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在一旁补充:“事实上,如果要我不负责任的推测,最有可能的判决是社区劳动。”
“社区劳动!我吗?”格雷震惊地瞪大眼睛,“哪有法官会让一个坐轮椅的残疾人到天桥底下捡垃圾啊?我会直接从山坡上翻下去然后在臭水沟旁边摔断脖子的。”
“但是考虑到你有足够的行动力制服一个健全成年人并且打断他的两条手臂……”
“我有个建议。”佩斯利兴致勃勃地举手,“事实上有两个,一个比较激进一个比较温和——而且都不需要社区劳动。”
她把难喝的豆奶放下,轻轻咳嗽两声:“第一,我们私下解决这件事。把那个年轻人的地址告诉我,我保证,之后他绝对不敢再告你,还要带着他的同伙跑到你的店里痛哭流涕着道歉,然后乖乖去坐牢……”
格雷的眼睛迅速亮了起来。马特立刻打断了她:“——我们还是继续走法律程序比较好,暴力案件的原告突然撤诉会引起检方的怀疑……现在去威胁他们已经太晚了。”
格雷又懊恼地握紧拳头:“该死,佩斯利,我怎么没早点去找你?”
佩斯利没什么失望的情绪:“好吧——第二个计划,走法律程序,你是正当防卫。”
“可我不是。”格雷很不服气,“那家伙还没看见我的脸就被我打趴下了。”
“有目击者吗?”
“……没有。”
“那就意味着,谁先动手是当事人说了算,对吗?”
律师听懂了佩斯利的意思,小声反驳道:“佩斯利,这关系到司法公正……”
“程序正义和正义是两种东西。”佩斯利整个人都缩进沙发里,用很自然的语调蛊惑对方,“马特,你知道谁才是事实上的过错方……你真的忍心让格雷坐着轮椅去参加社区劳动吗?她只是做了我们都会做的事。”
夜魔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在他即将被说服时,佩斯利很不合时宜地继续补充:“蝙蝠侠杀死小丑也算是正当防卫——你看过这个案子吧?”
“……这两件事的性质完全不一样。”马特的态度又莫名其妙地坚定起来,“我会让你得到公正的判决,格雷,不需要用到正当防卫——而且我保证,社区劳动也会被减免。”
“呃、好的?”格雷困惑地点头,“我也不喜欢正当防卫这个词,说得好像我是个受害者似的。”
“这完全是偏见……”
佩斯利若有所思地看着律师,又默默地转过头,感到有些苦恼,因为马特·默多克好像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情绪化,并且毫不掩饰对蝙蝠侠的排斥……他以前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啊……看来我不用自己苦恼这些麻烦了。”格雷像是真的参加了庭审一样疲倦地闭上眼睛,“等那小子进了监狱,我会让那里的朋友帮我出口恶气的。”
“……请不要在法官面前说这种话,好吗?”
佩斯利又把豆奶拿起来:“那么,跟我聊聊别的吧。”
“还有什么好聊?”
“你上次说过的,沃克家的小儿子失踪了。”佩斯利努力适应植物奶略显寡淡的味道,“——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格雷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睛:“你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我对所有的儿童失踪案都感兴趣。”佩斯利微笑。
“……他们还是报警了。几周前有个陌生人假装成纽约警局的警察找到他们家,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和那个男孩碰过面。现在警察的主要调查方向在这上面。”
佩斯利叹了口气:“那他们什么都不会查到。”
“为什么?”
“因为那个假警察就是我。”
“……”
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但另外两个人丝毫没有意外的情绪,只是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气。格雷现在像是同时参加了十场庭审那样疲倦:“佩斯利,你知道你被抓住后会面临什么吗?”
“那个议员的势力很大。”律师有些担心,“即使报了警,他应该也不会完全合法地解决这件事的……”
“无所谓,我不怎么担心。”佩斯利笑着安慰他们,“因为我现在面临着比这件事麻烦一万倍的危机——说实话,光是坐在这里我都能听到自己的生命倒计时了,所以随便吧。”
“……发生什么事了?”
