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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他们旁边的也是三中人，是隔壁班的优生刘致宇。刘致宇学习成绩相当好，与庄平海难分伯仲，而略逊于林嘉一。在三中，他们几个是实实在在的竞争对手，瞄准的目标，则是每家公立初中都有的“指标生”名额。
指标生，是市教育局为均衡义务教育发展水平而制定的政策。每年，教育局会拿出 10 所重点高中招生名额的 65%，按照毕业生数量比例分配给全市各初中。拿到指标生名额的考生将获得中考降 15 分录取的优待。
换句话说，假如一名学生所在的初中学校升学率一般，但他或她成绩排名靠前，则有可能争取到指标生名额。尽管这名优生与最强初中同等名次的考生相比，成绩还有差距，但依然有很大希望可以考上重点高中。
还有，指标生名额是定向的，就是说，如果某学生是 A 中指标生，那么他的 15 分降分录取资格只能用于报考 A 中。
按照规定，初中学校不能公开披露中考成绩。但不管是学生还是家长，对自己学校的情况都有谱。毕竟每届毕业多少人、多少人考上重点高中、多少人能上普高或中专中职，都是明摆着的。
三中就是一家最最“普通”的学校。人们都说，学校好不好，第一看生源，第二才看师资。三中的师资本就一般，生源更“一般”，每个班里至少有三四成学生志不在学习。林嘉一之前跟李韩绮说，同学大部分都有手机，正是因为大部分家长都不管孩子。他们每天疲于奔命，没时间陪孩子，巴不得把子女交给短视频平台和手游。这个时候，手机就成了最廉价易得的“电子保姆”。
林嘉一的手机是从爸爸那里“继承”来的。庄平海和刘致宇则都是三中少数没手机的学生。庄平海的爸爸曾是三中优秀英语教师，后来被聘请到一所私立初中，担任英语组组长。按常理，庄平海应该跟着父亲一起转到新学校才对，但他并没有。三中的老师们在背后八卦，说庄老师平时就很节俭，要是把儿子转去上私立，那笔不菲的学费他舍不得，就算他们学校教职工子女能打折也不行。
在暑假辅导班，庄平海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学习，课间也忙着做题。刘致宇看见林嘉一，却是一脸好奇：“你还用得着上辅导班吗？”
“当然。”林嘉一没多说，也没提自己即将转学的事。
“下学期我可要超过你。”刘致宇说，“十中的指标生名额我拿定了。你呢，你想去哪儿？”
三中毕业生数量并不多，相应的，指标生名额也比较少。在李韩绮那个年代，十中是全市高考升学率排二三名的学校，经过几代学子的努力，目前已经卷到头把交椅位置，升学名额也尤其抢手。
林嘉一琢磨了一下。他不是故意卖关子，而是真的没想好。这时，老师走进教室，开始上课。刘致宇的问话被打断，不情愿地转回身，心想学霸心机可真深，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愿意回答！
而直到开学后，庄平海和刘致宇才知道林嘉一转学了，去了街对面的英秀学校。
此刻在任家菜店，林嘉一和庄平海再次相遇。 梗多面肥txt＋V 一3五八八四五111零
“你好，又见面了。”林嘉一打招呼。
“你好。”庄平海并不热情。然而林嘉一却莫名觉得，对方好像比以前热络了那么一丁点。要是在往常，他顶多回个“嗯”。
