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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反应很令人气馁。
李韩绮说完这套长篇大论，闭上了嘴，偶然瞥见墙上的挂钟，这才惊觉这场掰扯已经持续了这么久。她想到还有一堆工作没弄完，包括本来下午做，现在因为要请假参加英秀的面试，需要上午搞定的部门培训资料等等。
“文秀老师，我还有事，先回工位了。您这边还有总公司廉政部要是还有别的需求，随时找我，也可以让他们给我发邮件。我知无不言。”
赵文秀脸上还是那副死人表情，不过点了点头。
李韩绮懒得再理她，拎起电脑转身离开。
第七章 朋友
中午，李韩绮一家三口在家里吃午饭。辛自然做了洋葱肉片、西红柿炒鸡蛋、酸辣汤，还到小区里的熟食店买了半斤烙饼，说对付一顿。林嘉一看了餐桌却说，非常丰盛。
“是吗？你爷爷奶奶做饭好吗？”辛自然分餐具。林嘉一说：“还行，爷爷做的红烧鱼好吃，奶奶包饺子好吃。”
三人坐下来。辛自然点点头：“那不错，我也擅长包饺子，回头我给你包鲅鱼馅、海胆馅的，咱们再送一些给你爷爷奶奶尝尝。”
林嘉一吃着烙饼，脑袋微微垂下去。
半小时前，李韩绮还在为赵文秀约谈而闹心。现在到了家，看见丈夫做的这么一桌子菜，情绪立刻平复许多。她甚至有余力从自己的烦恼中抽离，注意到林嘉一细微的反应。
“嘉一，是不是想爷爷奶奶了？”
林嘉一摇摇头，又点点头。
“今天才来第二天，可能你还有点不适应。也正常。”辛自然接过话头。菜菜看到他们在吃饭，摇着尾巴凑过来想蹭一口。辛自然冲着它摇头，又指指它的狗碗。那里面有他刚放好的狗粮。菜菜无奈地晃着身子离去。
吃过午饭，李韩绮开车带林嘉一去英秀学校。
二人乘电梯到地库去，找到自家的车。李韩绮问林嘉一要坐副驾还是后座。林嘉一犹豫了一下。李韩绮说，他坐后面也没问题，不用考虑什么礼仪啥的，自家人，自在一点。林嘉一果然说，那他还是坐后面吧。李韩绮答应。
男孩打开后座车门，先把书包扔进去。这是他从爷爷奶奶家里带来的，平时塞得鼓鼓囊囊全是课本、作业，今天扁扁的，只装着李韩绮给他准备的材料、水壶，还有他的手机。
车子开动后，林嘉一从书包里取出手机。刚才有微信来，他知道，李韩绮不知道，因为手机打在震动档，没有通知铃声。
不过现在，李韩绮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一切，包括他盯着屏幕，脸上浮现出笑容的样子。
“哦，你有手机呀，我才知道呢。”她装作漫不经心，双手转动方向盘。车子拐了个弯，进入一条笔直的大街，一路向前行驶，畅通无阻。
“是的……”林嘉一顿时有点尴尬，“我有手机。”
“嗯，一会儿我记一下你的电话，咱俩再加个微信。”
“好的。”男孩应着，将手机收起来。
李韩绮琢磨了一下，换个切入点重启话题：
“三中的同学都有手机吗？”
“大部分都有，我们班也有群。”
“你跟他们说过你可能要转学的事吗？”
“没有。还没面试，我觉得还不一定能成，没百分之百把握，就没说。”
李韩绮有点满意：“是，挺好的，你思路很清晰。”
大路两侧各种一排松树，在夏日的阳光下挺直脊背，松针绿油油。李韩绮将冷气调大，又打开电台。交通广播台正在播一档生活服务节目，有听众打电话进来反应小区里的不文明行为，主播说了几句正能量评论。
林嘉一不再看手机，而是转头望向窗外。阳光几乎要将道路、房屋和树木烤化，照得人脑瓜子胀痛。
他对眼前这一带很熟悉。这儿离三中不远，而英秀学校就在三中马路对面。刚才他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或者说算是局部说谎。转学的事情，他是告诉过某一位同学的。她叫任冰怡，跟他同班，至少在他确定转去英秀之前，仍然是。
任冰怡刚才发来的微信，是对林嘉一告诉她自己要转学一事的回应：
“牛逼啊，去英秀！”
她应该是想了想，接着又发来第二条：
“你得好好学习，碾压英秀那些有钱人，别给三中的丢脸！”
林嘉一忍不住想笑，手指快速敲击手机屏幕：
“必须的。”
任冰怡和他不一样。她学习成绩不好，即使在三中这种升学率平庸的公立初中，她也是班里中下游的学生。好在她想得开，说她可是有家业要继承的女人，考不上高中就考不上，“世界这么大，自有留奶处”。她这个说法太好笑了，逗得林嘉一哈哈大笑。任冰怡却红了脸，说他笑个屁，是敢笑她是平胸吗？她想岔了，也想多了。可是这一问，林嘉一闹个大红脸，埋头做题不再理她。
他们俩是同桌。原本林嘉一的同桌是全班排第二的庄平海，这是个性格内向的男生，平时除了上课发言就很少说话。他酷爱学习，极度刻苦，同学们都觉得他很封闭，谁也搞不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