“昨天,或者是前天——我的时间观念有点紊乱——我和我的老板闹翻了。”佩斯利现在想起来都有点恍如隔世,“我们俩都很生气,或许还有点冲动,所以各自做了点无法挽回的事……总之,如果我出现在老板面前,它应该会用一些糟糕的手段把我折磨致死……”
律师恍然大悟:“这就是你分手的原因——”
“嘿!这不是重点!”格雷向他投去不满的眼神,“你关心这个干什么——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最稳妥的办法是躲起来。”佩斯利扶着下巴思索,“我大概能保证不被发现,只是之后的日子会过的比较艰难——我能克服的。”
“但是你现在还是没有摆脱危机。”
“是啊……因为你破坏了我的计划。”佩斯利看向马特,“而且还和我打了一架——为了摆脱你,我不得不用一点高调的手段,这让我的行踪彻底暴露了。”
律师变得有些坐立不安,但什么也没有说。
格雷冷冷地盯着这两个人:“所以他把你揍翻了?”
佩斯利慢慢的点头:“是的……他把我揍翻了。”
“接下来要怎么办?等死吗?”
“事实上,睡了一觉之后,我有了新的感悟。”佩斯利低头注视着豆奶盒子上蓝色的花体字,“我稍微有点厌倦,做那些该死的选择题了……有时候激进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佩斯利,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格雷突然说道,“那时候我还在当警察,你是个初出茅庐的联邦探员。”
“我们在第九大道追捕一个纵火犯。他挟持了一辆校车,你最先找到他,并且开始谈判。那个家伙疯了,什么都听不进去,但你还是送过去一个手机,说了一大堆废话。终于,校车司机听懂你的暗示,趁着凶犯试图点燃一个孩子的时候,从背后杀了他。”
佩斯利眨眨眼睛:“我记得当时手机的录音功能坏了,没人知道我说了什么。”
“你真是这么想的?”格雷嘲笑道,“也对,你当年还挺单纯,没现在这么狡猾……我们当然有手段复原那通电话,我是第一个听的,也是最后一个,因为我决定帮你收尾,免得你的职业生涯刚开始就结束了。”
“……所以你之后很讨厌我。”
“我并不是特别讨厌你,那通电话违法了,但是很天才。”格雷难得地坦诚一回,“只是我从那时候就意识到,你天生就不适合干这一行——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就像你提出的那两个解决问题的建议,一个比较激进,一个比较温和。大家都以为这是引诱对方接受协调的手段,但是我知道,你是真的很喜欢激进的那一个,可惜除了你没人会选。”
“佩斯利,你心里也明白,如果你不再为了其他人妥协,就根本不需要设置选择题。”格雷把她手里的豆奶抢了回去,“你唯一要做的选择只有一个,让自己痛苦,或者让别人痛苦。所以下一次,别再可怜兮兮地跑到我家睡觉了,因为你那副窝囊样子是故意装出来的。”
她突然指着律师,“为了报答你免费的法律咨询我才说的——这家伙才不会走投无路,她永远有备用手段。像刚才那样指责你‘破坏计划’,完全是为了利用你的愧疚之情。佩斯利·连恩是无所顾忌的大反派,对她死心塌地只会变成反派的走狗,明白吗?”
“我有这么糟糕吗……”
但是默多克坦然地笑了:“该死,格雷,我怎么没早点听到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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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东区联邦地区法院是一栋宏伟的白色建筑,正门的一排大理石立柱充满古希腊情调,让整个布鲁克林区都沐浴在严肃的法律之光下。在法院斜对面大概一千英尺的大街上,有一家历史比法院更加悠久的冰淇凌店。佩斯利在那里斟酌许久,最后选择了名字最长的产品:“蜘蛛侠草莓旋风”——单纯只是想见识一下商家是怎么实现其中“蜘蛛侠”这个元素的。
可惜结果让她有点失望,蜘蛛侠草莓旋风只是在普通的草莓冰淇凌里加一点巧克力和炼乳,除了更甜一点没有任何创新。很快她就咬着勺子开始发呆:“……你见过蜘蛛侠吗?”
“我只能说,我认识他,但是他不太了解我。”马特坐在她身边微笑,“考虑到他有些敏感的年龄问题,你不会喜欢和他碰面的。”
佩斯利对此接受良好:“只要他不比那些罗宾更年轻……”
“那是肯定的——还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呢。”
佩斯利扭过头看他:“你现在不急着出庭了吗?”
