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东西你要来有什么用?”迪埃罗瞟了她一眼,“龙心你想要,现在我也拿不出来,毕竟我的本体还没找到。”
“本体?”阿洛菲愣了一下,“那我现在看到的是什么,灵魂吗?”
“不然呢?”迪埃罗的表情比她更诧异,“不管是什么躯体,正常情况都不可能吃一顿饭就长大吧?”
他的话好有道理。
“拿好啊,别丢了,”青年指着她的手心,“这可以说是我灵魂的一瓣,要是不见了,你就等于杀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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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走进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小路,阿洛菲才意识到卢西恩为什么忧虑暴风雪的来临,再三叮嘱她要早点回去。
因为雪暴真的太可怕了。
走进只有她能看见的小道后,就像到达了另一个世界,明明没有隔着多远的距离,刚才的地方晴朗又安静,这里却狂风大作,昏天暗地。
即使头上戴着帽子,脸上蒙着围巾,凛冽的风还是无孔不入,像刀一样割在脸上。
灰白色的大片雪块,让人几乎分辨不出天和地的界限,她以为进入西瓦提亚后遇到的风雪已经足够夸张,其实那不过是场毛毛雨,再加上火炉似的迪埃罗在身旁,她并没有意识到下雪有什么可怕的。
阿洛菲下意识回过头,身后的路也被暴风雪掩去了,早就看不见迪埃罗和赛特的身影。
但是她运气还不错,没多久就看见一个挡风的小山洞。
阿洛菲钻进去后,握着迪埃罗给的灵石,哆哆嗦嗦着念动咒语驱散身上的寒意。
还好,温暖很快遍布全身。
阿洛菲不清楚使用这个被迪埃罗号称是他的“灵魂一瓣”的石头,会不会对他的灵魂造成什么负荷,在休息够后,又重新把它揣回怀里。
【神明予以的考验,也许在下一刻,也许在生命的尽头。】
阿洛菲呼着热气,顺着硬币给的指引继续努力往前走,她时不时握一握拳头,以免手指因为过分寒冷而冻僵。
如果这都不算考验,那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考验了。
头顶隐约传来奇怪的异响,还有地面隐约的颤抖,阿洛菲下意识抬起头――
在她作出任何反应前,巨大的雪浪径直把她淹没了,连很小的尖叫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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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灰色头发的大司祭把新鲜的玫瑰放在床头,然后拉开了窗帘。
“好了,该起床了。”
大司祭的声线和窗外吹入的风一样冷清,让阿洛菲下意识往被窝里钻。
“再让我睡一会嘛,昨天练习真的好累,”她紧紧缩在被窝中,含糊不清的抱怨,“庇斯特,你为什么要让我做圣女啊?王城里好多人适合吧。”
“不是我选了你,”大司祭的声音在被子外面传来,“是你选择了布兰登,是你选择了我。”
庇斯特?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和自己说话?
阿洛菲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片白光。
“庇斯特?”她带着些许无望的期许开口。
没有传来熟悉的回答,阿洛菲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但隐约的,她又感觉自己好像有什么事还没做完。
【朝圣者,你要去往何方。】
一把没有感情的声音响起。
我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啊。
阿洛菲张了张嘴,有些茫然的停下脚步,周围很安静,也很空旷,就像她的脑子一样,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突然感到胸口一凉,低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锁骨上的玫瑰项链在泛着光。
啊,对了,庇斯特,还有光明神。
她要为了庇斯特,去找光明神。
这个念头一产生,眼前的白光逐渐散去,寒意和硌手重新回归感官。
阿洛菲从冰一样的地板上站起来,周围一切都像是冰雕出来的,剔透又寒冷。
【你来了,我的信徒。】
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光明神!
阿洛菲心里一喜,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低下头:“冕下。”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这是每年生日都会来布兰登的神,是她信奉多年的,温柔强大的神明。
是真正的光明神。
【来到这里,吃了不少苦吧。】
神明的声音柔和而悦耳,让人听了就有些热泪盈眶。
【阿洛菲,抬起头让我看看你,我允许你直视我。】
“不苦,一点都不苦。”
她听着温柔的麦锡达斯语,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快要飘起来了,她生平第一次不敢把目光放在对方身上,即使得到神明的允许,还是感觉很紧张。
阿洛菲满脸通红,鼓起勇气抬起头――
?!
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阿洛菲此刻的心情,眼前的神明一头银发,如远古丛林般深邃的绿眼睛,雪白的皮肤,高贵、强大而一尘不染,可是那样熟悉的五官,让她瞬间忘了所有礼仪和敬语,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庇斯特?”
和王城大司祭一模一样的面容,但是更加神圣,更脱离人形――应该怎么描述呢?
