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击退法军的战功,威廉·马歇尔并没有足够的威望弹压群臣,何况哪怕老爷子仍如历史上一般老当益壮,他也只有三年的寿命了,雷蒙德六世虽然身份合适,但他图卢兹人的身份和清洁派的信仰在阿基坦的短暂摄政尚不能服众,何况是他更加陌生的英格兰,况且他还需要担心雷蒙德六世把英格兰也绑上清洁派的战车,为了他不至于忠孝难两全大义灭亲,他最好还是和姑父保持一定的边界感,否则他不出两年一定会被迫再跑来西欧善后。
亨利三世的加冕已经迫在眉睫,他犹豫的时间没有多久了,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离谱但合理的人选,亨利二世的私生子杰弗里主教,身兼王室血统和教士身份,他做摄政合情合理,况且出于某些比较地狱的原因(比如同时造理查一世的反),他和约翰的私人关系其实一直还算不错。
变数在于他的能力问题,他也不确定他开盒出来的是个博韦主教腓力,还是仅仅只是比约翰稍好,正当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召回杰弗里主教时,他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写信的人是布列塔尼的埃莉诺,他几乎已经忘记的堂妹,她请求和他见面。在琼去世一年后,她被送回英格兰由约翰看管,原因之一是曾有流言称雷蒙德六世有意与她结婚以染指布列塔尼以至于英格兰。是的,关于英格兰王位还有另一个隐形问题就是有关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的去向,因为她的特殊身份,她一直未能获得自由,他应该继续囚禁她吗?
内心深处,塞萨尔并不想这样做,此前因为他的立场,他没有对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的去向多言,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也许他可以把她送到耶路撒冷,让她和当地的天主教贵族结婚?他应该问问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的意见,他想,虽然他能给予她的选择也有限,但他总要知道她真实的意愿是什么。
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现阶段居住于布里斯托尔城堡,尽管失去自由,但约翰并没有在物质上苛待他的侄女,当塞萨尔进入她的房间时,她桌案上还有刚刚烹饪好的鸽子、两碟坚果和从阿基坦运来的葡萄酒。“好久不见,堂兄。”她对他说,她已年过三十,但仍美丽夺目,并且她的高傲并不因为她囚徒的身份有所削弱,“我时常听闻你的故事,我的记忆里你还是一个沉默的私生子,一个恭顺的王室仆人,但你已是整个欧洲最有权势的君主,一位传奇人物。”
“传说总会失真。”塞萨尔答道,而布列塔尼的埃莉诺轻蔑地笑了笑,复而哀伤道,“但有些事实无法更改,比如你确实获取了主宰欧洲局势的权柄,足迹踏遍半个欧洲,而我却走不出这座塔楼,塞萨尔,如果我嫁给你,或许我也可以得到自由。”
“那是祖母的安排,但祖母已经去世十二年了。”提及阿基坦的埃莉诺,塞萨尔的脸色也笼罩了一层悲伤,“埃莉诺,那桩婚约是个意外和玩笑,我有且只有和安娜商议过正式的婚约,你是我的堂妹,在我心中与我的亲妹妹无异,即便我没有向安娜求婚我们也不会结合。”
“你可以选择是否和我结婚,而我从来没有选择。”布列塔尼的埃莉诺静静道,现在,塞萨尔终于察觉出了她压抑已久的怨愤,“在他们想要你做英格兰国王时,我被推出来作为让你获得继承权的工具,他们大肆宣扬我的出身,我的血统,而当你做了希腊人的皇帝,我又在一夜之间被剥夺了所有的荣耀,成为一个所有人都不能染指的囚徒。我们出生时,你是卑贱的私生子,我则是高贵的金雀花公主,可三十年后,一切都反了过来,你能在战场上获得王位,我则对我的命运无能为力,我甚至不能像我的祖母和姑姑一样通过婚姻改变自己的命运,追求我的爱情,这对我不公!”
