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菲连忙用两只手兜进怀里,勉强稳住动作,她能感受到赫墨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为了避开和他的对视,她连忙低下头去观察迪维努斯的剑。
银色的剑柄,连雕花剑鞘也是一样,没有多余的配色。
但能看出绝对是把好剑,用料考究,做工精妙,即使不用作厮杀,摆在架子上也是个非常上等的艺术品。
“选好了。”
迪维努斯的声音很平静,阿洛菲抬起头时,正好看见那柄红色的长枪被他挥动着在半空中划了个利落的弧度,最后头尾一前一后握在身前。
他的动作太流畅了,流畅得让阿洛菲愣了一下,就好像白银骑士真正征战四方的武器应该是这样一柄红色长枪,而不是她怀里的剑。
赫墨尼把巨剑随手插在地上,看向迪维努斯:“我很讲究公平,既然你现在以人的身份和我比试,那我也不会用出任何不等量的神力。”
什么叫“以人的身份”?迪维努斯什么时候还能不是人了。
阿洛菲正腹诽他故意重读“公平”二字是说给她听的,忽然听见他喊自己名字。
“怎么了?”她有些警惕的发问。
赫墨尼向她伸出手:“约束咒,你会的吧?”
在南大陆上,人们通过与他人的切磋,可以检验或者提高自己的作战能力,这种战斗往往是点到即止。
但正如海里的鱼大小长短不一,人与人之间的能力和体质也存在大小差异。
如果能力太过悬殊就开始比试,恐怕胜负只在眨眼就分出了。
假如靠其中一方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很多时候都不能尽力,这样就达不到双方想要的效果。
为了尽可能减少干扰,人们研究出多种可以约束某些能力的法术。
赫墨尼说的就是这种。
阿洛菲抱着剑摇头:“我再精通约束术,也不可能压制得了你的力量啊,何况作为普通人,把法术用在神明身上,效果会成倍反噬。”
她后退了一步:“这约束术要是反噬,我说不定这辈子一个法术都用不出来了,才不要。”
赫墨尼失笑,一手把她扯到自己面前:“大不了再救你一回。”
阿洛菲连连挣扎:“那不行,再欠你点什么,把我杀了都不够还啊。”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赫墨尼这样狡猾的神,说不定还有什么后招等着她。
“不会杀你的,”赫墨尼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一把扣住她的腰,“需要我给你一个承诺?”
根本不等她答应,赫墨尼的脸就越靠越近,最后他们的额头贴在一起,赫墨尼的声音好像从耳朵传进来,又好像通过他们接触的肌肤灌入她的脑子里。
麦锡达斯语是种非常难的古语言,即使阿洛菲从小就在庇斯特带领下学习,也不能完全精通。
可是在神的低声吟唱下,她忽然就发现自己对每个字都一清二楚,即使是之前没听过的词句,也能完全理解。
就是因为这样,她突然开始挣扎。
就像是早就料想到她会抗拒,赫墨尼的手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容不得她往后半分,直到他念完最后一个字,才从容放手。
“你!”
就在刚才,神向她下了一个无与伦比的允诺,简单来说就是,如果她想,她可以把对方困在任何地方,哪怕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小房间,只要她不允许,对方就无法逃离,甚至不能进行任何的反抗,而这个禁令作用可以是永远。
她拥有了囚禁神明的能力,这能力是神亲手交给她的。
阿洛菲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她瞪大了眼睛望着赫墨尼,后者却笑得相当漫不经心,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这样,你在我身上用任何约束术都不会有副作用了。”
“怎么能这样做,”阿洛菲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说得出完整的话,她有点过分震惊,“假如有人抓了我,逼我对你下高阶禁缚术,那他就等于控制了神!”
“没错,”赫墨尼似乎觉得很理所应当的点点头,“那你会允许别人这样对我吗?”
“这不是我能不能允许的事吧!”
阿洛菲望着若无其事微笑的神,他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对信徒作出了多重大的允诺的神。
她捂着胸口,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一点:“是这样的,也许你不知道,我在这王城里其实算不上能力最强的人类。”
赫墨尼点点头:“我当然知道,那个王城大司祭的法术比你厉害,迪维努斯的剑术比你高明。”
“所以,其实我还是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人,教会里的神官都说我其实是一个柔弱的圣女。”
阿洛菲挤出一丝笑,虽然她不认同那些老古板的话,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下了多严重的错误。
“你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很柔弱吗?”赫墨尼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在我看来,你似乎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这不是重点吧!”面对总是抓不住关键的神,阿洛菲几乎要昏过去了,“你刚刚才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没必要的弱点,你发现了吗?我的冕下。”
“无所谓,有了神的保护,谁敢抓你呢?”
