双瞳沉沉如墨,盯着烟镜中的少女,喉咙急躁的上下滑动着。
至少到现在,她还把他当作自己的神,那她刚刚在做出那种事前,没有考虑过有什么后果吗?
把神像毁坏,就是挑战神的权威,一个圣女做出这种事,需要接受什么样的惩罚?
黑暗神以为她作为虔诚的信徒,会跪在神像旁哀求,惊慌失措的祈祷,害怕的落下眼泪......她有非常非常多的方法去祈求神放过白银骑士。
可她做出了神压根连一丝想法都没出现过的事。
换作别的任何一个有些信仰的人都不可能做的事。
这就好像他的手在几乎要抓到猎物的下一刻,被它以一种自己完全料想不到的办法狠狠反击,尔后大摇大摆的逃开了。
你的权威在被挑战。
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讥讽。
但在这种被冒犯的情绪之中,他再次生出了兴奋,还有迫不及待想开启――
下一次狩猎。
他要抓住她,然后驯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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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洛菲双手按在地上,从高台边缘探出头,凌乱不成型的黑色石块中,有一抹非常刺眼的红,就好像是神像的心脏流出了血。
这种认知让她产生了一点不安,但马上安慰自己,这不是神像,而且这种做法也是情急之下的不得而为之。
她又不是故意要亵渎神明!
石像中的红色能源石因为撞击也破掉了,阿洛菲急忙往“棋盘”看去,黑色的硬藤卫兵果真停止了任何攻击动作,一动不动,变回了最初的园艺产物的模样。
然而她才露出的快乐笑意凝固在下一刻。
面色苍白的白银骑士脖子上的藤条软塌塌的松开了,可他的眼神已经涣散,脑袋一动不动的歪向一边。
阿洛菲身体里的血液如同被冻结住了。
奔波在南大陆各地,常年为民众消灭黑暗魔物,带去希望的阿肯斯泰达双胞胎之一,虔诚的光明信徒,了不起的传奇英雄,一直被小时候的她当作心中英雄典范的白银骑士,死在了一株没有自我意识的植物手上。
如果她再早一点想到能源石的事,再快一点毁掉能源石,他是不是就能活下来?
悲痛和难以置信混合着袭来,其中夹杂着零星的疑问。
白银骑士真的死了吗?就这样潦草的死在落日庭院,死在神明的考验中?
对,神明的考验!
阿洛菲猛然回过神,她从地上站起来,盯着下面躺着的身影,眼睛一瞬不眨。
能源石可以证明这些都是神的考验,那他又怎么可能真的让白银骑士丢了性命呢?
那底下躺着的,到底是什么?
有风吹来,阿洛菲揉揉眼睛,她没有哭,可眼前的画面却变得模糊起来了,连带她的意识也有些不清晰了。
淡黑色的雾散去后,前面的低谷已经不见了,在静谧而温馨的花园里,赫墨尼坐在椅子上。
她愕然地地抬起头,正好对上神冷漠的双眼。
第49章
那眼神太冰冷,阿洛菲心里一咯噔。
她想起自己刚刚暴力对待神像的举动,想想也知道对方不会是笑着夸她搞破坏搞得好。
周围没有迷宫,也没有“棋盘”,温馨的花园里种着长势很好的花,天气这么冷,也不影响它们开得热烈奔放。
花香不算过分浓郁,再加上新鲜树叶的清冽中和,让人倍觉舒适。
这里也没有古怪的硬藤人,只有站着的她,和坐在餐桌旁的赫墨尼。
而赫墨尼盯着她。
阿洛菲偷偷吞咽了一下,现在的场面让她想起以前偷溜出城时被庇斯特抓个正着,她也是不打算先开口。
按照赫墨尼平时的风格,接下来就是兴师问罪。
阿洛菲和他四目相对了数秒,不自在感和尴尬从脊椎慢慢往上爬,在后脑勺盘旋不止。
神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就这样盯着她,冰冷的目光好像要把她的身体刺穿。
阿洛菲并不习惯这么一直和人对视,尤其是赫墨尼没有温度的眼神里,好像还掺杂了些古怪的东西,她琢磨了一下,决定放弃研究。
神明之心幽深不可估,岂能随意揣测。
她略一垂眸,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如初了,那些被火烧没的部分悄然无声的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难道是刚刚赫墨尼以神力为她补回的?