“我很抱歉,埃莉诺,但没有人可以拥有无限度的自由,包括我。”塞萨尔说,“事实上,我并不希望像叔叔一样一直囚禁你,我来是想要听取你的意见,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我会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终于露出了微笑,“我要结婚,我要嫁给奥托。”
“奥托?”塞萨尔错愕道,他脑海中开始浮现出幼年时期普瓦捷城堡中的记忆,是的,布列塔尼的埃莉诺从小就喜欢跟在奥托身边,即便后来奥托回到了不伦瑞克,她也会给他寄出礼物,“你喜欢他,你认为你爱他。”
“是的,他对英格兰王位没有威胁,他也是单身,我的要求不算过分。”布列塔尼的埃莉诺道,她期待地看着塞萨尔,“如果你对我的境遇有一丝愧疚和同情,就送我去德意志吧。”
“不行。”
“为什么?”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瞬间失去了笑容。
“因为我一直计划让韦尔夫家族和斯拉夫人和解,这关系到我作为正教保护人的权威,以及我后续的一些行动,我应该适当地洗去一些我身为拉丁人和天主教徒的印象,毕竟我的长子已经开始学习接管我的国家,我不希望他面临同我一样的复杂局面。”塞萨尔语气还算和缓,但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知道他的决定不容更改,“我和奥托已经商定好他和一位留里克公主的婚约,她父亲是切尔尼戈夫大公,母亲则是一位波兰公主,他已经见过他的新娘,对她很满意,很抱歉,消息传到英格兰的速度慢了些,但埃莉诺,不论奥托对你有没有怜惜或同情,他都不会娶你。”
是的,他不会冒着和留里克家族、波兰乃至塞萨尔决裂的风险娶她,他们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见面,可是......“一群刚刚摆脱蒙昧的野蛮人,一个我听都没有听说的小公国,他怎么能娶这样一位妻子?”布列塔尼的埃莉诺不可置信道,塞萨尔摊开手,不置可否,“确实,这有些出人意料,不过婚约已经确立,埃莉诺,如果你想要结婚,你可以去耶路撒冷,那里有很多适龄且单身的贵族,我会保证你仍然拥有公主的待遇,你可以自由。”
“你认为这是自由?”布列塔尼的埃莉诺反而笑了,她湛蓝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宝石般艳光四射,“他们毕竟还没有结婚,你能撮合他娶一个切尔尼戈夫公主,你也可以撮合他娶一个英格兰公主。”
“这不是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埃莉诺,这是盟约。”
“盟约比你的生命还重要吗?”布列塔尼的埃莉诺反问,这时候,塞萨尔清晰地察觉到她的目光变得冷酷锐利,如苍鹰,金雀花家族从不缺乏刚毅的女性,“有二十四位布列塔尼骑士在保护我,他们爱我,忠于我,愿意为我而死,我不主动获得自由只是因为我不知道我该去往何处。”她高高昂起头,“做出你的选择吧,堂兄,背弃你的盟约,让我去追求我的爱情和自由,亦或是死在这里,让你的敌人欣喜若狂,朋友则悲痛欲绝,想想你的妻子和孩子们,想想你庞大、美丽、富饶的帝国,我想你不难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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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选择(下)
房间中一片静谧, 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紧紧盯着塞萨尔,期待他的回答,而塞萨尔一语不发, 面对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的死亡威胁,他似乎没有丝毫慌乱:“你并不爱奥托,或许你有些喜欢他,但你只是想找一个可以保护你并帮你复仇的盟友。”
“他是我最合适的丈夫。”布列塔尼的埃莉诺不耐道, “塞萨尔,我不清楚我们结婚对你有什么坏处。”
“如果我们的对话发生在贝亚特丽斯刚刚去世时,我会很乐意的。”塞萨尔说, “那雷蒙德姑父呢, 我曾经听说他有意在琼姑姑去世后娶你, 但约翰叔叔阻止了他, 这并不是他的意愿吧?”
