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脸上带着点局促神情,顾阮白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是有点,吃饭再说吧。”
二婶家里经常就只有她一个人忙着农活,二叔要上街运饲料,今天也是难得回来了一回,准备的菜并不算特别丰盛,也是杀了一只珍贵的老母鸡,顾阮白看到时心头咯噔一声,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再听二婶夹杂方言的普通话一通解释,顾阮白才了解了原委。原来是前段时间风大把一棵苦楝树刮倒了,正好砸在他们家的猪圈上,砸坏了不少瓦片,现在争吵的是想以市场价格让这棵树的主人赔偿,人家自然是不乐意的,虽然树是他们种下的,可天灾横祸,谁又想出钱呢?
乐意和丹恒听了也是一阵沉默,顾阮白反而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自己的事情。
“那……你们是想这两位年轻俊小伙去搬树?”也不至于啊,真想搬树的话村子里的人那么多,合力都该拖下来了。
二婶忧心说:“哎哟,都怪那姓傅的倒插门,说什么谁要挪树多弄坏了了片瓦就让谁赔!”
村子里也就只有一家人姓傅,顾阮白张张嘴,发觉自己已经无语住了。
二婶则想让他们这些“博学多识”的大学生来出主意,最好是能利用法律知识来震慑傅家。
这顿鸿门宴乐意可吃不顺心,冷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语气自然也不会让人很舒服:“按你的话来说,不是人为破坏的瓦片,你们却还想索要补偿?你们搭建猪圈的地方也是共用土地吧,不说是什么人不人为,就算是有人不小心砸坏了你们房顶,也只能是自认倒霉。真要说的话,土地是大家的,而且你们还占用那么久,要给钱的也是你们。”
“你你你,怎么说话的!这猪圈都养了我们几代人了,我们家的地!”
乐意冷哼:“继续吵吧,到时候把人家逼急了去告发你,猪圈被强行拆掉了才没处哭诉去。”
顾阮白心中叫爽,但是又不敢直接表达出来,她拉住了乐意,打圆场说:“哥,少说两句,老人家要不行了。”她在转头对气得想掀桌的二婶说,“他说的有道理,上一回那谁不就是把房子建在田地上了而被警告了么?不想小事闹大,赶紧化了,也就是几片瓦而已,最好把树挪开,不然再被风吹可真就一屋顶的瓦都没了。”
“顾阮白,养你这么大――”
“够了!”一直未吭声的二叔喝道,再训斥几句,二婶便坐了回去独自生闷气。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二叔送别他们的时候,摸出了一根烟夹在手指头,但是没有点燃,他犹豫了好久才对顾阮白说:“你婶她本来也不是那种人,只是我们急需用钱,她就……”
丹恒说:“树不是风刮断的,而是她做的?”
二叔叹气:“是我鬼迷心窍,不听她的劝跟别人搞投资去了,老本都赔光了,差点就背上了债,本来就自认倒霉,偏就家里老人还生病住院。钱钱钱,哪里都需要钱,孙子也要,老人也要,你说人怎么能够那么不顺呢?”
二叔带着他们去了事故发生地方,树桩上有明显的摩擦痕迹,眼明之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怎么破坏的。村里的人都不敢明说,也都默默远离他们,二叔也怕真应了乐意所说的,猪圈会被人拆了去。
乐意勾勾唇说:“这倒是不必担心,我不过随口一说,像顾阮白之前说的那户人家才是真正的违反国家规定了的。不过你们想要赔偿的话不太可能,眼下比较难对付的是,要怎么把这棵树挪出来。”
成人腰粗的树干横跨道路砸在屋顶,树杈缭乱,因年老而衰败了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冠顶,这棵枯树不仅沉还干燥,适合拿来烧掉。
这是傅家的树,怎么处置还得人家说了算。
顾阮白小声吐槽:“这……随便撒撒种子再放其自由生长,也算是自己种的了?”她小学时候还在学校种了不少呢,到现在都已经成为学校的公用果树了,据说毕业季把果子打下来都可以带走,她每次路过都垂涎不已。
二叔满面愁容,说:“我也不奢望什么赔偿了,就是早点把树挪开,我好回去养猪,猪也被吓得吃不下饭了。”
听了离谱事情也都没怎么吃饭的三人:“……”
顾阮白:“我觉得还可以去抢救一下,我去跟傅叔叔交涉一下怎么样?”
“哼,再吃一顿饭?”乐意双手交叉环胸。
“我这叫战略性沟通,等着我的好消息吧!”顾阮白出师未捷身先死,原因是傅家今天去其他村子吃酒席了,带了全家去的,大概是怕二婶闹上门,眼不见心不烦吧。
不知是小鱼干太香了,还是在二婶家没吃饱,顾阮白才吃了一条,剩下的都进了两个男人肚子里。
本来公司不是特别忙的,丹恒和顾阮白周一就请了假,周日晚突然说请不了了,要尽快到公司,都已经晚上,车站早就关门了,而那棵树还没有解决。
乐意皮笑肉不笑:“就算我跟丹恒能够搬得动,我也绝对不会去搬的,你死心吧。”
顾阮白:“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管,我去!”
