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班时间怎么不在工位啊？”
李韩绮一头雾水：“汪宇……已经离职了，今天 last day 啊。”她很诧异，因为公司所有人离职都要通过肖西希审批，她是终审者。没有她在系统里批准通过，汪宇是拿不到离职证明的。
可肖西希满脸惊疑：“我怎么不知道？”
李韩绮也懵了。她哪里知道肖西希为什么不知道？
女人刚要提离职审批系统的事情，肖西希突然大怒，随手抄起一旁桌上的文件袋，劈头砸向李韩绮。还好女人反应快，迅速从座位上站起，才没有被打中脸，而只是被击中胳膊。
“你疯了！”她忍不住叫道。
“李韩绮！你是不是成心要害我，是不是！好不容易招到能用的人，你给我放跑了，你就是想毁我，跟过去一样！”肖西希歇斯底里。
这个办公区面积不小，除了望蜂全员还有其他公司的人，平常也闹哄哄的，如今却突然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肖西希身上，盯着她看。李韩绮又惊又怒，更觉得莫名其妙：“你胡说什么？”
肖西希激动得喘粗气，突然好像不舒服，捂着肚子，移动到椅子旁边坐下。刚才被这个场面吓住的秦娜，这时候才缓过神，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问肖西希怎么样，需不需要去医院？她应该是有点害怕，说话声音小小的。
“不用！”肖西希咬牙切齿。
秦娜彻底被吓退。李韩绮皱眉，转头望向黄必炜的工位。他不在。只是大概半小时前，她记得黄必炜还坐在座位上敲键盘。
她想了想，问肖西希：“你……要是不难受的话，和我谈谈？”
“谈什么？”
“所有的事。”李韩绮说。
肖西希愣住。
五分钟后，二人对坐在一间小会议室的长桌两侧。
“如果望蜂黄了，你要负全责。”肖西希冷冷地说。
“你是不是就在等这一天？”李韩绮忽然问，“或者说，你把我招进来，就是想让我背锅，对吗？”
肖西希的神情很复杂。李韩绮追问：“你到底跟我有什么过结，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上大学的时候我们只是认识，又没什么交集，你现在为什么这样对我？”
对方不回答，却岔开话题：“我做望蜂是认真的，是想好好做一家公司，证明给老徐看，告诉他我不是花瓶，我是有能力的……”
“也许是这样。”李韩绮打断她，“但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你要整我对吗？或者说，如果我好用，或者公司一切顺利，你可以一直用我。而要是公司出了问题，我就是那个顶包的替死鬼。你就是这么想的，是吧？到底为什么，我就是想问，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仇？”
肖西希笑了。她长得确实很漂亮，眼睛很大很亮。
她眨着大眼睛，看着李韩绮：“你是真的忘了，还是在装蒜？你想知道为什么？当初就是因为你举报，我没拿到大三那年的助学金。是，我家达不到贫困标准，但是我真的很需要那笔钱。你们这些人，根本就想象不到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拜你所赐，我不但没拿到钱，反而被所有人羞辱、看不起，被认为是造假的贱人。你呢？高高在上的外联部部长，每天像朵白莲花一样招摇过市，学生会好多人暗恋你，所以你觉得自己很高尚，很厉害，是不是？所以你就可以随便践踏我？”
她看到李韩绮瞪大双眼，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的话吓住。她精致的脸蛋上蒙了一层阴影：“我没想到会在北京又遇见你。我跟你套近乎、拉关系，最后终于让你把我介绍进公司。我本来以为那件事一定能把你拉下水的，没想到你的运气还是比我好，不用陪老男人睡觉，就有好几个老员工甚至合作方力保你，说你绝对不会违反规定、吃黑钱。不过我所谓，反正我也认了，能嫁给老徐，我也不亏。”她干笑一声，“给他生孩子也是应该的。李韩绮，我就是看不惯你那么幸运，在大公司吃得开，还有个感情很好的老公。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幸福！我抓住老徐，就等于抓住了一个报复你的机会。我想让你输给我，输得很难看，越难看越好……”
肖西希的话头被李韩绮打断。
“你误会了。”
“误会？”
“对。”李韩绮略一迟疑，接着说，“我从来没做过外联部的部长。你说的那个女生，我也有点印象，因为很多人都说她和我长得很像，而且我们穿衣打扮的风格也差不多。她好像姓周，名字我忘了……总之那不是我。”
“不是你？”肖西希眉头拧紧。
“嗯。你说的这些，什么助学金之类的事情，我也完全不清楚。我从来没有加入过学生会，助学金的公示我也从来没留意过，更不可能去举报谁。”
“你放屁，不可能！明明就是你干的。”肖西希尖叫起来。
李韩绮慢慢地摇摇头：“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听上去，你一直恨着‘我’，可那真的不是我……你恨错人了。”说完这句话，她看到肖西希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灰暗。
