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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春期——玛丽苏消亡史【完结】

时间:2024-10-06 23:11:16  作者:玛丽苏消亡史【完结】
  天色还没暗下来,隔着院子就能望见中堂里黑漆漆一片,只零星点了几根小臂粗的红烛,跨进了门槛,正对的黑色长条供桌上陈列着满架神佛,裹着清一色的红绸缎,神像面前熏烟缭绕,香灰从冲天方耳的铜炉坠了下去,在炉角积了厚厚一层余烬。
  尤思嘉原本是大气也不敢出,只转悠着两只眼睛瞧。终于等到神婆从中堂内的一张小门迈出来,她顿时大失所望。
  没什么不同,就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奶奶,和他们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神婆点了两根香,在刘秀芬面前煽动了两下,随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升的烟雾,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尤思嘉的奶奶在一旁倒是很紧张,两只手交叉相握,不停地倒换位置,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从椅子上滑出一点,探身问:“到底是不是?”
  神婆眯着眼,没有搭理,把香线放回去才慢慢转身,刚想说话,就听闻“啪嗒”一声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尤思嘉的胳膊不小心把桌子上的短烛给碰倒了,火苗“噗”一下熄灭,烛油溅到了她手背上,星星点点的灼热。她奶奶抬手就要打她,尤思嘉赶紧抬起胳膊遮挡。
  神婆此刻发话了:“得等。”
  刘秀芬有些脚软了,和尤思嘉奶奶面面相觑。
  “这次不是?”她奶奶追问,“那还能有后吗?”
  神婆不再言语了,面对不停地追问,又惜字如金地蹦出了“时间问题”四个字。
  刘秀芬回家后没几天,小康带着几个人又开始来门前转悠,几次差点进来,都被尤思嘉奶奶给拦住,有一回甚至当街吵了起来,街坊邻里在她家的街口围成了一个圈。
  圈里的奶奶一只手指着小康的鼻子,一只手拍着大腿:“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谁不知道你之前是干理发的?没有你那些老相好,你能当上这个妇联主任?”
  小康气得脸色发青,哆嗦着手往回走,走了几步实在气不过,又转回来扒开人群朝对方喊:“他大娘,你别往我身上扣屎盆子,这事我说了算?村里哪个妇女我不都得注意着?我不也是干活办事的,你今天拦得了我,明天能拦得了别人?撒泼没用!”
  尤思嘉也跟在一旁看热闹,随后转头问其他人:“啥叫相好?”
  大人都笑了,拍拍她脑袋:“小孩子不用知道。”
  为了保险起见,刘秀芬还是暂时回到了娘家避避风头。尤思洁的初中学校在镇上,每日上学起得早,王子涵有时候也不再等她。这么一来,就没人催促尤思嘉起床。有一次她午睡醒来,抬头看表,指针的方向已经表明现在是下午第一节 课的上课时间。
  就算她用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到了学校,课早就进行到了尾声。因此尤思嘉索性就不急不慌,准备赶着下课的间隙回到座位上,这样也能避开老师。
  她在学校门口卡着下课铃声,瞧见了班里呼啦啦出来几个同学奔向操场另一端的厕所,尤思嘉看准时机溜了进去,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就被班主任揪住领口拎到了办公室。
  霍庄小学只有一个操场、一栋两层的教学楼,每个年级一个班,中间穿插着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是狭长的一道小屋,两张办公木桌相对着挤在其中。
  班主任是教数学的女老师,五十岁上下,姓张,平日里颇严肃,很多男同学背地里给她起了“灭绝张师太”的外号。
  尤思嘉被她拎进办公室,一抬脸,发现里面竟还有熟人。
第6章 Chapter 6
  张老师先给自己倒了杯水,不慌不忙地坐下,正对着低垂着脑袋的尤思嘉,面上没什么表情:“知道第一节 课上什么吗?”
