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林嘉一点点头，接过卢浩泽递过来的筷子，闷头开吃。
赵峻青端着餐盘回来，上面满满当当一盘子饭菜。
“今天谢谢你，明天我请你。”林嘉一对他说。
“其实无所谓，反正咱们餐费都是全包的，不管怎么吃，花钱都一样多。不过明天你还是跟我们一块吃饭吧，我怕孙伟男再找你麻烦。他就喜欢欺负新人。”赵峻青笑了笑。
“我还以为，英秀这种学校不会有这样的学生。”
“以后你就知道了。我爸说，学校就是个小丛林，什么鸟都有。遇见讲话好听的百灵鸟，你就多听听。遇到乌鸦就无视呗。”赵峻青耸肩。
卢浩泽笑起来。郑家薇仍然面无表情，用筷子夹起一块西蓝花，吃进嘴里。
林嘉一也笑了：“有道理！”
“今天老师介绍你的时候，说你是三中的学霸。”赵峻青一脸感兴趣，凑得近了些，“你别介意啊，三中的中考成绩怎么样？我不太了解，你能跟我们说说吗？”
“好像挺一般的，年级前 10 左右能上十中。”林嘉一说。十中，是他爸爸林潼和现任妈妈李韩绮的高中母校，也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之一。
赵峻青一脸了然：“明白了。”
他没有进一步评价这成绩的好坏，但林嘉一已经读懂了潜台词。不过赵峻青神态平和，完全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
卢浩泽很热情：“加油，林嘉一！我们一起向最好的高中前进！”
林嘉一有点感动，郑重地点点头。
郑家薇在一旁淡淡地说：“大哥，你们刚上初二就想着中考，是不是有点着急？”
第十四章 手机
“薇姐，是你太不着急了。”赵峻青嘴里塞满白菜炖粉条，说话含糊，“现在很多孩子刚上小学就考虑能不能考上高中。”
“薇姐当然不着急，人可是天才少女，靠竞赛就能上最好的高中。”卢浩泽笑嘻嘻，“现在林嘉一来了，好想看你们在考场上比试比试，看谁更学霸。”
郑家薇不置可否。赵峻青眯着眼：“怎么，比试不算上我？”卢浩泽摇头晃脑：“要是算上你，就也得算我。”
“行啊，全明星大乱斗。反正我们都比孙伟男强。”说到最后这句，赵峻青压低声音。
林嘉一边吃饭边听他们闲扯，感觉放松许多。
这个上午，他原本是有点紧张的。英秀学校从里到外透着高级，却令他不太自在。
他不禁想念三中。那里教学楼的走廊围墙因为掉漆而斑驳，过道里光线也昏暗。教室狭小，塞了将近六十人，感觉很拥挤。不像英秀学校，每个班最多三十人，教室窗明几净，甚至略显空阔。三中的学生也不如英秀的这么文明、有礼貌，外表也不一定都整洁。
但是三中的同学绝大多数都很热情。他们大多出自普通家庭，习惯了直率，不管好话坏话都会直说，令人觉得不必揣摩，看见什么听到什么，就是什么。这样的热情，与赵峻青等人出手相助又不太一样，是更本能的热烈。就比如，任冰怡……
林嘉一忽然想到这个名字，一张可爱的脸浮现在眼前。
吃过午饭，赵峻青邀请林嘉一和他们一起，“慢点走回教室”。
“什么意思？”林嘉一一头雾水。
“我猜，你没仔细看日程表？”卢浩泽一脸坏笑。赵峻青笑而不语。
“是。”林嘉一想起报到那天，班主任确实发过一张日程表。但他没在意，没有仔细看。
“午饭之后是午休时间，必须回教室睡觉。睡 15 分钟后起来上午自习。‘慢点走回教室’，就能多在外面放放风。”郑家薇说。
“还有午自习？”
“当然，初中生活就得争分夺秒了。你上初一的时候没有吗？”卢浩泽问。
见林嘉一摇头，圆寸男孩补充说：“午休也得真休息，不然老班会给你扣分。”
“扣什么分，记在考试分数里？”
“哎呀，你知道‘班级管理大师’吗？一个软件。咱学校每个学生都有日常分，老师平时用计分的方式管理大家。表现好加分，表现不好就扣分。”卢浩泽说。
郑家薇漠然：“这种打分只能管理老实人，对真正的惹事精也是没用的。”
林嘉一感觉有点头大。赵峻青叹气：“看你的反应，我有点想转学上公立。看来公立初中没有这么变态！”
几人边走边说话，不知不觉就回到初二（1）班教室门口。班主任沈老师正站在讲台上。她年纪三十出头，跟李韩绮差不多，在英国留过学，拥有教育学硕士学位，也是这个班的英语老师。
见四个孩子姗姗来迟，沈老师眼睛一瞪：“抓紧时间午休。”
林嘉一一瞧，已经回到教室的同学们都戴着眼罩，靠在人体工学课椅上休息。
这椅子的椅背可以向后倾斜，直至与座位形成 180 度平角。小班教学、学生人数少的好处这就体现出来了，教室空间足够大，每个人都可以把椅背调到最直，躺着午休。
沈老师递给林嘉一一副眼罩：“你的。”
林嘉一接过来，回到自己位置，学着郑家薇等人的做法，调好椅背，戴上眼罩，最后在椅子上躺好。