庄平海跟林嘉一一起坐了一星期，就向班主任提出调座位。据说是庄平海觉得跟林嘉一这个全班第一待在一块，压力太大。班主任无奈，就把最神经大条的任冰怡换了过来。
“林嘉一，你是不是没朋友？”
一天午休时间，任冰怡问新同桌。
“我……”
林嘉一想了想，好像的确如此。爸爸去世后，他的生活中就只有爷爷奶奶。原本他就不是外向的人，后来就更加内向。他怕爷爷奶奶对他担心或者失望，索性将心情都掩藏起来，日久天长形成习惯，即使对同龄人也这样。
“没事，我当你朋友，我朋友也不多。”任冰怡一挥手，“周六下午，你有空吗？”
林嘉一困惑，点了点头：“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家是开菜店的，这个周六下午要搞打折，把一些快过期的东西处理处理。”任冰怡脸上浮现出坏笑，“但是吧，我本来就有安排，要出去跟朋友逛街。作为我的新朋友，你能不能去给我爸妈帮帮忙？”
林嘉一一脑门子问号。还能这样？现抓“朋友”，现找工具人？
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他也说不清楚原因，不过能找个理由，周末从家里出来转转，感觉挺好的。任冰怡的爸妈看见他，居然也是很意外。
林嘉一简单说明情况后，任爸当场发火：
“这个任冰怡，真好挨揍了！让她回来帮忙还请不动了？”
“叔叔，你别生气，我替她也行。”
任妈上下打量着林嘉一，脸上笑成一朵花：
“林嘉一是吧，俺知道你，开家长会的时候经常听老师表扬你，说你成绩好，人品也好！你现在是班长吧？”
林嘉一发窘，摇摇手：“不是我，我没竞选……”
“哎呀，这么好的孩子不当班长，真是！班长肯定都是关系户！”
“那不能，他们那个学校哪有关系户。都没人愿意去。”任爸看着林嘉一，也觉得喜欢，脸上转怒为喜，还觉得自己这话挺幽默，自顾自笑起来。
任妈捣他一肘子，皱着眉头，让他别瞎说。林嘉一挠了挠头。
三人开始忙活，最终顺利处理掉大部分临期货品。
从那之后，任冰怡就认定林嘉一是个好人、老实人。她说，他这样的人很容易受欺负，以后就由她罩着他。林嘉一懵懵懂懂，觉得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眼看他就快要离开三中，离开班级和任冰怡。
想到这一切，望着窗外不断向后飞去的景物，林嘉一怅然若失。
李韩绮不时从后视镜看男孩，心里也在琢磨着。
第八章 面试
车子开到英秀学校附近，还隔着一条小街，李韩绮就感觉不妙。英秀这个校址原属于一所公立中专，后来中专迁走，英秀所属的教育集团接了这块地，重新装修改造。因为是老城区，街道狭窄，开车、停车相当不方便。
今天来面试的学生和家长比较多，车从校门口堵到外围的街道上。李韩绮下车张望，只见校门口已经有交警在维持秩序。她回到车里，看身后还没被堵上，就开始掉头。
“咱把车停远点，然后走过来。”李韩绮向林嘉一解释，双手转动方向盘。
好容易找地方停好车，李韩绮一看手机，距离面试时间只剩下不到十分钟。她拉着林嘉一小步快跑，紧赶慢赶，总算没迟到。在传达室签到后，二人走进教学楼。家长和学生们三三两两，一同往里走，人还真不少。
“哎，这私立学校就是不一样。”
李韩绮一边上楼，一边小声嘀咕。
“嗯……”林嘉一也在观察。英秀的教学楼从外部看没什么，里面装修得却很细致。视觉上是橙色和淡黄色为主，一看就令人感觉心情愉快。走廊两侧贴着班级展示海报，每个班都有自己的名字，比如“乘风班”、“海鸥班”、“扬帆班”，还有学生风采展示、课外活动照片等等。林嘉一想，以前在三中，大家都说英秀升学率高是因为那儿是书呆子集中营，里面的学生只会刷题、死学。现在看来，似乎完全不是这样。
李韩绮手里拿着从传达室领的通知单，上面写着面试具体信息。林嘉一开学就是新初二，面试地点在三楼 302 教室。二人来到 302 门口，发现这里是初二（1）班的教室。有家长出出进进，李韩绮从教室后门窗子上小心地往里看，只见两位穿学校西装制服的老师正在与家长面谈。
她带着林嘉一到门口。这里坐着一位专门接待的女老师。她和颜悦色地说：“请孩子到隔壁 303 教室参加笔试，家长留下来，咱们做一个简单的面谈。”
李韩绮皱眉头：“孩子还有笔试呢？”她有点慌。林嘉一可没准备笔试啊！
女老师点头：“各校转学都有面试和笔试两部分的。”
李韩绮在心里骂自己准备不足，早知道就应该多看看小红书！她转脸看林嘉一，男孩倒是很淡定：“好的，那我去隔壁。”
她又慌了：“你有笔吗？”
女老师忍不住笑了：“隔壁有中性笔，您别担心。”