  尤思嘉小声道:“数学。”
  另一张办公桌对面是一个男老师,教课之余也兼任学校的教导主任,站在他面前的男生瘦瘦高高,身板很直,因此他训话时需要抬起脸来问学生,这样就失去了一点威严,不过丢失的气势仍旧可以用嗓门来补:“你和虎子怎么回事?”
  杨暄声音平稳:“没怎么回事,他要抄我作业,我不让抄。”
  张老师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后,开始提高音量:“知道还敢翘课?平常看着挺机灵一姑娘,哪学得坏毛病?”
  “老师对不起,”尤思嘉老实认错,“我睡觉起晚了。”
  话音刚落下,她就听到旁边人发出一声闷闷的笑。
  教导主任嗓门大起来,声线压过张老师:“笑什么你!还有脸笑!在教室后面打架很光荣?”
  “是他先动的手,”杨暄收回表情,“我之前就忍了。”
  “起再晚――咳咳,”张老师想继续提高音量,结果嗓子有点劈,“起再晚也不能一整节课都不上。”
  尤思嘉早就成了缩头鹌鹑:“我下次不敢了。”
  见张老师败下阵来,教导主任的嗓音则透露出胜利的昂扬:“我进门看到的是你在揍他,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杨暄一动不动:“不能因为他揍我的时候您没看见,就全部说是我的错吧。”
  “你呀你,”张老师看尤思嘉一脸乖顺,脾气发不出来,只能揪揪她还没理顺的领子,“怎么办吧,你自己选个惩罚。”
  “你看看你这个刺头样!”教导主任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给我说实话,班里这群混子,是不是有几个经常找你麻烦?”
  尤思嘉开始竖起耳朵。
  还没听到回答,面前张老师就拍拍桌子:“和你说话呢,别走神,问你怎么办?”
  “噢,”尤思嘉立正站好,“那我放学后打扫卫生。”
  “你又笑!我问的内容有什么好笑的地方?”教导主任气不打一处来,“杨暄,老师说实话,你家庭情况老师也了解,也很同情,如果他们欺负你,你得积极和老师沟通,不能别人揍你,你揍别人,我上课时候是怎么说的?冤冤相报何时了!”
  “老师,别冤冤相报了,”杨暄说,“有什么事情我自己报。”
  张老师看着尤思嘉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叹了口气:“行,放学后,你就替今天的值日生打扫卫生,赶紧回教室,马上就打上课铃了。”
  尤思嘉慢吞吞地转身,开始往外面走,还没出门,就听见教杆抽在背上的清脆声响,“啪啪啪”三下,动静不小,随之而来的就是教导主任的怒喝:“滚!赶紧滚,好心当成驴肝肺!”
  尤思嘉吓一跳,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杨暄表情平静,不躲也不喊疼,仿佛打的不是他一样。收到话后,他也转身,抿着唇角目视前方,没有同她对视,大步越过她先出去了。
  尤思嘉走出门停了脚步,还能听到里面老师在继续讨论――
  “没问出来?”
  “他不说,他不说我也知道是哪几个家伙,放学我非得喊他们谈话。”
  “爹娘也不管管?”
  “都打工去了,谁管得住,揍人的管不住,挨揍的也管不住……哎!班里风气太差!”
  上课铃声猝不及防在头顶轰隆隆响起,尤思嘉仿佛被惊雷打醒,瞧了一眼马蜂窝一样的电铃,赶紧一溜烟跑回教室。
  电铃在三点二十五又重新响起,二年级的教室很快变得空荡荡。
  尤思嘉擦了前后黑板、扫了地、出去送了两趟垃圾,回来接了一桶水,抹布放进去,开始慢悠悠地擦着窗台。顺着金属暖气管,她能清楚听见楼上高年级教室在上第三节 课时传下来的桌椅板凳不停挪动的声响。
  张老师中间进来了一趟,夸了她:“真干净!可以回家了,以后不能再迟到,再迟到我就叫家长。”
  尤思嘉忙不迭地点头,又去排了桌椅,磨蹭到最后,终于再次听到了下课铃声的响起。
  今天是周五,校园比平日放学更加乱糟糟,尤思嘉关上门窗,拿着书包,看到门外人流涌动,她小小的个头被淹没。尤思嘉从人缝里费劲扒拉着看了好久,终于看到杨暄。
  他身上穿着被洗到发白发薄的单衣单裤,风吹过来,布料衬出内里清瘦的骨架,正独自一个人往校门外面走。
  之前偷听到那群和他一起的小混混们都被叫过去谈话,那他放学自己一个人走,应该愿意带她抓螃蟹了吧?