他虽然也有点累，但心里更多还是兴奋，并不能快速睡着。强行闭目养神一刻钟后，一阵闹铃声打破平静。前后左右传来窸窸窣窣的活动声，他摘下眼罩，只见同学们都“醒”了。也不知道刚才有多少人像他一样，根本没睡。
林嘉一默默摸了摸藏在口袋里的手机。为了确保它不被老师发现，他甚至没开振动模式，而是调到了完全静音状态。午自习开始前，他走出教室要去上厕所，想躲进隔间悄悄看手机。因为也许，会有人给他发微信？
刚走到男厕门口，忽然有人狠狠撞上他后背。林嘉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回头一看，孙伟男就站在那儿，眼神不怀好意：“学霸也需要撒尿啊？”
林嘉一皱眉：“你想干什么？”
“你这什么表情？我是不小心撞到你的。”孙伟男手指着林嘉一的裤兜，那里凸起一个长方形，“学霸，你兜里这是什么啊，能不能给我看看？”
“不能。”林嘉一说完，转身走进男厕。有个男生刚好从隔间出来。孙伟男人高马大，往前迈一步，也蹿进厕所，并一把抓住林嘉一的校服后衣领。路过的男生吓了一跳，想都没多想，迅速离开。
林嘉一转身要甩脱孙伟男的手，却没想到对方扯住他的衣领往后拉。他穿的是李韩绮给新订的夏季校服套装，上身是雪白簇新的短袖衬衣，下身是卡其色七分裤。林嘉一爱惜新衣，昨天还专门问李韩绮要了电熨斗，自己细细熨过。
孙伟男手大劲大，这么使劲拉拽，一定会把衣服弄皱。虽然后衣领位置在林嘉一的视线盲区，可不用看也能想到，他的衬衣肯定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样。
男孩终于忍不住，转身给孙伟男当胸一拳。
“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
孙伟男气炸了，大叫起来。他反手一记耳光，打在林嘉一脸上。
林嘉一猝不及防，跌倒在地。马赛克地面上湿湿的，应该是保洁阿姨刚擦过。他口袋里那个长方形东西滑出来，好死不死，正好滑到孙伟男脚下。
“给我！”林嘉一迅速爬起来。
可孙伟男捡起手机，拿在手里左看右看。
“这什么玩意啊，老古董？这么旧，能值 200 吗？还贴背膜，背膜比机器都贵吧？”
“你还给我！”林嘉一冲上去抢手机。
不料孙伟男突然抬手，狠狠将手机丢了出去。机器撞在墙上，“咔”一声碎裂，跌成三瓣。背板在地面弹跳两下，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声响。
“你跪下叫我一声爹，我给你十倍的钱，赔给你。”孙伟男洋洋得意。
林嘉一呆住了。
他盯着碎掉的手机，过了好几秒，却似乎突然冷静下来。
孙伟男夸张地试探：“儿子，你傻了？”
林嘉一走到孙伟男面前：“你刚才让我干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你跪下叫我爹，我就……”
孙伟男话还没说完，一记拳头招呼到他的右眼上。
第十五章 沟通
还没到下班时间，李韩绮的左眼皮突然开始狂跳。
她呆坐在工位上，心情忐忑，给辛自然发微信：“我左眼皮直跳。”
“左眼跳财，宝贝你要发了！下班以后记得买张彩票。”丈夫回复，还附带星星眼表情。
李韩绮翻白眼，又跟杨馨说。对方也说是要发财。李韩绮狐疑：“不是说女的右眼皮跳是发财，左眼皮跳是有灾吗？”
杨馨说她也不清楚。李韩绮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挺无聊，就把手机往桌上一放，强迫自己专心工作，坚持最后一小时。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疯狂振动。李韩绮赶紧拿起来看。来电话的是“班主任沈老师”。
她心里一个咯噔，小跑进办公室里的电话间，带上门，接了电话。沈老师说得很简洁，简单说了林嘉一和同学起冲突的事。
李韩绮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他跟同学打架？不可能吧？”
沈老师也表示很意外，但无论如何，现在需要家长立刻来学校一趟。
没办法，李韩绮迅速收拾好东西，硬着头皮跟赵文秀请了一小时假，打车去往英秀。一路上她还在想，奇怪了，林嘉一出了事，为什么不联系她和辛自然？不是说了吗，他带着手机，有事就在微信群里呼叫他们。
女人神经质地反复看微信。的确是没有林嘉一的消息。她主动给男孩发信息：“怎么回事？”对方毫无动静。李韩绮骂自己蠢，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电话拨过去，听筒里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等她急匆匆赶到沈老师说的家校沟通室，已经有五个人等在这里。