“是的,我安慰了他, 暗示他可以通过娶我掌控阿基坦乃至英格兰, 但他对我说金雀花的母狮子他娶一只就够了。”布列塔尼的埃莉诺脸上浮现出一丝屈辱, “你们不允许我结婚, 不允许我得到幸福, 那我就要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只有婚姻一个筹码,再不打出去就晚了。你不要再说其他的事耽误时间, 塞萨尔,鸽子要冷了。”
“我只是很惊讶, 埃莉诺。”塞萨尔回答道, “我一直以为你还是那个陪着祖母绣花的小姑娘, 但你已经觉醒, 知道命运不能被掌握在他人手中,不过我需要提醒你,你的威胁对我来说并不顶用。”他站起身,“你确定你的骑士们对你的忠诚包括杀死一位皇帝吗?你被无辜地囚禁时,他们同情你,愿意为你付出生命,但我与他们无冤无仇,我的名望传遍整个欧洲,我还是一位十字军战士,你确定他们在接到杀死我的命令后不会对我倒戈相向吗?”
“即便他们真的听从了命令,我也不是赤手空拳孤身而来,一旦我逃离了城堡,你就不再是一位被无辜囚禁的公主而是一位叛国的罪人,对你的任何行为都不会受到道义的谴责,我想你其实是清楚的,因此你催促我快些做出决定,让我在对死亡的恐惧下惊慌地妥协,如果我意志脆弱些,你已经成功了。”
“但现在我失败了。”布列塔尼的埃莉诺泄气道,她此前种种虚张声势在此刻都随流沙般消散,此刻她的神情茫然无措,她不知道她能做什么,因此只能徒劳地发泄她的愤怒,“你可以在战场上获得名望,获得王位,获得高贵的妻子和新的领土,可我有什么?我没有筹码,婚姻算半个,但在我被禁止结婚后我连这个筹码也没有了,西西里的康斯坦丝也被关在修道院里,她的婚姻确实葬送了欧特维尔家族的统治,这样的事例你们不会允许出现第二个。”
“康斯坦丝女王并没有因为亨利六世是她的丈夫而将王国拱手相让,相反,她将她的儿子教导成一个彻彻底底的西西里人,谁还想得起来腓特烈其实姓霍亨斯陶芬呢?”塞萨尔耸耸肩,“好了,埃莉诺,我想我可以告诉你我的来意了。关于你命运可能的走向,我可以告诉你我能接受的有三种,第一种,就是我带你去耶路撒冷,你可以挑选一个合适的贵族做你的丈夫,我会保证你拥有公主的待遇,但你永远不能回到英格兰,我需要确保你可能对英格兰王位造成的威胁都被扼杀在摇篮中。”
“我已经拒绝了。”布列塔尼的埃莉诺冷哼道,这在塞萨尔的意料之中,他继续道,“第二种,就是我送你去德意志,让你见到奥托,如果奥托愿意为了你背弃婚约,我也不能过多地干涉他,但恕我直言,这种可能性不大,我不希望欧洲人嘲笑金雀花公主做了韦尔夫的情妇。”
“如果没有名正言顺的婚姻和权力,我对他的渴望也没有那么强烈。”布列塔尼的埃莉诺思考片刻后说,“第三种呢,不要告诉我第三种是让我继续活在囚笼中。”
“当然不是,继续囚禁你对你来说是命令,不是选择。”塞萨尔答道,“我很惊喜,埃莉诺,我来之前没有想到你有这样坚定的意志,也许琼姑姑教会了你很多,你知道,约翰叔叔死了,而他的儿子还太小,我不能长期逗留在西欧,我一直在思考我应该怎么处理英格兰的事务,现在看来,我有一个合适的盟友。在我见到你之前,我能给你的选择只有两种,第三种可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你什么意思?”布列塔尼的埃莉诺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她开始呼吸急促。
“亨利的母亲并不可靠,但若亨利没有其他分量足够的亲属,摄政的重任只能交给她。”塞萨尔直视着她,“那么,我的堂妹,为了阻止这一切,你愿意和我们的堂弟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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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塞萨尔来到伦敦后,英格兰便一直处于一种紧绷的高压中,贵族们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意图,他们想要从约翰王手中捍卫的权利究竟能不能恢复原样,亦或是他们能否从国王手中获取更多?
