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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父面带愧色：“这次两个孩子都有错……希望你们能原谅孙伟男。”
李韩绮看看林嘉一，男孩答应了。孙父脸上露出惭愧的笑意。女人对他说：“今天我们都挺累，先回吧，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离校之前，钱校长把李韩绮单独拉到一边：“绮绮，孩子的收养手续你也办好了，人你也接到身边了，阿姨本来不应该多说，不过你和你对象都还年轻……”
李韩绮心里很不爽，心想钱阿姨嘴上说“不该多说”，可到目前为止说得还少吗？看来，李建业并没有跟钱阿姨通过气，后者并不知道她的大嘴巴曾在李家引爆内战。李韩绮想直接开怼，但林嘉一已经是英秀的学生，就在人家地盘上待着呢，她还是得忍，必须要忍。于是只说：“阿姨，我有数，您放心吧。”
钱校长叹口气，目送李韩绮带着男孩离去。
此时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直到和林嘉一并肩坐在出租车后座，李韩绮才有空看手机。辛自然给她发过两条微信，第一条是问她谁去接孩子，第二天是问她怎么已经在学校待了那么久。
李韩绮觉得奇怪，回复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
“你忘了？咱俩 iPhone 位置互相可见。”
李韩绮想起来了。设置这玩意的时候，她跟辛自然还在暧昧期。起因是某次她工作不顺心，情绪很差，和同事一起去夜店喝多了，一晚上没回辛自然的微信和电话。用男的自己的话来说，“费了老鼻子劲”才找到她。后来为了防止失联，辛自然提出共享位置。
“啊？那我的行踪你岂不是全知道了？”当时李韩绮就不太乐意。她那时候已经喜欢上这个比她小四岁的男人，正式搞对象也并无不可，但是被监视就不好了。
见她不悦，辛自然有点着急：
“你别误会，我们是相互共享，你也能随时看到我在哪儿。”
李韩绮的脸色依然难看，好像是在说，她对他的行踪没什么兴趣。
“我真没别的意思。”男的想了想，“或者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俩约法三章，你失联超过一个小时我再查看你的位置，一小时之内我绝对不看，可以吗？”
“可是我哪知道你看没看？”
“我一定自觉自律，我能做到！”辛自然神情严肃，拍胸脯保证。
李韩绮撇撇嘴，表示不太信。不过，最后她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被看见在哪儿也无所谓，他能怎么样？但后来，两人之间再没出现过失联的情况，也没人再提起看定位这档子事。
女人带着男孩回到家，发现辛自然已经回来了。菜菜扑上前，跟林嘉一挨挨擦擦。
“饿了吧？菜都做好了，快洗手吃饭。”辛自然腰上还系着月桂狗围裙，看着相当贤惠。
李韩绮忍不住想笑，凑到餐桌旁，只见桌上摆着四菜一汤。
“挺丰盛啊。”她压低声音，“突然想起来查我定位了？”
“啊。”丈夫挑眉。
“经常偷偷查？”
“那没有。咱工作挺忙，还拖家带口的，多累啊。没那么无聊。”
李韩绮用力捏一把男人的脸，直到他喊疼才松手。
辛自然的手艺相当可以。李韩绮和林嘉一也是真饿了，埋头狂吃一通。特别是林嘉一，正在长身体，饭量本来就大，今天第一天在新学校上课，又遇到与孙伟男的冲突，折腾到这个点，也实在辛苦。
男人笑眯眯看着老婆孩子猛吃，脸上和心里都得意。
“你也吃啊。”李韩绮对他说。
辛自然拿起筷子。三人吃过晚饭，林嘉一主动去洗碗。搬过来之后，他就主动认领了这一任务，而其实干活的是洗碗机。
男孩走进厨房。辛自然问李韩绮：“所以，今天学校出啥事了？”
李韩绮简单说了孙伟男事件始末。
辛自然越听越来气：“学校怎么说？不开了那个学生？”
“对方和家长向我们诚恳道歉了。嘉一说，他愿意原谅。我觉得可以给那同学一次机会。”
“咱孩子太懂事了。”辛自然低声说，“让人心疼。对了，手机没赔给他？”
李韩绮摇头：“对方家长说要赔，我说不用了。”
“你这是干啥，他们赔是应当的，你凭啥替孩子拒绝呢？”
女人不作声，过了两秒才说：“手机坏了，咱们就去买新的。但那些聊天记录没备份，永远没了。”
“数据修复呢，能试试吗？”
“可能可以，不过手机都摔碎了，摔成好几块了。”
想到这个，李韩绮不由得伤心。林潼的音容笑貌，她随时记得起。不过那是少年时代的林潼，是那个正直勇敢又聪明的高中男生，是站在凉爽晨风中向她微笑的人。
她至今还记得一年前那次高中同学聚会。在那个场合，她听说了林潼去世的事。“他离婚很多年了，前妻联系不上，留下个儿子，孩子爷爷的身体出了大问题……”坐在酒桌旁，李韩绮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和林潼从分手后就自然失联。她太好面子，就算一直想念对方，也不好意思主动去找。只是万万没想到，再度听到林潼的消息，居然就是死讯。女人神思恍惚，却没忘了向同学要林家父母的联系方式。在当时，她也不知道要这有什么用、自己能做什么。直到后来某一天，她忽然动了收养那孩子的心思。