她认识的有林嘉一班主任沈老师，还有之前向李建业走漏风声的钱阿姨——如今是英秀学校执行校长。除这几位之外，还有个大块头男生。他右眼青紫，霜打茄子似的垂着头。李韩绮想，这一定就是被林嘉一揍了的同学。男生身边坐着一位中年男士，中等身材，戴着眼镜，两鬓斑白，看上去不算年轻。
见到李韩绮，中年男士下意识清清嗓子。
女人想跟他打招呼，无奈对方立刻把头一偏，眼睛望向别处。李韩绮觉得很尴尬。
这间“家校沟通室”布置得相当温馨。前后两面墙都被刷成淡黄色，装有书架，上面摆着《如何说，孩子才肯听》之类的家庭教育读物。原木会议长桌上摆有陶瓶，里面插着塑料向日葵。毕竟是“沟通室”，若真到有事需要专门“沟通”的地步，场所越温馨越好。
而林嘉一那部被摔成三瓣的旧手机，就瘫在长桌上。看到这三块残骸，李韩绮明白了。林嘉一没法联系她和辛自然。她猜到冲突一定与手机有关。
钱芳玉校长坐在桌子一端，以主人的姿态微笑着招呼：“嘉一妈妈，请坐。”看态度仿佛与李韩绮不熟。女人没说话，默默坐到林嘉一身边。从她进来到现在，林嘉一只是看了她一眼，嗫嚅着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就低头保持沉默。
沈老师开口说：“今天出的这件事，我向双方家长都简单介绍过情况。刚才伟男爸爸先到的，他跟我们也做了一些沟通。”
李韩绮点头：“我真的感到很抱歉。这位同学的医药费都由我来承担。”
其实在通电话的时候，她已经从老师那里知道了被打的同学也有过错。如果这事发生在她自己身上，当然不可能上来就道歉。只是想到林嘉一适应新生活不易，李韩绮觉得，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尽快平息风波，免得让孩子不好过。
男孩却有些愕然，看了李韩绮一眼，张了张嘴想说话。
李韩绮把手覆在他手上，意思是让她先说：“同学，还有咱们同学的爸爸，不管怎么说，我先向你们郑重道歉。希望你们能原谅嘉一。”
女人说完，转向自家孩子：“跟你同学说对不起。”音量不大，语气却不容置疑。
林嘉一沉默着低下头。这反应，令李韩绮很意外。
“道歉啊。快！”她压低声音催促。
男孩忽然抬起头：“不。”
李韩绮一怔。
孙伟男跳脚：“你他妈说什么！”
孙父也从座位起身，却是对钱校长说：“校长，英秀能允许这样的学生存在吗？”
钱芳玉站起：“伟男爸爸，咱们都别激动。嘉一，你现在知道自己有错吗？”
林嘉一摇头：“我没错。”
孙伟男气得要打人。两个男生原本坐在桌子两侧，孙伟男挥着拳头就要从桌上爬过去打人。李韩绮下意识张开双臂，护在林嘉一面前。
“你干什么！”女人大吼，紧接着才想起，刚才她还巴巴地跟人家道歉呢。
孙父拍着桌子嚷：“你们一家人都不明事理！”
李韩绮心一横，索性大声回应：“我孩子是有错，你儿子现在要打人也不对！”
“好了！二位先冷静一下！”钱校长嗓门比他俩都大。
李韩绮与孙父愤愤对视一眼，各自坐下。孙伟男还气咻咻地站着，被孙父一把拉回座位。
“校长，沈老师，我想说明一下情况。”林嘉一再次开口。
他的语气非常冷静，让李韩绮心里更加惊异。
“我揍孙伟男，是因为他先摔了我的手机，然后让我跪下叫他爹。他说，我叫他爹，他就赔我钱。最让我生气的，第一是我的手机被摔坏，不能用了，其次是他让我叫他‘爹’。”
男孩这几句话说得像绕口令，然而内容已经足够惊悚。
沈老师、钱校长和孙父的脸色都为之一变。他说的都是在男厕里发生的细节，孙伟男当然不会提起，而只会揪着被林嘉一揍的事情不放；而沈老师当时不在场，没有见证冲突全过程，也不可能知道。
李韩绮听着听着，身子逐渐僵硬，右手情不自禁攥紧拳头。别说林嘉一了，现在就连她都想揍孙伟男。她不禁后悔，刚才道歉真是道早了。
“我爸已经去世了。这个旧手机是他留给我的东西，里面存着他以前发给我的微信，语音消息。”林嘉一的声音在发抖，“我一直留着那些消息，有空就拿出来听一听。听到爸爸的声音，我就感觉他好像没有死，还在我身边，关心着我。孙伟男把我爸留给我的声音弄没了，还让我叫他‘爹’。他不仅侮辱我，还侮辱我爸爸。我想到爸爸都死了，居然还要被人羞辱，真是太生气了，没法控制自己，所以就揍了他。”
李韩绮盯着碎掉的手机，死死盯着，眼睛不敢动。否则眼泪随时会滚落。
一时间，温馨的家校沟通室安静得像坟墓。
第十六章 晚餐
李韩绮要打车回家。孙伟男的爸爸却非要开车送他们回去。女人拒绝得很干脆：“嘉一心情不好，我想让他静静。”
7/58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