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 是的, 他现在是安娜的丈夫, 他们以后还会有可爱的孩子, 他们会做父母......意识到安娜已经离开后, 塞萨尔才回过神,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笑得像个傻子。
在加冕礼和婚礼结束后,教皇大人自然也要启程回到罗马, 临走前他自然语重心长地嘱咐塞萨尔不要忘记他天主教徒的身份和宣教的责任,塞萨尔满面诚恳, 顺便慷慨激昂地表达了他要利用埃及和希腊的资源对抗异教徒的决心(出于国防安全他也得打这些仗), 这令英诺森三世更加满意, 又嘱咐他注意腓特烈小朋友的教育问题后便心满意足地回到了罗马。
送别了教皇大人后, 塞萨尔知道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很可能给他的统治埋下深重的隐患。因此前脚送走了教皇大人,后脚他便召集了绝大多数希腊贵族,当他们来到议事厅时,他们首先看到了大堆大堆的金币。“这是什么,巴西琉斯?”提奥多尔作为如今君士坦丁堡内的头号贵族和塞萨尔的从龙之臣率先问道。
“这是当年我父亲将埃及卖给伊萨克二世时,他代表全体贵族支付的八十万第纳尔。”塞萨尔平静地说,“现在,我将它们还给你们。”
意料之中的,这群希腊贵族顿时露出大同小异的震惊喜色:诚然,塞萨尔从理查一世手中继承这八十万第纳尔合情合理,他再度占据埃及也是既定事实,尽管这笔钱一开始确实归属于他们,能把埃及再度纳入帝国统治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没人觉得还有希望拿回当初交给伊萨克二世的这笔钱。
“我们没有为攻打埃及出国一兵一卒,巴西琉斯,恕我直言,您的行为虽然慷慨,但不够理智。”提奥多尔说,而他的表态也令陷入激动的贵族们稍微冷静了一点:是的,塞萨尔在攻打埃及时没有动这八十万第纳尔不代表他在打仗的过程中没有花钱,要掰扯债务,安格洛斯王朝还欠塞萨尔十万银马克呢,如果塞萨尔非要计较的话这笔钱其实也应该让曾效忠于安格洛斯家族的他们承担一部分。
“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塞萨尔温言道,随后他拿出了一张清单,“这是当年我父亲曾经签署过的文件,其中详细规定了每人出资多少、占据土地多少,只是因为你们中的大部分人并没有能力和意愿往埃及派遣自己的军队,所以事实上你们并没有在埃及形成稳固的统治,只能派遣官员去搜刮财富,当阿莱克修斯三世篡位时,撒拉森人立刻抓住机会赶走了我们的官员,如果不是我碰巧成为了巴西琉斯,那埃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度回到帝国的怀抱!”
这是事实,见希腊贵族们露出惭愧的神色,塞萨尔的声音忽然高昂起来,其间蕴含的情绪也变得剧烈,和他此前的神态大相径庭:“恕我直言,这样的行为愚蠢至极!埃及是何等富裕的粮仓,有了粮食,我们可以供养更多的人口,得到更多的兵源,将来收回小亚细亚乃至叙利亚和亚美尼亚的土地,但你们只想着奴役撒拉森人,驱赶他们,却舍不得派出军队和农民去经营那里,难道以后收复失地只能指望十字军的帮助吗?是的,我和我的父亲都曾经率领十字军,我的表亲是十字军国家的共主,但血缘的效力终究会减弱,巴西琉斯的位置也不是一个可以多次贩卖的物品,想要真正长久地守住埃及,乃至于收复更多的土地,那我们亟需需要改变旧有的策略。”
“您要我们做什么?”
