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既月看见了一旁被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比格,眼睛都亮了。这只比格不管是体型还是毛色都和咩咩特别像,如果不是那一团蓬松的毛发和前襟坠着白色小珍珠的围兜,她都分不清两只小狗的区别。
姜既月好奇发问:“它的主人呢?”
店长回答道:“它主人没准就在楼上逛街,把它扔这儿叫我们好好打扮一下。”
话里话外暗示出这个主人有些不太着调儿。
姜既月继续问道:“这只狗怎么和我家的长得这么像?”
“这么说来是有点像。”店长手中微微颤抖的小狗,已经吹干像一个宣软蓬松小蛋糕。
把两只狗放在一起对比那就更像了。
它好像有一点抗拒,也可能是害羞,姜既月立马跑到柜台前冲卡:“店长,请把它剪成店里最俊的小帅狗。”
等咩咩的毛都修理好后变得愈加眉清目秀,放在那只小狗边上也毫不逊色。
姜既月没着急回家,她很好奇这只小狗的主人是谁。
没过多久宠物店便走进一位气质姣好的女人。
她的脸很熟悉,眉目温柔。
店长笑脸相迎:“夫人,都打扮好了。”
“唉?为什么要给它戴这个珍珠的,它可是小男子汉。”保养甚好的手慢慢抬起那块一看便知贵价的围兜。
店长满脸疑惑:“它不是母的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还是姜既月作为中间人说了一句:“它应该是女孩子。”
“什么?”那位夫人先是震惊随后脸色通红,面带愠色但却不让人觉得凶。
姜既月想起来了,这就是之前那个选到同一件衣服的夫人,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原本去超市的计划也被搁置了。
她气愤地拨了电话:“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狗在你家放了一段日子就从公的变成母的了?”
“陆绥,你最好说实话!”
“陆绥?”
一道声音吸引了在场的两个人,以及电话那头的人。
对面漫不经心地笑道:“妈,你发现的是不是有点晚了。”
梁女士懒得和他掰扯,直接挂断了。
姜既月听到熟悉的声音原本八分的猜想也算是落地了十成十,都来不及生气、紧张、懊恼,肢体率先作出反应。
她脸上乖顺的笑,同甜美的声音一齐出现。
“阿姨您好,我是陆绥的女朋友。”
“或许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因果。”
第72章 红磨坊的西班牙舞者
两个人移步到隔壁的咖啡厅。
梁女士的脸上还保持着刚才的震惊, 与此同时多了几分喜出望外。
姜既月把她是如何成为狗主人又是如何成为陆绥女朋友的事一五一十地据实说明。
梁女士最初是满脸疑惑到后来逐渐释然最后万分欣喜。
她激动地问道:“所以你就是当初甩了他的那个小女朋友?”
姜既月尴尬地弱弱应声:“嗯。”
“所以那个让他中途回国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最后还臭不要脸、死皮赖脸追求的人,就是你?”
姜既月的整张脸早已涨得通红, 回答道:“是的。”
她羞愧难当,手指紧紧地攥紧衣服下摆,高考打铃前的时间都没此刻难熬。
下唇都快被她咬出血了,眼下只能暗暗在心里记下一笔:要不是陆绥如此肆意妄为的偷梁换柱行为, 自己不至于在未来婆婆面前抬不起头, 导致初印象稀烂。
她刚想起身鞠躬对不起。
就被笑声给打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女士很少能笑到这种地步,笑得喘不上气来。
姜既月木木地站在原地, 道歉的话还在嘴边,就被示意坐下。
“没想到陆绥这小子居然有这种时候,真的笑死我了。”她换了口气, 眼中满是喜悦, “小月, 阿姨真的要谢谢你。是你让我见到了他的另一面。”
说到这里梁静樱的眼中浮起浑浊的水雾,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哀伤。
“阿姨, 他原先是怎样的?”