如果不是清楚他在东方有一顶更华丽也更尊贵的王冠,塞萨尔早就被怀疑意图谋害亨利王子从而篡位了,但所有人都清楚他没有必要这样做,这令他一直不松口为亨利王子加冕的行为变得更加诡异。当他终于召集诸侯,表示要准备加冕礼和委派摄政后,诸侯们终于松了口气,这意味着靴子落地,他们仍笃定塞萨尔需要借助他们巩固亨利的统治,因此他必然会在一些事项上让步,就看谁是能分到蛋糕的幸运儿了。
当他们走进议事厅时,他们愕然发现塞萨尔并没有穿着希腊式的长袍,而是换上了他还身为普瓦捷伯爵时的装束,这令他看起来更像他逝去的父亲了:“落座吧,诸位。”他对他们说,他没有戴着皇冠,“除了未来的亨利三世国王,今天还有一位贵客。”
贵族们的目光落向门边,除了懵懂无知、人尽皆知他是来当吉祥物的亨利王子,还有另一位美丽绝伦的女子在骑士们的簇拥下昂首走了进来,尽管每年布列塔尼的埃莉诺都会在固定的时间与公众见面,但此刻乍见她的美貌仍令人目眩。
她来干什么?或者说,塞萨尔为什么允许她过来?“作为里奇蒙女伯爵,埃莉诺公主确实有资格列席于我们之中。”德高望重的威廉·马歇尔率先开口,他的目光在塞萨尔和布列塔尼的埃莉诺之间来回穿梭,思索片刻,他仍选择以较为委婉温和的口气试探,“但恕我直言,除非您有意将里奇蒙女伯爵许配给一位能承担摄政重任的贵族,否则她的出现无益于解决我们眼下的困境。”
是的,布列塔尼的埃莉诺的血统对约翰一系是威胁,对普通贵族则是助力,因为约翰的不得人心和亨利的年幼,权臣噬主也是大概率事件,何况布列塔尼的埃莉诺本人又是如此美丽。“我很高兴,彭布罗克伯爵,您还记得我的堂妹不仅是里奇蒙女伯爵,还是英格兰王位的继承人。”塞萨尔缓缓道,“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都曾经效忠过埃莉诺的弟弟,布列塔尼的亚瑟,他的死亡令人同情,而野心家利用他的死亡攻击我刚刚死去的叔叔不仅无助于亚瑟灵魂的安息,反而只会让他的姐姐陷入尴尬的处境。”
“约翰国王对埃莉诺公主的看护确实过于严密。”威廉·马歇尔现在也不明白塞萨尔究竟想干什么了,他只能谨慎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们都恼恨野心家,可野心家确实存在,陛下,英格兰已经不像您祖父和父亲在位时那样富裕强盛了,我们脆弱的王国禁不起下一次王位继承纷争引发的动荡。”
“我无意引发动荡,相反,我要解决动荡。”塞萨尔说,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向在场的贵族们展示,“圣座对于英格兰王位的继承争议也一直十分关心,早在十四年前,他就曾颁发了一份赦免令,允许布列塔尼的埃莉诺与她的堂兄弟结婚,而为了王国,我的堂妹也愿意做此牺牲。”
“您要里奇蒙女伯爵和亨利三世陛下结婚?”威廉·马歇尔反应过来,他感到他的脑子已经不能运转了,一个十岁的孩子,一个三十二岁的女人,谁能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能结婚,“上帝啊,这太荒谬了!”
“上帝已经允许了他们的结合,此外,我要纠正一点,不是里奇蒙女伯爵,而是英格兰的女王,如果你们执意认为亨利三世是第一继承人,那他的母亲将会成为摄政。”塞萨尔说,在贵族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走到布列塔尼的埃莉诺面前,拔出剑,朝她下跪,“我,塞萨尔·塞萨罗亚,理查一世之子,阿基坦公爵,英格兰的摄政王,在此代表安茹家族在英格兰的所有领地向我的君主效忠,天佑埃莉诺女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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