丹恒摇头:“太危险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
树长起码五六米,能不能挪的动两说,不小心压到人事大。丹恒并不同意她自己来。
晚上夜深人静,乌漆麻黑的也不适合做事,丹恒突然叫顾阮白黑了手电筒,神神秘秘的,搞得她都紧张起来了。
“可是没有手电筒就看不到路了……”
“顾阮白闭眼,靠近我。”
顾阮白听话闭上眼睛,往前走了两步,她没来得及收住脚撞上了别人,随之眼睛被蒙上了一块布,又听丹恒比月光清冷的声音说:“抬头。”
他的声音很近,近在耳畔,富有节奏的呼吸声也像是在耳边拍打,顾阮白不由得放轻了呼吸,她抬起头,感觉嘴唇蹭上了什么东西,很轻,也很软。
她想扯开眼布去看那是什么,手突然被攥紧了,对方紧握住她的手有点抖,似紧张所致。
刚刚那是什么?
心绪缭乱得不到一个回答,顾阮白丧失了思考能力,有些站不稳了。
顾阮白的手被松开,皮肤上的余温渐渐随风消散,视野受阻,其他感官变得敏感无比,她听到脚步声远去,再是什么东西绞紧了木头,咔咔的声音细碎响起。
顾阮白手心满是汗,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为了去证实它,更加大胆地摘下了蒙住眼睛的布。
她看到了一条龙,不,是长着龙角龙尾的青年,青白长袍跟游戏里的饮月君一致,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一样,真实得又不太真实。
丹恒用尾巴提起了树干,轻轻放置在了一旁,并没有什么动静,也不会吵到二婶家。
他扭头看过来,迎着顾阮白发直的目光说:“不满意你所看到的吗?”长长的尾巴还在身后晃动了一下,似在回应他的话。
第41章
大大大大尾巴!
原来,之前那两次并非是梦境,而是……
顾阮白咽了咽口水,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丹恒失笑,长发模样让他比短发更温柔优雅,笑起来的样子眉头都舒展开,眼下的两撇殷红似勾着她的目光。
顾阮白拍了拍自己的脸,发怔的目光久久没有聚焦,龙角青年在她面前蹲下,抬起了她的下巴说:“你没有在做梦,我是真实的。我是丹恒。”
顾阮白嘴巴一瘪,有了想哭的冲动,她小心翼翼揪着对方的广袖,可怜兮兮说:“你……你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会不会突然消失啊?我不想你消失,丹恒……”
细碎的哭腔被夜风吹得绵长,丹恒心头抽痛不止,他喟叹一声,抬手拂开顾阮白的刘海,低头吻上她的额头。
女生的抽泣悄然平息,丹恒再把她搂在怀中,“我不会走。”目前不会。
有人把誓言看得很轻,也有人把誓言看得很重,像顾阮白这样的,别人不经意嘴上一说,她会傻乎乎记住,得不到实行,也会为之失落。
她把眼泪抹在丹恒胸口,闷闷说:“我有预感你会走,但是在走之前可不可以跟我提前说?我怕你出事,好怕……”
“嗯。”
丹恒抱起了顾阮白,飞去了房子后面的山头看月亮,今夜的夜空并不透彻,云层灰蒙蒙遮蔽了一半星光明月,看东西都黯淡无光。
顾阮白紧紧握着丹恒的手,他的尾巴拍打着她的背,像是无声的安慰。
顾阮白有好多问题想问,但是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一句:“你后悔来到这里吗?”
丹恒摇头,他动作幅度不大,耳朵上的莲花饰物跟着晃动,在不明显的月光下反射光辉,顾阮白的目光被其吸引,凑得越来越近,眼见着要贴上他,丹恒突然问:“要接吻吗?”
“啊?”