赫墨尼斜了她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了笑,这回他的笑忽然变得充满了恶意。
“不过既然你说是弱点,那我是不是该把弱点好好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也不让他们靠近?”
第52章
阿洛菲怔了怔。
可就像只是个错觉,神脸上的恶意再仔细看就找不到了。
“拜托您,”她忽略了一闪而过的奇怪想法,“亲爱的主神,我的冕下,请收回这个允诺。”
太可怕了,她无法想象,以后有谁知道她能让神乖乖听从命令,肯定会想办法把她抓起来,难道她要像只耗子一样无休止的在阴暗处逃窜吗,还是作为一个昂贵易碎的花瓶,永远待在密不透风的堡垒里,被重兵把守。
南大陆上从来不缺野心家。
“收回?”赫墨尼眯了眯眼,“你现在拥有的能力,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
“我不需要,”阿洛菲干脆利落的回答,顺便把快要往下掉的剑抓起抱紧了,“现在的日子挺不错,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是要强求神为我做的。”
她连一丝犹豫都没有,那么小心抱着剑,就好像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守着它。
黑暗神盯着她,黑瞳深不可测。
“总之,”阿洛菲心里忽然闪过一丝不自在,“我......”
“话真多,”没等她说完,赫墨尼就打断了她的话,“让白银骑士都等多久了。”
阿洛菲愣了愣,刚刚的突发事件让她完全把另一个人的存在抛到了一旁,她连忙往另一边看去,提着长枪的白银骑士沉默地站在原地望着她,金蓝异瞳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
糟糕。
刚刚虽然赫墨尼的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得见,但他的动作,白银骑士看得一清二楚。
他回头会不会跟庇斯特说这件事?
应该不会吧,白银骑士看起来不像爱告状的人。
一只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赫墨尼不耐烦的把她的注意力往回扯:“约束咒。”
说话间,他伸出了一只手。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阿洛菲微微合眼念咒,等她重新睁眼的时候,赫墨尼的手腕上已经多了一只银色的手镯。
镯身是光明纹路,虽然有她的两指粗,但戴在赫墨尼肤色偏深的手腕上,还是显得过分秀气。
很明显他本人也不太满意,把手臂抬过头顶打量,语气里还有点遗憾:“我以为你会更用心点,神并不怎么戴信徒送的礼物。”
“我不是首饰工匠,”阿洛菲还在思考怎么让他收回刚刚的允诺,听见这句话更觉得头大,“何况这算什么礼物?手铐而已,还想要多漂亮。”
赫墨尼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
他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如果我是你,就会好好想想什么样的款式才最适合。”
******
虽然神在某些奇怪的地方总有种难以理解的执着和癖好,但阿洛菲不得不承认,假如她是坠月人,也会成为赫墨尼无脑的追随者。
贴身的衣物勾勒出矫健但完全不夸张的流畅肌肉线条,在战斗中完全干脆利落的攻击,灵活的身姿,阔身巨剑被挥动得带起了风。
真的赌对了,神是很喜欢与人比试的,而且是喜欢与强者真刀真枪对决。
阿洛菲看得出沉浸在战斗中的赫墨尼心情好了起来,不像之前她偶尔看见的百无聊赖。
神的笑容张扬,身形微微一顿,然后猛然向前。
铛!
巨剑与长枪相撞,迸发出星星火花。
与庇斯特粗犷凶悍的风格相比,迪维努斯虽然也骠勇,但显得更加优雅。
尽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阿洛菲分明能感受到他也是同样的兴奋,金色与蓝色的瞳就像要燃烧起来,泛着耀眼的光。
这就是武者们的惺惺相惜吗?
阿洛菲站在稍远的地方陷入沉思,眼睛忽然被一抹光刺了一下,细看之下,才发现好像是赫墨尼手上的银手镯反射了天上的阳光。
她突然意识到,戴上了手镯后,赫墨尼在战斗间虽然也掀起了风,但不像他平时那样泛着黑,清澈透明的,只是单纯的因为动作带动。
约束术让神的躯壳变得和人一样,让他能酣畅淋漓和白银骑士一战高下,而无需担心无意间把信徒误伤了。
阔身巨剑在他手里仿佛没有重量,就像只是他手臂延伸出的部分,随着他的心意行动,即使不用任何神术或者法术,他的剑技也无可挑剔的具有压倒性。
阿洛菲不会忘记,魔物袭击坎诺斯时,神只轻轻挥了一下他的剑,神殿那两扇沉重无比的厚石门就炸成碎石。
这是她第一次对神的力量有一种很直观的认识,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人的力量很难与神抗衡。
阿洛菲摸了摸胸口,没有任何不适,神明这次的允诺确实是很有用,也许就这样下去也不错,只要不被其他人知道,这允诺对她也是有利的吧?