  于是尤思嘉抓着书包就从人群中挤过去,他人高腿长,步子迈得本来就快,每次尤思嘉快接近他的时候,就会被其他学生挡住,反反复复几回,这样一来又被落好远。当她顿住脚步放弃时,前方的杨暄像是有所察觉一般回了头。
  尤思嘉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自己,刚想举起胳膊晃一晃,门口就突然窜出来一帮人把杨暄团团围住,也遮住了她的视线,而周围的学生见状,纷纷散开。
  尤思嘉一愣,也止住了脚步。
  这群人她以前见过,和她姐是同一届的学生,早就从霍庄小学毕业,后来去了镇上读中学。周五初中放学早,他们有时便来这里给人撑腰。
  领头的是一个身形略宽的胖子,直接上来就抓住杨暄的衣领:“不够意思啊杨暄,我听虎子说,你还给老师打小报告?”
  “松开。”杨暄反应很快,一下子就把对方的手给拨开,随后把发皱的领子给抚平。
  “嘿呦,胆肥了,”对方重新去拽他的衣领,“怪不得你班人都压不住你了,之前我在的时候还是没把你揍老实。”
  杨暄又把他的手拨开,这动作刚做完,周围的七八个人呼啦一下子全围过来。
  “狂?”胖子靠近他,“这下我看你怎么狂?”
  杨暄把围过来的人都看了一遍,末了来了一句:“去之前的老地方。”
  胖子点点头,挥挥手,尤思嘉就眼睁睁看着几个人带着杨暄往外走。
  往日这种场景在学校里很常见。
  霍庄小学作为一所偏远的乡村学校,问题学生实在是太多,父母长期务工之下的管教缺失、穷困地区的教育落后,几方的疏忽纵养了这群年纪轻轻的孩子,骨子的顽劣就成了废弃农田里疯长的杂草,最先被缠绕住的,是孱弱无依靠的一方。
  尤思嘉此刻却焦急了起来。她瞧了一眼学校的停车棚,电瓶车只剩下两三辆,说明还有老师留在学校。于是她赶紧回身往一楼办公室跑,跑得脸发红气喘吁吁,到那却发现门已经上了锁。尤思嘉不敢停,又“哒哒”扶着栏杆往二楼上爬,她跑得急,刚转了个弯就直接撞上拐角下来的一个人,这人手里拿着坠着一串钥匙的不锈钢盘扣,被尤思嘉撞出来稀里哗啦一阵响。
  她抬头,竟是之前训过杨暄的教导主任。
  尤思嘉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连说带比划指了指外面。
  教导主任先是发怒:“什么?刚谈完话就又犯?”
  随后皱眉:“除了五年级的学生还有谁?”