“不是吗?”原本坦荡的青年眼中浮现一丝懊恼,“我以为你靠过来,是想要亲吻。你并不反感这种亲密举动,顾阮白。”
心跳得好快,好大声。
夜风吹不开心头的躁郁,顾阮白紧紧盯着丹恒翕动的两片唇,紧张得堪比面试前一分钟。
丹恒说:“放轻松,闭上眼。”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唇上再度落下一枚很轻的、充满怜爱的吻。
脸上突然流下什么东西,被风吹得凉凉的,她听见了丹恒无可奈何的语气哄道:“别哭了,我舍不得你哭。”
那只是发自内心喜悦而流下的眼泪而已。
顾阮白自知无法抬头见人,干脆扑进丹恒怀里,抱着他紧实的腰部偷偷看向夜空。夜空下的茂密竹林郁郁葱葱,被风吹得哗哗响。
又过了一会丹恒说:“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顾阮白没动,仍维持一个姿势。
丹恒又问:“再继续吹风你就要感冒了,药很苦,你也不爱吃。”
他轻轻一推,顾阮白就要滑下去,赶紧把人抱起来,才知她已经睡过去。
顾阮白从来没有入睡那么快过,丹恒身上有很好闻的安神香,不仅助眠,还静心凝神。
早些年的父母一味忙于工作,那时候爷爷奶奶也不在这栋房子居住,顾阮白从小学就一个人睡觉,房子太大了,空落落的一说话还有回音。
她卷起凉席在客厅开灯开电视,睡不着,直到后半夜都睡不着。邻居还投诉她电视放得太大声。
等到长大了些,她学会一个人睡房间,也会用手电筒照亮黑暗,可能是经历过黑夜,她也格外关照别人。傅达海太调皮被赶出家门,顾阮白就经常收留他,混得比亲姐弟还熟。
顾阮白从小就没有安全感,必须抱着东西才能睡,回到老家的这两天没有熟悉的等身抱枕分外不习惯,已经失眠两天了,现在她抱着丹恒的腰,死活不肯撒手。
尾巴缠绕上她往外拉了拉,都不敢用力硬拽。丹恒无奈之下,只能脱了她的鞋子共同躺上床。
心跳依旧活跃得厉害,面颊的热气还没完全被风吹散干净,被当做大型玩具蹭蹭亲亲,他一个气血方刚的大男人怎么受得了,而且还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踱步了两分钟,最终停在门口。
乐意的声音犹豫而带着温柔:“顾阮白,你回来了吗?”
“唔……”怀里的女生被吵到,拧眉扭动了一下,反手抓到了尾巴毛,随手撸了一把,往怀里埋。女生体温比较高,不一会就把尾巴也捂热了,想把尾巴拽开还得拔河。
耳朵热热的,分外觉得难为情,丹恒还盯着门口,却也不担心外面的人会进来。顾阮白翻了个身,不小心压着他的长发,疼得丹恒嘶嘶抽气,再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外头的脚步声也远去。
“顾阮白,你到底因为什么而喜欢我?”
睡着的人动了一下,她侧卧着调整姿势,更贴近丹恒的胸膛,衣口遮不住的皮肤被她呼吸烫得发红,已经想到明天醒来语无伦次解释的场景了。
既然已经挑明身份,丹恒也不想再隐瞒什么,想等到顾阮白醒来就把话说开。
清晨,丹恒一直无法入睡,他打开门走出来,楼下是也没怎么睡的乐意,“你的房间是空的,跟她谁在一块?”
就算是男女朋友也应该避嫌,而且他们还没确定关系呢。
丹恒回答不上来,索性就不说话。
“你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她不能够知道。”
“嗯。”
顾阮白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无比的梦,梦醒后发现自己一个人,心头空落落的,她在被子上看到了一条长长的黑色头发,比她的还要长。
忽而想到昨天的画面,丹恒笔直立于月色之下,一身龙尊衣装,但神情落寞而寂寥,将与她的距离拉得很远。
顾阮白突然跳下床跑下楼,大厅的乐意刚做好三明治,见她赤脚啪啪啪跑下来,教训说:“怎么不穿鞋?”
“丹恒呢?”
没等乐意回答,顾阮白推开了房门,见一名白色衬衫青年坐在床头发呆,跑过去扑倒他。
丹恒腰力惊人,没有被她推到床上,而是扶住她的双肩,“我没有走,昨天也不是最后一次见面。”
“我想摸摸你的尾巴。”
“额……”丹恒低头露出难为情神色。
顾阮白问:“不可以吗?”
“可以,只不过现在不行。”
胸膛相贴,已染上对方的体温。顾阮白还舍不得分开,而外头还有个显眼的电灯泡,她捧起丹恒的手贴着自己的脸,笑嘻嘻说:“嗯,那就说定了,你的尾巴要给我玩,只能给我玩!”
订好车票回城市,顾阮白还有点舍不得离开,巧的是回去那趟车跟来时的一样,坐在一模一样的座位,顾阮白没有欣赏风景,而是勾着丹恒的手指把玩。
“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的兼职时间被浪费了?”
“我不兼职了,傅达海继承我的工作,他比我更努力干活。”
顾阮白皱着眉头,听他语气轻松这么一说,问:“你是在……跟崔姐一起住?”
“嗯,他们收留了我。”
丹恒看向她,顾阮白垂着眼睛,抓着他的手交叉相握,扣在了软软的座位上。
她在挣扎,眼睫毛颤动得厉害,在丹恒的注视下缓缓发问:“住别人家太麻烦了,我们可以住在一起……不不,我的意思是,我这边的房子便宜又距离公司近,而且……跟我也近。”她把头靠在丹恒肩膀,声音很轻,“我想跟你一起加班,一起上下班。”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愿望了。
丹恒没急着同意:“我跟崔姐商量一下。”
“你是不是,没交过女朋友?”
丹恒沉思了一会,发出嗯的回应。
顾阮白再抬起头,明亮的眼睛让丹恒难以直视,她好似看清他心底的退缩,想收回手,扯了扯没成功,还被对方收得更紧,根根手指头被抓得很挤、变形。
顾阮白扭过头看着窗外翠绿的连绵山林,仍能感觉丹恒在望着自己。以前她总看着对方,现在换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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