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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座之外不值一提——十鎏【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21 23:03:39  作者:十鎏【完结+番外】
  男人不及再辩解什么,陡然瞠大双目。
  寒光一闪,在空中扬起阵血雨。男人颈间裂开一条深深豁口,血泡咕噜咕噜着像砧板缺氧的死鱼吐出的。他目眦欲裂,眼前颠倒个天地,重重磕倒在凉地上。
  含恨不肯闭的视线中,血液沿着银白剑尖往下滴,滴答滴答,溅湿了小片干净的青砖地。随后被黑底长靴踩上,走动间带起黏腻的红线。
  今安环视院中所有人,“本王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错过今天,地上这个人就是你们明天的下场。”
  ——
  好不容易空落一些的地牢又是满满当当起来。
  付书玉持灯走下的时候听到遍地哀嚎,哀嚎声从墙这边撞到墙那边,跌宕不止,本就阴暗潮湿的地底恍若审清罪罚的十八层炼狱。
  刑讯室里,燕故一正放下手中的册子,上面写满刚抬出去的罪犯招供出的东西。
  灯火一晃,他抬头看来。
  入目一片娇慵旖旎的桃红色,她鬓边的钗尾坠成暗处的一点光晕。
  从头到尾写满格格不入。
  两人每天在这楚暗无天日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地过了好几日,已经将原先的硝烟味磨去了不少,剩下的就是怎么又要见到这个人的厌烦。
  起码付书玉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付书玉做不了什么,按她的身板,但凡靠近那些落锁有栏的牢笼旁,怕不得被人反以挟持。
  所以囚人的牢房是她的禁区。
  她的日常职责无非是旁观一下刑审的血腥场面,递递笔墨,誉写笔录。说是职责,不如说是燕故一拿来磋磨她的工具,看看她那一副不识人间疾苦的面色,什么时候就要禁不住眼前的惨烈景象,匆促退场失败告终。
  得以结束这场闹剧。
  但一日一日,燕故一仍能见到这张鲜妍的脸,明眸善睐,从原先见着血便颤抖不停到如今的视若无物。
  这双眼睛真是美啊。
  让人想捏碎这双眼睛里那些与生俱来的、高人一等的东西。
  夜里外头的动乱响了大半宿,方才路过府院前还见着仆从在洒水清洗,扫到边角的水渍带着未清理彻底的红色。人人讳莫如深。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付书玉是没资格知道的,但这座府邸的的确确遭受了一番变数,连表面的粉饰都起了裂纹。
  就如眼前的人。
  褪去了长久披在身上的人畜无害的皮,他抬起的眼中有彻夜未眠的倦意,更多的是戾气。
  连往日不及眼底的嘴角那点子笑意都懒得装饰了。
  看见她后,他的神情显现出一些不可控的暴烈,从黑黝黝的瞳孔,到绷直的唇线。大约是心情不佳,连她这个寄人篱下者的出现,都要被牵连。
  他走近来。数番的唇枪舌剑过后,付书玉早已习惯,望着他。
  他打量了一番她的神情,唇角一扯:“你这些天见过几场刑罚了?”
  “数不清了。”
  燕故一抬手捻起她的下巴,轻声道:“真是奇怪。这么久了,你还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吗?手脚这么慢,可怎么是好。”
  这些天从犯人口中严刑拷打出的秘辛,他从不遮掩,反叫她抄录。像是要让她坐实细作的名号,迫不及待地将这些递到她手上,等她一旦露出马脚就痛快扫地出门或问罪。
  自然是没有的。
  “讥嘲你受了,冷眼你也受了。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让你这般执着,肯舍弃下荣华富贵来这里和我们演这么多天戏。”
  不知不觉,时间流水一样,到洛临城已经快一个月了。付书玉到现在也把自己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这句话,说了太多遍,说到不想说。
  面前这人仍对她存着极强的敌意,或是当作无聊日常的消遣。仿佛不刺上她一刺,就过不好日子。
  所以付书玉现在只回:“大人说的是。”
  他觉得无趣,撂下手。那袭月白衣袍去到另一头,在肮脏的环境中显出十分的违和,他重拿起那本册子,似随意道:“忘了和你说一件事。薛陵川带信给我,说他已在来洛临的半道上,求我让你俩见上一面。”说到这里,他瞥来似笑非笑的眼神,“付小姐,可要允了你可怜的被抛弃的未婚夫,一腔痴心?”