可是,那件厚实的翠绿披风去哪儿了呢?说实话,她还是挺喜欢的。
那层白色的短绒摸起来手感有些熟悉,好像是什么小动物覆盖着细软毛的肚皮。
绿披风上的银色花纹会随着动作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就好像露水在叶子上滚来滚去。
如果不是影响她的动作,她刚刚是很愿意披在身上的,穿在身上相当好看,而且非常暖和,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总之披在身上,完全把寒风挡在外面。
刚才的注意力全在找傀儡术和“无懈可击”的施术者上,没什么感觉。现在站了一会儿,才发现单穿一条天鹅绒裙是有点冷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旎拉说过,裙子是负责典礼的卡尼拉亲自送来的,说是“主神交给他的”。
【神赐之物,皆当以感激之心珍藏供奉,不可怠慢。】
而她刚刚才用火烧掉了半个下摆。
每个行为都违反了神诫里的的要求,阿洛菲默默数了数,如果以关禁闭作为惩罚,新年庆典大概会出现圣女缺席的情况。
“怎么不说话?”
在她数着自己到底违反了多少条规定时,赫墨尼已经起身走到她面前。
“我看你刚才玩得很开心,这么一大个雕像推下去,挺重吧,原来王城大司祭是这样教你侍神的,用椅子砸,从高台推下去摔碎。”
阿洛菲分辩:“我只是想救白银骑士......”
说到这里,她一下子记起白银骑士刚刚还躺在地上,那双没有了神采的异色双瞳让她想到就几乎打起冷颤:“白银骑士还活着的吧?你能救救他――”
话还没说完,她的一只手忽然被攥住,赫墨尼的力气不小,她吃痛的倒抽了一口气。
“教会有没有说过,不敬神明的罪,要受到什么处罚?我听说你们有个最高审判庭,专门用来判决一些重大的案件,你以前见识过吗?”
神明居高临下的看向她,漆黑的双瞳深不见底,捏着她手腕的力度大得几乎让她冒出眼泪。
阿洛菲倒抽着凉气,下意识转动着手腕,好让自己好受一点点:“当时情况紧急,我想了好久,只能这么做呀。”
黑暗神乜着她,他刚才是一点都没感觉到她的犹豫,砸雕像的动作利索得一气呵成,看起来就好像是她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出气的机会。
“你砸之前连祷告都没有做。”他冷冷道。
重回南大陆这段时间,他虽然对布兰登不感兴趣,但在闲逛的时候也见过那些虔诚信徒们跪在神像前祈祷。
他发现光明神的信徒似乎对做祷告这件事情有独钟,他们开心的时候会祷告,痛苦的时候会祷告,获得胜利了会向神明报喜,做了错事会向神明忏悔。
阿洛菲噎住,要是等她做完祷告,白银骑士的尸体恐怕都凉透啦,她有些委屈:“我急着救他,忘了。”
黑暗神冷笑一声。
在那些光明信徒口中,光明圣女从小的一言一行都是信徒们的模范,听说她就算是很困的时候,半眯着眼也不会把复杂的典礼流程搞错。
看吧,她连敷衍的哄骗都不说句。
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男人,就让她把十多年来的习惯都抛在脑后了?
“庇斯特,你能理解的吧?”少女的声音甜美,试探着发问,“白银骑士是南大陆的英雄,他来到布兰登,我身为圣女,有责任保护他。”
责任?保护?
这种时候了,还在想着那家伙。
黑暗神的心里被一种无可抑制的烦躁填满,在这个时候他不想听见她的声音。
神的意志高于一切。
他是可以呵斥她停止说话,或者是更简单点,直接使用神术夺去她的嗓音。
他有一万种残酷手段,让小小人类意识到轻视神明的后果有多严重,让不敬神明的人在神威下肝胆俱颤,涕泪四流的哀求悔过,让犯下冒犯之罪的人饱受剜心掏肺之苦,甚至希望自己从来没来过世上。
没有人敢触犯神,也无人能逃过神罚。
但他的目光扫过宝石般的蓝眼睛,白皙娇嫩的肌肤,直到落在那嫣红的双唇时,他好像又没那么生气了。
其实,她也不是故意要惹他不高兴――
“赫墨尼,能不能放开我,我想去看看白银骑士怎么样了......”
才弱下去的烦躁如同海浪骤然扑来,而且愈演愈烈。
她怎么敢,呼唤着他的名字,为的却是另一个人?
他像是忘记了自己懂得神术,其实根本不需要他作出任何动作,甚至不需要他动一根手指,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她闭嘴。
他的呼吸猛然变沉,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然后毫不迟疑吻了下去。
少女的所有话语和惊呼被他尽数吞下。
他的另一只手钳着她的下巴,粗暴而熟练的强迫她张开嘴,让他长驱直入。
她紊乱的呼吸,不得章法的躲避,还有紧张的挣扎,忽然就让他的烦躁消失了。
那是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但伴随而来的还有另一种情绪。
渴望。
黑暗神从来没有过非常想得到什么。
本来就是,神明想得到什么,自然会拥有,想做什么,自然就就完成了。
他是神,他要如何,就当如何。
这种新奇的感受,让他的动作更加急切,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尝试一下把她整个吞噬。
只要他想。
这能止住他的渴望吗?
