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儿子不熟——Hesan【完结】

　　辛自然想，依照他的直觉来判断，老沙并不像是个坏到骨子里的人。其实，男人不太愿意相信老沙很坏。以前俩人经常在小区里碰见，每次交谈，他都觉得这人还挺实在的，很热情，对小黑的好也很真挚。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杀狗分尸的坏人？这个落差太大了，男人实在是挺难接受。然而如果不是老沙干的，那又是谁呢？换句话说，老沙至少也应该是个知情人。

　　林嘉一的心在胸腔里怦怦跳。他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与一个疑似“坏人”的家伙离得这么近。他想到菜菜和小黑开心玩耍的样子，想到书房里那个骨灰罐，眼睛酸酸的。

　　没过多久，刘俊杰来了。见到这儿有四个人，民警一怔。他先跟李韩绮打招呼。今天其实正好赶上他休息，所以他是从家里过来的，没穿警服，里边穿的卫衣，下身牛仔裤，外面套了一件轻便羽绒服。

　　辛自然看到刘俊杰，心里莫名有点不爽。见对方跟李韩绮打了招呼，又向林嘉一问好，男人主动向民警伸出手：“您好，我是辛自然，是李韩绮的先生。”

　　刘俊杰一愣，下意识跟男人握手：“你好，刘俊杰，甘园路派出所的。”

　　“咱们上次也见过，在三中门口。您对我没印象？”辛自然一边说，手上略使了一点劲，就好像不经意，攥了一下对方的手。其实人家刘警官是公安，是正经警校毕业生，在校期间专门学过格斗的。要不是他把辛自然视为好市民，一点没设防，又怎么可能被攥这一下子。

　　辛自然得逞后，立刻放开民警同志的手，面带笑容：“我长得比较大众，刘警官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刘俊杰一头雾水，根本猜不透辛自然的内心戏。他索性不管这些，转向老沙：“我是这片的民警。你是怎么回事，自己说说吧。”

　　老沙脸色发青，两只手发抖：“俺……俺什么也没干。”

　　“真的？要不要跟我回所里细说？”

　　“警察同志，俺就是什么也没干过，你在哪问也都一样。”小老头声音颤抖，但话说得没有漏洞。刘俊杰看看李韩绮，女人也望着他。

　　“有没有物证？”民警问她。

　　李韩绮说了从树坑里挖出小黑尸体的经过。

　　“那小狗尸体现在在哪？”

　　“我们送去宠物殡葬公司火化了，骨灰……在我家。”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老沙的表情渐渐缓和。刘俊杰皱眉沉吟，又严厉地问老沙，有没有做过虐待动物之类的事情？这一次小老头更有底气，坚决摇头说绝对没有。

　　“那小狗尸体为什么在你家后面？”

　　“俺不知道。”老沙说。看眼前的情势，李韩绮的心渐渐沉底。

　　老沙最后还是走了。眼睁睁看着他进了电梯，再看到电梯门关上，辛自然对妻子说，他要跟过去看看，老沙回他们小区一定是有事要办。

　　李韩绮不放心。但丈夫再三表示，他只是跟过去看看，不会打草惊蛇。妻子这才同意。临走之前，辛自然还看了看刘俊杰，但没再说什么，继续展开追踪行动去了。

　　刘俊杰坚持要送女人和孩子上楼，要看到他们进家门才走。

　　李韩绮无奈：“没事的，我们这儿很安全。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晚。”

　　“安全还会有疑似杀狗事件？人都说，虐猫虐狗的人说不定哪天就会变成杀人犯。还是我送送你们吧。”

　　看他这么坚持，女人只好答应。林嘉一始终沉默，跟着他们一起上楼去了。

　　二人到家，刘俊杰说，这样他就放心了，就先告辞，要是后面还有什么新线索，可以随时联系他。

　　走之前，他像是忽然记起来，问李韩绮：“我之前见过你老公是吧？”

　　“对，就三中门口我报警那次，他也在。”