  薛陵川。
  付书玉哪里会不记得。
  她私自逃婚被连累的苦主,如今沦为了全王都全天下的笑柄。却在他父亲的铁棒责骂下,痴心不改,千里奔赴。
  也是他燕故一曾经的同袍,在他少时未落难前的知交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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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比较忙,对文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废稿很多。所以这周是隔日更哈~我尽快调整好~谢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第44章 山嵐唳(四)
  是夜,今安点了阿沅并十数暗卫,悄无声息围了赵戊垣的所在地。
  大约是主人生性多疑,赵戊垣谢绝了燕故一在主街为他挑选的暂住地,而是挑了处极为偏僻的府邸。
  据说是某处私产。
  建在了洛临城远郊的地头,方圆一里无遮无挡,空地上挂满了灯笼,十步一盏,将整座府邸照得招摇至极,生怕别人不把这里当成烟花之地。
  也拦住了所有可趁之机。
  就如驻守在烟波楼外的那些暗地窥探的人手,这座府邸同样被把守得如铜墙铁壁一般。除开明面上的巡逻近兵外,还有许多道轻不可闻的气息隐藏在各处。
  今安在这里看到了这位菅州侯的防备心。
  他所带来的三千兵士被拦在了城外,所带的就只有百来近兵,和这堪为最后一道生死符的一群死士。
  灯笼虽然太过显眼,但是身处险地时,反守为攻恰是震慑敌人最有效的一招。光亮将方圆地方所有试图踏进的动静照得分毫毕现,只等猎物进圈,暗处潜藏的猎手即刻就会蜂拥而上将其撕碎。
  但是今夜,谁是猎手,谁沦为猎物,尚未可知。
  阿沅跟在今安身后,“属下前两日跟在他后面,好几次差点被那些人发现。那些人训练有素,忠心耿耿,只听命菅州侯一人。”
  那些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自然是不离赵戊垣身旁三十丈的死士们。
  阿沅从赵戊垣踏入洛临的那一刻起,就奉命开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燕故一舍身陪着客人游山玩水的时候,她借机将赵戊垣身边人试探了多番。踩着那些死士的防守线从容游离,探清了他们的实力长短。
  阿沅跟在今安身边六年,从瘦骨嶙峋的小姑娘成长为如今杀人不眨眼的一把手,能力武功在这一批暗卫里都是顶尖。能被她所忌惮,可以看出赵戊垣现在的势力培养绝不容小觑。
  而这种情况,在上一任菅州侯身上是万万看不到的。
  不然,也不会教从小养到大的儿子轻易咬死,却半点波澜也惊不起。
  “看来,他老子的下场给他自己敲响了警钟。”今安目光穿过空地上恍如盛世辉煌的明火,直达那一处在夜色中伫影深重的府邸,“倒也不算太蠢。”
  今晚的风不算大,左不过拂上树叶的沙沙声,掩去了足底踏上枝干的响动。
  忽然,外圈几盏灯笼熄灭了,巡逻经过此处的一列兵士停下脚步,当前一人警惕地望来,手势一挥,有几人拔刀出列向这边走来。
  四处环视,没有异样,灯笼重新点起挂上。
  而在这几人将灯笼钩挂上去时,原地停留戒严的另外几人头顶上的灯笼倏忽也灭了。
  杀机来得如此措手不及,黑暗中几道皮肉裂帛声,被割断喉颈的数具尸首被放倒在地。挂着灯笼的几人尚不及回头看,刺进后心透胸而出的箭头已令他们再开不了口,灯笼滚落。
  一切的声响起又声响灭,不过在两息之间,风再过,这一小片的灯笼霎时全暗了。
  突变这样明显,其他巡逻队伍顿时从各方向这里靠拢,拔刀声呼喊声四起,留下了宽阔无挡的大片空地。
  疾奔而来的巡逻兵背后,灯笼一盏一盏渐次熄灭,黑暗笔直蔓延向门庭大开的府邸前。
  ——
  赵戊垣在昨日的猎场上全身而退,今日闭门不出,麾下谏言需尽快返回菅州地内。
  多在此地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这趟洛临之行,表面为两城之交,实际即是他人安排好的一场鸿门宴。竟是意图谋害我主公的性命,如此急不可耐,可见定栾王其心之险恶!”