西森美术馆二号展厅里，那个人出现了。传说中的设计师 Hikou，此刻站在他的作品旁边，笑着向热情的观众们打招呼。有年轻女孩尖叫，被 Hikou 彬彬有礼地制止：“这里是美术馆，请保持安静。”
林嘉一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他的大脑正急速运转，思考应该怎么办。是冲过去质问 Hikou 是否与虐狗事件有关，还是静观其变，等有机会再靠近对方，以免打草惊蛇？
他正在出神，忽然有人拍拍他的背。
男孩转过头，却看见了孙伟男。“林嘉一，你看什么呢？”孙伟男问。
林嘉一不禁绷紧脊背。他本能地感觉到，孙伟男的出现会干扰他的行动，甚至可能使他难以进一步走近真相。
“看展览。”他不想对孙伟男多说，以免引起对方更大的兴趣，或者什么更奇怪的情绪。回答完这句话，男孩就向着人群更密集的地方靠过去。不料孙伟男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也贴着他跟过来。
“我那天听见我妈给你妈打电话了。我妈还哭了，是不是很丢脸？她确实烦人，别说是你们，就连我也烦她。我今天出来她还非要跟着，说怕我心情不好，出意外。你说她是不是神经？”孙伟男边说边咧嘴笑，露出很不整齐的牙齿。
林嘉一没理他，目光聚焦在前方的 Hikou 身上。设计师举着右手，向大家讲解他这件作品的寓意。钥匙象征着解决问题的方法，而线条则代表蓝色的血管。
“生命的问题，往往要由人们来解答。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流动的，像血液，也像是潮汐……”他相貌英俊，讲话带着淡淡的口音，但是不难听，措辞很文艺，而且神情相当自信，甚至有点过头了。不过因为这人长得帅，下面的观众显然那很吃他这一套，都举着手机在拍。
“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林嘉一听到孙伟男在他耳边说。
他扭过头去，看到孙伟男的一张笑脸。笑得非常难看的一张脸。
“我告诉你我妈为什么哭吧！她跟你妈说的那些都是屁话，都不是关键。其实我爹出轨了，在外地养了个小三，给他生了个儿子，刚出生没多久。就前几天，我妈知道了这件事。她抱着我哭，说怪不得这一次我爸把我往死里打。”
孙伟男的声音很低，是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的音量。
第八十一章 危机
林嘉一皱眉，看了看孙伟男。
“我可怜吧？你爹妈不是亲生的，但对你挺好的。我爸是我亲爹，对我可太狠了。真的，他太狠了。”对方喃喃自语，表情悲伤。
听了这番话，林嘉一挺同情孙伟男的，但眼前有件事十万火急，就是把 Hikou 在这里的情况告诉李韩绮和辛自然。男孩伸手，摸到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这时他忽然又看到另一个人，正站在一群年轻女粉丝中间，直愣愣地望着 Hikou。那是个光头，看上去五十多岁。
是老沙？！
林嘉一心头震动。
只见老沙眼神涣散，神情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他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有点脏，似乎有异味，使一旁的女孩子们掩住口鼻瞪他，主动离他远点。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跟你说话啊？”孙伟男抓住林嘉一的胳膊，“你帮帮我，帮我想想办法，我应该怎么办？”
“我现在有点忙，等会儿再跟你说。”
林嘉一低声回答一句，快速向老沙那边靠过去。他在人群中艰难的挤出一条路，离老沙越来越近。这时 Hikou 不知又说了什么，女孩们尖叫、鼓掌。展厅里气氛十分热烈。林嘉一的心脏跳得厉害，耳朵里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在叫他。他想，一定是孙伟男。他顾不上别的了，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绝对不能让老沙再跑掉！
他抬眼向前看，只见小老头儿背后背着一只很脏的书包，那上面的拉链坏了，拉不上。背包像个动物的脑袋，拉头将大口拉住一点点，但书包仍然顽强，努力大张着嘴。当男孩终于挤到老沙身后时，却听他忽然冲着 Hikou 大喊：“我儿子呢！”
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Hikou 惊疑不定，望着老沙：“你儿子是谁？”
“沙学文，沙学文你不认识了？”老沙怪叫起来，“你告诉我，我儿子在哪，你快告诉我！”
Hikou 呆了呆：“我也想知道他在哪，他还欠我钱呢。”
老沙突然急了，冲过去要掐 Hikou 的脖子。粉丝们都吓坏了，一个女孩尖叫：“不要！”不知道是谁叫来了美术馆的保安。三名保安冲向老沙，而他虽然年纪比较大，但身强力壮，比瘦小而弱不禁风的 Hikou 有劲多了。众目睽睽之下，老沙像提小鸡仔似的，一把抓住 Hikou，朝展厅门口冲过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手上拿了一支中性笔。
此刻，老沙用笔尖指着 Hikou 脖子上大动脉的位置：“都走开！”