轰!
突然的爆响让她打了一个激灵,抬头看去,两个身影正好分开,白色烟尘滚滚,堪堪散去。
约束了神明的神力,但没有完全禁止他使用法术的能力,赫墨尼和迪维努斯都可以用,但两人似乎格外默契的只以手里的武器对打。
在同样条件下,赫墨尼还是很明显的占据上风,但白银骑士并没有被压制太多,好几次阿洛菲捏着一把汗以为他要输的时候,他都能非常巧妙的化解危机。
那柄长枪在他手里如同闪电,把阿洛菲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不懂枪术,但能感觉到这些技巧并不是一般人熟练就能用出的。
赫墨尼更是亢奋,在又一次枪与剑碰撞后撤时,大声喊道:“迪维努斯,拿出你真实的力量,让我看看你的枪钝了没有!”
这还不算真实力量吗?
阿洛菲诧异,赫墨尼的话听起来,怎么好像他以前就认识迪维努斯?
虽然双方都是往后退,但明显迪维努斯受到的冲击力要更大,为了稳住脚步,红色的长枪在他身后的地上划过,溅起一片红色火花。
阿洛菲眨了眨眼,在某一刻,她突然觉得这些火花本来应该是火红的花瓣。
浪漫得荒唐的想法,她想,但视线落在白银骑士身上时,她无端冒出了一些疑问,比如他是天生就这样的发色吗?他还很年轻,而且兰德利的头发也不是这个颜色啊。
疑问在脑子里打转的时候,赫墨尼的巨剑已经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拍向白银骑士。
迪维努斯脸上出现错愕的神色,这明显是超出他认知的举动,尽管反应已经很快的去挡,手腕还是被震得脱力,那柄红色的长枪被高高挑起,在半空中仿佛杂技似的转了两圈,最后悍然插在他身后的地上。
胜负已定。
阿洛菲倒抽一口气,忍不住为神明最后出其不意的一击鼓起掌来。
被禁了神术的赫墨尼,即使只依靠降为人的体质,也轻松赢了在南大陆以近战闻名的白银骑士。
太强了,这身体素质。
阿洛菲毫不怀疑,即使被剥夺了神力,赫墨尼也能凭借这种超越常人的体质,成为南大陆上的最强。
她的目光落在赫墨尼的手腕上,银色的手镯发着非常强烈的光,这是束缚咒语正在起作用的效果。
要是偶尔能控制神明也不是个坏事吧,好歹能让他在某些时候安静点――
好像听见了她的心声,赫墨尼忽然回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阿洛菲一下子变得心虚起来,神能探查信徒们的想法吗?她刚刚的念头实在是太胆大妄为,居然想让神明按照她的心意闭嘴。
为了掩饰自己的表情,她小步往他的方向跑。
一场并不算完全尽兴,但也是比较久违的激烈对战,从现场的狼藉程度就可以看得出来。
原本干净整洁的庭院凌乱得有些惨不忍睹,但黑暗神不以为然,对于神来说,只需要一个念头,就会使这里所有恢复原样,但能让他兴奋的战斗并不常有。
他下意识要用出使用神力,左腕上传来的刺痛让他想起自己身上被下了禁制。
是了,那个光明圣女的束缚术。
黑暗神从来没有让一个人类在身上落下这样的禁锢,尽管已经是比较高级的神术,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像个玩笑一样。
束缚术让神在刚才和对面的白银骑士一样,他以人类相似的身体在她面前挥动武器,展现他精湛的剑术。
在她眼里,那个白银骑士的剑技已经是登峰造极了不是吗,那么,她在见识过自己打败了她极尽赞美的人后,又作何想法?
很久以前,他见过人类女人被勇猛的异性吸引了目光,羞怯的脸上染得粉红,欢呼着为他们抛出鲜花。
在王城里,他也见过阿洛菲那个粉发侍女,着迷的望着那个神殿副队长和队友训练的身影,为那个副队长每一次胜利兴奋的露出笑颜。
女人总是会把视线投向最厉害、最强壮的男人,这是她们的本能,英勇的男人总能得到她们的青睐。
看吧,她在他看向她的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就朝他跑过来了,甚至没给那位落败的白银骑士一个眼神。
黑暗神的胸腔里生出一种快感,这是不同于战胜对手时的喜悦,好像是独属于她给的,一种隐秘又想宣之于众的快乐。
神总是对的。
黑暗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得意,但又产生了一点意料之中的乏味,望向小跑过来的少女――
“太厉害了,赫墨尼,如果你是一个人,我敢说这个南大陆上绝对不会有人能比你更强,你一定会是人类身体所能达到的巅峰。”
那自然是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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