律师的笑容扩大了:“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说什么?”
“你打算利用我干的事。”
佩斯利的勺子懊恼地插进冰淇凌球里:“格雷总是喜欢给我找麻烦。”
“说说看吧。”律师转向她,“你想要我干什么?”
佩斯利深吸一口气:“我想让你去法庭的证物室,帮我找一把杀过人的刀。”
“你的意思是帮你‘偷一把’杀过人的刀。”
“我会还的……”
“佩斯利,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还涉及到渎职。”律师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如果被发现,我的法学院就白读了,而且我的同事会直接杀了我。我不能这么做。”
佩斯利慢吞吞地把剩下的冰淇凌放到长椅上:“——除非?”
“除非,你能给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比如说这把刀的用途……”马特突然不说话了,因为佩斯利轻飘飘地勾住了他的手指,顺着指节摸上手背。律师感受到对方正一点一点地凑近自己,直到她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冰凉的草莓果酱的气息似有若无地缠绕着他。
“现在呢?”佩斯利在他耳边小声询问,“你愿意改变主意吗?”
“……”马特艰难地抬起头,“证物室连着许多监控,我很难走进去……”
“很难,但是能做到。”佩斯利的手指顺着腕骨滑进了他的袖子里,“再考虑考虑,默多克。是你把我留下来的,让我看看你有多需要我……”
“我认为……我们还是需要一段比较健康的关系……”
“现在这种关系就挺健康的。”佩斯利真诚地反问他,“——你不喜欢吗?”
“……你会还的,对吗?”
“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就能还——但是出于仅存的道德,我也必须警告你。”佩斯利的声音里有着笑意,“格雷·拉斐尔是对的。如果你真的要继续下去,接下来不管我做了什么,造成了怎样的后果,这里面都有你的份儿。”
马特轻轻抓住佩斯利的手,把她从袖子里拽了出来:“也就是说,我也得承担共同犯罪的责任?”
“没错,就是这样。”
“好吧。”律师无奈地低下头,“我相信我们不会被抓住的。”
第107章
中午十二点, 佩斯利坐上了由纽约前往哥谭的轮渡。
越是靠近那座城市,天色就越发阴暗。铁灰色的云层逐渐在头顶膨胀堆积,直到变成一整块庞大且沉重的屏障。糟糕的天气让大海格外焦躁, 海面上升腾起淡黄色的薄雾, 给人一种置身于有毒气体中的错觉——考虑到这片海域的污染状况, 可能真的是有毒气体。
佩斯利不愿意呆在沉闷的船舱里。她来到摇摇晃晃的甲板上, 扶着栏杆看向船尾。螺旋桨在海水中制造了一大片跳跃着的白色泡沫, 它们随着船只的航行被遗留在身后,让佩斯利联想起罗西南多的尾巴。
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一路小跑着来到佩斯利身边。他用腰腹抵住栏杆, 上半身探出去, 发出痛苦的干呕声,但只能吐出最后一点残存的胃酸。最后他捂着喉咙跪倒下去, 在天旋地转的大海上咒骂道:“我讨厌哥谭……”
佩斯利好奇地看着他:“你去过哥谭吗?”
对方警惕地瞪了她一眼:“没去过。但是我已经开始讨厌了。”
他没有把晕船带来的痛苦归结到大海或者船上, 而是一股脑地倾泻给尚未到达的哥谭, 这已经从一定程度上说明问题了。随后他开始抱怨另外一些东西, 比如说蛮不讲理的老板、爱慕虚荣的同事、突如其来的出差——最后又开始归根结底讨厌哥谭。等到把这些东西全都倾吐出来, 他的脸色奇迹般地变好了一点。佩斯利顺势递给他一包纸巾, 他浑身的戾气立刻变成了某种慌乱且窘迫的感激。
“谢谢。”他虚弱地笑了一下,“你也是去哥谭办事的?”
佩斯利摇头:“我的事办完了,现在是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脸色因为尴尬而红润了一点:“哦……别把我刚才的话当回事。哥谭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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