此时此刻，辛自然轻轻拉起她的手。她抬起头，凝望眼前这个人。他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双眸亮晶晶的，其中常含热情。他与林潼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林潼像月亮，辛自然则是火热的太阳，怀抱永远向她敞开。刚结婚的时候，她跟他约定做“铁杆丁克”，一辈子不要孩子，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他顺着她。她起心动念要收养林潼的儿子，他由着她。她开心，他就开心。她不如意，他也会痛苦。
很多时候，李韩绮对辛自然近乎感激。她真的配得上他的爱吗？她问丈夫，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辛自然觉得这个问题很蠢，因为他爱她呗。那为什么爱呢？爱还需要理由吗？过去，李韩绮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她觉得爱一定有理由，怎么会没有呢？具体到她身上，她聪明果断，有勇气，工作努力，生活认真，长得也不错，这些都是理由。辛自然却没回答其中任何一点。后来两人结婚，共度了五六年，李韩绮才明白，爱可能真的不需要理由。爱就是……待在一起就很开心，见到对方就很安心。要是说出具体的理由就俗了，就刻意了，就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都抹杀了。
“聊天记录没了也没办法。”丈夫轻声说，“多给他创造新的美好记忆吧。咱们一起。”
李韩绮刚要开口回答，林嘉一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叔叔阿姨，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第十七章 承认
男孩来到李韩绮与辛自然跟前，将三块手机残片放在餐桌上。
他的两只手纤长柔软又灵巧，只用三两下，就将这三块重新拼起来，动作很熟练。李韩绮和辛自然同时瞪大眼睛。
林嘉一长按手机电源键。机子屏幕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而屏幕亮了。
“还能开机。”男孩说。
“啊，那太好了，你阿姨还担心你爸爸的聊天记录……”辛自然说。
“这个手机之前也摔过好几次，重新装好就能用。”林嘉一略一犹豫，“阿姨对不起，我撒了谎。”
辛自然仍是一头雾水。
李韩绮却隐约想到某种可能，心里不快，嘴上只是问：“什么谎？”
林嘉一低着头：“手机里没有我爸发的消息。这个旧手机本来就是他的，他去世以后，爷爷就把它给我用了。”
“那你……”辛自然犹豫着，嘴里蹦出两个字，但他马上明白了。
李韩绮不说话，脸色很难看。
林嘉一抬起头，目光正好撞上她冷冷的眼神。
“嘉一，我不想对你严厉，但撒谎是不对的。”女人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林嘉一的头垂得更低。
李韩绮没说她是否接受道歉。俩人就这么僵着，呆坐了一分多钟。
辛自然感觉周围气压低得快要爆炸，忍不住打圆场：“行，今天先聊到这儿。嘉一作业还没写完吧，快进屋去写，写完早点睡。”
林嘉一机械地点点头，捡起那重新被拼好的手机，回自己房间去。他进屋后关上了门。大难不死的老机器在他手心里振动两下，像是在哆嗦。林嘉一看手机。是任冰怡发微信来了。
“白天怎么不回复？”女孩问他。
他再一看，今天任冰怡给他发过四五条消息，都是什么“你好吗？”“贵族学校怎么样？”
林嘉一打字回复她的问题：“学校挺垃圾的。”
但是他马上想到赵峻青、郑家薇和卢浩泽，又删了几个字，发了一条：“有垃圾人，也有好人。”
这天李韩绮早早洗澡上床，靠在床头刷抖音。主卧卫生间里，辛自然洗澡的水声哗啦啦的，她觉得很吵，转身背对着那个方向，顺便把手机音量调得稍大。
过了一会儿，丈夫穿着平角裤，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出来。他看李韩绮的后脑勺都知道，老婆心情不好了。至于什么原因，辛自然很清楚。
“我刚才洗澡的时候就想，嘉一还挺机智的。你就想想，在当时那个情况下，那男生剑拔弩张的，家长也不是善茬，老师和校长也没向着他……他要想为自己解围，最好的方式就是打同情牌。”
李韩绮忽然转回头来：“‘最好的方式’？你觉得这方式没问题？”
“不不，撒谎当然不对……”
“撒这种谎，尤其让我难以接受。你不在场，不知道他说得有多真，我相信当时所有人包括大人们都被他骗过去了。他这是在利用自己的不幸，也是利用他爸。”
“你用‘利用’这个词可有点重。”
“那你说应该用什么？”
辛自然语塞。李韩绮也不说话了，重新回过头去刷萌宠视频。
主卧的门没关好。菜菜探进个脑袋，左看右看，然后从门缝挤进来，跳上大床，趴在床尾缩成一个球继续睡。