虽然庇斯特在人前冷冰冰的,在她犯错的时候也是毫不讲情面,可他也是会饿,会恼火,也有自己小小癖好的人。
眼前的神明完美,散发出来的气息甚至比当初的庇斯特还要迷人,但即使他微笑着,还是让阿洛菲感觉有些......似乎还是之前的庇斯特要更好些。
但或许光明神原本没有容貌,只是会在信徒眼中呈现她思念的对象模样而已。
在一刹那的狂喜过后,阿洛菲的心重新变得惆怅了,庇斯特死了,她看着他变成一缕烟完全彻底消失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庇斯特......”出乎意料的,神开口说话,就像是牙牙学语的孩子,他用南大陆语慢慢念出这个名字。
“请您原谅,”阿洛菲低下头,“那是抚养我长大的大司祭的名字,因为我太想他了,不小心把您看作是他。”
“阿洛菲,抬起头看着我,”光明神微微笑着,“这个名字你其实也不算喊错,那是我在南大陆上的名字,不过,你现在该叫我蒙特塞拉。”
庇斯特就是光明神在南大陆的化身,光明神就是庇斯特的真实身份,在一天之前,怎么可能想到呢?
阿洛菲跟在身穿一身白衣的神明身后,有些恍惚的想,回归神躯的庇斯特好像又高大了些,头发也长了很多,他还完全不怕冷了。
她看着神明坦然踩在雪地上的赤足,思索难道这样白的脚走久了不会冻红吗,很快又觉得自己这样看神明太失礼,只能默默扭过头。
冰霜雕砌而成的神殿后面有一面安静的湖,虽然天寒地冻,湖面却没有结冰。
蒙特塞拉伸出手向前一指,湖上的灯柱依次亮起,柔和的金光照亮了水面。
光明神动作优雅踏水而行,就像踩在一面有水的镜子上,只看见水面泛起很轻的涟漪。
阿洛菲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岸边,望着蒙特塞拉越来越远的背影,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他现在不是庇斯特了,不能随便喊他。
正当她思考要用哪种神术跟上对方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白。
“我忘了,人类并不能直接在水面上行走,”蒙特塞拉的声音温柔又体贴,“把手给我。”
阿洛菲心里几乎要快乐的尖叫起来,蒙特塞拉的手温暖有力,非常让人安心。
这样才该是她一直追随的神啊!哪像那个狂妄、霸道又占有欲十足的黑暗神,即使握着她的手,看向她时也像是想要把她直接吞进肚子里――
她怎么在这种时候还想起那个家伙?
阿洛菲小心的抓着蒙特塞拉的手,走过一盏盏灯,忽然,她感觉胸口有些发烫,下意识伸手捂住,呼出一口气。
“太冷了?”蒙特塞拉体贴的问。
阿洛菲摇摇头,忽略掉那种不适感:“我没事。”
快走到湖中央时,蒙特塞拉突然停了下来,侧过头看她。
“阿洛菲,我的信徒,你的身上为何有黑暗的气息?”
第94章
光明神低下头,以一种温柔的,又有点疑惑的表情看她:“我的圣女,这是怎么回事?”
蒙特塞拉的语气跟之前明明没有区别,说出来的话却让阿洛菲如坠冰窟。
黑暗神虽然被她亲手所杀,但在她锁骨以下的皮肤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难道这个东西还残留着什么能量么?
“我――”
她刚想开口解释,脚下忽然一空就要往下沉,情急之下,她的手扯住所有能阻止自己下沉到水里的事物。
唰――
冰冷刺骨的湖水才没过腰,她的手臂就被抓住了。
“当心,”光明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真言湖的脾气并不那么好。”
真言湖,作为光明神信徒们向往的,传说中的圣湖,会让信徒的所有伪装与谎言无处可遁,也会让一切黑暗无处可遁。
如果它感受到一丝一毫的黑暗力量,就会把它们完全吞没。
蒙特塞拉相当体贴的伸出两只手作为阿洛菲的依靠,金色的力量在脚下蔓延,阻止了她的下坠,然后又像是拂去什么灰尘似的,用手轻轻在她的腰后一扫,她的身上重新变得温暖而干爽。
阿洛菲嘴上忙不叠的告罪,心里涌起感激,虽然刚开始感觉光明神和庇斯特完全不一样,但在这个时候,她又稍微找回在布兰登时的感觉。
她抬起头,还想再看一眼那张熟悉的脸,然而目光在接触到神明时,慌乱得不知道往哪里摆。
刚才她挣扎的时候,居然扯落了神明本来整齐的白底金纹长袍,衣袍从肩上滑落了一半,露出里面的肌肤,还有――
数条银链缠绕着蒙特塞拉的上半身,在他的胸口中央,垂下来一个象征太阳的图案。
神明本应完美无缺的身体,竟然像牢狱中的囚徒,被银色的细链捆绑,银链散发着微弱的金光,在神明洁白无瑕的身体上就像道道裂纹。
尽管银链的花纹精美,还是冲击着阿洛菲的视线和神经。
“吓到你了吧,”在阿洛菲反应过来前,蒙特塞拉随意的重新拉好衣领,“这本不该让你看见。”
“这是......”阿洛菲想起庇斯特活着时被黑暗魔物袭击后久未痊愈,一时也忘了礼节,“是受了什么伤吗?”
