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有所指让阿洛菲愣了一下,不等她思考对方的意思,那边的迪埃罗又开口了:“圣女和恶龙相爱,难道不是人族少女们最喜欢听的故事吗?”
他的表情真挚得让阿洛菲几乎以为自己的记忆出了偏差。
她开始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之前骗了黑暗神,才会有这么个满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家伙来折磨她的神经。
“我现在不是圣女,只是被高额悬赏的通缉犯,”她用“银”把月影玫瑰包扎起来,头也没抬起,“而且我不喜欢恶龙,我最喜欢听的故事是勇者屠恶龙。”
迪埃罗似乎安静了。
正当阿洛菲细心包好了月影玫瑰,附上一个相当漂亮的蝴蝶结,头上忽然又传来了青年的声音。
“那你爱什么?”
“我――”
“我知道,”俄萨席勒的声音和她重合,在阿洛菲诧异的目光中,他用手掌从海里掬起一把水,“月亮海知道,人的嘴巴会骗人,但他们的血和灵魂最诚实。”
阿洛菲本想反驳,在对上那双干净得像孩子一样的眼睛时,忽然想起了他刚才刺破自己脖子时说的话。
【我们会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
俄萨席勒并没有撒谎,这种认知不知为何,让她隐约意识到他会说出些什么可怕的话。
可是她爱什么,值得她害怕被说出来?
俄萨席勒若有所思的和她对视片刻,最后在她紧张的目光中,缓缓开口:“她喜欢狗,不管大小。”
阿洛菲忽然就偷偷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说不明原因的慌乱中,竟然还带着某种期待。
“嗯?狗啊,”迪埃罗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舒展了表情,喜笑颜开,“好,那决定了,我就做你的狗!这样,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就是两情相悦了!”
很难去描述这是一种怎么样的精神状态才能得出的逻辑,再组织成更难以评价的话。
一丝微冷落在阿洛菲脸上,让她回过神来。
她抬起头,傍晚时分,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早早出来,高挂在天边。
一阵一阵冷雾中,一枚淡白落在她的鼻间,很快消融了。
“雪!”她惊喜的伸出手。
轻柔的飘雪,如花一样随着寒风从河对岸吹来,仅仅窄窄一条不过几米的河,分割开两边不同的景色。
二人所在的南岸上虽然有雪在半空飘飞,但等不到落在地上就融化了,地上的草冒着一茬一茬的青苗。
而河对岸的树上虽然也挂着叶子,土地上也还有草,但在枝丫和青草地上,厚厚的积起了雪。
“等过了这条河,我们就到西瓦提亚地界了,”迪埃罗对于她的反应相当惊奇,“普普通通的积雪而已,可能对于西瓦提亚人来说都算不上是雪景,也值得欢呼?”
“你不懂,”阿洛菲张开双手向天接雪,“布兰登从来不下雪,我还是第一次见雪呢。”
******
深入西瓦提亚,确实如迪埃罗所说,刚刚河边所见的积雪,确实不值一提。
除去东边不冻港,西瓦提亚北边有连绵的雪山,高低起伏,形态各异。
即使在书上见识过文字的描述,阿洛菲也情不自禁看呆了,直到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
二人进入到西瓦提亚最繁华的城中心时,其实并不算晚,但天色已经黑透了,风雪停了,月亮在空中挂着,亮堂堂的。
阿洛菲沿着地图上的指示,找到不冻港附近的一个规模颇大的漂亮旅馆。
西瓦提亚大路上白雪皑皑,这个旅馆的庭院中竟然种着不少南方城邦才有的花花草草。
阿洛菲正感叹于西瓦提亚人的园艺技术比王城花匠还要好,前面走过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手拉着几头长毛坐骑,另一只手摘下头上厚厚的毡帽,声音颇为洪亮和迎上来卸货的同伴说话。
“光明神保佑咧,大暴风雪刮了这么些日子,今日居然就停了,一定是要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
“光明神在上,你平平安安回来就是最大的好事了,”一个身材同样高大的年轻女人从房间内走出来,接过他刚脱下的大衣,“我的哥哦,这么大的雪天,你就不能好好在家待着吗,嫂子都快把我叨叨晕了!”
“真是的,先民有言,'富贵险中求',那个布兰登来的老爷都那么有冒险精神,敢在大冬天爬雪山,我一个土生土长的西瓦提亚人怎么能让他比下去呢?”中年男人接过妹妹递来的热酒,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你怎么和人家比啊,那布莱奇顿先生......你知道他来自什么家族吗?南大陆史上鼎鼎有名的彭卡家族,专门出冒险家的!”
“你看的书多,什么彭卡恰卡我不懂,只知道人家布莱奇顿老爷年纪轻轻,那大腿恐怕还没我胳膊粗,就敢放话要踏遍南大陆,写出甚甚诗歌......嗯?”
阿洛菲本来想着别的事情,只是随便瞟了那对兄妹一下,然而在遥远的异乡听见了熟人的名字,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
也许是出于身为行商者的敏锐,中年男人很快感应到她的视线,大步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这怎么能说不是光明神的旨意呢,”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晚上好,两位是从布兰登来西瓦提亚旅游的吗?”