他微微侧过头,双唇贴着她的脸颊往下,辗转着来到她纤细的脖颈处。
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而颈这个位置更是弱不堪折,他的手只要稍微用些力,就能像以前了断猎物一样,把眼前这纤细的部分折断。
但他不想扭断她的脖子。
少女的肌肤和他相比,温度要低一些,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亲吻,让对方的身体微微战栗。
她的所有感受,此时都受到他的掌控。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情绪稍微平和下来,最后在她的颈侧轻轻一咬,听见她短促的吸气声,才抬起头。
“你太过分了!”少女涨红了双脸,瞪大了双眼看他,“即使是神,也不能,不能......”
没错,就这样看着他,激烈的情感都是因为他而产生。
“不能什么?这是对你不敬神明的惩罚。”黑暗神心情变得好起来,手指轻抚过她的颈侧,消去留在上面的淡红痕迹。
这个举动自然又惹来她的往后一缩。
有点太过显眼了,他也没想过她的皮肤这么容易留下痕迹。
“白银骑士?如果他如你所说那么聪明和英勇,应该很快就会来到这里。”
黑暗神笑了一声。
“不过假如他是个废物,你今天就见不到他了。”
她有些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刚刚的那个吻似乎让她又开始警惕起来,往后退了两步:“那我刚刚看见的是什么?法术构成的幻境?”
“你不是总提到神的考验?那我告诉你,今天的考验,你并没有通过。”
黑暗神如愿在少女的脸上看见从诧异到惊慌失措的变化,她怔了数秒,才反驳:“我明明找到了能源石藏在哪里,怎么会没有通过考验?”
他懒洋洋的觑着她:“你把神像砸了,身为圣女,做出毁坏神像的事,是重罪。”
接下来,又该害怕了吧。
然而她在发愣了一阵子后,突然抬起头:“我没有罪。”
黑暗神有些意外,盯着她:“你说什么?”
少女仰着头和他对视着,一字一句说:“神典有明确记载,神像中不可以藏任何东西,一旦有杂质,它就没有资格再承载神的意志。”
她顿了顿:“严格来说,我只是砸了一个藏着能源石的装饰品,它还威胁着神的信徒性命,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应该感激我。”
“我还应该感激你?”黑暗神重复了一遍,他听见自己的话音里有些发笑。
“那倒不用了,”少女好像很大度的挥挥手,“毕竟你说这是考验,你庭院里的摆件被我砸了,那我们就扯平了。”
“扯平。”黑暗神面无表情的跟着说。
“就是这样。”她像是作出总结一样点点头。
这张嘴,是一直这么能说会道吗?
那个王城大司祭,到底都教过她什么东西,让她敢在神的面前这么理直气壮的进行反驳。
“你――”
“阿洛菲,阿洛菲!”
还不等他再说什么,身后远远传来了男声,一声又一声的喊着她,金发圣女眼睛一下子亮了,笑得相当高兴的和他擦肩而过,往声音的方向跑去。
对话清晰入耳。
“刚刚我被那个长藤抓走后,你在路上有看到怪物了吗?有没有遇到危险?”
“是我疏忽大意,让圣女受惊了,是否有受伤?”
她无视了神明,和才分开没多久的男人谈得兴高采烈,还关怀备至。
黑暗神垂下眼眸,冷漠的看向自己的手指。
刚才没必要多此一举。
该考虑在她身上留下标记了,而且是让所有人都知道的那种。
第50章
刚刚“死”在面前的人,毫发无伤的重新出现,阿洛菲很难去描述这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先民流传下来一句话,保持乐观,好运就会如影随形。
先民的智慧无穷大。
阿洛菲提着裙摆,兴冲冲的跑到白银骑士跟前,睁大眼仔细从上到下打量对方,除了雪色的长发有点凌乱,其它一切都好,根本不是她刚才看到浑身是血的样子。
那果然只是个幻境。
赞美光明神,白银骑士还好好活着。
她高兴得不住的一遍遍看他,目光扫过对方的头顶,雪色的发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一片小小的灌木叶子。
阿洛菲没有多想,踮起脚就伸手。
“圣女,”白银骑士倒退了半步避开她,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诧异,但很快蹙起眉,“不能乱了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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