任冰怡笑了：“你们俩以前熟吗？哦，我想起来了，你们当过同桌！”她拉着林嘉一走进菜店，叽叽喳喳地跟他介绍，说庄父和她爸是小学同学，说起来她跟庄平海是发小。
“只不过我学习太差了，他懒得搭理我，我也懒得搭理他，在学校就跟不认识似的。”任冰怡咯咯直笑。
“原来是这样！”林嘉一也忍俊不禁。李韩绮看在眼里，表情微妙。
任妈仍然忙着帮客人称菜，插话对李韩绮两口子说：“俺对象学习不好，不像人家老庄，考上了师范学校，当了老师！学习不好就只能卖菜。”
“卖菜也没什么不好吧，说不定比当老师挣得多！”任冰怡说。
“你还小，你不懂。卖菜挣的是辛苦钱，当老师多轻松，站讲台上讲讲课就行了，还有寒暑假。你说俺和你爹，一年四季什么时候能休息？就过年歇一两天。”
当妈的啰啰嗦嗦。闺女早不听了，目光溜到李韩绮和辛自然身上。
“林嘉一，这是你爸妈？”
林嘉一犹豫了一下。辛自然高高兴兴：“对，同学你好！”任妈听了，在一旁若有所思。
李韩绮觉得丈夫过于活跃，主动接过话头，阻止他继续亢奋：“你好同学，怎么称呼你？”
“我叫任冰怡，以前是林嘉一的同位。”女孩回答。琴市人管“同桌”叫“同位”。她指着庄平海：“他也是我们班的。”
庄平海看了看这对成年男女，多说了几个字：“叔叔阿姨好。”李韩绮和辛自然笑着向他点头。任冰怡拉住两个男生，一手一个，悄声说：“过来，我给你们拿好吃的。”
菜店最里面摆着两排货架，上面放的都是小零食、方便面、火腿肠之类的食品。三个孩子凑过去，菜店小主人拿了几包辣条，又拿了几包干脆面、彩虹糖，分给两位同学。庄平海平静地收下。林嘉一却两手乱摇：“不行……我得给你钱！”
任妈豁开大嗓门：“给什么钱，不许给钱昂！都是同学，这都任冰怡请你们的！”李韩绮不好意思，对任妈说：“不行，哪能这样。”
“俺说行就行，这是俺家的店！”任妈强硬地表达友好，“别客气昂，要不俺不愿意了！”李韩绮想，既然如此，孩子们的事她就别干涉了。
任妈给两口子一人递了一个马扎子，让他俩坐下。三个大人闲聊，主要内容是任妈夸林嘉一懂事、听话、长得帅，说自己家闺女比猴子还皮，肯定考不上高中了，她在考虑是让她学旅游还是学面点。
辛自然出主意，说还是面点好，适合女生，而且听说烹饪学校还有中外联合班，在国内读一年，再去法国或者新加坡读一年，毕业拿两个学校的文凭。
“哎呀，那挺好，不过得挺贵吧！”任妈的目光亮起来又暗下去。
“我也是听同事说的，不太清楚。烹饪学校是公立的，应该不贵吧？回头我再问问我同事。”辛自然信誓旦旦说要帮忙打听。任妈挺激动，当场加了他微信。
李韩绮觉得有点好笑，转头看三个小孩在店里吃吃聊聊——主要是任冰怡和林嘉一在聊，任冰怡说十句，林嘉一回应三句，庄平海就在一旁默默地吃。
女孩说的都是班里的最新八卦，什么谁和谁好像搞对象了，谁偷偷抽烟被老班抓住了，等等。林嘉一对这些事谈不上多有兴趣，但听到那些熟悉的人名，还是挺兴奋，时不时追问点细节。任冰怡就添油加醋，大说特说。
她刚讲到第四段八卦，庄平海忽然开口问林嘉一：“英秀学校怎么样？”
李韩绮不由得竖起耳朵。她也想听听男孩的回答。
第二十一章 消息
林嘉一知道庄平海实际上在问什么。他回答得很真诚：“高手很多，没有差的。”他说的是学习水平。庄平海果然会意，深深点头。
任冰怡一脸懵：“什么高手？你们英秀学校还比武？”林嘉一笑了笑。
“学科营，你打算报名吗？”庄平海又问。
“报。我打算报十中的。”林嘉一说。
庄平海眼睛一亮：“我也是。”
辛自然看出老婆的耳朵已经竖了老半天。他脸皮厚，不怕尴尬，主动凑上去参与学生们的谈话：“学科营是什么？”