“仅仅依靠巴尔干半岛的力量,我们并不具有守住埃及的条件,所以我们应该像耶路撒冷王国一样,借助十字军骑士团的力量,必要时还可以向教皇求助,这个平衡只有我作为埃及国王才能掌控,所以我现在需要明确一点。”塞萨尔站起身,审视一下四周,“埃及的一切事务,从此以后只能由我一人过问,你们不能对我在埃及的行为有任何干涉。如果不接受我的方案,你们也可以拿回你们曾经支付的银币,我不想要做一个没有信义的巴西琉斯!”
图穷匕见。
天下当然没有白吃的午餐,现阶段,他们当然可以将那八十万第纳尔当成一个哑巴亏,但鉴于他们付出了金钱,埃及又确确实实在罗马治下,那他们当然理所应当觉得他们有权利在埃及事务上插手,塞萨尔固然可以强硬地压下他们的蠢蠢欲动,但长此以往,难保他们不会对他心生怨气,这些怨气在平时或许无关紧要,但一旦他力有不逮,就有可能变成捅向他腹部的尖刀,用CK术语来说,他自带异端和异文化的Debuff,统治本身便不稳固,偏偏他还没有彻底融入他们的意思:废话,改信意味着英诺森三世和香槟的亨利这样的强力外援转眼变夙敌,他疯了才会这么做。
所以在希腊人和拉丁人的矛盾日益尖锐、他又不想让希腊人插手埃及事务的前提下,他一开始就应该明确埃及的主权和治权,既然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不如在一开始就挑破,将其作为他在希腊贵族面前明确立场和确定威信的机会,他注视着议事厅,不出所料,大部分人还是可以理解在埃及问题上他必须向教皇滑轨的事实,有些人选择了拿回自己的那笔钱,另一些人则乖觉地意识到这是一个讨好新巴西琉斯的机会,因此放弃了这笔钱。
“埃及是您带来的领土,这一点并不因为您后来又成为了巴西琉斯改变。”阿莱克修斯·杜卡斯说,他的眉毛纠结地扭在了一起,“为了帝国,我们不会干涉您的行为,这是适当的牺牲。”
“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应该为了帝国牺牲自己的利益,同时不求回报。”塞萨尔忽而柔声说,给了大棒就应该加一颗甜枣,他拿出他拟好的另一份文件,向众人展示道,“在扣除了用于战争和治理的费用后,我会按照这份清单的比例将你们应得的收入赠与你们,每一年、每座城市的收入,我都会命令官员详细罗列,在固定的时间交由你们过目,以免有损害你们利益的嫌疑。现在,你们还可以再次选择是拿回自己的银币,还是选择长远的利益。”
峰回路转。
虽然客观上这群希腊贵族确实挺费拉不堪,但塞萨尔从不打算彻底得罪他们,原因很简单,他没有替代品,他总不能真的将东罗马洗成一个大号十字军拉丁国,既然如此,在不影响他个人对国家规划的前提下他也能接受让利给他们,只是需要明确利益的来源。
果不其然,这一次,所有人都选择了签署这份新条款,现在应该给会议做一个总结了。“我很高兴你们能理解我的行为,我知道,我是一个不会改信的天主教徒,从小在拉丁人宫廷中长大,有许多拉丁亲戚和拉丁朋友,这令你们对我心怀顾及,认为我会像安条克的玛丽一样大肆宠幸拉丁人,但是......”他拖长了音,“不论我出生在哪里,我的父母是谁,当我披上巴西琉斯的紫袍,娶了一位科穆宁公主妻子后,我的心就永远和你们站在一起,我在得到合法的身份后放弃了英格兰的王位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更伟大的利益,这并不是一句煽情的空口许诺,而是能令你们每个人从中获益的实惠。”他命人给在座各位斟满酒,自己率先举杯,“敬元老院与罗马人民。”
“敬元老院与罗马人民。”贵族们齐声道,塞萨尔知道他现在是暂时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有一个宝贵的窗口期,如果利用好了这个机会,在这群慕强又常常挨打的贵族中他将收获无与伦比的威信:当然,如果他们认为他不堪大用,他们也会立刻翻脸,那到时候他估计只有利落改信做个傀儡,或者直接收拾东西回普瓦捷了。
他需要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也许是一场胜仗,亦或是连续几年的丰收,后者耗时虽长,但显然风险更低。好在目前东罗马的外交环境还算安定,塞萨尔计划在稳固了巴尔干的统治后就前往埃及,在那里推行比较彻底的改革,同时利用这段时间抓紧建立自己的军队,他总不能像历史上的拉丁帝国一样次次祈祷教皇大人大发善心。