年轻设计师吓得哇哇叫：“你……你干什么！”
众人惊呼。林嘉一一直跟在老沙身后，而人群混乱，他眼看就要追丢了。男孩灵光一现，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瞅准时机，将它扔进老沙背上张着口的背包。
与此同时，辛自然在工位上呆坐。
他能听到洪雪在身后位置低声啜泣，吴强在小声安慰她说，工作丢了可以再找，别太难过了。他没有力气去安慰两个下属，他也觉得，自己可能未必有资格。因为他本人才是生活压力最大的那个。
男人偶然瞥见墙上的挂钟，想起今天李韩绮要他去接孩子，而具体时间还需要找林嘉一问问。他给林嘉一发微信，等了十分钟，也无人回复。
他觉得不太对劲。今天男孩并不在学校，而是在外面。男人之前听林嘉一说过，英秀学校的老师在校园外不太在意学生用手机，所以男孩不太可能是因为怕被老师发现，而不敢看微信、回消息。考虑到这里，辛自然下意识打开 iPhone 查找定位界面。
男人突然慌了。他看到，代表林嘉一手机位置的小蓝点正在一条高速路上移动，距离西森美术馆越来越远。
李韩绮坐在会议室里发愣。她对面的肖西希此刻已经泣不成声，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不可能！我不可能搞错！”肖西希嚎叫。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李韩绮说着，心想到底需要安慰的人是谁？这几年来持续被陷害、欺负的人，明明是她，什么时候轮到肖西希在这里哭了，她还没哭呢。李韩绮感到十分疲惫，也不想再与肖西希共处一室了，对方要哭就哭吧。
女人沉默着站起身，走出会议室。坐在这个会议室附近工位的都是其他公司的人，见她出来，这些员工纷纷向她行注目礼。李韩绮无视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刚一屁股坐下，手机忽然狂振。是辛自然来电。
她有点诧异，接通电话低声问：“喂，怎么了？”
一般来说，要是有事，丈夫都会先给她发微信，很少直接打电话。
果然，那头传来辛自然焦急的声音：“嘉一不在美术馆！”
李韩绮猛然站起身：“什么？”她略一思考，又问，“那他在哪，在学校？”
“他的定位在高速路上！”
女人差点没拿稳手机。她强迫自己冷静：“你先开车去追他，我这边看着你们的位置，一会儿去跟你们会合。”
辛自然那边匆匆答应了一声，就挂断电话。李韩绮想嘱咐丈夫注意安全，还没来得及说，听筒里就只有“嘟嘟”声了。女人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她想收拾东西，然后迅速离开办公室，又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拿着手机夺门而出。
办公楼离西森美术馆很远。她打开定位界面查看，代表林嘉一的小蓝点正沿着高速公路，朝着北方前进。
林嘉一跟着 Hikou 的粉丝们，一路追到美术馆大门口。有些年轻女孩哭了，也有人大喊说她已经报警，警察正在赶来的路上。保安们紧张得满头大汗，一个年长的、穿同样制服的人匆匆赶来，将其余几个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林嘉一！”
男孩这次听清了，是真的有人喊他。
他扭头，看到赵峻青、郑家薇和卢浩泽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
“怎么回事？我们一转眼看见你进了二号厅，然后出什么事了？”赵峻青很着急。三人抢着告诉林嘉一说，幸亏学校大部队还有稚英的孩子们都走到了美术馆深处，要不然，还不知道二号厅这边的混乱会不会影响更多人。
“我没事。我刚才看到一个一直要找的人……”林嘉一略一犹豫，决定长话短说，“我把手机扔进那人包里了。”
另外三个好朋友同时愣住。
郑家薇反应最快：“你是要用定位系统找到那个人的位置，对吗？”
“是的。可以追踪我的手机。不过现在我得先联系我叔叔阿姨。”目前情况紧急，林嘉一也不再说是他“家长”，而直接把“叔叔阿姨”四个字讲出来。赵峻青和卢浩泽都是一怔，只有郑家薇表情毫无变化。
“你能背过他们的手机号吗？”女孩问。
“不能，我正愁这个。”林嘉一眉头紧皱。这时候，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两个人。孙伟男像是在发脾气，他的妈妈金滟霞也很恼怒，站在他身边，嘴巴一动一动，像是在滔滔不绝地指责他。
林嘉一立刻上前，走向这对娘儿俩，对金滟霞说：“能不能借我您的手机用一下，我想给我阿姨打个电话。”他之前听过对方给李韩绮打电话哭诉，确定金滟霞一定有李韩绮的联系方式。另外三个孩子也跟过来。赵峻青试探着望向孙伟男，对方却冲他龇牙，表示威胁。赵峻青狠狠瞪回去。
金滟霞听到林嘉一的话，表情一愣：“你阿姨？”
“就是……我妈妈。我知道您有她的微信，可不可以帮我这个忙？”
林嘉一语气真诚地恳求。
金滟霞若有所思。孙伟男大喊大叫：“不帮，就不帮！林嘉一，你刚才还不帮我呢！我跟你诉苦你都不理我，凭什么让我妈帮你？”他的嗓门太大，顿时引来许多道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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