　　“哦哦哦，想起来了。”刘俊杰眉头舒展，“帮我转告你老公，叫他别见怪。我们成天接待群众，见人太多了，记不住。”

　　“没事没事，你别在意。”李韩绮说。

　　二人道别，刘俊杰去按了电梯。李韩绮还开着门，站在门口目送他。电梯上来，门开了，辛自然从里面走出来。

　　“哎？刘警官你还没走呢，怎么在这儿？”男人微微皱眉。

　　“哦，我送他们上来。这不是怕不安全嘛。”

　　“是。”辛自然意味深长看着对方，“有您在才安全，我们才放心。”刘俊杰装没听懂他的怪话，告辞走人。

　　辛自然进了家门，换好鞋子，抬眼看见林嘉一刚洗过手从卫生间出来，正和菜菜拥抱着打招呼，两个孩子特别亲热。

　　李韩绮望着丈夫，神情似笑非笑：“怎么回事？”

　　“什么？”

　　“我问老沙，不是问刘警官。”女人一本正经。

　　“哦。我看见他回了租的那个房子，他进去以后打开灯，但没过五分钟又关了。我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就回来了。”

　　“这么说他还没有搬走，至少这边的房子一直没退。”李韩绮思索，“那他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去哪了呢？”

　　“不知道。”丈夫说。

　　虽然老沙再次出现，但真相似乎离他们更遥远了。

　　辛自然看看菜菜。小狗与男主人对视片刻，立刻挣脱林嘉一的怀抱，抛弃男孩，跑到辛自然这边来。

　　男人抱起小狗：“菜菜，你出门的时候可一定要小心，千万要听话。要不然可能会遇到危险，知道吗？”

　　李韩绮赶紧让他“呸呸呸”，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辛自然一脸无辜：“我说啥了，我也没说啥吧！”不过还是乖乖呸了三声。

　　时间已经很晚。辛自然催林嘉一去洗漱睡觉，自己也和李韩绮一同进了主卧。他刚把门关上，妻子就问他：“你是不是对人家刘警官有什么意见啊？”

　　“啊？没有吧。”丈夫眉毛一挑，“我就是觉得他挺积极，挺上进，明明都调休了，接到市民的电话还是立刻赶到现场，很敬业。咱交了这公安朋友，以后在琴市多个依靠，挺好的。”

　　李韩绮“切”一声，表示懒得理他。

　　第二天一早，辛自然一如既往当全家人的司机。三人来到地下车库，同时想起昨晚的事，心情都有些复杂。

　　上了车，男人边想边说：“我还是得去找找老沙，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定有事！只是我想不出来……”

　　“对，他很不对劲，一定有问题。”林嘉一也说。

　　“假如这件事真是他干的，那他之前给小黑治腿伤又是怎么回事？”李韩绮坐在副驾位置，问正在开车的辛自然，“你当时是真看到他给小狗治腿了，对吧？小黑是骨折了？”

　　“对。当时老沙告诉我，它是被收垃圾的三轮给撞的，骨折了。”

　　“会不会，原因不是这个。而老沙给小黑治伤是真的，他也不是想害想小黑……”李韩绮努力推理。

　　林嘉一接过话头：“也可能是他害了小黑，又后悔了。”

　　女人一怔：“还有这种可能？”

　　辛自然叹气：“当然有，就像有些犯罪分子，杀了人以后又后悔。”

　　李韩绮越想越害怕，浑身寒毛直竖。

第七十三章 年底

　　可惜的是，从这次之后，老沙再度消失了。

　　辛自然去对方家里找过几次。一开始是门窗紧闭，看不出里面是否有人，他也不好硬闯。后来又过了几天，辛自然遛狗时有意从老沙的小院经过，发现这里已经搬来了新住户。

　　老沙这边的线索算是彻底断了。这中间，李韩绮带着辛自然和林嘉一去杨馨家，给杨馨的老公翟远过生日，还说起过这件事。翟远说，以前他有个同事，也是心理变态，喜欢虐待小动物，后来更加失控，甚至伤了人，拿刀把当时的女朋友给捅了。众人听了都是一惊。翟远又说，这种人往往是反社会人格，还是小心为妙。这番话令李韩绮和辛自然更加忧心忡忡。