除此之外,他的统治还有一个隐患:阿莱克修斯三世还流亡在外,他作为一个君主蠢钝不堪,但作为觊觎者还算合格,塞萨尔不确定这位能在国破家亡之际和提奥多尔搞翁婿内战的皇帝(东罗有自己的徽钦二帝)有什么崇高觉悟,所以他最好抓紧时间赶紧扑灭这个隐患,就在他还在思考有什么与安格洛斯家族或者阿莱克修斯三世本人不睦的人可以利用时,一个服侍埃莉诺的,随他们来到君士坦丁堡的侍女忽然匆匆找到他,带着哭腔道:“伯爵,不,陛下,王太后似乎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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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幸福
埃莉诺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境中, 她还是那个深受父亲宠爱的公爵之女,和彼得罗妮拉一起弹琴,和雷蒙德叔叔一起在草地上奔跑, 高傲地昂起头穿梭在封臣和骑士中,他们赞颂她,忠诚她,为她每一个眼神的垂落欢喜不已。“我教你们治理封地, 教你们处理政务,不是为了让你们做丈夫的奴隶。”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又一次回响在她耳畔,“我的女儿们, 在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妻子之前, 你们首先是你们自己。”
父亲竭尽所能地给予她们他能给予的一切, 财富, 领地,独立自主的才能, 可女继承人终究是抱着金山行走于闹室的小儿, 她们需要一个靠山, 所以她从父亲的女儿变成路易的妻子, 她一开始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王子甚至抱有爱情的幻想, 在她刚见到路易时,这样的幻想甚至没有消失。
“你真美, 我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他讷讷道,而她咯咯直笑, 拉着他一起走入欢呼着的人群, 她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有多动人, 而她自信路易的爱慕可以给她带来她想要的幸福, “现在法兰克最美的少女是你的妻子了,你要爱我,忠诚我,信任我,然后,我也会爱你。”
她试过爱路易,在意识到婚姻已成定局时,她当然要尝试着借爱情之名告诉自己她仍是幸福的,可总有层出不穷的人和事情戳破她的幻梦,那些教士们告诫她要忠贞,要顺从,要忏悔为什么她生不出路易的儿子,当路易七世也意识到他可以利用国王和丈夫的权威要挟她从命时,他们终于彻底完了:“你没有来,埃莉诺。”雷蒙德的头颅在安条克的城头朝她低语,“你答应过我,你会来救我......”
她失约了,因为那时她已经被塞进了回程的马车,比起失去叔叔的悲痛,她更恼恨这像玩偶一样任人摆布的滋味。“再见了,路易。”签署离婚协议后,她对路易七世说,然后她带上了巴黎宫廷中她的最后一件东西,不顾女儿们的哭喊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并寄出那一封她酝酿已久的信。
路易太愚蠢了,学会了张起利爪他也终究是个软弱的孩子,他没有意识到他北方的敌人正好也是单身。十九岁的诺曼底公爵风尘仆仆地来到普瓦捷的圣母大教堂,看到她已经换上了婚礼的礼服:“我来迟了吗,夫人?”他脸上写满了彷徨和忐忑,她看着他,忽然又笑了,她朝他伸出手,温柔道,“不,你没有来迟,换一身衣服,我们马上宣誓结婚。”
他们整日整夜地跳舞,不知何时,她的舞步开始迟缓,而亨利二世的面容也露出衰败之色:“埃莉诺,埃莉诺。”他躺在病床上,口鼻不断流出黑色的鲜血,“你背叛了我,你和他们一起背叛了我,从你们背叛我开始,我无时无刻不活在地狱中......”