千年前的双神大战,既然黑暗神身上留下了光明印记,那光明神身上,说不定也有类似的伤口。
“无关紧要,”蒙特塞拉阻止了她的询问,“我们先来解决目前最重要的问题,这股黑暗气息是怎么回事?”
阿洛菲咬了咬下唇,磕磕巴巴的把前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了蒙特塞拉。
她愧疚得要命,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圣女,竟然没有留意到那竟然不是光明神,还间接让庇斯特丢了性命。
“阿洛菲,这确实让我不高兴,”蒙特塞拉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但没有放开握着她胳膊的手,“不过,这不是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一点小差错,我们可以一起来补救,不是吗?”
“我,我已经杀掉黑暗神了!”阿洛菲连忙开口,“我是杀了他之后,才从布兰登一路来到西瓦提亚的,现在只要您回到王都就好。”
对,这是她最开始的目标,把光明神迎回布兰登。
“杀掉了黑暗神,”蒙特塞拉重复了一遍,“好孩子,你是怎么做的呢?”
阿洛菲想了一下,把庇斯特死后,王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她补充道:“庇斯特的心愿一直就是让光明神重临南大陆,我真的很想完成这个――”
“阿洛菲,”光明神打断她的话,伸手把她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你要知道,我就是庇斯特,不过,我更希望你喊我蒙特塞拉,毕竟庇斯特已经是过去时了。”
“啊,对不起,”阿洛菲有些尴尬的道歉,“我只是习惯了这样说。”
“没关系,你会习惯的,庇斯特只是个脆弱的,能被轻易杀死的人类,而蒙特塞拉不是,”光明神微微一笑,“我的圣女,你无需为这种事烦恼。”
【神明之言,即为真理,不可辩驳,不可扭曲。】
《神诫》是这样教的,阿洛菲也是从小这样遵守的,然而此时,她的内心却冒出了一个不认同的声音。
她不知道是不是光明神和黑暗神是宿敌的原因,庇斯特被黑暗神杀了,所以蒙特塞拉对他有种不认可的情绪,可庇斯特才不是说的这样。
“庇斯特一点都不脆弱,他为了布兰登和南大陆奉献了一切,他是英雄。”
等到对上神明的绿眸,阿洛菲才意识到自己把心声说了出来,糟糕,她居然反驳了神。
但光明神毕竟是仁慈又温和的神明,他原谅了她的无礼,非常体贴的选择了新话题:“我们继续吧,在这里太久,你会受凉。”
阿洛菲被提醒之下,才想起自己来真言湖的目的,她要帮蒙特塞拉忙。
虽然不知道一个人类能帮神明做什么,但在神殿内听见蒙特塞拉提出这件事时,她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现在,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水里,然后把你第一眼看见的东西,也就是我的弓,把它拿起。”
阿洛菲依言照做,身体周围忽然感受到寒意,和刚才被冰水浸透的感觉不同,这更像是某种物质。
阿洛菲睁开眼,她看见了一把白底金纹弓,弓身上雕刻着光明纹,冰冷神圣,力量感十足。
她高兴的松了口气,本以为是什么难事,没想到果真是一闭眼一睁眼就做到了。
然而就弓旁边还有一样事物。
和光芒万丈的弓不同,这小小的含苞待放的玫瑰实在太不起眼,可是花瓣外侧沾着水珠的玫瑰,散发出清新气息。
它的生命力好充沛,即使身边就有耀眼的光,也完全被忽略。
阿洛菲一手握着沉重的金弓,没有犹豫,另一只手也轻轻拿起了红色的玫瑰。
这是庇斯特喜欢的花,他看见了会高兴的。
她重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寒意消退。
神明的武器太重,阿洛菲搂在怀里,先把玫瑰举到蒙特塞拉面前。
银发神明似乎微微一怔:“你怎么把这种东西带出来了?”
这种东西?
“玫瑰啊,你以前很喜欢的,”阿洛菲努努嘴,“而且你说拿第一眼看见的东西,它就在弓的旁边呢。”
蒙特塞拉接过花,连看都没多看一眼,挥手间让它消失了,然后再接过了弓,轻轻松松把它提起来。
“过来,阿洛菲,”他抬手招了招,“这个,你要学会用。”
阿洛菲接过弓,在对方的托力下,慢慢瞄准远处的一坨雪块。
“我很好奇,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布兰登,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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