姜既月这才松了一口气,毫无防备地问出了这句话。
她好像能从眼前这个优雅恬淡的女人中看到几分陆绥的样貌。
他的眉眼有三分像母亲, 继承了那股子冷淡疏离, 剩下的几分硬朗挺阔约莫是肖他的父亲。
但陆绥通身的气质完全是他自己锻造的,或冷若冰霜,或如沐春风,或生人勿近, 或悲天悯人。
梁女士不知从何说起。
漫长的停顿之中, 是无数次犹豫后悬而未决的叹息。
梁静樱看向姜既月的眼神变得复杂。
她的双臂从放松的状态变成环抱的姿势,缓慢又坦然地说着:“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眼中却看不到一丝的笑意:“他刚出生的时候我也还是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姑娘,还处于事业的上升期,稀里糊涂就成了母亲。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情绪都很差,是产后抑郁。小陆绥就一直交给他爸和保姆带,对此我一直很愧疚。”
姜既月看着她,默默抓住了那双脱力的手。
仿佛也跟着回到了陆绥的小时候,而此刻她面对的不过是一个产后抑郁的无助女人。
梁静樱回握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公司刚好在关键阶段,我和他爸爸,每天都很忙很忙,所以就只能把陆绥交给了保姆带,这样持续了整整四年,这件事我一直恨到现在,午夜梦回时还能听到小孩的哭声。”
梁静樱完全控制不住决堤的泪水,姜既月连忙递上纸巾,她的眉头连同心脏一起被攥紧。
“他才三岁!他才刚会讲话!他才刚会喊妈妈!他就不是爱哭的小孩!”
梁静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杀千刀的保姆,居然趁我不在家把一个三岁小孩关在房间里,哭就拿针扎他,一直关到下午三点我们回家,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
“她以为三岁的以前的小孩记不住事儿,不巧,我儿子聪明得很,一字一句都记得住,不仅记住了还一直烙在心里,从那时起他就变得不爱讲话,不爱搭理人。”
姜既月听到这里感觉心脏同桌子上的那团废纸已经没两样了。
梁静樱擦干眼泪继续道:“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画画,起初我和他爸都很支持,觉得画画总归能放松一下心情。后来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他开始长时间不说话,一个人静坐着,随后我们就有意识地禁止他画画,让他出去与人交流。”
“结果那天他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一个人离家出走了。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限制过他做任何事,完完全全的放养教育。但是他爸爸死活不同意他学艺术,所以在大学时期断了他的经济。”
话至此,他那满目疮痍的童年也就慢慢铺展在面前。
眼眶微微湿润她胡乱地擦在了袖子上。
怪不得说画画救了他的命,怪不得那个时候马不停蹄地赶去兼职,怪不得他在国外过得如此艰难。
袖子上的眼泪无法甩到心脏上,因为她摸着只觉空了一块。胸前的空洞,被穿堂风刮骨而过,仿若北风吹过铁丝网,生冷,锈迹斑斑。
她抬头能对上梁静樱布满血丝、充溢泪水的眼睛。
“小月,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所以希望你能在之后的日子代替我照顾好他。”
姜既月没能想到这只是与未来婆婆见的第一面,如此推心置腹,真挚的嘱托。
换做从前,她可能想都不想就直接同意。
但如今,她没有点头,而是异常坚定地回道: “阿姨,这个要求恐怕我答应不了。”
她哽咽着说道:“不管怎样,母亲这个位置是永远无法被替代的,如果您觉得之前对他有很多亏欠,那之后的日子就请慢慢地弥补。我的存在无非是让他在这个世界多了一份爱。”
目的很简单纯粹。
想要他拥有世上最好的。
梁静樱的瞳孔放大,呼吸变得短促,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温柔乖巧的小女孩居然会说出这种话。面对的可能还是自己未来的婆婆。
她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肯定道:“这小子眼光还真不错。”
原先她一直觉得在儿子这段坎坷的感情生涯当中,这小姑娘写下得不过是草草的一笔。远没有自己儿子付出的多,现在看来两人般配的很。
姜既月听到了她这么说,得意地补充道:“我也觉得。”
两人相视一笑,碰了杯。
“走带你逛街去。”作为未来婆婆她肯定是要出点血的。
梁静樱女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挽住姜既月的手腕。
越看越顺眼,小姑娘的模样生得顶好。她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
她的五官匀称,比例姣好,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类型,她更像一盏茗品,细细端看她的眼鼻嘴,会发现没有一处不带韵味。但比起古道破落藩篱的荆棘蔷薇,或许幽深雨林中的乔木更贴合她,不借助外力去争夺一片天空一米阳光。
那股神秘又能使人感到安定的气息,是她见过的人当中最为独特的。
姜既月实在推脱不了就给陆绥发消息。
【将尽月:你妈妈一定要给我买东西怎么办。】
【陆教授:收下吧,她的一片心意。】