“你先背叛了我们,亨利。”她对他说,她坐在亨利二世的床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胡须,“我从不是个顺从的女子,婚姻誓言和效忠誓言都无法真正令我臣服,爱情或许可以,但我的爱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她叹息一声,“亨利,或许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
“是的,我从没有真正了解过你。”亨利二世露出疲惫的笑意,他喃喃着,声音模糊不清,像是呓语,“可是埃莉诺,我爱你,哪怕你不再爱我我也希望我们能灵魂能相伴着一起纠缠下去......”
“纠缠?”她怔了一瞬,而后重新低下头,望着亨利二世的脸孔,目光温柔得像是她最爱他的时候,带着一丝期待问道,“所以,如果早知道我们将来会反目成仇,你还会娶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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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诺的身体迅速地衰弱了,宫廷医生给出了一致的答复,油尽灯枯。
得知这个结果,塞萨尔心中百感交集,在四月过去后,他曾长舒一口气,侥幸地以为埃莉诺或许可以像亨利七世一样多活三年乃至更久,可不会太久了。
“你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我是说两三岁的时候。”和安娜一起守候在昏睡中的埃莉诺床边时,他忽然问安娜,烛光映着他金红色的头发,他此刻的侧影如同融化的金,“那时候我还被祖父囚禁,和祖母一起辗转在各个城堡中,我不知道我母亲是谁,我也几乎没有见过父亲,一个被遗忘的私生子并不会被过多关注。”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记得了,腓力主教后来告诉我不记得我小时候的事是件好事,那只会让我做噩梦。”安娜轻声道,她复而好奇地问,“如果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你那时候觉得恐惧吗?你或许意识不到车马的辗转对你意味着什么。”
“当我意识到环境的变化的时候,我会尝试着去抓住我祖母的手,大多数时候,她会回应我,叫我的名字,逗弄我,其实那时候的我也是被爱着的。”塞萨尔有些失神地道,他抬起头,看到安娜微微低垂着蓝色的眼睛,隐隐可见悲伤与彷徨,他叹了口气,握住安娜的手,“安娜,我们都会幸福的。”
是的,他们会得到幸福,远离幼时的颠簸与尴尬的身份得到幸福,正当这时,埃莉诺的眼皮忽然动了动,塞萨尔赶紧道:“祖母!”
“噢,塞萨尔。”埃莉诺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塞萨尔和安娜,目光渐渐飘远,嘴角却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我梦到亨利了,他说,即便他知道我们的结局,十九岁那年,他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奔向我......”
“他们在等你,父亲也在等你,当你们在天堂重新相遇时,你们会放下生前的一切仇怨,成为一个真正幸福的家庭。”塞萨尔忍着悲痛对她道,“幸福吗?”埃莉诺有些错愕地呢喃一句,而后她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美好的场景,脸上竟露出神往之色,“我看到了我们的未来,在千年之后,我们会在光明的新世界重逢,那时候,我们会得到真正的幸福,我们所有人都会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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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4年5月24日,亨利二世之妻、理查一世之母阿基坦的埃莉诺病逝于君士坦丁堡,根据她的遗愿,她被送回丰特弗罗德修道院安葬,永远长眠在两个深爱她的国王身边。
主持葬礼的是她的女儿,图卢兹伯爵夫人英格兰的琼,在埃莉诺的遗嘱中,她同样也是阿基坦的摄政,直到塞萨尔的次子回到法国继承领地,此前受她监护的孙女,布列塔尼的埃莉诺也移交她监护。“我不需要监护。”当琼在葬礼结束后前来接她的侄女时,这个已经出落得美丽动人的少女冷漠地说,“她留给她的儿子权威,留给她的孙子领地和财产,却只留给我一个新的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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