  等问清楚,知道还有五六个初中生时,他先咳嗽了两声:“你先别急哈,等老师把各个班级的门窗都检查一遍就过去……”
  尤思嘉等不及,又重新跑出学校大门,还能看到那帮人的身影――
  他们没走回家的道路,反而推着杨暄往霍庄前面的空地里去,拐进坑坑洼洼的麦地和田埂。
  尤思嘉隔着十来米,在后面远远跟着,看到这群人停住脚步,有几个人开始陆陆续续地把书包往地上扔。而她躲在一个柴火垛后面,不敢再往前了。
  她瞧了一眼杨暄,他站在那里没动,面上看不出来害怕或者是愤怒的情绪。
  讲话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传来,尤思嘉在后面听不太真切,只见领头的胖子发完言,便开始往后一直倒退,退到只差一小段距离就会碰到尤思嘉藏身的柴火垛。她的心随着他的步子开始摇摇晃晃地吊了起来。
  还好他退了七八步就停住。
  等胖子做出来预备跑的动作,尤思嘉才明白他后退是要拉出一个起跑的距离。他像给摩托车加油一样,右脚鞋底往后蹬,把松软的土壤刨出一个浅坑,随后铆着劲、抖着全身的肉往前冲刺。
  尤思嘉没敢继续看,只听见前方传来闷闷的一声响,像是有人被踹倒在了地上,随后是雨点般忽大忽小的肉体击打声。
  她再次探头,发现杨暄被一群人围着,他们轮番抬脚踹过去,鞋底带出飞溅的泥点,在几双鞋子和裤脚的间隙中,尤思嘉能看到杨暄用胳膊护住头部,整个人缩成一团,浅色的衣角被踩进黑泥中。
  尤思嘉心脏怦怦跳,急得后背开始冒汗,但大气也不敢出。她转头往学校门口看,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学生走得差不多,更没有老师出来。
  等她再转过身,就看到杨暄突然直起上半身拽下了一个人,也不顾其他人因此会踹到自己的肚子,他像咬住羊羔不撒嘴的狼,直把那人拽得弯下腰跪在地上,接着抄起手背就照着对方的脸“啪”甩了一掌。
  这猝不及防清脆的声响,让被打的人捂着脸一下子懵了。
  其余人也停住动作,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只纷纷转头看向他们的胖子老大。
  杨暄右脸颊上已经挂上了彩,对着胖子说:“你今天带人过来,我说不还手肯定不还手,但打人不打脸,刚刚就他一个人往我脸上踢。”
  胖子瞅了瞅捂着半边脸的小弟,又看看一旁的杨暄脸上的蹭伤,正想着怎么圆场,突然有人指了指后面:“那后面怎么还躲了个人?”
  尤思嘉心里“咯噔”一下,察觉被人发现,赶紧转身,连爬带滚就要往身后麦地里跑。她越跑,后面人就越追。她扑腾着两条腿,跑到腮帮子上的肉都在一晃一晃,但哪里比得上初中男生的速度,没跑几米就被一个瘦高个抓住领子拎了过去,她挣扎了两下,感觉鞋子都掉了一只。
  杨暄还半跪在地上,距离拉近了以后,尤思嘉看到他衣服前胸处布满了脏兮兮的脚印,肩背处也开线破裂。她被瘦高个拽着,因为方才的逃跑还在喘个不停。
  但杨暄只是从上往下瞧了她一眼,很快就撇开了目光。
  胖子一看:“怎么是个小孩?”
  “低年级的,和我还有杨暄一个村,”虎子开口说话了,“她刚刚往学校跑,不知道是不是去告老师。”
  “一个村?”胖子拽着尤思嘉的辫子瞧了一眼,“这不和杨暄长得挺像,都小白脸。”
  他继续问尤思嘉:“这是你哥?”
  尤思嘉哪里经历过这个场面,还没来得及回答,杨暄先替她开了口:“不认识。”
  “不认识?”胖子狐疑起来,把尤思嘉往杨暄那里拽,她被推到他面前,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小小的影子。
  “他说他不认识你,真的假的?”胖子来了恶趣味,“别再是杨暄认的干妹妹?”
  虎子在一旁添油加醋:“什么干妹妹,说不定还是小媳妇。”
  话音一落,其余人顿时哄笑了起来。
  尤思嘉还有点懵,但是杨暄的眉眼忽地压低了下来,脸色变得又冷又硬,像数九寒天檐角下垂着的冰溜子。
  “杨暄妈是疯子,生完他就跳井了,去哪给他生妹妹去,”虎子还在卖嘴皮子逗这些人开心,“干妹妹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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