　　另一方面，从胡威表示要离职之后，辛自然代替他开了一段时间中层会。因为开会多，工作时间被压缩，他忙不过来，就把手头一些对接客户的具体工作分给了吴强和洪雪。这二位近来状态不错，工作效率也大幅提升。已经到了年底，从现在到春节都算是垃圾时间了。辛自然对二位说，不用太心急，给客户排期，慢慢处理工作就好。

　　他每次见到洪雪，都会想起当初湛山寺的事。其实他对洪雪和胡威的关系是有些好奇的，但考虑到洪雪之前对他有情愫，就觉得不好多问。

　　一个寒冷的早晨，胡威又一次出现在公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因为今天他是来办离职的。给他审批的人是 VP 罗总。胡威从 VP 办公室出来，罗总也跟着一起走到公共工区，对大家说，中午一起吃个饭，送送胡总。

　　辛自然实在不想去，他讨厌这种虚伪的聚会。但如果当场拒绝，无疑很不给罗总面子。

　　到中午大家快出发的时候，他趁着众人没注意，悄悄溜到地下停车场。坐在自家车子的驾驶位置，男人松了口气，在同事群里说，家里临时有事，他用午休时间回去看看，祝愿大家吃得愉快，也祝福威哥今后一切顺利。

　　胡威能在临走前还捅他一刀，他也实在没有必要维持面子上的和谐。而且，就胡威这办事水平、人品素质，以后万一江湖再见，谁没脸还很难说呢。

　　辛自然打开车载广播，开车驶向海边。他打算随便转转。再过一星期，林嘉一就要参加期末考试，然后即将迎来为期一个月的寒假。这个寒假要怎么安排，一家三口还没想好。

　　原本辛自然想带一家人出去旅游散心，也带上林家的三位。但无论是林江本人，还是照顾他的余珍、张满月，都觉得还是不去为好。既然是这样，考虑到林江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辛自然也就不好张罗着带妻子和孩子一起出游。否则万一老人有啥紧急情况，林嘉一远在外地赶不回来，见不到最后一面，那就成了一辈子的遗憾。

　　男人开着车，望着前方平坦的柏油路。今天虽然冷，但是阳光强烈，照在路上、街边，亮得刺眼。他寻思，林嘉一大概会主动提出报假期辅导班。因为收养了这个孩子，辛自然多少也补习了一些常识。他知道，下个学期，也就是林嘉一的初二下半学期，会有生物、地理两科的学业水平考试。这考试也被人称为“小中考”，两门学科成绩不计入中考总分，而按照 ABCD 等级形式呈现，考生只要考出 C 及以上等级，就能参与普通高中录取。

　　这样的考试属于“合格类考试”，意思是过了就行。不像中考是“筛选类考试”，只有分数高才能有更好的结果。辛自然并不担心林嘉一考不过，他只是觉得，因为这个“小中考”的存在，男孩可能会把自己逼得更狠，挤压出更多的时间来学习其他学科。

　　另外，林嘉一还要参加重点高中举办的学科营。当初在任家菜店，他跟三中的优生、老同学庄平海约好了，要一起报十中的学科营。参加这个活动，有利于初三时进行的中考自主招生。辛自然通盘想了想，感觉林嘉一的寒假不会过得太轻松。

　　英秀学校里，林嘉一刚结束午休。他的座位又被换到了靠窗位置，一摘下眼罩，男孩就看到窗外光秃秃的树杈。他转回头来，偶然瞥见坐在斜前方的孙伟男。

　　自从上次风波之后，孙伟男很久没来上学。等他再回到校园时，整个人沉默了不少，也不像以前那么嘚瑟、爱攻击别人。

　　林嘉一和他的“四老”朋友们看在眼里，反应不尽相同。卢浩泽觉得这样很好，郑家薇表示不关心。赵峻青则说，总感觉孙伟男是要憋个大的。林嘉一觉得，现在的孙伟男像是有了某种根本上的变化，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中午，“四老”又聚在一起吃饭。