李韩绮和辛自然同时感觉不妙。男人走过去关门，看见林嘉一房间的门刚刚被轻轻关上。他回到床上，低声埋怨妻子：“孩子肯定听见了。”
李韩绮沉默不语。
次日一早，三人出门的时候，林嘉一一句话没说。
辛自然摸摸他的头：“去学校吃早饭要多吃点。”
男孩“嗯”一声。
李韩绮觉得很不是滋味，她主要是怨自己。睡了一觉，冷静想想，她觉得她对林嘉一的要求太高了，既要聪明懂事，又要纯洁无比。她问自己，是想从林潼那里接收一个完美的孩子么？可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种小孩。
林嘉一当时说的话，在她耳边回响。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虽然男孩撒了谎，但林潼去世是事实，孩子失去父亲的悲伤也是真的。或许如果可能的话，林嘉一肯定希望林潼真的留下过那些语音消息，能让他反复听，感觉爸爸就在身边。可惜，事实上并没有。
对于如此不幸的孩子，她怎么忍心苛责呢？想到这里，李韩绮心如刀绞。
目送林嘉一走进校门后，夫妻俩仍然坐在车上。
辛自然对老婆说：“你一开始担心孩子来了受欺负，现在按说应该放心才对。他这么机智，知道给自己解围，难道不是好事吗？”
李韩绮垂着头：“唉。而且当时在学校，我一看见那男生眼眶都被打青了，第一反应就是让嘉一跟对方道歉。其实，我应该先问问具体情况，至少要给孩子说话的机会……”
辛自然瞪圆双眼：“昨天你怎么没跟我说这段呢？”
“我……我都把这个细节忘了，昨晚睡觉之前才想起来，越想越难受。真不怪嘉一生我的气，就是我没脑子。”
丈夫看她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错了，就别自我折磨了。去公司好好上班吧。”
妻子很沮丧。她下车前被辛自然叫住。
“怎么了？”一晃神，脸上就被丈夫亲了一口。
“亲亲你，祝你今天好心情。”辛自然摸摸她的脑袋。
李韩绮有点不好意思。她捏捏他的脸作为回应，然后开门走了。
走进办公楼大厅，身后有人轻拍她肩膀。李韩绮回头，看见杨馨。
“我听说今天有个人从北京过来了。你猜猜是谁？”
“难道是肖西希？”
“真聪明。你的老朋友肖老师来了。”杨馨说着，翻了个白眼。
李韩绮知道，肖西希至今没有被公司从组织架构里踢出去。她是 HR，有查看员工档案的权限，前几天还特意悄悄看了一下。
这整件事都太奇怪了。等她经过赵文秀的办公室，却看见肖西希就坐在里面，跟赵文秀有说有笑。李韩绮震惊了。就在她望着俩人发愣的瞬间，肖西希转头看见了她，竟然还满脸笑容，招手叫她进去。
李韩绮没办法逃跑，只得去敷衍着跟她们闲扯两句。等肖西希告辞离开，李韩绮才回过神，问赵文秀：“赵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赵文秀也收起刚刚的一脸假笑，语重心长地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是清白的，廉政部也查清楚了。肖老师和公司的纠纷得到了妥善处理，以后大家还是同事。”
“她那个事……就这么结束了？”收取贿赂，金额巨大，怎么“妥善处理”的？
李韩绮问完就觉得自己多余。打工这么多年，她还会忘记这个基本原则：别问与你无关的事。
赵文秀果然没有好好回答，只是说这件事与李韩绮无关，公司也绝对不会怀疑她，她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云云。
李韩绮心想，她问赵文秀还不如问杨馨呢。
中午，她叫杨馨一起去吃小炒。点了蒜薹炒肉、西红柿炒鸡蛋、炝炒土豆丝，都是小份，再一人要一份主食。李韩绮要糙米饭，杨馨则买了半个王哥庄大馒头。
“这么大你吃得了吗？”李韩绮皱眉头。
“分你点。多香啊！糙米饭太难吃了。”杨馨说着，掰了一半馒头递给她。李韩绮把炒鸡蛋放在馒头上，一起吃进嘴里，香得头昏。
杨馨环顾四周，见没有认识的人，才小声向李韩绮说：
“肖西希这个事特别扯淡。她看兜不住了，就想了一个绝招。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听说的，简直了，是那种我们都能想到，但是绝对做不到的招！”
“什么？勾搭高管？”
杨馨抿着嘴，一脸神秘地缓缓点头。
李韩绮感觉一阵恶心，手里的馒头都不香了：“还能这样？”
“你知道老徐去年离婚了吗？”
“哪个‘老徐’？”
“那个老徐啊！就那个！”杨馨说话的重音落在“那”上。
老徐，是 A 集团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位高权重，乃是跟大老板穿一条裤子的铁杆兄弟。杨馨说，肖西希就是想办法勾搭上了老徐，俩人闪电结婚。肖西希所在的部门不归老徐管，于是他就作为中间调停人，帮她摆平了这件事。那女的该归还的不当收入，也都由老徐掏腰包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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