聊到这个，庄平海可就不闷了。他告诉辛自然，这是顶级高中为筛选优生苗子而举办的活动，初二初三年级的学生均有资格参加。学科营通常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信息技术和英语这几门，选手可以选择自己最感兴趣的学科来参与。各高中会聘请专家、资深教师主持活动，带领学员一起做课题研究。
“营期结束之前有比赛，试题的出题思路和解题方法，会与高中自招考试高度重合，获奖者也会在自招面试中给考官留下印象。”庄平海一口气说。任冰怡在一边都傻眼了，她从没见过这人这么兴奋。
“也就是说，比赛就是做卷子？”辛自然追问。
“可以这么理解。”林嘉一补充。
“那参加完这个活动，就有降分录取的资格？”男人还是没搞明白。
“不是，只是你会更容易摸准自招规律。然后再在自招的时候好好发挥，就能降分。”庄平海答。
“天啊，太复杂了。”辛自然感觉脑子不够使。
而李韩绮瞠目：“现在中考就有自招？”在她印象里，不是考大学才有这玩意儿吗？
庄平海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林嘉一说：“早就有了。”
李韩绮想，她还是别接茬了，实在太露怯。这又是不具备当妈常识了！
“不光与升学相关，学科营也是全市尖子生比高下的赛场。”庄平海跃跃欲试，转向林嘉一。“春季营的时候，我们在十中见，怎么样？”他这措辞令李韩绮两口子听得一愣一愣，又是“尖子生”，又是“比高下”的。
林嘉一笑了：“好！”两人就这么约好了。
辛自然鼓掌大喊：“燃起来！”他的声音吸引了任妈的注意。李韩绮觉得丈夫太高调，让他小点声。任冰怡在旁边喝着荔枝果冻爽，大眼睛滴溜溜转，瞅瞅林嘉一，再看看庄平海，并不关心他们聊的事。
转眼又是新的一周。
李韩绮一家子按部就班工作、上学，一切看上去都井井有条。女主人很享受这种感觉，直到周四上午，她在企业微信收到通知：下午一点半，人力资源部要开全员大会，地点在第二会议室。
她心中一个咯噔。通知这措辞有些眼熟，像是又要发生什么坏事。
中午，她有意约饭搭子杨馨到离办公楼较远的麦当劳去吃饭，俩人分头去。等她进了店，杨馨已经到了。
“干嘛这么神秘？”
“当然是要八卦。人力又要开全员会了。”
“是吗？”杨馨睁大眼睛，她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她们俩同在北京总公司时，杨馨也属于人力资源部，甚至还曾经做过李韩绮的上级。对于目前市场行情、公司这一套操作模式，她熟悉得很。来到琴市分公司之后，杨馨不再做人力，而是调入行政部，做了行政 BP。
李韩绮点头：“我刚才跟小艾碰上了，她跟我说，这回肯定又要开人。”
她顿了顿。杨馨也没说话。两人沉默了两秒钟。
“你觉得哪些人比较危险？”杨馨问。
李韩绮皱着眉思考一会儿才说：“难说，我们这些三十多的都悬，毕竟贵啊。”
其实她心里有点预感。每逢大规模裁员，行政部门都不安全，毕竟行政工作可替代性强，有些公司甚至都开始让 HRBP 兼任了。而杨馨不但跟李韩绮一样三十多岁，还是已婚未育。裁员当头，与公司谈政治正确是没有用的，潜在的职场歧视就是如此残酷。
不过李韩绮忽然又想，其实她也是“已婚未育”，只是现在大变活人一般，得到个十多岁的大儿子。不知道在公司看来她算未育还是已育。林嘉一的事，在公司只有杨馨清楚，不过以后总会有更多人知道，因为她没打算隐瞒……