  “自古诸侯交涉不可杀,何况那定栾王大张旗鼓邀主公前来,天下皆知。如此行事,岂非是落人口舌?定栾王虽一贯嚣张,却也不必要做出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姚师易,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
  诸如此类的争论在赵戊垣耳边吵吵闹闹了一天,到现在都没有吵出个结果。
  尤其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两个谋士,姚师易与沈朝二人吵得大动肝火。
  沈朝冷哼一声,道:“昨日猎场之行不就清楚地揭开了那厮的真面目,以为安个刺客的名头就可以推脱干净,其实就是她图谋主公性命、菅州之权。倒是你,姚师易,为敌方百般辩驳,究竟是何居心?”
  姚师易朝赵戊垣振袖一礼:“猎场之行耳目众多,一旦出事所有的怀疑都会悉数落到定栾王身上。伺机谋害他城诸侯,这种事情下作又显眼。臣下并非是替谁辩驳,而是不忍主公在招兵之际轻易树敌。而且,若真有其他包藏祸心的贼人暗中躲藏,也必不可令他逍遥法外!臣下句句肺腑,请主公一辨。”
  “焉知不是定栾王也存了你这种想法,将计就计,再借个刺客由头就可以推脱个干净!”
  眼见争论又走到牛角尖,赵戊垣抬手一挥:“好了!”
  堂下二人立即停住,正身垂袖。
  “沈卿的担忧不无道理,借刀杀人之策古来有之,何况现今各诸侯间早已没什么道义可言。”赵戊垣摆袖而坐,又说,“可本侯更倾向于姚卿的说法。”
  “定栾王岂是那种蠢笨短视之人。并非说她无害我之心,不小心栽在她手里的可多得很。但她不会耍这种破绽百出的花招。要拿本王的性命,她必要圆得天衣无缝,让天下人数尽嫌疑都数不到她身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戊垣狠狠掷碎手中杯盏,“究竟是谁人这般有野心,敢来横插一脚!”