　　“最近陶轩博怎么不来找你俩了？”卢浩泽问林嘉一和赵峻青。

　　赵峻青忙着啃一块糖醋排骨，嘴角沾了两粒芝麻，嘴里呜呜噜噜，好像在说什么，但大家都听不清。

　　林嘉一回答：“不知道。”

　　他想了想，问郑家薇，“‘风采之星’的决赛是不是已经比完了，你和陶轩博成绩怎么样？”

　　“他没拿到名次，我拿了全国第十七。”郑家薇说完，喝了一口紫菜蛋花汤。

　　“可以啊！”赵峻青赞叹。

　　郑家薇不置可否，好像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林嘉一看到陶轩博就坐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那男生有了新的吃饭搭子，是个戴方框眼镜、留着寸头的男孩，看上去很老实，不知道为什么会和陶轩博待在一起。卢浩泽顺着林嘉一的目光望过去，又转头告诉朋友们，他认识那个老实男孩，那人是 2 班的，学习成绩很好。

　　赵峻青与排骨战斗完毕，小声说：“你们说，陶轩博为什么总想跟老实的优生一起玩啊？”

　　林嘉一不做声。卢浩泽皱眉猜测：“是想利用人家？对了，我知道以前高考有冒名顶替的，中考不会也有吧？”

　　赵峻青摆摆手说不至于，中考是每个城市独立考试，换句话说，一座城市的范围还是很小的，要是找人顶替，很容易被查出来，参与作弊的人都得完蛋。他想了想又说，肯定还是跟成绩有关，比如让人家帮他补习提分，或者看人家总结的学习笔记、错题集之类的。

　　林嘉一对陶轩博不感兴趣，对赵峻青兴致勃勃的分析也不太听得进去。他们很快开始聊下一个话题。期末考试眼看就要来到，今天上午沈老师通知大家说，家委会组织了考试之后的一日研学，目的地是西森美术馆。这是琴市近年来比较火的网红打卡点。林嘉一以前听说过，不过他并不爱好美术，西森美术馆离他家又很远，所以至今也没去过。

　　班主任宣布这件事的时候，下面有同学嘟囔，说怎么又研学，考完试还不能放松？沈老师严肃地解释：这次研学不是学校组织的，而是家委会为了丰富同学们的课余生活，专门找的资源。

　　“自愿报名，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家长群里也会发通知，到时候大家的爸爸妈妈可以直接向家委会缴费，学校方面不参与组织或收费。”老师最后说。

　　林嘉一想，那他就别报名了吧，省得给叔叔阿姨增加一笔额外开销。

　　晚上回到家，还是李韩绮主动提起这件事。她说在家长群里看到通知了，虽然是自愿报名，不过西森美术馆还是挺有意思的，她自己都想去，一直没时间。她还说，研学只占用考试之后的一天时间，耗时不长，什么也不耽误，嘉一就跟同学一起去吧，就当是玩玩！

　　林嘉一想，既然如此，那他就听阿姨的话好了。

　　“好的。”男孩说。

　　李韩绮觉得林嘉一的生活还是太单调了。在学习之外，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如果不是与同学有约，他一般也不太会主动出门转转。而虽然通知研学消息的人是她不喜欢的金滟霞，但活动好、孩子参与的时候开心就行了。

　　辛自然问：“家长能跟着一起去吗？”

　　李韩绮看看群通知，摇头说：“只能孩子去。”

　　男人一脸遗憾。妻子笑他：“这么想去，你自己过去不就得了。”

　　“也不是不行。”辛自然悠悠地说，“但是吧，现在胡威走了，罗总想提拔我，我不能轻易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