“你怎么知道?”阿洛菲有些惊奇。
“您身上有南方的气息,”男人哈哈一笑,“开玩笑的,我之前交了一位布兰登来的朋友,他跟您一样穿得毛乎乎的,好像很暖,实际上还不如我们一件大衣,至于您旁边这位嘛......看起来应该是非常有本事的神术师,不过最好还是多穿几件哟,西瓦提亚的风嘛,到了夜里跟刀子似的,冷不丁就会生病的哟。”
阿洛菲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长毛斗篷,瞥了一眼那边正看花的迪埃罗,他就像一团火,不仅不怕冷,还不停地散热,待在他旁边,就像带了一个移动的火炉。
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她望着中年男人,试探着问:“您是卢西恩先生吗?”
“悖什么先生不先生的,我们西瓦提亚人不讲究这些,你就叫我卢西恩就好,”男人有着西瓦提亚人特有的火热性格和粗犷而不失好看的五官,他叉着腰,“小姑娘,是要来住店吗?”
阿洛菲笑着回答:“我来西瓦提亚玩,一位朋友推荐我到这里,您也认识他的。”
她小心翼翼从身上拿出布莱奇顿的硬币,才拎到卢西恩面前,五大三粗的男人的目光就亮了起来:“这是!这不是布莱奇顿老爷的硬币吗!认识认识,我们可是成了好朋友嘞,他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他说让我见了您,代他问好,还说下个冬天说不准又来找您。”
阿洛菲正寒暄着,看够了花的迪埃罗慢吞吞的回到她旁边:“这里还有坠月城的花。”
“是呢!客人好眼光!”卢西恩高兴的连连点头,他的视线很轻的在迪埃罗身上转了一圈,很快把注意力又拉回阿洛菲那,语气亲切得带了几分甜蜜,“那么这位小姐,一定是布莱奇顿老爷的未婚妻喽!”
阿洛菲:“......”
迪埃罗:“......”
******
在迪埃罗不断念叨“光明圣女原来是这么喜欢处处留情的人”“你到底有多少狗”“难道我不能做你最爱的狗”的奇怪话语声中,阿洛菲礼貌的朝他说了一句晚安,接着毫不留情关紧了房门。
虽然阿洛菲一直强调她和布莱奇顿只是正常的好朋友,但热情的卢西恩就像被那枚刻着彭卡族徽的硬币迷了神智,坚持要为“布莱奇顿老爷的未婚妻”安排最高规格的房间。
每当布兰登进入了冷天,阿洛菲就很喜欢泡热水澡,到了西瓦提亚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赶了一日的路,疲惫让她更加渴望冒着热气的浴池。
明亮宽阔的房间外,正好有一个“露天”的大浴池。
西瓦提亚人擅长各类诡秘法术,其中对于抗寒耐冻更是研发出了各色各样让人叹绝的精妙神术。
浴池被做成温泉的模样,以木头搭建起巧妙的阻隔墙,看起来似乎没有遮顶,甚至池边还堆着些许积雪――实际上是以神术在浴池头顶做了一层透明保护罩,不管是有人企图从外面偷窥或者闯入都绝无可能。
寒气也极大的隔绝了,留下的冷意,就是足以让住客泡在水中感觉更加舒服的程度。
阿洛菲感叹着西瓦提亚人心思奇巧,走入浴池时才发现,池中竟然也有神术的痕迹。
正常情况,她是可以直接踩在池底,但如果她想,也可以继续往下潜,似乎是为了满足某些游客奇怪的癖好,而做得深不可测。
阿洛菲被偏高的热水烫得舒服的叹了口气,又喝了点旅店主人送的酒,深红色的酒虽然闻起来好像酒味很浓郁,喝下去却甜丝丝的就像果汁一样。
她连续喝了两杯,斟到第三杯时,抬头正好看见圆月亮澄澄的发着光。
好亮,好像谁的眼睛。
鬼使神差的,阿洛菲对着它举起了酒杯,笑眯眯的说:“你真漂亮,要来和我喝一杯吗?”
说完之后,她才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好像有点不受控制,也许是喝多了。
不能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她把酒杯随手放在浴池边,转过身,趴在浴池边发了会儿呆。
角落侧的雪堆上种着一株株红玫瑰,这样喜欢温暖的花,不知道西瓦提亚人是怎么养活的?要是庇斯特也在,一定很好奇。
她突然感觉到很孤单,不知道跟谁说。
“庇斯特,”少女把脸埋在双臂间,小声呜咽,“我好想你啊。”
月光无声洒下,落在淡金发上,漂亮的脊背上,纤细的腰上。
哭了一阵,胸口的玫瑰项链轻轻蹭到了皮肤,让阿洛菲愣了一下。
庇斯特要是知道,应该也不希望她总是不开心的,他殚精竭虑,难道不也是为了让她可以无忧无虑的笑吗。
阿洛菲擦掉眼角的泪,忽然发现人鱼之心微微发着光。
不管是柯芙娜还是俄萨席勒都没跟她说过,人鱼之心什么情况下会发光。
但酒精让她的脑子开始不清醒。
喝醉的人只会觉得,发着光的人鱼之心不就是在吸引她的注意力吗?