她默默寻思半天。
“先吃饭吧。”最后，她对杨馨说。
两人都点了新出的安格斯黑松露牛堡，尝了一口就相视皱眉：“不好吃！”
“明天还是去吃甏肉吧。”李韩绮提议。
“我觉得也是。”杨馨附议。
吃完这顿午饭，李韩绮的右眼皮就开始跳。她心里七上八下，想到上次林嘉一在学校出事，她的眼皮也猛跳来着。
下午开部门会，说的果然是要裁员的事。一时间人心惶惶，HR 们坐在底下无声地交换眼色。李韩绮哪儿也不看，除了小艾，她跟部门的人都不算熟悉。她只是在心里祈祷，希望这次别动杨馨，最好永远都不动。
快到下班时间，李韩绮接到丈夫的微信，说放学后想带林嘉一去吃麦当劳。
李韩绮失笑，在手机上打字回复：“我中午才吃了！”
“那要不我俩去？我上次答应过孩子，这周带他去吃新出的松露牛堡。”
“可真巧了，我今天点的就是这个。不好吃！”
“那可能是你的问题啊，宝贝。你不爱吃牛肉汉堡。”
李韩绮一想也是。她嘱咐辛自然两句，叫他别给孩子买太多甜食、油炸食品。辛自然回了一串“嗯嗯嗯”。女人心里想，这哥儿俩都出去也好，她还能自己静静，今天正好心乱呢。
下班后，她坐地铁回家。刚出电梯门，却见一个可疑的人影微微佝偻着，在家门口晃来晃去。她的心顿时提起来，狠狠跺脚。
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这人转过头，李韩绮却吃了一惊。
“妈？你怎么来了？”
这人正是她妈韩桂兰。
菜菜原本在门里拿爪子刨门，听见李韩绮说话的声音，顿时急得狂吠。
“绮绮，我给你们带了点吃的。我自己包的猪肉芹菜饺子，还有红烧鸡块、炸带鱼。”
韩桂兰表情有点尴尬，举了举手里的大塑料袋。那里面装了好几个饭盒。
女儿给母亲开了家门，韩桂兰先进去。菜菜着急地迎出来。以前老太太来过，这狗子精得很，记性好，记得她曾经偷偷喂过它人吃的美味。
现在是秋天，夜渐渐长了，天黑得比夏天早。屋里开了个小灯，是辛自然出门之前给菜菜留的，怕天黑以后它独自一狗在家害怕。但小灯亮着也还是暗。李韩绮关上家门，顺手把客厅大灯打开。
韩桂兰换了鞋，努力摆脱不断凑过来讨好的菜菜，走进屋里，将带来的饭菜放在餐桌上。她环顾四周，发现家里只有她俩。
“他们呢？”
“出去吃饭了，还没回来。”李韩绮懒得多交待半个字，“你怎么来了？”
“我就是想来看看……”
“李建业不在家吧？”女儿一语道破玄机。
若非如此，她妈是绝对不敢来的。韩桂兰的脸有点红，嗫嚅片刻才说：“对，出去旅游了。报了个夕阳红的团。”
“旅游不带你？”李韩绮问完，转身去卫生间洗手。
再出来时听到母亲回答：“是学校组织的，我不好跟着去。”这个“学校”说的是李建业的单位。
“不会吧？没道理啊！就算老李是特级教师，你不也是学校职工嘛，为什么不能去？”
韩桂兰不说话。她可怜兮兮，李韩绮反倒气不打一处来：“我看就是他不想带你。带着你，不方便他跟那些老太婆打情骂俏了。”
“绮绮，不许你这么说你爸！”
“这是事实！还不让说了？”
李韩绮发了火。韩桂兰委屈，垂下头。见她这样，女儿就算再恼，也只好沉默了。韩桂兰活得窝囊，固然令人生气，但归根结底，最可恶的是她老头李建业。李韩绮对此很清楚，所以即使发火也像个受潮的炮仗，炸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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