她看着陆绥这个备注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几天前陆绥突然打电话给她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先前没处理好的旧桃花,索性就改了。
【将尽月:好吧,回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陆教授:嗯】
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拄着拐杖把饭菜端上了桌。
近几天沈老有一些轻微的感冒,福慧园里愈发冷清,只剩下伶仃的咳嗽声和拐杖敲击青石砖的声音。
工地里那些闹事的都被拘留了,经过村支书和他的劝导,老人们也逐渐接受了这件事。
下乡写生的实践活动接近尾声,同学们需要布置一个小型展览。
这几天他和廖听澜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忙着指导布展的事宜。
“陆教授,这版怎么样?”学生拿着重做N版后的展板给他看。眼神中除了疲倦就只剩下破罐子破摔的释然。
屏幕和镜片闪着蓝光,他指了指底端:“写上小组成员的姓名学号,可以了。”
假设按照陆绥的标准,还有很多需要改,但他没忍心继续要求下去,就给他过了。
“注意展板尺寸,展会布在汾西村的文化礼堂。”
他又重申了一遍。
之所以严格把关正是因为,这次的展不仅与同学的实践成绩挂钩,还能向村民普及美育。
即便大多数村民的想法很难通过短暂的一次展览就改变,他也深信审美教育给人带来的震撼是长久有效的。
他不仅仅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他可以是工人、是农民、是流浪汉……
他并非可有可无,艺术本身的存在就应该是令人愉悦的,彻底绝望的艺术本身就自相矛盾。
他的存在能让人在最严酷的冬天依旧期待玫瑰的芳香。
……
陆绥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信息,那是梁女士拍得姜既月的换装视频。
【梁女士:怎么样?我儿媳妇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好看。】
【陆绥:嗯,漂亮极了。】
【梁女士:这些我全部买下了。】
【陆绥:转账 】
她看了眼简洁明了的聊天记录,眼神暗了暗,他依旧是这样,直截了当戳心灌髓。
明明是亲母子,居然这样陌生。
姜既月察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说道:“阿姨,是不是快要到陆绥生日啦?”
“是的四月二十八号。”
“我们可以一起给他准备一个惊喜?”
她的眼中是欣喜加上一分不确定:“可以吗?”
第73章 生日
“当然可以!”姜既月笑得格外爽朗, “您是他的母亲。”
梁静樱闻言叹口气:“恐怕他不愿意庆祝自己的生日。”
“他愿意。”
言辞肯定,生怕她打退堂鼓。
年幼的他或许觉得自己本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但姜既月想告诉他:陆绥的存在会是世界的幸运。
姜既月附在梁女士的耳边, 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她的眼睛闪过微芒,从此刻开始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姑娘。
谁能不爱一个准备将满腔真心捧上的姑娘呢?
“小月,你要不直接跟阿姨回家住?”梁女士抛出了橄榄枝。
姜既月挠挠头,答道:“不用了谢谢阿姨, 都让您这么破费了, 怎么还好意思继续叨扰?”
她微微蹙眉,反驳道:“什么叨扰不叨扰, 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姜既月最后还是答应了:“阿姨我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再来,索性也要布置一下。”
“好好好,房间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你快点处理完工作。”
她稀里糊涂半推半就地进了陆家。
时间过得很快, 一转眼就到四月底了。
工作处理地差不多了, 她被梁女士带进了那个房间。
与整个陆宅格格不入的房间。
她抚摸着爬满青褐色霉斑的墙面,想象着年幼的他或许会用笔在某处刻下暗纹。
猩红的油漆, 好似每一个飞溅的角度都带着愤怒,他一定很痛苦。
这个房间本该被阳光铺满。
她坐在那个画架前, 很久, 很久。
这里每一道触目惊心的划痕都是他的求救。
过去的她不曾知晓,
但如今她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陆绥回来的那天正好也是他的生日。
他一下飞机就收到了姜既月的消息。
【将尽月:今天我没空来接你,司机已经把车停好了。】
【陆教授:没关系。】
大老远就看见了那辆黑色迈巴赫。
应该是拿去洗干净了,低调地闪着光。
余光瞥到挡风玻璃时, 唇角还是无意识地上扬。
那时的姜既月还是只小刺猬呢?
长腿一跨便坐进了驾驶室, 就在他调整后视镜时,看见了上面印着一枚清晰的吻痕, 附带着一张便签纸。
【上次不小心把你车画了,这是补偿你的,赔礼道歉。】
这样的赔礼道歉过分嚣张。
他看到那枚醒目的吻痕,侧脸的酒窝陷得愈发深。
他没启动车,双手松散地靠在方向盘上,看着镜子,痴痴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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