  闻言,底下二人面色各异。
  堂中凝滞之际,一道清冷女声撕开了场上的寂静——“菅州侯所言倒是出乎本王意料。”
  有人踏进来,一身黑衣,从门外深重的夜色走进灯火骤明的此地,鬼魅般令人悚然。
  赵戊垣骤然抬头,眼中撞进那张浓墨重彩的面孔。
  “定栾王。”
  寒栗在看清那人之时顺着脊背爬上后脑,沈朝最先反应过来,当即就是喊人。
  数声后,无人应答。
  这才惊觉,窗外院前皆是寂静。除了更深夜重的寂静,那些浓得化不开的漆黑雾翳后还藏了,教人心惊胆战的伺机而动的东西。
  “定栾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赵戊垣向后靠坐去,面上扯出个笑,“本侯那些手下实在太不懂规矩,不知道通报一声,惹恼了王爷,也是罪有应得。”
  她走近来,穿过堂中僵立的二人,抬指拂过手下墨檀桌坚硬的边角。
  女子长发尽皆高束起,发鬓勾勒出的面容轮廓美极,却让人生不起一点赞叹欣赏之意。那一双望来的眼睛,寒意湛湛,即便她在笑。
  “侯爷不必担心,那些人只是绑了起来,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侯爷你,就不一定了。”
第45章 山嵐唳(五)
  随行的三千兵士被拦在城外,只忠于他的死士尽皆被困住。眼前除了两个无半点功夫的文臣,身周无人。而敌人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他的地盘上,艳得有毒的唇畔噙着笑。
  满脸要从他这里狠狠咬去一大块血肉的势在必得。
  这是赵戊垣生平遇到的第二次重大危机。
  第一次还是在他手中无权无势、只能作为菅州侯引以为耻不可见人的外室子苟活时。
  终究是太掉以轻心了。
  目光从地上破碎的茶盏挪开,又挪到来人面上,赵戊垣表情悠然自得,好似不知危险迫在眉睫,“定栾王深夜来访,莫非是要将本王取而代之,给菅州换个主人不成?”
  “这不过是下下策罢了。”
  “哦?王爷竟有上上策,赵某洗耳恭听。”
  “你之前表现得实在过于愚蠢,无论是与徐章昀书信往来留下把柄,还是只身赴洛临送上门来。”今安说,“让本王不得不怀疑,你当真是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来的,还是纯属好运气磨死了你父亲兄长,才坐得这个位置。”
  他不置可否:“看来王爷把本侯的过往都调查清楚了。”
  “本王没有兴趣知道你的过往,是你自己送上门。亏了你,将将知道了一点关于烟波楼掌柜的往事。”
  一提到烟波楼三字,赵戊垣那风轻云淡的脸色就变了,即便他坐姿神色不变,力持着无动于衷的表相。
  但今安从北境到王都,在那些权贵趋合奉承的肮脏事里不知走了多少来回。单从眼前人下压的眉峰和抿紧的唇角,就能看出他对于这句话的在意和忧虑。
  可他仍要佯作无事,佯作疑惑:“好端端的,王爷扯起旁人做什么?”
  “呵。”今安摇头笑,眼里都是轻蔑:“菅州侯这句话倒真应了本王心中猜想,你若是真的无所谓,何必遮掩,恰恰是你遮掩了,才证明此人与你关系匪浅。”
  看着他逐渐蒙上阴翳的眉眼,今安下了定论:“这大约就是关心则乱罢。”
  “不知道请来烟掌柜到这里一叙,又能给本王带来些什么消息呢?”
  这一句终究触怒了正座上的人,他拍桌而起:“你敢?”
  “那就要看你能给本王多少诚意了。”今安靠坐着椅背,双手交握,一双眼定定看他:“那位烟掌柜的安危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菅州侯。”
  赵戊垣攥起拳头,攥得骨头咯吱响。堂下的姚、沈二人已跪下连呼不可。
  今安偏偏还要再浇上一把火:“菅州侯,你知道你这一遭输在哪了吗?”
  赵戊垣脸色铁青。
  “你的软肋,实在过于明显。”
  ——
  月上中天,烟娘提着盏昏黄油灯,在楼里一间一间地巡视过去。
  指挥着人把喝空的酒坛累起,再洒水清洗地面,扫清了楼里一日繁华后的狼藉疲惫。
  走动间,听楼里伙计趁隙唠嗑:“听说昨夜山里出事了,山上一堆火把走来走去亮了整夜,好多人吵得要死,发生了什么事?”
  金阿三最是消息灵通:“说是前两日来城里的那位菅州侯遇上刺客了。”
  “哟,这么刺激?”
  “可不是,城里今天封了一整天,街上到处是巡查的官兵。”
  说话声慢慢散去,伙计们一一回家,烟波楼里的灯全熄了,只留桌前这一盏摇摇晃晃,晃得烟娘的思绪乱糟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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