不能在海里驱使它,那在这种浴池里,小小的变成人鱼一会儿,应该没问题吧?
阿洛菲眨了眨朦胧的醉眼,双手捂着晶石,凝聚自己的力量,学着俄萨席勒教的方法念起咒语。
下半身很快开始不自然的发起烫来,在一阵奇怪的,介于疼和酥麻之间,浴池发出了微弱的光。
“喔......人鱼!”阿洛菲愣愣的盯着水下。
她的一双腿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银光熠熠的巨大鱼尾,在晃动的池水下,泛着迷人的光泽。
阿洛菲相当好奇的用鱼尾用力拍打了几下水面,溅起的水花四溅。
这是种相当奇妙的感觉,她就像初生的小鱼,不停的用鱼尾左右上下晃动着,甚至在宽大的浴池里飞快的来回了好几圈,直到有些疲惫的停下来。
她从来没试过在水里感觉身体这么轻盈,水抚过她的皮肤和鱼尾,让她产生了无比畅快的体感。
如果在海里,一定会更痛快吧?
阿洛菲重新靠坐在浴池边,微微喘着气仰起头。
月,好像更亮了,亮得让人有些心慌。
“别看我,”她伸手挡在脸上,但很快又意识到这是徒劳的,又把手放下来,笑着问,“你觉得我变成人鱼好看吗?”
月亮当然不会回答。
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就像珍似的往下掉到池水里,因为喝了酒和游动而整个人的皮肤都微微泛着粉,神态比平日更多了妩媚。
阿洛菲低下头,看着那条漂亮的大尾巴,忍不住伸手轻轻去摸,她的鱼尾并不是单纯扇子似的笔直一根,而是像礼服的大裙摆,花一样散开,柔软的尾巴尖随着水波,泛着斑斓的光彩。
“呼......”
不知道是人鱼体质会比人类敏感,还是初次变为人鱼不习惯,阿洛菲发现手指触碰过鱼尾,比平时用手摸腿的感觉刺激多了,她有些心虚的收回手,不敢再随便触碰。
她本想再稍微泡一会就收回鱼尾,但人鱼对水温的感觉似乎更敏感,在酒精作用下,她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银白鱼尾在水波中无意识的微微荡漾。
一个身影走进了浴池,发出不太明显的哗哗声。
随着他的动作,微烫的池水一下子变得冰冷。
睡着的少女因为人鱼敏感体质,不太舒服的小声抱怨了几声,下意识想翻身离开温度已经不适合的水。
但一只手很快的钳制住她的胳膊,径直把她拽入怀里。
【为什么你不说想我?】
低沉的麦锡达斯语里是毫不掩饰的不满。
昏睡的少女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似乎随时就要醒来。
那只古铜色的手拿过酒杯,一饮而尽里面的烈酒,低头捏着她的下巴,没有犹豫贴了上去。
酒渡得太快,深红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滑落,滴落在她的锁骨上,划过下方的契印。
随着酒液的划过,契印上的月亮颜色忽然又鲜明起来。
“太贪吃会受到惩罚,阿洛菲。”
他低下头,以齿尖叼住对方颈侧的一块软肉,不重不轻的磨了一会,直至形成一个无法消除的红印。
少女没有给予反应,酒精让她落入更深的睡眠中,软软的被摆弄成乖巧的姿态,毫不反抗。
淡金色长发和黑发在水中触碰,纠缠,让人生出战栗的欢喜。
黑暗神凝视着怀里熟睡的少女,她的面容平和又带着点满足,因为喝了酒,脸颊和双唇都泛着不正常的红。
但这更能勾起那种污浊、肮脏而激烈的欲念。
睡着时那么纯洁,又那么恬静的脸,谁能想象出它的主人竟然能那么狠心的把刀捅进向她求爱的男人?
他和她额头紧贴,听着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血脉如岩浆滚烫沸腾。
重新睁开眼睛时,绯色的双眼中,竖瞳是疯狂的神色。
【过量的快乐是仁慈的惩罚,而适度的苦痛则是残酷的恩赐。】
他就像审判般,对怀里人念出一句麦锡达斯语。
下一秒,他直接把对方按进水里。
化为人鱼的少女不会在水里溺亡,但没有人教她如何像鱼一样呼吸,她有些难受的下意识张开双唇――这正合心意。
他没有迟疑吻了上去,如同能从中获得活命的氧气,少女仰头更加主动的张开嘴,甚至慷慨的向对方伸出了柔软的舌。
被施加了神术的浴池深不可测,二人的身体纠缠着向幽深的黑下潜,柔软鱼尾上的银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最终被吞没。
【没错,就是这样,阿洛菲,你该像求生一样对我无所掩饰,只有我能给你更多的宽恕,还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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