目送林嘉一离去，李韩绮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她这种半路出家、无痛当妈的选手就是有 bug，连常识都不具备。事已至此，她硬着头皮走进教室。一位面试官老师面前刚好有了空位，她被招呼过去坐下。这位老师是个年轻男性，看上去二十四五岁，相貌仍有些稚嫩。
“咱们孩子目前是在……三中。”面试官看着手头的资料说。
“是的。”李韩绮面带微笑，顺口补充，“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
“担任什么职务吗？”
“学习委员，兼任数学课代表。”说到这个李韩绮可就来劲了，她对林嘉一学业上的了解，可能比对他个性的了解还要多。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资料袋，里面装着林嘉一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证书。虽然数量不多，但含金量还是可以的。
面试官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就还给李韩绮。
“这些情况，您在资料里都填写过，我们这边也都看到了。咱们林同学确实是很优秀的。”
“是吧。”李韩绮面露得色，“这也有遗传因素，他爸爸就很优秀。”
“哦，我看到您填写的父母信息……”面试官盯着资料顿了顿，似乎有些好奇，“爸爸是姓辛，您姓李？咱们孩子是跟谁姓，跟奶奶吗？”这老师还是年轻，问了原本不必问的话。
李韩绮一怔。她下意识往旁边看看，没人注意到这边在聊什么。
她转回头对面试官小声说：
“不是的。我们家情况稍微有点复杂，嘉一是我和我老公收养的孩子。”
她说完，感觉胸腔中仿佛有个小槌在“嗒嗒”地敲。
303 教室里，林嘉一在聚精会神地做卷子。这张薄薄的纸上，有语数英的题目，也有几道物理化学生物题。政史地内容最少。男孩运笔如飞。其实这些题不是没有难度，只是他水平还是略高一点，解题不困难。
做到卷子上最后一道选做的“探索题”，林嘉一才放慢了速度。他周围坐了另外三四个学生，大家都很专心，只有他现在抬起了头。一位高瘦男老师走过来问林嘉一：“同学，是要交卷吗？”
林嘉一低头看了看“探索题”。这道题结合了数学、物理和化学的知识点，他觉得挺有意思，可惜一时想不到解法。男孩犹豫片刻，向男老师摇摇头：“先不交，谢谢老师。”
男老师看看墙上挂钟：“你的考试时间还剩 15 分钟。选做题可以不做的。”
“我想再试试。”林嘉一简短回答。
等他终于做完这道题，时间刚好用完。他走出 303 教室，发现李韩绮正站在走廊上。与其说是她在等着林嘉一，倒不如说是在出神。
“阿姨？”林嘉一走到她身边，小声叫她。
李韩绮回过神：“考完了？”
林嘉一点点头：“感觉还行。”
李韩绮笑了笑：“那走吧。”
两人沉默无语，沿着楼梯一级一级走下去。林嘉一觉得李韩绮的神情有点奇怪，好像有点释然，又有些惆怅似的。但是他没敢问，怕问了更让她不高兴。下午的阳光愈加炽烈，从窗子照进来，落在楼梯上，有些刺目。
“我这边也挺顺利的。”走到教学楼外，李韩绮终于开口说话。
“那就好。”
“英秀这边的生源很好，同学们都是家境不错学习又刻苦的……”李韩绮略一踌躇，“我会尽力做你的后盾。你也要努力。”
“嗯，我知道。”林嘉一说。
李韩绮点头。二人正往校门口走，忽然只听背后有人说：“绮绮？”听到这声音，李韩绮后背一僵。应该不是叫她吧，叫绮绮、琪琪、奇奇的人多的是。
然而说话的人快步走过来，轻轻拉住她的胳膊：“绮绮，真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李韩绮努力调动出惊喜的表情：“钱阿姨？这么巧！您怎么……”
第九章 小黑
老婆孩子离家后，辛自然先收拾了碗筷，放进洗碗机全部洗好，然后简单把家里打扫了一遍。菜菜的狗脸埋在狗盆里，呼噜呼噜吃男主人给拌的狗粮——主食罐头加干粮，还滴了鱼油。
“慢点吃，别呛着。”辛自然把洗好的碗筷放回原处，对小狗说。
菜菜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吃饱喝足后，主人给狗子穿上胸背带，一人一狗出了门。完成遛狗任务之后辛自然才能去上班，不然菜菜会在家里乱拉乱尿。菜菜是流浪儿出身，吃过苦遭过罪，不好训练，到现在也不会在家定点大小便。一天两次遛，是不能少的。
辛自然和菜菜，更准确地说，是菜菜在前面拽着辛自然，走在小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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